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俠類
萬履安為同年調藥餌
鄞縣萬泰,字履安,明孝廉。明亡後,嘗一客嶺外。舟還,有毛汧者與之同年,道病疫且死,舟人俱欲棄之,萬不可,躬為調藥餌,時起臥,汧得生。而萬泰遂病不起,卒年六十。
汪文卿贍胡士驊妻子
婺源汪光翰,字文卿,明崇禎末客川南道景陵胡恆幕,入本朝不仕。當恆駐邛州時,張獻忠陷成都,分兵徇邛,恆命光翰出調兵。未至,城陷,恆與子士驊戰死,闔門遇害,惟士驊妻朱氏挈其幼子峨生匿民間得脫。賊武大定聞朱有殊色,劫致之,朱乃剺面毀容以自免。光翰間關夷倮中,得朱氏母子所在,事之甚謹。值歲大饑,斗米十金,光翰百計保護,或以經書教授為塾師,或操奇贏坐市肆中,得錢以供朱氏母子饘粥,二十餘年不倦。朱教子嚴,峨生亦讀書,知自奮。蜀平,峽路通,光翰乃躬送其歸景陵。
唐自仁護主
唐自仁者,唐氏之僕也。頎偉精悍,有膽識。役於唐者三世,能護主於難,養主於生,僕也而有行,義士矣。順治初,寇氛未靖,居民相率逃竄,仁之主家七口匿山谷,獨留仁於家,日貯飯蔬碗匕之屬於筐,齎以餉之。一日遇賊山椒,賊遽刃之,仁仆佯死,賊遠乃起。
初,仁之衣製高領,密縫布七層,防不虞。及是,刃痕五層而止,利在迎刃而速仆,入故未竟,不者,殆已。越數日,賊坌涌至,掠家中物,仁睨賊某獨攫百金。賊共雄視仁,招為黨,陽諾之。隨至賊所止地,先覷得某賊匿金處,乘間納諸懷,某懼眾攻其私,忍弗敢張。明日,紿賊,賭騎射,眾方整轡具韔,仁躍馬著鞭而逸,竟得脫。急跡主眷屬,得伯仲二稚,問主何在,曰:「餓已三日,父覓食未回,母先被擄。」仁攜稚安置,乃出,遇主山峽中,導與稚一處。又出訪主母,聞以殉節投水死,族有葬之者。號痛而反,乃棲主於幽僻之地,資前金,力作以濟之。
戚三為盛三贖婦
大兵下江陰,殺其民之以城抗者,而俘其婦。戚三鈹項,仆城下,得不死。獨念婦王氏被俘,默禱於神,夜夢神授以字,曰:「為汝贖婦者,戚三也。」寤而歎曰:「我即戚三耳,尚誰贖婦哉?」明,遇人於蕩間,則尋婦者盛三也。戚憶夢中所見戚字,中模糊,有似於盛,遂同行。至江寧,揭訪帖於亭。或有告戚以婦所者,索酬金,戚曰:「吾實不持金,向所揭,誑耳。」曰:「然則贖亦無金耶?」曰:「無之。」曰:「然則雖告以所在而安庸也,速去之。」戚挽之泣。其人視其揭,沈思有頃,曰:「若苟善書,客有僱書手書《楞嚴》百部於報恩塔者,可得值也。」戚受雇而半貸於人,得十金,贖之綠旗郝將軍部下。將軍婦受金,陽不解,鞭逐之,且不肯還金。時盛同往,泣曰:「此金非他,江陰戚三傭書以贖婦者也。城陷家破,所不憚瀕死以丐此金者,為婦在耳。婦未還而金又失,豈謂城陷時不能死耶?吾,盛三也,今偕戚三來,終不令戚三獨死此矣。」號而譁。聞於將軍,義之,許還婦。及還,則盛三婦也。
先是,盛婦被俘,來密書,曰:「江陰盛三婦在郝將軍旗。」而盛字中蝕,有似於戚,故是時告者竟誤盛為戚,而指以所也。盛曰:「奈何以戚三金而為盛三贖婦耶?願夫婦鬻於旗,還戚值,而佐戚覓婦。」郝曰:「勿庸。」紅旗張將軍方需役,薦之張,得值二十金,盡予戚,而盛留旗下供役。晚除馬通,聞旁室婦與人語,操里音,盛乃操里音歌曰:「二十一,是七三,託我尋汝來江南。」少頃,婦亦操里音微吟曰:「一十一,是王氏,願為七三告七四。」盛聞之,大喜,曰:「是矣。」急呼戚躡至,婦已去。次日,盛偕戚語郝,郝為探之,得實,遂同詣張,請贖之。張執不可,且曰:「是婦有色,值昂,金固不足。且已留此婦,何贖焉?」二人者固爭,郝亦力為之言。久之,盛乃揮己婦出,訣曰:「吾與戚三同來,矢不獨還。今戚三以傭書金贖汝,書尚未盡償,而吾與汝空鬻身,無以報戚,何用獨贖為?汝仍還郝,吾與戚同去,赴江水死耳。」以婦交郝,返張值,既拜郝及張,相將牽臂出,且號且行,而戚婦與盛婦俱號。時張之部曲有願出金代贖者,有迸涕者,至是,張心動,謂郝曰:「止,吾安惜以一婦全兩家也。雖然,婦值不止是,而減值以贖,則無以示來者。且此值,盛值也。盛為戚鬻身,吾何能獨遣妻而反留盛?」因並遣盛、戚,而以二十金分之,為歸里資,於是各懽呼謝去。過傭書所,二人夫婦皆善書,請各書以償,主者感之,不聽,乃合書一部,以貯之報恩塔。
劉顯之返韓生白柩
劉必顯,字顯之,魯人。文筆矯異,慷慨好義。韓生白延之於家,教其子仲美。久之,生白為許州同知,明崇禎壬午,城陷,死之。仲美縗絰往迎柩,時寇賊充斥,豫州路鮮行人,戚友惴惴無從者。顯之適來視仲美,知將南行,因問曰:「千里畏途,道茀不可行也,仗劍從子者幾何人?」仲美曰:「未敢以煩親知也。」顯之毅然請從,不返舍,即襆被行矣。
行次東明,晤舊邑令辛某,以別墅止之,顯之不可。次長垣,潰兵滿野,城中戒嚴,閉城中者十日。出而次開州,輾轉至滑縣,越衛輝,抵新鄉,仲美病,不能前,計無復之。顯之將隻身渡河而南,仲美難之,顯之決請前。會有鄢陵人單騎北來者,顯之跨一馬從之南下,仲美乃作書貽河南故知及當路,令往取進止,以七日為期。
後二十餘日音問杳然,仲美憂甚,日扶病號於河干。忽見鶉衣黧面徒步來者,依稀似顯之,仲美疾趨而前,泣問曰:「先生,人耶,鬼耶?」顯之曰:「幸甚,無恙。汝父柩在後,舊僕王代興扶之,旦夕至矣。」仲美乃拜,伏地哭,執手問狀。顯之曰:「別汝後,即至新鄭,賊騎蔽野,見予大驚,鳴鉦發礮。予夜宿林薄間,日叩邨人,語以故,隔垣度食,得以無甚餒。越滎陽、長葛,久之,達許州。城破後,居民四散,屢問無知者。遇一人,自言為田忠,尊先公舊役也,道殉難事甚詳,並指藏衣冠地以相示,且曰:『一二殘民,感先公遺惠,已伐北壇柏為椑焉。』乃導予往。舊僕惟代興在,侍香火,受邑人弔唁。邑人致牟麥,給朝夕,困甚矣,因治裝將還。時府之委員挽留,且將申上臺請賻,有舊例。予卻之,即售馬,得百五十金,僦二輿夫,倍之為行計,而代興有前討賊時俘婦為室,不欲北。予與田忠曲喻之以大義,且曰:『北歸便。』乃各就道。夜宿黃河,突有南陳叛兵至,盡劫行裝,殺輿夫二人,予裸身越牆伏河畔,僅免。體無寸縷,邨媼投一帕,蔽下體,乃號於市曰:『我山東庠生來迎許州死難同知韓公靈柩者也。以親知之誼,故冒險前來,今被劫,不能前矣。其子某俟於河干,若輩有能扶櫬過河者,當重酬。』時河南被兵久,里人各分砦自衛,有張、王兩人,皆砦主也,感予言而前,曰:『公好義,天下豈無義士乎?』乃遣四人擁護而前,三日,北渡河矣。予急返先公柩,前函實未投也。」仲美搶地哭,不能起。少旋,柩果至,乃泝衛河以歸。
白羽皇蠲金
廣昌白羽皇文學朝宁,順治初之隱君子也。家固貧,而好施予,歲以教授所得金供甘旨,資衣食,有所餘輒以周人之急。一日,行於道,聞婦人哭甚哀,訊之,則云夫為賊誣,獄急,將鬻女。惻然,出袖中金與之,問姓名,不答竟去。及羽皇卒,忽有一人攜妻女至柩前哭,伏地叩頭,至流血,曰:「我邱安宇也,受公厚恩,不能報,奈何死乎?」家人詢之,安宇備述其故,家人始知羽皇有蠲金事。
田馨野納鄉人
兗州田馨野,名生蘭,以明末盜賊蠭起,自兗南徙,展轉於淮陰、秦郵、廣陵之間,繼遷江寧。而鼎革,王師南下,群不逞之徒乘亂搆釁,日尋戈矛以修私怨,豪帥馬某所隸士卒素不馴,爭欲得而甘心焉。田有鄉人某,亦隸馬戲下。一夕,攜眷屬數十口詣田乞避害,田納之。或持械大呼於門曰:「速出之,可免禍,否則汝家毀矣。」田曰:「彼雖非張儉,我獨不能為孔融耶?」不聽。諸亡賴亦稍稍散去。比事定,絕口不復言。
王某妻代人徙邊
王某,佚其名,如皋隸也。任俠好義。本朝定鼎,同邑布衣許德溥不肯薙髮,刺臂誓死,有司以抗令棄之市,妻當徙。王知之,高德溥之義,欲脫其妻而無術,乃終夜欷歔不成寐。其妻怪之,問曰:「君何為彷徨如此耶?」王不答。妻又曰:「君何為彷徨如此耶?」曰:「非爾婦人所知也。」妻曰:「子毋以我為婦人也而忽之。子第語我,我能為子籌之。」王語之故。妻曰:「子高德溥之義而欲脫其妻,此豪傑之舉也。誠得一人代之可矣。」王曰:「然,顧安得其人?」妻曰:「吾願代以行。」王曰:「然乎,戲耶?」妻曰:「誠然,何戲之有!」王乃伏地頓首謝。旋以告德溥妻,使匿母家,而王夫婦即就道,每經郡縣驛舍就驗時,儼然官役解罪婦也。歷數千里,抵徙所,風霜艱苦,甘之不厭。於是皋人感之,為斂金贖之歸,由是夫婦得終老於家。
胡義勤待主人
順治乙酉,杜濬侍父母居金陵,僮奴十餘輩,多挈妻子叛去,走部落營伍,竄入兵籍。不數日,飛騎至,立馬主人門,舉鞭指畫,放言無忌,以示得意,甚者且拔刀斫庭柱,叫呼索酒食,不得,則恣意大罵。老僕胡義勤見之,獨切齒痛恨。別一奴亦已隸尺籍,私來說義勤去,義勤謝之曰:「人各有命,爾本當得意,一旦遭時,自奮發。吾命薄,與主人同,願共守饑寒而已。」此奴亦頗慚其言,自是不復來罵主人矣。
義勤,濬兄方朔之乳媼之子也。方朔自金陵攜眷歸黃岡時,義勤適以他事阻江外。方朔之歿,義勤逾年而知之,則大慟,即日惶遽,自千里外奔故鄉,哭方朔。跳擲號吼,嘔血數升,遂得喘病,因寄食於方朔之婿曹氏家而養痾焉。居一年,病稍間,曹稍役使之,義勤慨然歎曰:「吾聞忠良之臣不事二姓。僕,猶臣也。今曹氏雖為先主翁之婿,然其姓則曹,亦二姓矣,吾奈何遂事之?五十老奴而仰面於又一姓,良足羞也。且吾未嘗受先主翁命,事之,尤無名。」於是復來金陵依濬,則老病可憐,耳聾益甚。濬既素義其為人,且重念方朔,待之甚優,命視管鑰而已。濬,字于皇,黃岡人。
張三愛不去其主
張三愛,歙人。年四十不娶,受役於人。其主貧,或告曰:「去之可乎?」張曰:「否,三愛之主在,不並受他人恩也。」主老而逋賦,縣令索租急,當予杖,三愛屢代主受笞,至百數不少懟。三愛為人修長,且健筋力。多種蔬售之市,悉以其貲歸,購衣肉以奉主,且曰:「主老,不忍使其一日缺衣肉也。」
胡端友救幼主
胡端友,寧鄉人,劉光初之僕也。順治丙戌,光初妻胡氏遇賊於花橋,自知不免,以幼子付端友。端友負而逃,遇賊力奔始得脫,至家釋負,倒地暈絕,逾時始蘇。
蔣爾直負主骨歸
蔣爾直,湘陰人,蔣之棻僕也。之棻客死於粵,囊餘三百金,爾直倡言攜資負主骨歸。同伴三人私議殺爾直而分其金,爾直知之,挈資先遁,俟三人散去復返,負骨數千里,冒鋒鏑歸。及沒,之棻子為之服齊衰三日。
張瑛納趙氏穉子
順治己丑姜瓖之亂,汾陽東官村有趙某者被劫,男婦均被殺,僅餘一穉子奔至張瑛所,納之。匪往索,瑛曰:「是不可。必欲得者,吾兩村且鬬,視強弱。」及亂平,瑛助穉子白諸官,治罪者十餘人。瑛,字玉采,汾陽人。
楊碩父收瞿式耜張同敞尸
順治庚寅十一月,定南壯武王孔有德之軍抵靈川,入嚴關,起兵之明遺民張同敞乃乘夜獨泅灕江入桂林,見明桂王之廣西巡撫瞿式耜,相對泣,誓以死。王既下會城,執瞿、張令降,不從,幽之月餘而後殺諸市。瞿被執,時家屬匿楊蓺所。蓺,字碩父,瞿之幕客也。事發,并執蓺,蓺不屈,王義而釋之。瞿死,蓺服衰絰,懸楮錢滿衣,行窣窣有聲,號哭營市間,見纓弁袴鞾短後衣者輒叩頭,請言於王收殮主人。王聞之,曰:「瞿某有客義若此乎?」并同敞尸許之,遂得葬。
性因上書言收瞿張尸事
當瞿式耜、張同敞未收殮時,有僧性因者,即永明王時之給事中金堡也,謫戍不赴,披剃於桂林之茅坪庵,亦上書定南壯武王,言收殮瞿、張事。其略曰:「古之成大業者必表揚忠節,殺其身而愛敬之,若唐高祖之於堯君素,周世宗之於劉仁贍,元世祖之祭文天祥,明太祖之祠福壽是也。衰國之忠臣與開國之功臣,皆受命於天以分任乾坤之事,天下無功臣,則世道不平,天下無忠臣,則人心不正。事雖殊軌,道實同源。王既殺兩人,則忠臣之忠見,功臣之功亦見矣,抑又王見德之時也。夫殺兩人於生,王所以為功於本朝也,禮兩人於死,王所以為德於天下萬世也。請具衣冠為兩人殮,并擇付親知歸葬故里,則王播仁義之譽無窮矣。」侍者詣府將投書,遇蓺,知已得請,遂不上。
