第十三回
  女結盟贈金違別 淨街王聘師報仇

  話說花子能聽見施必顯要放火燒屋,驚得魂不附體,連忙又求花賽金周全,花賽金又道:「姊姊,如今事急了,望姊姊看我面上去勸令兄一聲,叫他不必如此,自然送姊姊回去。」
  施碧霞道:「賢妹,我那哥哥與令兄一般樣的性子,如何勸得?少爺的勢頭甚大,何不往衙門去討官兵來拿他?」花賽金道:「姊姊,此乃曹天雄不好,不干令兄之事,我方才已與哥哥說過了,我哥立下重誓不來追究,望姊姊快些出去。若遲了些,令兄當真放起火來如何是好?」花子能道:「施小姐,爾是我前世的祖奶奶,如今求爾救我此難。」施碧霞道:「此時自然不追究,只怕我勸住了哥哥爾又要來起風波了。」花子能道:「我已立下重誓了,還要怎樣?」施碧霞道:「不相干,口說無憑,爾要親寫一片狀,說曹天雄是花子能自己打死,與施必顯、施碧霞二人無干。」花子能道:「要我寫伏狀這也容易,總是求爾先出去勸住令兄,我這裡就來寫。」花賽金道:「姊姊,伏狀包在我身上,爾勸了令兄出去,進來自有伏狀與爾。若無時不要說令兄打,就是姊姊爾也打個成雙。」施碧霞道:「如此說我且出去勸他。」花賽金叫丫頭引路。
  那丫頭帶了施小姐來到東廳道:「施小姐,爾看打得如此模樣。」那施必顯道:「花子能,爾這狗男女,爾不送俺小妹出來俺要打進來了。」施碧霞走上前道:「哥哥,小妹在此,不要打了。」施必顯見了碧霞出來,哈哈大笑道:「妹子,爾也有手段之人,為甚就被他搶來?」施碧霞道:「此時也不及細說,且到玉珍觀再與爾細細說明。只是哥哥,爾今將曹天雄打死,其實不該如此莽撞。」施必顯道:「我為了爾而來此,爾到來埋怨我,是了,敢是爾從了花子能那狗男女麼?」施碧霞道:「噯喲!哥哥,爾說那裡話來,我是誤投虎穴難以跳出,怎肯輕輕的便去從他?幸虧得花賽金小姐賢德,有情有理,為了我與他兄嫂不和。他亦與伊兄嫂猶如冤家一般,留我在他房裡住,與我結拜為姊妹。花虹雖然無禮,看他妹子面上饒他罷了。」施必顯道:「雖然饒他,只是太便宜他了,只是妹子爾呢?」施碧霞道:「我自然與哥哥一同回去。」施必顯道:「如此說快快同我回去。」施碧霞道:「且慢,哥哥且坐一坐,我去就來。」施必顯道:「快些出來。」施碧霞應聲「曉得」。
  那丫頭道:「小姐還要說聲不可再打了。」施碧霞道:「呆丫頭,如今不妨事了。」遂走回樓上將前情說與花賽金曉得,花賽金道:「多謝姊姊全了此事。」乃叫道:「哥哥,如今伏狀快些寫來。」花子能道:「好妹子,看我面上兔了罷。」花賽金道:「爾要連累我麼?叫丫頭去叫施大爺來再打。」花子能連忙道:「我寫,我寫,不必如此。」遂寫了一張伏狀交與花賽金,花賽金看了即送與施碧霞,施碧霞看了藏入袖裡,說道:「賢妹,不是我無情要去,只是我哥哥在外等奴同回,我若不去,他又要打來,沒奈何要別賢妹了。」花賽金聽了心中甚然難捨,只得吩咐廚房備酒二桌,一桌外面請施大爺,一桌與施碧霞送行。那花子能伏狀已寫,沒奈何,只得下樓去了。
  花賽金小姐開箱取了三百兩銀子,又取了幾套衣服並金銀首飾打做個包袱道:「姊姊,做小妹的有碎銀幾兩並幾件衣服首飾送與姊姊,聊表我一點敬意。」施碧霞道:「多謝賢妹,這個盛情卻不敢領。」花賽金道:「姊姊若不笑納,教我怎麼過意得去?」施碧霞道:「妹妹既如此說,為姊只得受了。」
  花賽金只是傷心,兩眼流淚不止,叫道:「姊姊啊,奴與爾相見未幾,今又要分離,從此一別天南地北,要相見時除非我花賽金的魂魄來山西與姊姊相會罷。」施碧霞道:「賢妹為何出此不利之言?」爾道花賽金為何出言不吉?因施碧霞此去不久,花賽金就被秦氏用毒刀刺死,所以出言不利以應後兆。花賽金又叫道:「姊姊啊,我想人生自古誰無死,死者乃人之所不免也,今日不知明日事。」施碧霞聽了心中甚是不悅,說道:「妹妹為何說這不吉之語,使人不忍聽聞,為姊聽了此言甚是心酸。」又叫道:「賢妹啊,爾不必煩惱,自古道人生何處不相逢,不可傷心,自己保重身體要緊,我若未回鄉自然再來看爾。只是我還有一句話對爾說,爾須緊記在心:那秦氏乃不良之人,前日之事他必懷恨在心,爾須防他暗算。」花賽金道:「多謝姊姊如此關心遠慮,我自然要提防他的。丫頭們將酒席排上,花賽金道:「外面酒席可曾送去也未?丫頭道:「施大爺已吃將完了。」花賽金道:「可去吩咐備馬一匹、轎一頂來伺候。」