文周匿故主妻孥
順治辛卯,大兵破舟山,董幼安志寧妻孥在急捕中。其僕文周者匿之,挺身赴官,鍛鍊幾死而卒不一言,迺獲免。洎後,悼其主之祀絕也,獨以縞衣蔬食終其身。
張某養夏士友母
江夏夏士友孝母,以孝子名於時。某歲以疾卒,母痛其亡而自悲七十之年將擠於溝壑也,日夕哭之哀。有張某者,晉人也,僦居江夏,與之鄰。聞而詢於人,人告之故。曰:「嘻,世固有孝子其人哉?世固有孝子其人而母不得終養者哉?我養若母,且我得與孝子為兄弟行也。幸甚!」亟趨詣其家,匍匐母前,願為義子。月供薪米,奉以終身。
吳自充焚券
吳幼符,名自充,歙人。性慷慨。嘗假人以金,年三十三而病卒,取其券焚之。謂其妻子曰:「吾之餘財足給饘粥,無求多入,當其來貸時,吾已心贈之矣。」
徐曰彥殮估客
徐長猷,字曰彥,廣濟人。十歲時,侍父於臨洮官舍。比長,好客遊。某歲返棹時,有江西估客附舟,病且死,舟子利其貨,夜取尸沈之水。僮僕聞之以告,曰彥乃召舟子怒詰之,舟子色恐。語之曰:「汝出其尸,當以厚直與汝,餘物悉籍記以待其子。」言已,買棺殮之。舟抵估客之鄉縣,訪其子,命迎柩以歸。
施孟達焚田產簿冊
施于德,字孟達,嘉定人。家素封,及孟達服賈益富厚。而性仁恕,佃戶有負租者,夷然不較,曰:「彼貧耳,非本意也。」寧忍負己,不忍直於有司。嘗出手書一帙,焚之,皆記載田產積逋之簿冊也,計九千有奇。越數年又出一帙焚之,倍於前。
劉國友濟段某
西華段某攜眷歸,避亂阻於道,聞劉國友義,往歸之。即授以居,糧糗布帛之需悉為贍給,道可通,百計謀所以濟之。段卒得還里,其家亦免於難。
徐華國救人
吳江徐華國屏居東郊,其地多荒冢,有鬼,數迷人,或至死,向暮,人不敢過其處。一日,華國夜歸,聞桑中空舍有若魘呼聲,疾趨視之,則見一人轉側於地,土塞其鼻,將死矣。乃負以返,救之,得活。
許季覺活饑民
順治時,海寧頻歲饑饉,流離載道,邑人許季覺慨然憂之,致書當路,議甚剴切,當路韙其言。邑故多巨族,籍記其姓名,下注某出粟若干,榜於通衢,以片紙責取,巨族素信之,無有難者,凡得粟數萬石。又籍記饑民村里年貌並戶口多寡,按日至城隍廟,按籍以次而給,人人得所欲以去。饑民於季覺過時,必扶老攜幼,羅列道旁,手執長香,跪而言曰:「許公活我。」
朱湛侯諸雅六救黃晦木
明末畫江之役,黃晦木步迎明監國於紹之蒿壩,兄弟毀家,率子弟僮僕荷戈,婦女皆執爨以餉,世所謂世忠營者是也。其兄梨洲西下海寧,晦木乃留龕山治輜重。事敗,狂走入四明山,為馮侍郎京第參軍事,奔走諸寨間。順治庚寅,山寨軍殲,被縛,侍郎之嫂,晦木妻母也,匿其家。事發,當論死,梨洲還至鄞,謀以計活之。馮尚書子道濟,故人也,慨然任其責。臨行,日晡矣,道濟潛載死囚隨之。亡何,火忽滅,暗中有突出負晦木去者,不知何許人也。火至,以囚代之,冥行十里許始息,則萬戶部履安之白雲莊也,負之者,戶部子斯程也。時遺民畢集,解縛置酒,忽管絃聲出隔岸,晦木掉小舟往,因自取琴彈之,曰:「廣陵散,幸無恙。」侍郎故部尋復合,晦木仍左右之,慈和寨主沈爾緒又以孥寄。丙申,再遭名捕,梨洲聞之歎曰:「死矣。」故人朱湛侯、諸雅六力救之,免。遂提藥籠遊海寧、石門間,或以古篆為人鐫石印,或用李思訓、趙伯駒畫法鬻之以自給,浙西傳為黃高士畫,爭購之。
馮易齋存孤
順治己亥,海上之變,縉紳之家罹禍最酷者以金壇為甚。時王明新名亦在逆籍,身戮家徙。妾某氏方孕,行至山東紅花浦旅舍產一兒,老僕楊某曰:「覆巢之下,已無完卵,一線之繫,在茲客嬰。此去馮相國家不遠,主人為其門下士,受知極深,馳告求匿,必能納也。」妾是其言。楊乃襁兒於懷,夜叩馮門。時馮方家居,慨然曰:「此我事也。」疾揮楊去。命侍姬乳之,命名曰協一,示與己出無二也。協一年弱冠,徐立齋相國高馮之義,女其內姪以字協一。後協一以馮蔭,仕至廣州太守。馮,名溥,字易齋,文華殿大學士,諡文毅,山東益都人。
劉繼莊傾貲濟人
劉繼莊處士獻廷,別號廣陽子,大興人。年十九親歿,挈家而南,隱於吳之洞庭山,家貲尚數千金。後從游者數百人,四方奇士慕義締交者踵相接,其窮乏者或罹患難者輒傾貲濟之,由是貲日匱。有鄰女許字,其夫貧而流於外,母將別字之,女誓不從。獻廷聞之惻然,時僅餘藥肆一廛,立鬻金,尋其夫贈之,使婚,而家遂益貧。
吳缾庵急人之難
順治時,吳門楓江之市有君子焉,人皆稱曰缾庵,或曰守口如缾,取謹言之義;或曰缾窄口而廣腹,善容物者也。缾庵幼失怙,廢書,及長,自力於學,好文士,於賢人隱君子尤尊敬之。友朋之窮老無所歸者,曰:「於我乎養生送死。」於是士君子皆賢缾庵。人有難急,好行其德。嘗僦小舟,問舟子曰:「值需幾何錢?」舟子曰若干。缾庵曰:「米貴甚,如是,安得自活?」乃增其值,故負販人亦曰缾庵盛德長者。缾庵,吳其姓,傳鼎其名,雨岑其字,休寧人,僑於吳。
趙士望解賈時泰獄
賈時泰,直隸蠡縣人。少習拳勇,性愚直,見有為不義者,面責不少貸,里人嚴憚之。生平獨喜擊賊,所居為縣南鄉,南鄉之村四十有二,遇有警,必率其村之勇者以俱赴,賊逸去,遠近搜索,務盡其蹤跡始已。
幽燕俗喜鬬很,而蠡、博、高、肅、獻諸邑與山東之泰山、齊河壤地相接,其間椎埋剽劫之徒尤多。會世亂,所在蜂起,蠡之鄉北東西焚掠無虛日,獨南鄉以時泰故,得無事。總督張某聞其名,使邑令召之,屬以擊賊事。時泰固心喜,又重以大府命,毅然不辭。不與以官,止易其名,曰鄉長。時泰受任,乃椎牛具酒食,聚東北西鄉之豪傑而誓之曰:「自某至某,凡村幾,屬之某,其村之可屬以事者,某任之,有事,則某與某畢其力,非是,有罰。鄉之中有不良者,教之,不率,有罰,相隱庇罰同。凡某與某不善,聞於時泰,時泰不善,聞於官,不如約,有罰。」眾皆聽命惟謹。數年,蠡之鄉大治,於是時泰以能擊賊名於蠡。
蠡之旁邑有賊不能擊,亦皆請時泰,卒以告成。然當事者每擊賊必遣弁及胥役與之俱,時泰負其能,不相讓,又性執,與諸人意見多不合,故雖有功,不賞。而群盜之歸正者,往往得為官,反在官左右時時媒蘗之,於是諸賊聞之,皆相賀。更令其徒偵其數年行事,密以聞,某年月日,竟捕時泰置於獄。時泰已老,自念生平無罪,徒以多擊賊得咎,不服,每對簿,輒慷慨,以首觸地流血,聽者以拘牽文法,無所暴白。會赦,時有趙士望者,亦蠡人,甘以身受荼毒,得備言時泰生平擊賊狀,當事者始心動,事乃解。
范洪震待杜秀才
管江杜秀才之死節也,陸處士宇燝取其遺孤育之。其孤多病,宇燝一日與買藥,過范洪震,則問曰:「是何人也,而為之藥?」宇燝以告。洪震瞿然起曰:「杜郎耶,其尊公為吾同學,兼以同歲,又同志也。吾於其尊公之死,哭之者幾日,時時從湖東來者,問其孤,莫有復者。今乃以買藥遇,天也,豈可使丈獨為君子乎?」宇燝因言其三喪未舉,洪震曰:「不特死者當於我葬,杜郎未娶,我當娶之,有匱乏以告我。」卒為杜氏窆其三喪,而并置墓田以贍之,且助之娶。
席文輿好慈善
席文輿舍人啟圖,吳縣之洞庭東山人。性恬靜寡欲,未嘗孜孜於錢刀,為俛拾仰取計。惟好行其德於鄉里,為慈善事業,宗族親故之待其舉火者若而家,待其資以畢婚喪者若而家。山中細民苦貧,則祁寒施褚衣,炎暑施苧帳,病則予之藥,死而無以殮者畀以棺,無以葬者,又廣其先德所置義冢至三十餘畝。歲值大歉,則出粟周之,多或千餘石,少亦不下數百石。而又贖歸其子女之被鬻者,收育其嬰孺之棄遺於道者,歲所費率逾數千金。
劉義救高新田
劉義,益陽人,高新田之僕也。土寇楊四保聚掠,執新田加刃,義奔救請代死,賊並釋之。
海霞還所盜物
伊闕韓公子,父顯宦也,積貲且百萬,卒以貪婪為御史所劾,罷歸,氣結死,死時,公子方弱冠也。公子年少慷慨,力行周濟任卹之事,義聲聞河洛間。一日,客有踵門求見者,衣敝褐袍,曳敝履,而神氣灑如,若不自介意者。異之,詢來意,以聞聲相思告。詢族望,曰鉅鹿人,王姓,無名字。與之談,客博甚,口如懸河,古今中外事若無不知者。公子大驚異,推食解衣,留為上客。居月餘,謂公子曰:「吾初聞公名,以為必有所為也。今睹平日行為,乃鄉里善人耳。吾將去矣,擬假十萬金壯行色,公子能不吝否?」公子躊躇未應。客笑曰:「行矣,吾戲言耳。」遂去,公子不能挽。客出一摺扇,曰:「蒙厚款,無以為報,留此奉贈。他日君往河北時,如遇急難,持此可免也。」
客去後,公子視扇,則以湘妃竹為之,面書陸桴亭《新蒲綠詞》,尾署海霞自題,扇半舊矣。不數日,偶檢篋,篋多空,大駭,所失者皆金玉貴品也,約計之,值十萬有奇。公子夫人念客言,頗疑之,然無以發也,報官緝捕,寂無影響。於時公子既多揮霍,家事不問,主計者與其僕從悉夤緣吞蝕,不十年,家計殆盡,腴田甲第皆質於人,賓客僮僕皆散,公子夫婦與子女數人獨守老屋,一童子應門而已。
公子有族叔知保定府事,諸公子才,招入署,左治公事。公子乃寄其妻子於婦家,而獨身往北,丁寧家人而別。公子夫人撿點行篋,得客所留扇,憶曩言,即付公子持之。公子在保定經年,叔待之良厚。而已叔歿於官,一子方幼,外惟夫人與少妾,公子乃襄理其家事,扶櫬而歸,過衛輝,宿逆旅,夕,盜大至,公子本無長物,而叔之宦囊則盡沒矣。幸不傷人。眾人驚定,相顧歎息,莫能為計。明午,盜忽盡送其物以還,且謝誤犯。公子驚異,不知所以然,不敢不受。又明日,更扶柩而南,過太行山下,忽一騎騁而前,挽公子臂曰:「識故人否?」公子審視,曩客也,因敘契闊。客邀至山寨一敘,公子以扶柩辭。客出觱篥吹之,四山出人馬數百,眾人皆震恐失次,客一揮,人皆趨前擁棺柩及公子一行人登山。公子入盜窟十日,供饋良厚,其叔母等心終懼,公子力求歸,客使一騎送下山,所過皆安靜,無驚恐。抵家不十日,有送書來者,發之,皆契券也。蓋前所售出,客多為贖歸,末附一紙,則昔時所取珍品,一一標其價值,以核贖歸之產,為價適相當焉。自是復為富人,而周濟任卹之事,則行之尤力矣。
顧夢游收宋珏遺文
莆陽宋珏客死而無子,江寧顧夢游走數千里往哭之,收其遺文,乞錢牧齋尚書謙益表其墓。
應潛齋經紀沈朗思喪
仁和沈朗思,名昀,受業劉忠介公門,學以誠敬為宗,適用為主。嘗絕粒數日,取階前馬蘭草食之。卒時無以為斂,應潛齋為經紀其喪,涕泣不食。或問之,曰:「吾不敢輕受賻禭,以玷先生。」潛齋弟子姚敬恆趨問曰:「如某,可斂先生乎?」曰:「子篤行,殆可也。」
張南士濟友之急
餘姚魏淓嘗以臘月赴杭,方渡西陵,旗兵之戍者剽其裝,乃衷衣過蔡子伯。蔡飯之,裹之以越布單衣。時張南士居蕭山,淓并過南士,南士脫所衣絮袍衣之,且轉貸鄰人金為理裝。或問子伯,曰:「吾亦思有以助之,然念群從,其不能卒歲多矣。且家人雪中皆無兼衣,而以厚所薄,不忍也。」以問南士,曰:「友以急投我而我薄視之,則安賴有友者?若夫吾所厚,則生平事也。生平不厚厚,臨急而較量及之,徒薄而已。」南士,名彬,山陰人。
冷秋江還人手澤
文與也常以先世手澤湮滅為恨,丹徒冷秋江處士士嵋聞之慨然,出所藏溫州待詔《三橋湖州》三世墨蹟贈之,皆世所重購而不得者也。
周簹谷濟人還金
禾中周篔,字簹谷。隱於市,性慷慨,人有匱乏,輒傾肆中錢米給之。采石估貶米八百斛,得值千金,貯周笥。估獨往硤石,中道死,周具以殮之,且作手書召其子至,出金還之。
郭允觀受老生之託
海州有老生,與山陽郭允觀同姓,以避亂,攜妾僑山陽。有子八齡,而病困,妾苦嗁,慮無以送死存孤。老生曰:「聞此間有郭海若者,義士也。」亟往請,曰:「身後欲以累公。」允觀曰:「所託不敢辭。然當歸謀所以安公妾者,乃惟命耳。」遂去。旦日,復往,告之曰:「君可瞑矣。吾闢舍旁一室,以閉置公妾,雖盛暑,不得出,吾令人穴其窗,度可饋食,且有一老嫗與起居。公八歲孤兒,吾教之,不令絕公家之讀書種子也。區區衾斂,更不足計,何如?」老生遂卒。允觀為殯葬如禮,迎其寡妾孤兒於家,館餼之,久而不厭。