  丫頭領命去了。
  二人對面坐下,那花賽金只是心酸吃不得下,施碧霞百般解勸,勸到後來也陪他傷心,道:「我到忘了紅花姐。」遂起身說道:「妹妹我去看紅花姐就來。」即走到紅花房中道:「紅花姐,爾身上可好些麼?」紅花道:「多謝小姐,只恐不能好了。」施碧霞道:「不妨,只要慢慢將養自然就好,只是我有一言托付爾。」紅花道:「待丫頭起來。」施碧霞道:「不必如此,爾只管睡,我與爾說:如今我哥哥病已好了,來接我回去,我只是丟不下爾主婢,爾小姐一切之事全仗爾照顧。那秦氏不是好人的,他與爾小姐結了冤仇,恐他暗算,自古道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須要刻刻留心才好。」紅花道:「小姐金玉之言,丫頭刻刻在心,如今小姐要到那裡去?」施碧霞道:「我今要先到玉珍觀,隨後或回山西或到寧波,憑大爺作主。」紅花聽了不忍分別,道:「小姐此去不知幾時再得相會。」施碧霞道:「我必須耽擱幾日,等要去時再來看爾。」紅花道:「小姐必要再來看看才好,恕丫頭不能起來送了。」施碧霞道:「爾不要起來,我去了。」遂到花賽金房內。二人說不盡分離的話,正所謂世上萬般愁苦事,無如死別與生離。
  只見丫頭又報上樓來道:「施大爺一桌酒吃完了又要再吃一桌,如今吃完了說明日要再來吃,將桌一推四腳朝天,碗盤都打得粉碎,大聲喊叫少爺出去。我去請少爺,少爺道:『憑他叫到死也是不出去的。』叫我來請施小姐出去,若稍遲了些又要打進來了。」施碧霞道:「真乃莽撞漢,賢妹,為姊就此拜別。」花賽金兩眼流淚哭得失聲,答道:「不敢。」連忙答拜。拜完又道:「我送姊姊下去。」二人下樓來到廳後,施碧霞道:「賢妹不必遠送,請留貴步。自古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快請回房待我好行。」花賽金沒奈何,只得放手道:「姊姊若未回府,定要再來看我。」施碧霞道:「這個自然,賢妹請回罷。」花賽金道:「慢慢行。」施碧霞十步九回頭,難捨難分。
  且說施必顯吃了兩桌酒肴尚然不飽,等得不耐煩道:「為何此時尚不出來?待我打進去。」只見妹子同一個丫頭走出來,那丫頭道:「施大爺不要打了,小姐在此,交代明白。」施碧霞道:「有勞丫頭姐,爾進去回報小姐叫他不要傷心,保重要緊。」丫頭道:「曉得。」施必顯道:「不必多言,快些同我回去。丫頭道:「不要性急,我小姐備有轎、馬在此。」施必顯道:「誰要爾的馬?我步行比爾的馬還快些。」丫頭道:「如此。」吩咐打轎進來,將包袱先放在轎內。施碧霞進入轎內,放下轎簾,施必顯拿了雙錘押著轎出了花府,望玉珍觀去了。
  且說花子能見施必顯兄妹去了才敢出來,眾家人也隨了出來,見曹天雄腦漿迸出倒在地下,道:「可憐打得如此,將他拿來也打個肉餅才出得這氣。」花子能道:「狗才,方才為何不拿?此刻來說大話。」眾人道:「少爺尚且走了,何況我們。」花子能道:「快去備辦棺木來收埋,將這些打破的傢伙收拾再換新的。」花榮道:「少爺,如今快快去報官起兵前去拿來報仇。」花子能道:「我豈不知?只是伏狀寫在他處,就是去報官也無用了。」花榮道:「咳,少爺不該寫伏狀與他。」花子能道:「若不寫此時恐還在此打不歇呢。」花榮道:「少爺真正被人見笑之極了,只怕還要一場大玻」花子能道:「不妨,我寫信去叫二教師來報仇。」花榮道:「倘若施必顯去了,以天下之大,叫二教師從那裡去尋他?」花興道:「不妨,若是未去自不必說,若去了必有下落。」花子能道:「就差爾去打聽。」花興領命而去。花子能寫了信叫花榮速去請二教師來,花榮領書而去。因花榮為人奸惡,此去做個火神爺。
  且說施必顯一路叫喊而來,道:「閒人閃開,俺施必顯妹子來了。」那些閒人見了個個閃開道:「果然英雄,被他討了回來,那花子能原來是欺善怕惡的。」不說旁人閒話,再說施必顯來到玉珍觀,那道人在山門外觀望,暗暗想道:「施必顯,爾獨自一人,他之人又多,怎敵得他過?此時不回必定被他拿祝」正在思想,忽聽得叫喊之聲,抬頭一看,施必顯已押轎到了觀門。道人吃了一驚道:「果然是個好漢。」忙上前迎接道:「大爺,恭喜接了小姐回來了。」施必顯道:「那什麼生鐵羅漢曹天雄,只消一錘就打死了他。」道人聞言吃了一驚,說:「人命關天,如何是好?」施必顯道:「我打死人與爾什麼相干?」道人說:「大爺爾說與貧道無干,這言亦是,但奈大爺住此觀中,倘若曹教師之兄弟要討人命,那時大爺回府而去,尋爾不得必能究及於我,到時其若之何?小道以此是驚。」
  施碧霞拿了包袱出了轎門,問道:「道長好麼?好個『有主顧了』。」那道人驚得滿面通紅,忙閃開去了。
  施碧霞一進房門哀哀就哭,兄妹雙雙跪在靈前大哭。施碧霞道:「母親啊,女兒不能送母親人棺木,真乃不孝之罪。只是兒不去母親不能人棺,又受了奸人之禍,幸虧李大爺收殮母親,他又為女兒亦遭其難,因虧紅花搭救方脫了難,但女兒身落虎穴心在母處,今日回來不能見面,叫女兒好不痛心。」說罷放聲大哭。施必顯亦大哭一回,爬起來道:「妹子,哭了幾聲就是,哭得不歇好不惹厭。」施碧霞立起身來坐下道:「哥哥,奴去時爾昏迷不知人事,後來如何病就好了?怎麼曉得妹子在花家能去接我回來?細細說與妹子曉得。」施必顯道:「母親病亡,爾被花家搶去,我一些不知,到我病好了不見母親又不見爾,我心中疑惑,問起道人才知我母亡了,爾被花家搶去,虧了什麼李榮春大爺收了母親,又差家人請醫生在此與我醫病調理好了。我早起聞道人說此情由,我聽得此事一時大怒,拿了雙錘打到花家才接得妹子爾回來。只是我也要問爾,爾也是有本事的人,為何被他搶去?到要說個明白與我聽。」施碧霞道:「自從那日母親歸天,爾又不知人事,並無一文收殮母親,只得賣身。幸遇李大爺見了,不忍妹子賣身,將銀周助我。
  那時也不知詳細,道人只說有主顧了,我信以為實,拜別母親上轎,進了花門才知詳細。花子能要強逼我為妾,被我連打了幾倒。」施必顯道:「妙啊,須打得死他才好。」施碧霞道:「那晚我聽得李大爺被花子能要放火燒死。」施必顯道:「為何要燒死他?」施碧霞道:「因他要討妹子打到他家,被他擒住要將他燒死。」施必顯道:「待我打去。」施碧霞忙止住道:「爾要打到那裡去?」施必顯道:「我去打死花子能,替李榮春報仇。」施碧霞道:「且慢,幸虧花小姐的使女紅花救了他。花虹夫妻將紅花拷打,我因要去救紅花,所以遇著花小姐,同去救了紅花,因此得與花小姐結拜為姊妹,就這個包袱內金銀衣服首飾之類卻是他送我的。」施必顯道:「他的妹子卻是個好人。」施碧霞道:「爾打死了曹天雄,花子能焉肯干休?我已叫他寫了甘伏狀在此。」施必顯道:「花子能乃願當了。」
  施碧霞想道:「花子能與我不共戴天之仇,哥哥尚不曉得,若是曉得定不干休。此時卵石難敵,且等後來相機而行以報父仇,此時若莽撞而行不但不能報仇,恐要脫身亦是不能。」遂道:「哥哥,這且饒他。如今去辦些禮物祭了母親,明日去叩謝李大爺的恩,並備百兩銀子還他。」施必顯道:「就是如此。」
  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