孤兒年十八,補海州諸生,於是其妾已閉置十年矣。乃破戶出之,俾與俱去,語孤兒曰:「吾幸不負若翁垂死之託。吾家貧,本不足以贍若母子,顧義不得辭耳。今若長,宜自養母而歸守先人廬墓,吾又為若營館穀,不憂無以為生也。」孤兒與其母感泣,乃謝去。允觀,字海若,諸生。授徒自給,弟子多至數百人。
王武不自愛其力
長洲王武,字勤中,諸生。善繪花卉翎毛,遠師趙昌、邊鸞,近法陳淳、陸治。而生平慷慨赴義,家中落,與人交,不設城府,所遇,無貴賤長少,率委曲相款洽。居平善病,晚歲病屢發,不復多作畫。然友有貧乏者輒強之使作以鬻於人,王欣然執筆,曰:「願以佐吾子晨夕需。」族父年老,有女孫不能嫁,復力疾為作數幅,俾鬻以治匲。客有以病諫者,則曰:「吾財不足而力有餘,敢自愛耶?」
湯光啟為友忘身
長洲湯光啟,字式九,王武之弟子也。光啟寫生盡得其傳,而好義亦復相似。遇友朋急難,輒慷慨赴之,幾欲忘其身。晚歲家產蕩然,藉筆耕餬口,三旬九食不悔也。
吳慶百為友具含賻
鄞縣周容、太倉王昊客死京師,吳麓祥質衣為具含賻,視白旐即路乃返。吳,字慶百,錢塘人。
陸際明哭祭姚奇胤
姚進士奇胤幼嘗與仁和陸際明教授同研席,相契,申之以婚姻,願以女為其仲子婦。未幾,姚殉嶺南之難,盡室殲焉,陸具要絰哭諸寢門之外。歲時伏臘,必招魂以祭之。
陸際明經紀王于一喪
南昌王于一嘗客杭州,某年,疽發於項,喘喘然將死。拏一小艇訪宋荔裳於塘栖,與之訣曰:「余不幸遘虐疾,而吾子且有家禍,命也,奈何?然吾死,則委骨於陸氏,子如不諱,亦有如斯人可託七尺之孤者乎?」因相對哽咽,不能一語而別。甫食頃,緹騎驟至,宋倉皇就逮,不復知于一消息矣。及宋事解,再過錢塘,則于一前死已四年,諸孤偕蒼頭載其棺歸江西。問誰為經紀其喪者,則陸際明教授也。
朱璧欲保張蒼水母子
康熙初,鄞張煌言解軍後,將以懸嶴為首陽,議者謂其不死必復逞,購之急,有司乃繫累其妻子族屬以待。及被故校所執,遂賦絕命詞,挺立受刑死。時杭有朱孝廉璧者,投狀有司,請以百口保其母子,不得。
煌言,字元著,世稱蒼水先生。明末南京之敗,與同郡錢肅樂等倡義奉魯王監國,以僉都御史監張名振軍,屢抗王師。舟山破,魯王入閩依鄭成功。蒼水勸成功取南京,自崇明入江,所向克捷。蒼水先移師上游,直取九江,成功自鎮江敗退,事遂不成。
史丙藏張蒼水詩文
張蒼水被執登舟,中夜,防卒史丙坐篷下唱《蘇武牧羊》曲,張披衣起,扣舷和之,且酌以酒勞之曰:「爾亦有心人也。吾志已定,爾無慮。」張之詩文集如《奇零草》、《水槎集》、《北征錄》、《采薇吟》,皆丙所藏。或有從而購之者,丙曰:「公之真蹟,吾日夕焚香拜之,安得付子!」
郭寧玉任改折事
康熙乙巳,廣濟旱蝗,郭寧玉愀然曰:「邑人憊矣。」乃襆被西征,獨任改折事。先是,改折費歲以千金計,是歲才三百金,而檄已下。至武昌,念鄰邑所在報災,廣濟獨否,遂與司吏約,乞例蠲,而徐令補詳。蠲下,邑人歡呼慶更生,而郭乃出其橐中數十金以償司吏。口不言,嘗自號粥粥,蓋謙讓其天性也。
徐太君命子還妾
郭寧玉之母徐太君有賢稱。康熙辛亥,寧玉會往潯陽,置側室,女入門,色酸楚。徐心動,詢之,有前夫在。急呼寧玉立堂下,泣涕而言曰:「兒誤矣,兒誤矣。」立遣之去。寧玉長跪曰:「諾。」時早甚,寧玉訪尋其夫,還券,出廩粟,買舟載之以歸。當是時,潯陽人籍籍賢郭母不容口。厥後,寧玉更置一側室,而生齒蕃息,至七子而猶未艾,孫且繩繩焉。
鄭成仙修橋
鄭成仙,歙之楊衝人。以織箕為業,質堅而價不二,近村數十里爭購之。箕敝,皆臥舂以待。少壯時,嘗值風雨過坤沙前磵,小橋木腐,蹶而危者再。忽仰天自矢,曰:「吾有生之日,當積箕為石以繕此橋。」聞者皆笑之。自是,得錢稍易銀,即貯之於小瓦缾,閟土銼下,其婦與子皆不識也。銼少溢,或為鄰人所貸,或閟處偶洩,伺者竊去。凡三散而三蓄,志愈堅,家人藜藿不給,弗恤也。久之,藝售而貧窶如故,人竊疑之。
康熙丁未,鄭年七十餘。一日,忽呼諸鄰叟至室,曰:「吾足趼而背傴,夙願不酬,橋與身俱逝矣。吾初願尚不止此。」傾缾而出,燦若繁星,合計之,得金二鎰,即日鳩工採石。其婦與子皆敝衣椎髻,環立瞪目,作悔恨聲。曩之笑者忽斂容驚愕曰:「叟果至是耶?」遂相與諏吉經始,稚者負鍤,壯者肩石,揮汗趨役,窮日不休。未匝月工畢舉,奠危以寧,其道如砥,乃大具牲醴,率鄰叟以侑神焉。
吳三桂待故人
平西王吳三桂,明之武舉也,出江南某巨公之門。某歿,其子奉母以居,貧無以供菽水。一日,於故書堆得武鄉試錄一冊,見吳名,始悟出父門下。時吳鎮雲南,方貴盛,欲往謁之,以告母,母初不可,既而貧困日甚,乃許之,鬻田質簪珥,治裝以行。比至滇,旁皇歧路,不克自達,賣字市中,聊給朝夕。忽遇藩下護衛,詢其本貫,知為江南士人,邀致家塾。既半載,賓主頗洽,因從容言:「欲一見王,可乎?」詢其求見之故,乃為敘述師友淵源,護衛諾之。一日,吳大會僚佐,酒闌,盛言少年時起家科目,誇示座客。護衛適侍側,即跪啟曰:「王當日出江南某巨公門乎?」吳驚曰:「然,汝安得知此?」護衛曰:「某有子貧困,萬里上謁至此,無由自通,今寄食某所,故知之耳。」吳大喜,立召之,使預賓筵為重客,留府第數月。某以母老告歸,吳又大集賓僚,為之祖道,贈以二萬金,別扃繘一篋使為母壽,皆珠寶也。某歸江南,遂為富人。
李玉峰以子贈孫書臺
長洲李玉峰封翁文科有二子,曰勱,曰勷,皆幼慧,讀書於玄妙觀。會德州孫書臺罷長洲令居吳,見勷,器之,曰:「是兒不凡。」謂玉峰曰:「君多男,吾子年踰壯,無所出,曷以是兒為吾嗣孫。君生之,我成之,不亦可乎?」書臺,廉吏也,有善政於吳,玉峰不忍終拒,許之。惟念子幼稚,乃攜其家至安德,時康熙丁未也。
王仁綱以請均稅受刑
王仁綱,衡陽人,諸生。勇於為義。縣田稅自明萬曆中,每石糧增稅三升六合,號曰加秋,康熙初,虛報墾荒,科糧千四百餘石,計見田增入之,號曰倍額糧,民困甚。仁綱訟之院司,請荒熟并丈,計畝均其稅,巡撫同安深韙之,切責道府行其議。官吏憾仁綱,欲坐以生員言事律,置之死。按察使拘仁綱,仁綱不屈,方加刑,急呼天稱枉。忽大聲若雷,震几案盡碎,懼而止,遂得請通丈。趙恭毅公申喬造魚鱗冊,自仁綱發之也。
王文簡夫人有俠性
王文簡公士楨之妻張夫人,賢耦也,有俠性。閩人許珌以會試入京師,道出邗江,金盡告急,王無以應,有憂色,夫人遂脫跳脫於腕。徐夜者,字東癡,隱居東皋鄭潢河上,貧且老,雖凍餓,不以干人。會大風雪,夫人出絮帛謂王曰:「君得毋念徐先生寒乎?曷以遺之。」
朱之錫遣婢
朱之錫,字梅麓,曾因事遣婢,其帖云:「前送回張氏女子,原無大過,只是娃子氣,好言教導,不甚知省。誠恐聲色相加,流入婢子一類,所以量給衣飾,還其父母。初時原是待年,五六日後便有遣歸之意,故自後并無半語諧謔,猶然處子也,足下可將此女完璧歸趙。一段緣由,向其父母中媒昌言明白,以便此女將來易於擇婿也。」
王介人遣還有夫婦
嘉興王介人,名翊,與郡司李嚴正矩善。王無子,嚴贈之妾。妾故有夫,為亂兵驅散,後訪至王所,王哀之,立還之其夫。
曹本榮為譚鳳禎治喪
曹本榮嘗官國子監司業,黃岡人。有同年譚鳳禎歾於京師,為之治喪,其妾生子,令室中婢乳之。後成立,魏敏果公象樞為賦《古人交行》。
馮雲生赴人之急
德州馮雲生孝廉沛素重意氣,赴人之急如其私。其姊夫嘗為里人仇陷,慷慨白有司,得解,仇遂并螫雲生。事已,乃杜門謝交,日為子弟授《周易》、《孝經》以自娛。
傅青主哭張際
平定張際,明遺民也,以不謹得疾死。傅青主撫其尸哭之,曰:「今世之醇酒婦人以求必死者有幾人哉?嗚呼張生,是與沙場之痛等也。」又自歎曰:「彎強躍駿之骨,而以占畢朽之,是則埋吾血千年而碧不可滅者矣。」
鄭志上斥財
歙人鄭明允,字志上。嘗與其戚某同賈吳下,某大失利,號哭不欲生。志上曰:「爾困矣,予空手歸,尚能粗給衣食。」發橐中金悉贈之。志上有族子,以事縊於客舍,同舍者懼累,悉避去。適夜至,駭曰:「舍空鼠暴,可若何?」秉燭坐尸傍,達曙,白於官,出私財殮焉。淮北友人某以豪俠蕩其貲,困甚,至淮北,志上惻然,傾囊助之。
年羹堯幼時焚屋券
大將軍年羹堯家貲鉅萬,父遐齡長於心計,持籌握算,纖屑靡遺,羹堯頗不善之。十二歲,自塾逃學歸,散步郊原,見一老嫗倚樹根坐而哭,目盡腫。詢所苦,嫗乃曰:「所居離年家僅十數武,老而寡。有子四人,皆浮薄,不治家人生產業,日與里中無賴博。博屢負,鬻所居屋償之,已署券矣。屋主促讓屋,無寧晷。讓屋不難,如無家何?」羹堯惻然。問屋主為誰,即羹堯之父也。羹堯大喜曰:「子無慮,屋主即我父,容歸謀之,必有以處子。」因挾嫗歸,白於父,請返其券,父有難色。羹堯索券於母,取火焚之,令嫗跪謝父,即揮之去,父亦無如之何也。
李恆岳資助郭琇
康熙朝,左都御史郭琇以薦起,自度俸糈不足自給,不欲出。有李恆岳者,郭之妻兄弟也,問之曰:「子在京師,日費幾何?」曰:「得一金足矣。」恆岳曰:「子果出而有濟於世,吾能任之。」郭遂行。終郭在官,無內顧憂者,恆岳力也。
葉秋老哺主子
葉秋老,萍鄉孫大猷僕也。大猷故貧士,復多疾,居室破陋,不蔽風雨,日兩餐,胥出其力無怨辭。某歲疫,大猷夫婦相繼死,為力營其喪,遺孤兒數月,需乳,葉妻適產,令同哺之。未幾,妻又死,乃向鄰婦丐乳,先飽孫子而後及己子,己子以飢死,弗惜也。鄰婦厭其頻,靳勿與,葉窘,飼以糕糜,孫子苦噎不能下,夜啼達旦。葉益無措,姑以己乳塞兒口,啼頓止,聽之,嚅嚌有聲,探之,乳出矣,大驚,繼念為天佑,轉喜。遂自乳之,兒遂賴以長成。
周櫟園葬趙十五陳叔度
周櫟園在閩,有趙十五、陳叔度者,皆工詩,沒不能葬。周出俸金葬之西郊,題曰:「詩人趙十五陳叔度墓。」
趙恭毅為古誼之士
趙恭毅公申喬登第後,以古道自居,人厭之,託疾歸。會買妾,其家故宦族女,以負債賣之。趙知之,慨然曰:「吾奈何乘人之急以污其節?馮商之舉,不可繼乎!」立送女歸。聖祖知之,曰:「此古誼之士也。」
鄒飛虎脫湯公子於囚
通州湯公子豪俠自喜,結交當世知名士。康熙時,莊氏私史禍發,怨家因以訐公子。當道窮治,家破,婢僕星散,所親莫敢問。夫人聞家族給配披甲之耗,夜抱幼女投井,九歲子亦憔悴死。公子入獄,自分必死,心夷然。
同繫有一囚,短髮鬅髻,高顴突顙,面黑而黝,虯筋結體,獄吏伺之謹。公子初至,囚頗侵之,公子不怯亦不怒,囚大嘆服。久之,竟彼此無間。乃知囚固燕山大盜也,號飛虎,劫案半天下,平時吏莫能捕。後乃偵知其母在江南,執以下獄,將殺之,飛虎乃詣官自陳,以釋其母。公子亦夙聞其名也。獄中飛虎之徒黨猶時相往來,獄吏畏其勢,貪其賄,弗禁也。一日,又有人訪飛虎,人去,飛虎以家事告。公子痛哭曰:「盡矣,奈何?」時公子已自誣服,案且定,刑有日。飛虎忽謂公子曰:「吾向者不能為君援手,以吾弟未至故。今旦晚且至,當可相救。」公子涕泣曰:「覆巢之下無完卵,孑然一身,生亦何聊?不願救也。」飛虎曰:「不然,今一家血胤,繫於君身,君若死,是絕嗣也。必及吾弟之來也而謀之。」
越一日,有少年至,短小精悍,見飛虎,語刺刺不休,多廋辭,公子莫解。飛虎曰:「是吾弟也。」公子在囚中,夜恆危坐不成眠,是夜,忽聞有香一縷,若因風飄至者,氤氳馥郁,令人意釋。公子覺倦,顧禁卒及諸囚亦欠伸不已,須臾,悉入黑甜矣。公子既醒,忽見日光一片直照己身,此日光者,自入獄以來,數月所未得見也。大訝,視己身,乃在小室中之木榻,無復桎梏囹圄矣。旋聞櫓聲咿啞,始悟身在舟中。略一轉側,則一人趨入,少年也,顧公子曰:「君醉醒耶,昨日勸少飲一杯,我言如何者?遽爛醉如此。今日逾午,舟過狼山矣。」且語且示以目,公子亦佯與應答。舟人進湯沐,公子披衣起,聽同舟人談話,則一舟人皆估客也。少年亦自稱為金姓,適販夏布於江右,而稱公子為夥友。行數日,抵蘇,有小舟來迎,少年將公子登小舟,直趣太湖。舟行多僻港小汊,與官河不相接。時一泊村鎮,聞人言紛紛,通州出巨案,欽犯被刼矣,公子心悚慄不自安。
久之,公子望見十里外青山疊疊如屏障,俄而愈近,則於山坳見阡陌蜿蜒,茅屋相比。少年亟引公子登岸,行數十武,有瓦屋數椽,公子入,則飛虎已迎於堂,指少年曰:「此吾弟,名海鵬。」問得脫之因,則少年當夜先掣州守印置其夫人鏡匲上,下壓一紙曰:「刼獄者,鄒飛虎也。今告汝,慎汝頭。」乃入獄脫公子。州官晨起,見印及字,大驚,復聞公子被刼,益惶惑不知所為。疑獄中所繫非其人,吏胥得飛虎金,亦為左右之,遂釋之出。公子舟行凡五日,飛虎被釋才三日,竟先至。
自是公子遂居山中,然每念家室流離,輒欷歔涕下。飛虎兄弟日從公子閒談,皆江湖豪俠事,公子亦藉以自遣。有時聞後堂琴聲悠揚飄渺,一往三復,公子聽之,知為婦人,初不之問。相習既久,偶為飛虎言之。飛虎顧左右,左右趨入,須臾,珠簾高捲,有少婦練衣素裙,微步姍姍而來,一雛婢可十三四,抱琴立其後。飛虎曰:「此吾甥女銀荷也,生十九年矣。曾嫁杭州某生,不幸見棄,其父母俱亡,憔悴萬狀,吾故迎之以歸。」因顧女曰:「此尊客,不必避,客悅琴聲,盍為一奏。」公子斂容起謝。婦纖指微拂,悲愴伊戾之聲頓從絃起,曲未及終公子淚下。琴闋,飛虎顧公子曰:「亦有意乎?」公子倉猝不能答。飛虎笑曰:「我知之,君諾矣。」是夜遂成禮。
明旦,飛虎謂公子曰:「君文人,綠林中可暫居不可久。吾數年奔波各地,為此女謀快婿,不圖於縲絏遇君。今獲所天,君亦有室,兩人事完矣,舟在山下,便可成行。」公子茫茫然不知所之,婦陰目公子,令應之。乃登小船出海門,易大艑,竟飄洋去。飛虎故有商館在南洋爪哇島,舟抵岸,則商夥引領以待。出飛虎函,言此館為甥女匲贈,自是公子遂居於島。
胡穆孟代沈廷棟死
康熙甲寅,靖南王耿精忠反,徵武科之舉人、進士以為車騎、驍騎諸常侍。閩人胡穆孟者,武進士,且將門子也,亦被徵,獨堅辭偽命,逃之連江沈廷棟家。廷棟房師某為縣令,某以事至省,廷棟具書幣修候。已緘未發也,穆孟竊視其書,備言靖藩舉動乖亂,人心不屬,難成大事。駭曰:「此何等語,可形之筆札耶?往必獲咎。」因取書潤色之,使隱約其詞,自為更書,入故緘,而廷棟未之知也。以付使者,至城下,為門者所詰,索得書,涉誹謗,發書刑曹,逮廷棟窮治,伏辜,論死。
穆孟聞之,直奔還,謀諸婦王氏曰:「沈七罪固當,然母老妻艾,且未有後,若敖之痛可念,奈何?」王曰:「沈母春秋高,見愛子受戮,必無生理,其妻寡無依,亦必偕亡,是沈君一人死而三人俱死也。君素善沈君,詎可坐視?」穆孟曰:「然。今惟吾可出代沈君死,但未知卿意如何耳。」王曰:「殺身取義,烈丈夫事也。君為奇男子,妾甘為愚婦乎?君忠臣之冑,膝下有呱呱者,天道不遠,必不使胡氏無後,孰與沈君有滅族之慘耶?君勉之,毋以妾為念也。顧計將安出?」穆孟因語之故,即赴刑曹,具狀自伏。刑曹疑之,召廷棟與質,廷棟實不知易書之由,爭死甚力。穆孟曰:「書實吾所為,此易辨耳。今第使兩人各具書,書跡同者坐,復何辭?」刑曹然之。使書,果穆孟手筆,乃釋廷棟而辟穆孟。論決之日,王氏設奠西市,哭盡哀,取其首縫之,具衣以斂。且市兩棺,屬其子於廷棟與穆孟之弟,令撫視之,而自縊於尸側。
石天際為國為民
三藩反,軍書旁午,誅求無藝,守土者皆不得其人,乘隙搜民財不已。湘潭石天際大憤,策單騎詣闕上書,訟諸守土者,當天子意。諭曰:「此秀才之為國為民者也,許乘傳歸籍,聽勘,所歷地方,毋得凌虐。勘後,諸不法者處分有差。」
胡夢豸自承殺賊
胡夢豸,字去邪,先世上虞人,遷江都。康熙甲寅,夢豸年二十二歲,隨父歸越省墓。父過市,遇山賊劫民財,瞋其不義,賊怒,將刃之。夢豸從後奔至擊賊,仆之,市民群起毆殺賊。賊眾大至,欲屠其里,夢豸曰:「不可以我故危一鄉也。」入賊寨,獨承之,遂被殺。
諸兆元從馬文毅地下
諸老道者,馬文毅公雄鎮之僕也,名兆元,句容人。老而蔬食,喜佞佛,故稱老道。文毅撫桂林,遭吳世琮之變,被拘四年,抗節不屈而死。方賊遣騎收文毅時,並縛諸僕,及老道,賊以其老,縱之去。老道大呼曰:「吾得從主人地下,甚幸,豈效鼠輩叛主,苟圖富貴,以貽千古罵名耶?」奮然隨文毅行。文毅箕踞大罵,老道亦訽罵不絕口,文毅遇害,賊亦竟殺老道。
黃珠為人報父仇
九江鐵工黃珠設肆於市,為人訥而鈍。李某,其鄰也,授徒為活。每晨起,李授經,黃則執錘,誦讀聲與鍛冶聲相應和也。李家與黃隔一壁,壁以板為之,入夜,生徒皆去,黃燈下操作,燈光自壁隙中入李室,縷縷如線。李年三十餘矣,無父母,無妻子,終歲不出門,亦無交遊。一夕夜半,李忽撫案哭,聲淒而烈,隙窺之,爐中香一縷,猶裊裊上升也。明日以哭故問李,李漫應曰:「魘耳。」黃遂不復言。
李結鄰三年,凡數哭,黃窺之已審,乃謂李曰:「君必有故,盍告我?」李度不能隱,即曰:「吾父忌日耳。」黃曰:「信耶?」曰:「信。」黃曰:「不翅此,君父之沒,病耶,抑有故耶?」李不語,而目中淚乃如泉下,幾放聲矣。黃笑曰:「子毋然,僕雖無能,或可為君效也。」李耳語以故。蓋李家本小康,父在日為鄉董,以嚴正為匪人所恨。縣令周某得流盜,盜承李家為贓窩,令因以求賄,不得,乃刑訊,殪之。李城居,求報復,數年不得間。而縣令秩滿矣,蹤之,則又任要差,累訟皆不得直。黃聞言,若不經意者,曰:「君為此耶?力不能報,當為後圖耳,何戚戚為?」遂去,自是不更與李交言。又數月,黃忽稱折閱,收店自去,不知所之。李聞令當以某日陸行入省謁上官,道經某嶺,乃挾刃往,潛要之,伏空山中數日,令竟不出。一日薄暮,忽有人手一布包過前,徘徊若有所覓,視之,黃也,遽出。黃喜曰:「君在此耶,吾固疑君當在此,今果然矣。」出布包,赫然令首也。問何以得此,黃曰:「自別君後,去為輿夫。昨令度嶺,吾輿之以行,故遲之。及絕險處,天已昏矣,遽釋手,渠乃顛於崖下,四肢皆折。其家人俯視萬仞,不識道,莫能誰何。吾乃從絕壁挂藤蘿而下,因刎之以來。」李大喜,即山僻處撮土為香,陳頭於前,遙祭其父。復抽刃亂斫,糜而雜土棘瘞之。與黃俱去,南至閩,黃仍以冶鐵為業,李則賣字為活。閱數年,事寢,乃相與返里。
尋海疆有兵事,黃入伍,積功至游擊,李如故,乃招致幕中,任以書記。一日,有謁黃者,當日共為輿夫者也。知黃得勢,特挾前事要索,且云令之弟今為貴官,若不允,當以告。李聞之曰:「我奈何以己事累人耶?」趨出,力為周旋,並留與共宿。夜半,手刃之,提頭自首,言以仇故。黃方為之營救,李已自刎死。
張南士送戍友
康熙癸卯,海上大獄起,歸安魏耕走蕭山,復走梅市,大將軍刊章遮捕之。獲耕,兼逮蕭山梅市之藏耕者,以鋃鐺鏁李達、楊遷及祁忠敏公次子班孫,家人莫敢問。張南士挺身走三家,為經紀其事。縣官遣伍伯戍守,而南士時時渡江往來獄中,獄吏怪之,執以告提刑。提刑大驚,初以為異姓非家人,窺探資給,擬坐,既而察其無故,慰遣之。及耕伏法,南士陰匄之錢塘孫治收其尸,而班孫、達、遷並徙塞外。點解時,多一人,則南士也。解官斥之曰:「汝欲偕往耶?」曰:「當魏耕逃時,亦思至某家,而徒以舟楫未便故,某幸免。今某不忍三人者獨行,欲送之過河,而執事以為欲偕往,吾豈畏往者耶?」解官義之,勸之返,乃嚎咷牽衣而別。
張南士攜毛大可歸
蕭山毛大可為怨家所陷,以殺人律負死罪在逮,出走十五年,中道遇赦,潛歸。將抵家,而怨家跡之,張南士自飾為舟子,待之白魚潭而藏於家。越一年,遠近多有知之者,乃徙之南山之大衣寺,出入瞭眎。每以大可茹蔬久,私市肉炙之,擣魚蝦雜菜而合之為菹,日捧箸以進,如家人。顧終以暴露徙去。康熙乙卯,南士過禾中,聞大可在汝寧金使君署,念甚,遂獨身襆被,涉江溯淮,由潁亳而西,直趨汝寧。遇於城南之蔣亭,相抱痛哭,言國家屢有赦,籍簿已滅,怨家亦散亡略盡,黃門姜君為君雪其事,可還矣。遂大游淮蔡十日,攜大可以歸。
唐叔達贈人言
嘉定侯廣成峒曾舉進士歸,其父欲令謁唐叔達,而適晤叔達於友人所,與言之。叔達曰:「勿遽來,不佞叨居父執,相見時,宜有言為贈,當預思所以訓戒之者。」又太倉太原王氏,亦叔達之世交也。當煙客奉常官京師日,叔達過其家,諸公子迎之入,至廳事,南向坐,諸公子設紅氍毹拜之不為動。拜畢,摩諸公子首曰:「汝父遠宦京師,好自讀書勉之。」諸公子侍立唯諾,叔達乃徐徐曳杖而起。
某奴經紀索額圖喪
索額圖性貪,屬吏多以賄進。然有謀略。三藩叛時,料理軍書,調度將帥,皆中肯要。吳三桂密遣人刺之,索方秉燭治軍書,瞥見一修髯偉貌者立其旁,問曰:「汝得非吳王刺客乎?」客長跪頫首。索曰:「然則取吾頭?」客曰:「若果害公,早取公首去,不待公命也。吾至良久,見公批示軍機,咸如親見,料理軍書,竟夕不寐,誠良相也。某雖愚,豈敢刺良相?」因反接請死。索笑,揮之去。次日,投邸為奴,執役甚恭,驅使無不如意。後索下獄,某潛入獄饋飲食。及伏法,經紀其喪事畢,痛哭而去,不知所終。
李因篤解顧亭林獄
顧亭林於明亡後,嘗數至江寧,五謁孝陵,乃東行,墾田於章邱之長白山下以自給。順治戊戌,徧遊北畿,出山海關,歸至昌平,謁長陵以下,次年再謁。又念江南山水有未盡者,復歸,六謁孝陵,東遊至會稽。次年復北,謁思陵,由太原、大同入關中至榆林。是歲莊氏史禍作,幸得脫。康熙甲辰,四謁思陵,而墾田於雁門之北、五臺之東。
初,亭林之居東也,以地溼,不欲久留,每言馬伏波田疇,皆從塞上立業,欲居代北。嘗曰:「使我澤中有牛羊千,江南不足懷也。」然又苦其地寒,乃經營創始,使門人輩司之,而身出游。丁未,之淮上,次年,自山東入京師。即墨黃培,有奴告其主所作詩者,多株連,復以江南陳濟生所輯《忠義錄》指為亭林作,首之,書中有名者三百餘人。亭林聞之,馳赴山東,自請勘。訟繫數月,富平李因篤親至歷下解之,獄白。復如京師,五謁思陵。自是往還河北諸邊塞者凡十年,丁巳,六謁思陵,乃卜居陝之華陰。
始亭林徧觀四方,心耿未下,謂秦人慕經學,重處士,持清議,實他省所無。而華陰綰轂關河之口,雖足不出戶而能見天下之人,聞天下之事,有警入山守險,僅十里之遙,若志在四方,則一出關門,亦有建瓴之便,乃定居焉。
徐大文經紀友喪
海寧徐大文,名林鴻,篤友誼。永嘉縣令漢陽王世顯去官,留杭州,處士南昌王猷定游杭,寓西湖昭慶寺,先後客死,大文皆為之視含斂,送其柩至江浦乃還。康熙己未,以應宏博試入都,而太倉徵士王昊、慈谿處士周容卒於京,亦為經紀後事,收其文集,以俟奔喪者來乃付之。
李苑芝出火中男婦
李苑芝,鶴山人。豪俠有勇略。時天下多故,苑芝破千金產募壯士衛鄉里。康熙庚申,賊圍徑口塞,將縱火,陳桐遷急召苑芝。苑芝至,大呼曰:「八老在,敢爾?」八老,苑芝號也。賊相顧引退。樓中火起,苑芝自火中出男婦十許人,復上馬追賊,斬十餘級。賊轉鬬不勝,伏礮草中,礮發,苑芝死,自是賊無有敢犯徑口者。
申自然為友死
申自然,松江人也。嘗為明博士弟子,豐於財。明亡,棄制舉業,散家財結客,欲有所為。未發,謀洩,有司捕得之,同坐者六七百人,皆論斬。自然已押赴西市矣,忽有從眾中易之者,雖自然亦不自知其故也,於是得逸去。既亡,抵家,而其家人有七十二人,以自然為必死,皆先期縊死。自然之妻孕,既懸於梁而胎殞,犬守之,鄰人之犬欲噉其胎者,守犬輒鬬殺之。凡殺犬者四,而此犬之力竭,亦死於旁。
自然既坐法亡匿,家人又盡死,乃孑身走天下。然善畫,以畫餬其口,亦足自給。轉徙至沛縣。會宜興陳昭大之叔任沛縣教諭,昭大從焉。一日,見自然之畫於準提庵壁間,昭大善之,叩之庵僧,而識自然。時昭大病氣逆,已坐定而疾作,自然進藥於昭大,服之愈。昭大德之,歸謀於叔,將授自然館。自然曰:「吾與友十二人,俱不可以俱止,吾將以畫售其直,給十二人裝,然後從陳子遊。」約定即去。去踰月,復詣昭大曰:「彼十二人者,吾悉遣之矣。」昭大客之,幾踰年,未嘗一言其事。然性嗜酒,飲必極醉,醉則歌呼之聲不絕,至學為犬吠而後已。昭大怪之,間一詢之,不答。至踰年,而後泫然告昭大曰:「往者吾婦死於縊而胎隕,鄰人之犬爭噉之者,吾之犬輒殺之,凡殺四犬而吾之犬亦死。吾每念之痛心,故醉而為犬吠也。吾家貴賤七十二人,無一生者。吾嘗赴西市矣,忽有易我於眾中而吾不知脫我於死者之為誰也。吾於明時為博士弟子,豐於財,不忍故主之亡,破產結客,今家破身亡,終不悔。吾名自然,則自然之,不必叩吾之名若諱也。吾為松人,則松人之,不必悉吾之里邑也。」
會昭大以其叔之吏事之淮安,自然有故友居山東,招自然去,不及與昭大別,遺書昭大曰:「吾年已六十餘,吾家已無人,吾亦無能為矣。吾賣畫得二百金,當之宜興,就君居以終老。」昭大誌之。後一年,昭大之叔罷官歸,昭大亦去沛還於宜。後二年,自然自杭城又貽昭大書曰:「吾之友陷大獄,得三千金可免死。吾賣畫於杭城,幾得半矣。將之金陵,脫吾友於獄,則還就予以遂終老約。」昭大又誌之。久之,聞自然所謀脫獄者竟論死,已行刑,自然亦於是日扼腕死。
劉公望解橐焚券
楚客鄭某擁重貲,遇劫盜,一空所積,飢寒不能自活。南昌劉公望處士斯呂解橐出三十金為行李費,送之還家。公望又嘗以重價購一僕,越旬餘,見其淚痕被面,詳詰所苦,乃知其為人所掠賣者。立焚券,訪其住址所在,使人送還其父母。
劉古塘周人之急
遂寧張文端公鵬翮督學江南,招劉古塘入使院。及歸,解裝得數百金,族姻故舊環至,視其所急而分給之,隨手盡。俄而屢空,日旰不得食,宴如也。
郭節斥財
康熙時,萬安郭節以善釀致富。平生不欺人,人或遣僮婢行沽,必問能飲否,量酌之,曰:「毋盜瓶中酒,受主人笞也。」或以傾跌破瓶缶,輒家取瓶更注酒使持以歸,由是遠近稱長者。里有事,醵飲者必會其肆。里中有數聚飲平事不得決者,相對咨嗟,多墨色。節問曰:「諸君何為數聚飲平事不得決相咨嗟也?」聚飲者曰:「吾儕保甲貸乙金,甲逾期不肯償,將訟,訟則破家,事連吾儕,數姓人不得休矣。」節曰:「數幾何?」曰:「子母四百金。」節曰:「何憂為?」立出四百金為償之,不責券。乙得金欣然,以為甲終不負己也。四年,甲乃僅償節以四百金,無子金也。
萬安有術者,談五行,立決人死期,疏先後宜死者凡六人,節與焉。將及期,置酒,召所買田舍主畢至,曰:「吾往買若田宅,若心中願之乎?價得毋不足乎?欲贖者視券價,不足者追償以金。」又召諸貸者曰:「汝貸金若干,子母若干矣,能償者捐其息。」貧者立券還之,曰:「毋使我子孫患苦汝也。」及期,大會戚友,沐浴更衣待死,顏色陽陽如平時。戚友相候視,至夜分迺散去。其後此五人者果各如期死,節更活七年。
張建白斥財
張大綸,字建白,河東人。其待宗族也,黽勉有無,有求必應,偶不繼,必百計謀之以饜其請,有不諒者,且一日數至焉。里中嫁娶不時者,輒相謂曰:「姑詣張公,當不令汝終鰥也。」殯葬不給者,輒曰:「以告張公,可無憂暴露也。」歲一不稔,則鳩形鵠面者皆曰:「張公哺我。」時當沍寒,則鶉衣歷落者皆曰:「張公燠我。」
汪雨蒼救溺人
歙人汪霖,字雨蒼。家故饒,業鹺,父歿業敗。而喜讀書,負大略。嘗至杭州,渡錢塘江,潮怒湧,舟沒。同舟者夥,乃竄身入巨浪,左右騰躍提擲,盡出溺者,使登岸。
汪雨蒼斥財
汪雨蒼以鹺業敗而家遂中落,又不遇,生產日薄乃。盡傾其資倡族人,取先世之累棺未瘞者,盡葬之如禮,於是洗手赤立。至不給旦夕。一日,婦脫頭上簪易斗粟,市人倍與之。汪曰:「誤也。」歸其贏。冬夜行市中,見裸臥於途而呻吟者,即視之,且斃,急歸,持所用衾覆之,家故無餘衾也。久之,出為鹺商主計數載,忽散橐中金,為償諸傭之負主值者,一夕立盡,遂襆被返。
楊寓乾斥財
康熙辛酉、壬戌間,滇亂甫靖,疫盛行,昆明楊寓乾憫之,合藥濟人,施楄柎無算,家以此落,弗顧也。後家止餘古玩數種,有老友病而斷炊,假以易薪米,即與之。
楊春華為友自首
楊春華,字友聲,山陰安城人,人稱之曰安城先生,後改名越。少喜讀書,性慷爽,數濟人危難。明崇禎末,海內多故,慨然有濟世之志,與朱伯虎、吳佩遠、魏雪竇游,諸人奴視齷齪士,士亦莫敢近。及伯虎死,佩遠入滇,雪竇為怨家所搆,謂其與張蒼水交通,罪不宥。詞連長興錢允武,允武妻貸千金屬春華營救。書為邏者所獲,嚴拷允武,索春華甚急,允武死不承。春華遣人謂之曰:「吾名在牘,詎能免。我出,則君冤自白,毋自苦也。」遂詣獄。獄具,魏、錢坐死,春華流寧古塔。舊例,出塞者例簽妻行。或請代於春華妻范氏,范毅然不可,乃相將就道,居塞外數十年,卒於戍所。
吳鴻錫留侍噶尼布
吳鴻錫,字允康,福建晉江人。生七歲而海寇亂,父萬佑挾以避,乃居浙江。適兵部車駕司郎中滿洲噶尼布奉命來造戰艦,延萬佑於幕。數月,萬佑卒,尼布亦還都,挈鴻錫以返,命其奴僕名忠樸者父之。鴻錫請呼以叔,曰:「父一而已。」尼布大奇之,曰:「七齡兒能辨此耶?」尼布清宦,家漸困,鴻錫亦稍長,助任芻牧,精勤勇猛,芻恆有餘,因以易錢,市書冊弓矢私習之。又市果酒,就能者質焉。數歲,遂通漢文,精騎射。一日,尼布閱射,方怒拙射者,鴻錫從旁指導。尼布謂:「汝能耶?汝手弓。」鴻錫徐進,縱送合法,三發皆中,益奇之。康熙癸亥,鴻錫之從兄雲鱗以平臺灣功授溫州營參將,引見至京,因就尼布乞鴻錫。尼布喜,遽諾之。鴻錫澘然流涕曰:「我未可歸也。我七歲育於公,今我壯而公老矣,三子始扶攜,安所恃?必俟公子成立,我乃可歸耳。」尼布聞言,持之大慟,遂不果行。
張翬救法寶
張翬,字羽軍,一字采舒,吳縣人。工詩善琴,豪於飲,廣交游,重然諾,利害無所避。年十八,從其父於京師,聞旗人有法寶者,才而好士,以詩謁之。一見傾倒,賓於家,禮意優渥,往來酬唱者半載。翬父促之歸,寶以五百金為贈,翬固辭,曰:「大丈夫一日定交,則終身生死以之。彼須金而結者,悠悠世人耳,非所望於公也。」乃揮手而別。寶倚國戚,且數以吟詠傲其儕輩,行事不甚循理,聖祖聞之不悅。寶懼禍,挈妻子奴婢十數人出走,買舟直抵湖廣。訪其舊友總兵某,而某已歿,惘惘無可依。因念吳中有故人張翬,俠者也,家在虎阜,猶憶曩年分岐之語,投之,必見納,遂泛長江,自毘陵達姑蘇。
一日,山塘曉市初罷,翬侍其父酌,忽有叩門者,翬出見,乃寶也。翬延之坐,入告其父曰:「法公為我知己,被罪出亡,於國法無赦,留者,罪與之均。今窮而歸我,畏法,則執之而首於官,死法公矣。昔孔融藏匿張儉,義聲炳於千秋。敢告嚴君,將背友而保家乎?舍生而取義乎?」翬父張目奮髯曰:「北海之母何人,我豈不及一巾幗哉?其留之。」因致諸窟室居焉。
先是,寶出奔時,聖祖震怒,命大索天下。寶寄翬日久,恐事泄累翬,乃與故所善者鄒某謀,移無錫之惠山。康熙乙丑,聖祖南巡,寶之僕告寶謀逆,且歷指所匿處,乃捕寶,並逮翬。翬為父力辨,得脫罪,翬論斬,減等,流秦。凡官於秦者,高其義,皆願與交,不以流人目之。為之營居長安市,蕭然環堵,花木幽疏。客至,入小樓,輒具尊酒,酒闌,鼓琴一曲,或賦詩四韻,若忘其身在異鄉矣。
方來捐金贖奴婢
康熙時,閩亂既平,以事牽逮者皆沒入為奴婢。方來捐金為首倡,俾悉贖還,保聚者數百家。
王寧收呂留良尸
呂留良之難,雖父母妻子無所免。剉屍後,朋友至交不敢收其屍,獨有王寧者,留良舊僕也,慨然曰:「受恩不報,非人也。」乃盡質其衣服,賣其妻子,欲厚斂之。時人相戒曰:「毋然。若然,爾不得其死矣。」寧不顧,乃抱尸痛哭,尋得留良死時衣服為之衣著,欲將尸入棺矣。地甲要寧入官署,寧憤然曰:「死且不顧,惟必妥而後從命。」強拽之入,問官拷掠備至,卒無變言。繫之獄,以創潰死。留良尸仍露於外,無人肯收之者。呂,字晚村,石門人。被文字之禍而身後戮尸者也。
江世鼇代安某償金
江世鼇在泰伯,泰伯安某逋同行客赊餅值,請鬻其子以償。江勸客勿受,而窺客有沮色,遽啟篋井金代償。其父子哭拜路旁,相擕去。
江世鼇焚券
江世鼇在梁溪與蔡子尚善。蔡故有所匄貸,算未酬者二金,蔡以繇單一紙抵補。江遽起,焚其折閱之券謝曰:「繇單,無錫蓄田者所重,且君所欠有幾,而置喙及此乎?」遂掉臂去。
李振陽焚券
商邱李振陽,名生春。重義輕財,為鄉里所推重。或售宅與振陽,質劑既立,予之直矣,乃不責以移居。逮數歲,聞其家有鬩牆之變,察知其以移居故,乃置酒,召其兄弟曰:「野人幸有數椽庇風雨,忍使同氣異宮而居乎?」因折其券棄之,曰:「汝兄弟其終有此,毫末之直,聊供伯仲用耳,不必償也。」
李振陽棄貨值
李振陽嘗賈於嘉善,有負其貨值至數百緡者,計無以償,謀鬻其子及其婦以辦。遽止之曰:「奈何以抵債傷父子恩?不可。」其人泫然而謝曰:「公德我良厚,無以報,即令彼兩人者來給事於家,願終其身。」則曰:「欲完人骨肉而自有之,是陽為義而陰為利也,豈忍出此?」揮之去,不顧。
顧貞觀救吳兆騫
無錫顧貞觀與吳江吳兆騫,以文章齊名當世,相友善。吳中順天鄉試南元,會試科為言者所糾,特旨通榜殿廷覆試,吳因病曳白除名,遣戍塞外。時顧亦客京師,臨歧,執手泣曰:「漢槎往矣。子年方三十,幸而至五十不死,則此二十年中,吾必捐踵頂救吾漢槎也。」
顧以工填詞與明珠子侍衛成德訂交,遂客明家。一日,念吳不已,譜《金縷曲》二闋以代札。其一云:「季子平安否。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誰慰藉,母老家貧子幼。記不起、從前杯酒。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冰與雪,周旋久。淚痕莫滴牛衣透。數天涯、依然骨肉,幾家能夠。比似紅顏多薄命,更不如今還有。只絕塞、苦寒難受。廿載包胥成一諾,盼烏頭馬角終相救。置此札,兄懷袖?」其二云:「我亦飄零久。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夙昔齊名非忝竊,只看杜陵窮叟。曾不減、夜郎僝僽。薄命長辭知己別,問人生到此淒涼否。千萬恨,為兄剖。兄生辛未吾丁丑。共些時、冰霜摧折,早衰蒲柳。詞賦而今須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願得、河清人壽。歸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傳身後。言不盡,觀頓首?」成德,字容若,後改名性德。
緘書既發,置其草於几,成見之,歎曰:「此河梁生別詩也,弟當成先生之志。」言於父,力求為吳道地。明曰:「汝明日邀顧至內齋,吾親與言之。」越日,顧入見,明笑語顧曰:「吳素負才名,又與先生莫逆,老夫願一效棉薄。但先生素不飲酒,今日能為君友飲乎?」且笑且舉杯以進。顧立盡其器。明復笑曰:「先生南人,不肯效吾旗俗請安。今日更能為君友請安者,老夫必有以報命。」顧徑前請安,不稍逡巡。明改容謝曰:「老夫聊相戲耳,不圖先生血性熱腸一至於此,請放懷以待。」未幾,吳果以明力,得賜環歸,歸固不知其情,顧亦不言也。二人後以小隙失睦,絕往來,而吳詆顧尤甚。明知之,亟具酒召吳。吳至,即前日見顧之內齋也,榜其左楹曰:「顧某為吳某飲酒處。」榜其右楹曰:「顧某為吳某屈膝處。」吳見之大愕,及詢得實,請顧相見,長跪言曰:「生死肉骨之恩,而以口舌之爭辜之,兆騫非人類矣。」乃大哭。明命進酒以飲二人,二人之交誼自此益密。
姜桐音為友贖子女
會稽姜桐音,名廷梧。歷世仕宦,家貧無贏笥,然性慷慨,喜急人之急。山陰徐伯調家被賊,賊質其子女而要之贖。徐不能,姜卸婦頭上飾物以贖之。伯調,名緘。
顧與治待友
丹徒姜子翥,名鶴儕。嘗被難繫獄,江寧顧與治明經夢游力為營救,不能出,除夕,遣甥梁爾礪往省之於獄,與同守歲。莆田宋比玉亦與顧善,宋沒十餘年,顧走閩哭之,伐石表墓。南州蘇武子工古文,好奇結客,游秦淮死,無恤之者,顧經紀其喪。石阡費筆山考功罷官,貧不能歸,顧分宅居之。及卒,為葬之於顧氏塋側。
崔清夫好義樂施
長垣崔渭源,號清夫,好義樂施。嘗倣范文正義田以周族黨,然又不欲以義田為名,曰:「吾惟隨分自盡而已。」有從兄以地求售,索價百金,即其價買之。既而復以地歸其家,曰:「我非買也,相助耳。」
桂天士祭師友墓
慈谿桂天士,名貴。有受業師九人、執友一人,於其卒後,每遇寒食,輒督子孫負壺榼,徧祭諸師友墓,為之封土。
桂天士壽畢十臣
明季,蘄水畢十臣令慈谿,以童子試首拔桂天士,天士德之甚。康熙某年,十臣年九十矣,天士自家治餅餌果蓏之屬,負擔往,為十臣壽。行至江西,遇寇亂,邏者怪其貌,執詣軍門。方伯姚啟盛問知其故,義之,即釋其縛,資之行。至,則然燭列果餌案上,坐十臣南面,自拜於堂下。十臣命舉家皆出拜之,留月餘始歸。
陳鸞栖脫裘贈叟
陳梧,字鸞栖,攸縣人。冬日出行,遇老叟瑟縮風雪中,即脫所被裘衣之。
賀希白全人夫婦
獲嘉賀希白孝廉行素家固貧,邑令憐之,時欲為之地。一日,有夫婦相賊,鳴之官,罹重典,賫數十金詣賀,丐其言於令,冀免罪。令聞之曰:「是足療賀子貧矣。」即日出之。賀俟事解,還其金,曰:「是豈有人心者所宜受耶?」
萬玉為主割股
萬玉,桃源人,萬國安僕也。國安六十無子,玉勸其納妾,生一子。嫡庶不和,玉多方調護。國安遘篤疾,玉割股療之,得享大年。
陳皋亭贈金
陳句山太僕兆崙年十九游庠,猶身衣布衣,其祖越石山人出白金二錠授之太僕父皋亭曰:「孫今遊庠矣,可製繒衣一襲以寵之。」語甫畢,有中表親適至,狀甚困憊,自言其家晨炊不舉者三日矣。山人心憫,欲有以恤之,篋中更無餘金。皋亭請曰:「孫無繒衣,自足以禦寒,孰與無食而為餓莩也?」山人大喜,即以白金贈之。
陸清獻有人論救
康熙辛未六月十四日,陸清獻公隴其在闕右門會議捐納保舉一事,大忤旨,至二十二日始得寬免之旨。陸嘗自言方顛沛時,最承相愛者,滿人則鍾申保,漢人則同衙門各道長外,如譚祖豫之計畫旅費,張長史之殷勤執贄,崔平山之躊躇前路,皆有古風。而沈樂存之慷慨願救,尤同僚之傑出者也。
謝恕園為友三破家
謝翠,號恕園,會稽人。家豐厚,急人之難,無稍顧惜。嘗言吾為友三破家,今其人皆將相矣。問其姓名,皆不筨。
王山救范堯章柩
歸安王山生六歲,其父鬻之於婺人范堯章為奴,堯章待山有恩。已而堯章老,益貧,為之經營生計,日夕盡瘁。病革,謂山曰:「若苦矣,我還若賣身契,我死,聽若所之。」山泣對曰:「奴六歲事主,於今四十年,恩猶父子。奴之去留,不在券也。如背主恩,即不還券亦去。」堯章卒還其券而歿,山竟留不去,傭庖取直以供主母。康熙癸酉仲春,鄰火,將及堯章居,山趣主母幼主亟去。主母曰:「如柩何?」山曰:「山能出,出之,不能,則與柩同燼矣。」遂閉門拒火,撫柩呼天。火燎檐,山以水澆之,俄而風迴火熄。是夜焚者三百家。范氏居獨存。
聖祖惓念林師
康熙甲戌,特旨令禮部取霸州廩生林佳蔭充內官學漢教習。諭廷臣曰:「是朕教書林師之孫,其家甚貧也。」時聖祖御極已三十餘年,佳蔭方為諸生耳。
聖祖令人為王文恭持服
漢代士大夫往往以師喪免官持服,後世鮮行之者。杭世駿議謂宜從之以厚風俗,卒為時論所格。然康熙時大學士華亭王文恭公頊齡薨,上諭官員有係伊門生者,令其素服持喪,惜未嘗著為令耳。
戴南枝潘次耕葬徐昭法
戴南枝遊吳門時,年七十餘矣。蒼顏古貌,幅巾方袍,談論娓娓。喜吟詠,能作徑寸八分書,吳人傳客之。徐昭法性行高峻,平居闔戶,不見一人,特與南枝相得,稱老友。昭法暮年喪其子文止,欲自營葬地,以告南枝。南枝曰:「堪輿家言人人殊,且君無力延致。吾粗明此術,當為君求之。」昭法因言其先文靖公葬陽山,吾不欲離其側,勿求諸他所。南枝乃芒鞋箬笠,循陽山左右求之,久乃得一地,地屬諸大姓,購之不得。
康熙甲戌,昭法沒,自後僅一嫠婦,一孤孫,饘粥不繼,謀葬之於祖塋而族人不可。南枝曰:「吾已為任此事,不得地,一日不了。」於是買小舟,徧歷諸村,舟所不能至者,徒步跋涉,風餐水宿,無間寒暑。然南枝素不為人相地,人亦無以是煩之者,獨為昭法營度,費皆自任之。經年,乃得地於鄧尉之西真如塢,以告潘次耕曰:「地甚佳,又在梅花深處,與高士相宜。地價須三十餘金,無所出。」次耕乃先以十金成券,餘將徐圖之。會次耕有黃廬之游,南枝募於人,無應者,乃矢願賣字以買地。
南枝故善八分書,然非其人多不應,得者必厚酬。至是,榜於門,書一幅止受銀一錢,人樂購之。貲稍稍集,又相旁地之當買者并買之,凡四十餘金,而地畢入。及次耕遠游歸,驚喜過望。蓋吳下營葬,惟卜地最難,地師既鮮良者,薄有名,即高自標置,喪家具舟輿,備飲饌,以偕往,或三四年不能得一善地。既得之,次耕任葬費,間有助者,又費七十餘金,而昭法得葬矣。南枝復為之培土栽樹,伐石立表,又費三十餘金。
南枝酷貧,寓無隔宿炊,冬月常衣綌。其求地也,目之所營,神之所馳,無往不在是。黧面繭足,徬徨山谷中,不知疲瘁。其賣字也,銖積寸累,悉歸之地,不妄費一錢,一蒼頭不能忍飢輒辭去。寄食僧舍中,語及昭法必流涕,人多笑其迂,譏其愚,終不悔也。
吳鴻錫待噶尼布諸孤
噶尼布卒而諸孤幼,夫人以哀毀得狂疾,長子和順甫七歲,次和鼐六歲,次和麟五歲。吳鴻錫獨力治喪事盡禮。然尼布新喪,族中諸豪與隸人之悍者,視眈欲逐,將蠶食其家。鴻錫信行素孚,又材武,諭以義,懾以威,咸莫敢如何。家故不及中人資,鴻錫精心計,權子母,歲入恆倍,日以饒。延良師課之,飲食必親饋,業稍進則頓首謝。三子感之,益盡力。又親教三子以滿書,稍長,並為娶名族女。
鴻錫尤謹於禮,終日具冠帶不怠,司梱以婦人。歲時慶祝,必盛衣冠,率諸僮僕入執事,事畢,親率以出,中外肅然。和順年十六,有忌之者令為護軍,將困苦之。每番直,鴻錫輒佩刀以從,夜直,則露坐終夕,人莫敢加害。顧念非通仕籍無以免厥役,而尼布故交無能相援者,大學士阿蘭泰雖嘗同仕兵部,又以事相失。鴻錫獨謂阿公長者可以義動也,日率三子候門外。蘭泰廉得其情,果惻然,問:「諸子習滿書乎?」曰:「皆習。」「孰最優?」曰:「順優。」蘭泰諾,以中書用之。既而首輔索額圖欲以用其族子,鴻錫即為書,言和順孤苦狀,伺索出,跪而上之。索大怒,擲書去,不顧。鴻錫跪其門五晝夜,水漿不入口,困垂斃。索大驚,撫之曰:「世乃有義烈如子者乎?吾用順矣。」順就內閣試,果補錄。乙亥,聖祖親征厄魯特,鴻錫勉順曰:「國家有事,正臣子效命之秋,赤子發跡地也。」亟為治裝,請從征,遂從大將軍伯費揚古由西路進。鴻錫結束從行,方數日,家中宵小攘奪蠭起,使人追鴻錫還。乃泣謂順曰:「吾不得偕行矣。雖然,死生,命也,戰陣無勇,非孝即非忠,子必勉之。」怒馬抵家,宵小亡匿,訖無事。而順亦自力於矢石間,得功牌二,凱旋議敘,擢禮部主事。有約順會飲者,以博具佐觴政,鴻錫知其為匪人也,拔刀衝坐,執其人,數之曰:「飲博非居官所宜,順孤子,何得以此誘之?必殺汝。」刀觸席,聲鏗然,其人大呼乞命,叩頭不已,使捽而去之,引順歸。或問:「人可殺乎?」鴻錫正色曰:「殺人者不過死耳,吾已許噶公,撫諸孤,而坐視其溺於燕朋,誠生不如死。吾死而諸孤知勉,則死賢於生矣。」然順深感之,自是不復與燕會。
藍九廷為海烈婦鳴冤
康熙丙子冬,錢塘馮山公景行清和坊,避雪於其宗人之藥室。有壯士,睅目豐頤,長不滿八尺,而腰大九圍,敝衣穿空,望見山公,欲前致辭。山公揖之以入,宗人舉手歋歈曰:「公無然,此齊人也。」壯士慚而退。時雪霽,山公乃循街而走,追及壯士問之,則對曰:「余姓藍,名九廷,山東人。少為糧船篙師,南北居貨,貿易致千金,散與窮親故立盡。子在臺灣,就養之。今夏乘海船北歸,至四明,遭風覆溺,攀木緣崖,乃得生,歸而無資,以是行乞於杭市,得三金,可抵家矣。」山公憐而止之宿,醵錢告同志,事立辦。
九廷乃大感,明日將行,至夕,山公飲之酒,酒酣,九廷拊膺歎息曰:「余亦嘗讀書了了明大誼,少昤卻賄為烈婦申冤,人稱義士。今不幸遭患亂,飢餓瀕死,竊自念天道苟可知,決不死異鄉,今果遇公,獲濟也。」山公因問烈婦為誰,對曰:「徐州海烈婦者是也。康熙丁未,烈婦堅拒旗軍林九功夜穴艙強姦,自縊死節。方是時,余卻九功賄鳴官。官來,出尸米中,色如生,衵衣窮袴,皆牢綴如裹革。」言未既,山公離席鞠月氶巴,酌以三大觴,亦自觴曰:「馮景何幸見義士,吾故知君非常人,果然。且君非遭海風覆舟,予奚由見君,君亦奚由至吾前述三十年事?予將奮筆表君,使百世下知有篙師藍九廷者為義士,則天道可知也。」九廷喜甚,罷酒就寢。雞初鳴起,篝火磨墨,索山公書。書已,天亦明,九廷再拜去。
陳卜年救葛承勳
鄞縣葛管村徵君之在明史館也,性鯁直,人不可干以私。時明之輔相家子弟多以賄入京,求史館諸總裁為先人作佳傳。而管村適主崇禎長編,力格之,坐是出知五河縣。史館同人恨之未已,又令大吏以事致其罪,論死。獄急,管村之子承勳前往救父,時陝中開贖例,管村之故人賫金五千兩以與承勳,管村得贖免死。而承勳年少,陝中吏胥欺之,雖報額五千,蝕其半,未之上也。管村歸,而陝撫咨浙撫,追贖金之未足者。
承勳至是大窘,計無所出。承勳之友陳卜年奮然曰:「達道有五,而君臣父子居其二。今管村有君臣之戹,承勳有父子之戹,徒以無朋友,使大倫滅其一,吾當偕行之。」然卜年亦貧甚,芒鞋布襪,即日束裝,挾承勳去。又以被盜,盡喪其裝,沿途乞食於所知者,得至陝。尋入京,再告急於箇村之故人,人皆義卜年所為,復得金三千,卒事而歸。方卜年在途,承勳有過,輒流涕而扑之曰:「汝父當戹,汝敢若是?」然所以護其寒暑飢渴者,不翅慈母之於嬰兒也。卜年,名坊,鄞縣人。
李延昰臨死贈物於友
康熙丁丑十一月,朱竹垞至平湖,訪李延昰,而已疾革。視之,猶披衣起坐,出所著《南吳舊話錄》《放鷴亭集》以付朱,且命弟子以藏書二千五百卷畀焉。餘若平居之玩好,一瓢一笠,一琴一硯,悉分贈友朋。越二日終,遺命弟子用浮屠法,盛尸於龕,焚其骨,瘞之塔。
張瑛聽人贖田
張瑛,字玉采,汾陽人。家素饒,每歲杪,輒出粟周鄉鄰。康熙丁丑,饑,既出財粟以助振矣。而振所不及,有持田契求售以踵門者,皆自貶其值,第如其願售之,價視平時,蓋不及十之二,於是得田且千畝。明年大熟,瑛乃榜示各村曰:「願贖者聽。」匝旬,悉贖之以去。
方望溪哭徐貽孫
青陽徐貽孫,名念祖。內行潔修,文章冠郡邑,方望溪之友也。貽孫去京師,望溪送之岐路間。既與儕輩登車復返,下車,執望溪手而號慟曰:「惟子知我,何當歸,吾與子得更相見,足矣。」其後貽孫一至金陵,望溪在外,竟不可得再見。會望溪有子新殤,意殊不自得,及聞貽孫死,出門西鄉,號而哭之,不復覺子死之痛矣。
盜還沈節母詩文
華亭沈臨秋進士泓之母,守節久矣,臨秋為徵海內詩文得數百篇,置於篋。遇盜失之,沈號哭道中,七日不去。時佘山寺老僧晨起,見供桌有一卷書,封識甚密,署曰:「煩上人親致沈孝子。」沈遂得之。
黃仙裳慷慨贈金
商邱田雪龕為泰州牧,居官廉,州人黃仙裳與之周旋,絕不干以私。已而田落職,在州不得歸,黃適返自汝寧,囊僅有二十金,乃先詣田寓,分半以贈。語人曰:「是日吾若先至家,則家中需金甚亟,不得分以贈田矣。」蓋黃客汝寧時,太守金某為黃舊友,贈貽極厚。時有別駕鄭某所知客,多不能成行,一日,黃徧召客,置酒高會,酒酣,以太守贈金盡散諸客而去,故歸時止存二十金。其貧如故,人多笑之,黃不以為意也。
吳璟發言止搜粟
康熙壬午、癸未間,齊、魯大饑,穀價翔貴,白骨相望於道。素封之家,非昂其值以射倍蓗之利,輒扃鐍以自封殖,坐視道殣,弗恤也。霑化吳璟憫之,倣常平法賤售穀以活餓人,又計己家口,僅留以供饘粥,斥其羨,煮糜以濟眾,全活無算。
大吏以凶荒事具疏上聞,聖祖特遣旗員齎太倉銀米分道振濟,至霑者為曹某等五人。一日,召邑人士會議,眾囁嚅莫敢前。曹攘臂起曰:「今日之事,有盡者帑金,無窮者饑民,以有盡供無窮,是谿壑也,其何能濟!計惟括富民粟,佐公家之不足,以拯此一方民耳。」言次,鬚髮怒張,將脅眾以必從,座客相顧失色。吳抗顏折之曰:「誠如天使言,禍踵至矣。天子使公等拊恤殘民耳,而比戶檢括,是古所云搜粟都尉也,豈稱上旨哉?且千里大祲,富室所餘幾何?破一中人之產,而閭左皇皇,盡室逃竄,是召亂也,是益之凶也。饑不可救,漸不可長,得毋僨公家事乎?何如酌金粟多寡,按戶分振,以厭眾望,而公亦坐收人心,計無便於此者。」使者默然,氣為之奪,遂止不括富民粟。璟,字西峰。
吳璟救饑民
霑化大饑時,有貧民將鬻其妻,夫婦對泣,悲甚。吳璟聞之,急賙以銀米,其人泣拜而去。歲稍稔,凡逋負者悉來相償,合券而投之曰:「歲雖小稔,吾收若負,是再斂也。」悉折其券而焚之。
吳璟屢助邑令
陽羨令蔣天麟以母喪離任,為同僚羈絆,不能歸。吳璟出粟數百斛助其交代,蔣始得歸。潘儼思,亦令也,坐官逋淹滯。吳首倡義佽助五十金,潘得補官帑而去。孫鼎鋐任某邑令,以罪譴,戍霑化,艱於衣食。吳資給之十餘年,得免於凍餓。
吳鴻錫助和順振饑
康熙癸未,山東大饑,朝廷遣官往振,和順與焉。吳鴻錫曰:「此仁人君子盡心時也。」從以往,分振武城。廩未發,鴻錫即以私錢市米,因逐戶稽冊,先量給之。念居民有僻遠不能至縣者,度四鄉中地,得南魯集為散振所。又懼民饑久,不勝食,日為蒸餅萬,計人給餅二。然饑腸驟飽有斃者,或言先飲蘿蔔湯則無患,亟為湯,遂日活無算。
韓樂吾分糧與友
康熙戊子,廣陵大饑,有寒士韓樂吾者,典鬻殆盡,餘米二升而已。聞有友絕糧三日,欲分半與之,妻曰:「如明日何?」韓曰:「我明日無糧,則明日死。彼絕糧已三日,便恐今日死矣。」竟分半與之。至明日,灶穴壞,探之,得窖金焉。遂以買米,廣濟饑民。
潘玉符幾至毀家
吳縣潘榮錦以布業起家,寓青浦之朱家角,往來襄、漢間。有伉爽聲,喜周恤親族里黨。及老,家中落。其子玉符好讀書,而屢厄院試,即棄去,納粟太學,為上舍生,理父業,家仍稍稍起,漸饒益。朱家角為五方雜處之地,通販鬻,土著輕稼穡,鮮蓋藏。康熙戊子、己丑相繼旱,民艱食,玉符以儲積之米散給鄰里,婦女工紡織者給以古貝,資其生,以是幾毀家。
徐粵翰助人婚葬
錢塘徐粵翰大令相為文敬公本仲弟,慷慨負義氣,重然諾。有故人子未葬其親,又貧不能娶,乃為稱貸以助其葬,復佐之婚。已而償其貸,其人弗知也。
程正家待張清恪
康熙辛卯,儀封張清恪公伯行以糾發科場關節事,與總督噶禮訟,奉旨解任,即訊。時噶怙勢作威,日遣諜詗其左右,籍記姓名,將羅織,致重罪。人皆惴恐避匿,獨揚州程正家晨夕過從,隻身往來維揚、姑蘇間。歲餘,事始解。
華希閔待張清恪
華希閔,字豫元,無錫諸生也。喜任俠。與張清恪公善,然硜硜自守,未嘗以私干之。康熙癸巳,清恪為總督赫壽誣陷被逮,奉詔令刑部尚書張鵬翮偕赫壽訊之鎮江。拘之城隍廟,門生故吏無敢嚮邇者,希閔聞之,慷慨言曰:「此吾報知己之日也。吾聞受人知者分人憂,受人惠者急人難。今張公蒙不白之冤,陷不測之罪,吾豈可置身事外,坐見其死哉?」
於是希閔自無錫疾馳,一晝夜踰二百里至鎮江,唁焉。既抵廟門,不得入,乃偽為皂隸者入之,與清恪勞苦如平生。談久,辭去,越五日,而鵬翮之生祠毀矣。
初,鵬翮視學江左有聲,吳中人為祠於江陰,歌舞之。康熙辛卯,清恪之與噶禮交訟也,鵬翮按事至蘇,蘇自士夫以下遮馬首者以萬數,願無奪我撫軍。而鵬翮私袒噶禮,蘇人恨之刺骨。及是,鵬翮又與壽劾清恪挾詐欺君罪,且至死,蘇人聞之,咸涕泣不知所為。會希閔自鎮江來,具言撫軍就逮良苦,則益洶洶然,顧無所發怒。希閔遂倡言曰:「昔父老之祠張鵬翮也,豈非以其有令譽耶?今若此,辱父老甚矣,祠之何為?願與父老共毀之。」於是率眾數千人奔鵬翮生祠下,爭撤屋瓦,頃刻而盡,呼聲動天,塵起數里。明日,壽聞狀,大驚,陰使人廉問主名者,疏以去。當是時,希閔幾不測,會聖祖知壽與鵬翮搆陷狀,免清恪罪,而蘇人聚眾毀祠事亦不究,希閔遂得免。
希閔雖慷慨,好急人難,然為人和易有容,不修苛節。見人無貴賤,皆自下,或凌踐之,無忤色,人愈多之。善詩文,工書,後官教諭。
吳薗次待趙龔
吳薗次太守綺慷慨義烈,敦尚友誼。長沙趙洞門總憲當柄用時,車馬輻輳,及罷歸,出國門送者三數人,薗次與焉。其召還也,賓客復集,薗次獨落落然,蹤跡闊疏。合肥龔芝麓尚書提倡風雅,門生故吏徧九州,歿於客邸,兩孫惸惸孤露,無過存者。薗次則哀而振之,撫其幼者如子,而字以愛女,至於成立。
蔣非磷赴人之急
蔣堅,字非磷,鉛山人,心餘太史士銓父也。性慷慨,樂赴人之急。嘗出為叔父收債,得金一鎰歸。過其友黃某,黃方負人金,索者至,出惡語,為解之。索者忿曰:「我索金於黃,何豫汝?汝誠庇之,何不以金與我?」蔣笑曰:「若以吾吝此金邪?」即盡出金予之,索者慚謝去。蔣向所主朱某者,將謁吏部選,欲邀與俱,未發,聞以金予黃而未有以償也,乃曰:「黃,吾友也。君誠與我偕,吾當任其金。」蔣既失金,慮無以報叔父,乃許諾,從朱行。舟出大江,朱倉猝墮水,蔣故善泅,袒裼躍入洪濤中,浮里許,握朱髮提其首出江面,翼而行,遇浮艣,憑焉,遂得脫。
康熙癸巳,蔣客澤州守佟國瓏幕,時臨汾令暴而貪,民不堪命,群聚大譟,執毆之。城中民洶洶,各徙於郊以觀變,巡撫檄佟往,令以兵從。蔣曰:「是速之變也。」乃與佟疾馳,以七人從,自日中至晡,行二百里。及郊,見四山人皆蟻聚,揭竿樹鉏,且作亂。白之佟,取巡撫令箭先往視之,而號於眾曰:「巡撫憐汝輩為吏所苦,令太守來治之。辠不在民,勿恐。」乃還,屬佟入縣治,坐聽事,呼令出,及其胥五人並縛之。鞭胥流血,觀者如堵。佟謂之曰:「爾等不顧父母妻子邪,何不復爾居?」眾唯唯,皆散去。明日,佟挾諸囚復巡撫,臨汾遂寧,及佟乞休,蔣始歸。
蔣旋遭母喪,服闋,乃娶婦,時年四十六矣。居家,篤於兄弟,在外時,聞將析產,乃讓田於弟。嘗累千金,施貧者輒盡。出遊,見貧婦十餘人率幼稚繞岸泣,衣不蔽身,問之,曰:「適遭焚剽,故致此。」乃出笥中布二十匹散之。已而聞佟以屬官虧帑被逮,責償數千金,獄急。遂走天津,省其家,至欒城,為佟索逋千金。復至澤州,澤州人故德佟,願代之輸,守弗聽。及蔣至,守有疑獄欲委其決之,因責以必脫佟。守遂下令,有願代佟輸者聽。三日得五千金,佟遂出獄,復質其衣裘贐之以歸。
喻全易急人之困
康熙時,淮之北有豪強某,肆毒里閭,無不至,喻全易知之,恚甚,潛約人入其家,手刃之。事聞,官逮捕,繫獄纍纍,喻挺身自首曰:「謀殺某而親殺之者,小衲也。諸人何與焉?」眾得釋,喻從減論。其時喻已為僧矣。興化洊饑,喻率眾比邱急走遐方,雜募金錢粟米,設糜以振之,存活甚眾。
邑有無賴子以投旗為名,勾結黨羽,魚肉善良,令莫敢問。喻引士民籲總督,請嚴保甲立杖擊法。有匪至鄉,十家眾共掊而縛之,以獻於官,風遂息。又嘗於市肆中見眾數十擁一官人欲戮辱之,修舊怨也。喻以斧擬數十人,數十人皆辟易,遂護官人還家。諸所德喻者,往往奉金帛為壽,喻曰:「吾緇流也,以不貪為寶。且吾之為此,直以遂其格格不可忍之性,固非利若財也。」概無所取。及還俗,嘗訪一友於官,友適遭吏議,禍且劇,親故僕從皆散。會議獄,喻偽為友之傔僕應質堂下,頭搶地,伸兩足入三木,悲切哀號,力雪其冤。事既白,即脫身去,公卿益以此重之。
潘蘊洪待人
潘蘊洪,字函三,湖州諸生。康熙癸巳,嘗與方望溪侍郎苞同供事於蒙養齋。而晚歲甚貧,數典衣,持錢歸,道逢廢疾之窶人,即使持去。又嘗遊江西,鄰舟覆,為挈其夫婦子女行千里而致其家。
劉古塘送方望溪
劉捷,字古塘,故名家子。其祖若宰,明崇禎辛未及第第一人。同產兄輝祖,康熙庚午鄉試舉第一。及辛卯,捷復舉第一,而禮部獨不喜捷文,磨勘,停一科。癸巳秋,特行會試,將赴公車,會方望溪以戴名世文集牽連,編旗伍,檄有司解送妻子北上。捷固與之友善,曰:「吾不可不偕行也。」至京師,則試期過矣。其後病且衰,竟未得一與禮部之試。
徐夢麒為友贖兒
徐夢麒,字忠移,潮陽諸生,嘗教授於達濠。有陳某者,邑之華里東人,亦訓蒙於其地,兩人交相善也。已而陳病且死,與徐訣曰:「死不足惜,但無後,負不孝罪耳。某蜑婦有一男,頗佳,願為某嗣,有成議,今已矣。」言訖,嗚咽而卒。家不能具殯斂,徐為之拮据經營,窆焉。
徐既窆陳,乃訪所謂蜑婦男者,則陳之外遇所產也。笑且罵曰:「豎子作此不經事,今死矣,責足負,無後為大,猶愈於他人子也。」蜑婦索身價六金,乃徧貸親朋,得之,取其子,躬抱送至陳家。里人聞輿中有呱呱而泣者,以為女賓來矣,比至門,停輿,皆駭愕,不知為誰眷,群趨視。輿夫揭簾,見抱兒者出,則昂然之長髯丈夫也,里人皆大笑。徐從容呼其父母,告以故,舉兒畀之,里人相謂曰:「此義人也。」徐仍時省視之,周其困乏,後兒亦成立。
聖祖諭扶助熊賜履家
康熙壬寅正月,上諭:「大學士如李霨、王熙、杜立德、張玉書、李光地、王頊齡等之子孫,皆為職官,惟熊賜履居官清正,學問優贍,朕每念舊勞,不忘於懷。其長子有瘋疾,次子尚幼。熊賜履為試官,所取門生不下千人,身後竟無顧恤其家者,令諸臣扶助以望成就。」於是門生王鴻緒等助銀三千餘兩,命交江寧織造曹頫生息,給予用度。
袁良謨焚券
康熙辛丑、壬寅間,某邑歲大荒,饑民徧閭里,袁良謨與伯兄傾囊周濟,多全活。或有相質以業者,既酬其值矣。易時,年豐,則念向且竭所有以與人,不可乘阸利其有,乃集質業者焚其券,券千餘金。
趙永懷歸關玉山櫬
長洲趙念昔,名永懷。幼時流寓江都,晚歸長沙,為環莊,奉母以居,自號環莊居士。篤友義,故友關玉山客死,永懷為迎櫬歸,合其家八口瘞之,仍分宅養其妻子。
康子厚為張成償債
張成負客債千餘金不能償,以憂,得危疾。康惇往問之,曰:「子何憂債?吾力能代子償之。」成叩頭謝曰:「甚善。」然成卒病死。乃召客語之曰:「成之債,吾已任之矣。請焚成券而立吾券。」客驚喜曰:「諾。」時惇家已落,卒如約,終其身償大半,及諸子既長乃盡償之。惇,字子厚,興縣人。
張自超鬻田助賑
張自超,字彝歎,高淳諸生,世居蒼溪。少孤,課耕以奉母,應試而外,未嘗入縣治。歲連祲,死者相藉。一日,造縣令,具陳方略,令夙重之,為設飲,盡召邑富人。富人曰:「張君,吾邑之望。所蠲助,則吾儕視之。」自超遂注籍二百金,諸富人相視大駭,次第注籍。然逆料其不能猝具也,越數日,自超首納金,諸富人大屈,盡出金,為部署,活邑人幾半。自超故有田二百畝,畝六七金,鬻其半,索直三之一,眾爭購之,故得金速也。
劉文正贈孫孝愉言
諸城劉文正公統勳與興縣孫文定公嘉淦同在朝列,【咸豐以上,孫文定有三人:一康熙朝大學士益都孫廷銓,一道光朝戶部尚書濟寧孫瑞珍,一即興縣相國,其最著者。】最相得。文定子孝愉官秋曹,為文正屬吏,文正待之尤嚴,曹事悉以委之,至廢寢食。文定偶以為言,文正曰:「此姑息之愛也。」文定語塞。
張惻庵掩骼養童
康、雍間,山左大饑,白骨枕藉,鬻子女者值僅數百錢。某州築萬人坑,以埋胔掩骼。有路遠不能致者,多委棄而去,積尸塞途,為烏鳶犬彘食。歙張惻庵自京師歸,過其地,惻然憫之,立解橐中金,金盡,復假貸於同行者。雇人荷鋤畚,送枯骸數百於某州以瘞焉。更出錢買童子之嗁號將斃者數百人,攜之歸里門,給其衣食。次年秋熟,悉縱之歸,還其父母,皆涕泣叩頭而去。山左人皆設主於家,朔望祀之,每垂涕告其子女曰:「張公,爾之再生父母也。」
世宗命撥養廉給業師
雍正初,有某學使者,希上旨,以風節自矜。其業師以兒女昏婣之故,不遠千里求助,以俸薄辭,堅索之,遽以入告。世宗震怒,幾罹不測。或營救之,乃僅傳旨申飭,命藩司由學政養廉項下撥五百金以給其師。
義狗為人雪仇
雍正乙巳,有過客於京師西華門外之曠野,遇屠者牽一黃狗就屠,客見其觳觫而哀之,欲購之以放生,屠允,遂解囊付值。屠見其行囊多金,既受值,又謀殺而盡攫之。越日,鄉保諸人見尸,報縣令,令往驗,則見一狗守尸旁。驗畢,狗至,搖尾盤旋,如有所訴。令異之,曰:「爾知此冤否乎?」狗又搖尾點頭。令曰:「果知此冤,可即引差役往捕殺人之人。」狗去,役隨之。至一村,見草廬中有一人睡寤,狗撲而嚙之,即就捕。其人見狗,驚愕,直吐實情。令申報上司,達於朝,而明正典刑,自此並禁屠狗。
盧志仁待主人
御史謝濟世官翰林時,傭三僕,一黠,一樸,一戇。一日,同僚小集,酒酣,謝曰:「吾輩興闌矣,安得歌者侑一觴乎?」黠者應聲曰:「有。」既,又慮戇者有言,乃白主人,以他故遣之出,令樸者司閽,而自往召。召未至,戇者已歸,見二人抱琵琶至門,詫曰:「胡為乎來?」黠者曰:「奉主命。」戇者厲聲曰:「自吾在門下十餘年,未嘗見此輩出入,必醉命也。」揮拳逐去。客鬨而散,謝愧謝之。一夕然燭,酌酒校書,天寒,瓶已罄,顏未酡。黠者眴樸者再酤,遭戇者於道,奪瓶還,諫曰:「今日二瓶,明日三瓶,有益無損也。多酤傷費,多飲傷生,有損無益也。」謝強頷之。
既而謝改御史,一日早朝,書童掌燈,傾油汙朝衣,黠者頓足曰:「不吉。」主人怒,命樸者行杖,戇者止之,諫曰:「僕嘗聞主言:『古人有羹汙衣燭然鬚不動聲色者。』主能言,不能行乎?」謝遷怒曰:「爾欲沽直耶?市恩耶?」應曰:「恩出自主,僕何有焉?僕效愚忠而主曰沽直,主今居言路,異日跪御榻,與天子爭是非,坐朝班,與大臣爭獻替,棄印綬其若蹝,甘遷謫以如歸,主果沽直而為之乎?人亦謂主沽直而為之乎?」謝語塞謝之,而心頗銜之。由是,黠者日夜伺其短,誘樸者共媒蘗,勸謝逐之。
雍正丙午,謝以事下獄,未幾,奉命戍邊。出獄治裝,黠者逃矣,樸者亦力求去,戇者攘臂而前曰:「此吾主報國之時,即吾儕報主之時也。僕願往。」市馬造車,製穹廬,備梁糗以從。於是謝喟然歎曰:「吾向以為黠者有用,樸者可用也。乃今而知黠者有用而不可用,而戇者可用也。樸者可用而實無用,而戇者有用也。」養以為子,名曰戇子。戇子,實姓盧,名志仁。
徐萬寶尚義可風
雍正丁未,福建督撫合辭奏曰:「仙遊太學生徐萬寶敦脩累善,歲饑,振米八千餘石,歿於積勞,尚義可風,請建坊立祠。」世宗下其議於禮部,特給帑金建坊,入祠致祭,並賜「善勞可嘉」扁額,蔭一子入監讀書。
禿梁行乞尚俠
禿梁,乞人也,張姓,不知何許人。自幼獨身行乞,其頂無髮,自呼為禿梁,人亦以禿梁呼之。魁梧有膂力,聲粗猛,一呼,徹巷無不知為禿梁至也。有錢則買食,餘以分人,偶傭工,工資不計多寡,遇人呼修橋梁道路,不索直。某年大饑,梁乞至夷濰,忽大慟,詰之曰:「我思家遽歸。」及春,人相食,棄嬰兒滿道。梁以二筐貯十數人擔之,乞食食之,有死者,旋補之,五閱月無怠容。生平不飲不博不盜,不與人鬬,人託之餽遺,雖重貲,一無所苟,即大風雨不愆期。有欲授以室者,笑而不答。雍正己酉,病死於高密,年七十矣。
王花農醵金拯某令
伶人王四喜,號花農,深州人。年十四,家貧,墮伶籍,隸京師四喜部,以色藝稱。性豪邁,有幽燕俠士風,人以是重之。長洲某散館出宰甘肅某邑,以不善理財虧官帑巨萬,省吏聞之,怒,立奏褫其職,并下獄嚴追。膽怯者懼牽累,悉乘夜遁。輦下貴人有與某交厚者,將醵金為之營謀,然數巨,不易集。花農初不識某令,聞之,倡助百金,同人感其義,始各出囊貲代償所虧,某始得出獄,而花農之名,則因是大噪。顧性孤介,不甚諧於俗,久之落落無所遇。後十餘年,有人見於并州,年鬢長矣。而曲伎益精,並工琴,能畫蘭,長洲宋于庭填《八聲甘州》一闋贈之。
馬查程拯饑寒
雍、乾之交,北屆燕趙,南盡吳越,其間讀書嗜古,歲散萬金拯士之饑寒,學與名日以進,家日以落,而兀兀不休者,於廣陵,則為祁門馬嶰谷、半查昆仲,於天津,則為查蓮坡、榕巢昆仲,於淮,則程水南及其從子蓴江,皆學人才士所望而歸也。
水南以乾隆乙丑歿,及乙亥,嶰谷、半查皆老病,鍵戶謝客;查氏或死或遠仕。士子之由北而南者,順風曳帆,靡所止泊,益淒厲寥落矣。
湖南士民訟謝濟世冤
乾隆初,全州謝御史濟世起戍籍,授湖南督糧道,方以剛直為巡撫許容所忌。衡陽令李澎、善化令樊德貽皆許之私人,徵糧多浮收,謝知之,乃飾為鄉人,赴縣納糧,遂得實,具牒糾李、樊。於面陳狀時,語過激,許大怒,輒具疏劾謝,令解任聽勘。廷諭總督孫嘉淦赴湘會鞫,孫惑於許及布政使張璨、按察使王玠之言,褫謝職,於是湖南士民數萬人揭帖為訟冤。高宗遣御史胡定、侍郎阿里袞往勘,得朋謀傾陷狀,獄具,督、撫、布、按、守、令皆坐免,謝則改官鹽道焉。
吳某假人金
乾隆初,兩淮運司署有鼓樓,頗雄敞。某歲除夕,有鹺賈程某以避債居此,夜半,忽聞有橐橐聲登梯者,睇之,則同業吳某。驚訊曰:「君何為來此?」吳亦訊曰:「君何為先在此?」程曰:「吾今歲逋負四萬,無以應付,故隱此。君本厚利廣,何亦來?」吳曰:吾今歲未了,須十萬金,今拼擋,僅及其半,與甲則漏乙,給丁而缺丙,剖分無術,故匿此以待來年。」程曰:「與君作伴守歲,良佳。」吳曰:「不然,吾有五萬金在家,自用則不足,濟君則有餘,何不假吾金去,儘可歸家料理。」即作票付程。程感謝馳去,俄頃復來,併載酒肴酌吳曰:「吾囑夥料理,今乃真可伴君守歲矣。」兩人皆徽籍,程更良賈,工心計,是歲,以海運遭風,至大折閱。幸有吳接濟,得不廢業。明歲,遂援吳為同事,亦盡復故業。
鄂文端救楊文定
鄂文端公爾泰總督雲貴時,雲撫江陰楊文定公名時方獲譴,新撫朱綱多方羅織,至欲用刑訊。兵民洶洶,為文定訟冤,謀群起擊綱,文端好言撫慰之,復厲聲責綱曰:「過湯陰岳忠武廟,見鐵人乎?」獄得解。高宗即位,首召文定,文定旋奏文端處置苗疆非善策,文端不以為忤。文定沒,文端經紀其喪,哭之哀。
張文和贈阿文成言
張文和公廷玉與阿文勤公克敦最相得,文勤子文成公桂初在朝列,文和視之如子弟。一日,見文成疾趨,諭之曰:「汝遠到之器,當持以凝重。君子不重則不威。」文成終身誦之。
莫冕侯送吳王歸
乾隆辛酉,瓊州莫冕侯恩貢紘赴省試時,有同府之吳烈、王曾二生皆才而貧,莫慨然與之俱。吳、王道病,既終試,而病皆劇,莫為之乞醫藥,任看護,復挈以歸。病且死,水無與之舟,陸無與之輿者。吳、王皆張目視,見莫在旁,歎曰:「吾友良苦。」語輒咽,而氣僅屬。莫仰天祝曰:「哀哉二君,並有老母,幸獲及家而瞑。幽鬼明神,其憐之。」自往而返,其里三千四百,竟致吳、王於其母,得不死於道路焉。
盧雅雨餽胡西垞金
山陰胡西垞素行詭激,落魄揚州。時盧雅雨為運使,屢謁,不得見,至除夕乃投詩云:「莽莽乾坤歲又闌,蕭蕭白髮老江干。布金地煖迴春易,列戟門高再拜難。庾信生涯最蕭瑟,孟郊詩骨劇清寒。自嫌七字香無力,封上梅花閣下看。」盧見詩,即呼騶往拜,餽金數笏。
夏湘人送盧雅雨出塞
六安夏湘人,名之璜。盧雅雨初為六安牧時,識之於諸生中,科州試拔置第一。然夏非試期不入。盧在六安三年,得民心,後擢運使,坐羨餘不足被劾,寓揚州董相祠聽部議。乾隆己未冬十月為盧誕辰,夏遠來慰祝,以十二月至。適有謫戍軍臺之命,毅然請從行,密為治裝,屬孔體仁為繪《軍臺負笈圖》。
初,盧聞之,未以為果負笈也,辭謝之。及五月,果就道,妻子哭於室,戚友餞於郊,惘惘有憐色,而夏飲三爵,策馬飛行,去不顧,蓋所以報知己也。在塞三年,壬戌始歸,往返萬餘里。身所經歷聞見,皆有札記,名曰《橐中集》,浙江督學使者雷翠庭副憲鋐為序行之。
趙宗夫完佃夫婦
分宜趙士沆,字宗夫。有質行,家小康。佃人羅光廷苦赤貧,將嫁其妻,宗夫聞之,曰:「吾之佃,乃有此苦況耶?」予以銀米,周恤之,其婦得不嫁。
吳紉蘭倡辦義田
歙縣豐溪之吳氏,族繁人眾,其窮者或至無告,重以水旱饑饉,紉蘭封翁邦佩憂之。一日,謂其從父損齋及弟軼容曰:「吾儕何遽不若古人?昔范文正公置義田,田至今猶在。盍師其意,行於族黨間。」損齋、軼容以為然,而族人漢延、蜚英復交口贊成之。遂共輸白金萬兩有奇,買田宣州沚水間,歲所收入,悉以振族人之困乏者。紉蘭實董其事,然不以自居,而推功於族人,輒曰:「微此四公者,吾言之而誰聽之邪?」
周氏義莊
蘇州周氏義莊,自乾隆時設立,莊田凡二千畝,均報明藩司,給有執帖在案。設莊正,由裔孫輪充,世守家法,無異言。
陶篠奏建義莊
乾隆庚午,吳縣候選員外郎陶篠置常稔田千畝,營守舍三十餘楹為義莊。是冬十二月,蘇撫雅爾哈善疏聞,明年四月,奉旨依部議,照原銜即用,以示獎勸。
羅謙齋好施與
衡山羅謙齋名登進,好施與。有故人子,貧無完衣,贈之袍,又私解所衷衣衣之。一日,有偷兒竊入,緣庭樹自蔽,家人環譟,謙齋止之。徐呼使下,予千錢,慰以溫語,遣之去。
唐子和施豆粥
黔邑唐子和,名義謙。棄儒習賈,遇戚里之困乏者輒周之。積勞三十年,視其橐可數百金,稍稍置田宅。乾隆癸酉,邑大旱,斗米錢四百,子和慨然曰:「予固飢寒中人也。今幸而獲生,不可立視人之死。」因損貲施豆粥,計所費,蓋喪其產三之一矣。
黃雲師樂善好施
乾隆乙亥,上海大饑,吏勸富人煮粥以賑。黃雲師曰:「無益也。民饑而來,雖得粥,且不飽,又有候伺填溢之患,不如捐錢給之。」乃自為倡,即所居五十二圖驗其最貧者,別大小口,大者日給錢二十,小者半之。家給一票,令民持票取錢,按圖之次,五日一周,民不勞而得食,所活者甚眾。雲師,字騶書。家素封,固以樂善好施稱於里閭者也。
裘文達贈度歲資
新建裘文達公曰修嘗於京師石虎胡同賜宅構一軒,曰「好春」,退直輒就而憩之,賓客至者徑入其內。一日,值歲小除,諸人咸詣軒餞歲,裘命挈一囊至,傾出之,皆重五十兩之銀錠也。數座客人數,令各懷其一,曰:「諸君年事大窘,聊以分潤耳。」數不足,復命入取之,徧給乃止。然以食指之多,賓客之眾,時值窘乏而斷炊。一日過午,尚未具食,坐客有慍者,裘覘知之,出而語之曰:「諸君他日皆飫天廚頒尚食之人,豈矜矜於裘某之一餐乎?且予亦尚未食,不獨客也。」客意乃解。
裘文達贈朱文正金
大興相國朱文公珪介節清風,纖塵不染,雖居台鼎,固無殊寒素也。與裘文達公為文字至交。某年,歲云暮矣,偶詣文達,談次,撚髭歎曰:「貧甚,可若何?去冬蒙上方賜貂袿,比亦付質庫矣。」文達笑曰:「君貧甚,由自取,可若何?欲一擴眼界乎?」因出所領戶部飯食銀千兩,陳之几上,黃封黃亢然。文正略注視,輒起自座間,手攫二鈣鏹登車遂行。文達不語,蓋贈之矣。其陳銀几上也,固欲周之也,文正會其恉,故取之弗疑。莊生所謂相視而笑,莫逆於心,晚近無此交情也。
程風衣助馬璞臣
乾隆時,桐城馬璞臣訪程風衣,時將入都,以便道至揚州也。風衣留之。居數日,璞臣資匱,而風衣亦方在窘鄉,乃從質庫中諾其請,助之成行。
江鄭堂好客斥金
甘泉江鄭堂藩淹貫經史,博通群書,旁及九流二氏之學,無不綜覽,詩古文豪邁雄俊,才氣無雙,嘗作《河賦》以匹郭景純、木玄虛《江》、《海》二作。受業於惠氏子弟余仲林,盡得其傳,諸經多有發明。其為人則權奇倜儻,能走馬奪槊,狂歌豪飲,好客,得金輒斥之,至貧其家。
溫芝山力疾辦賑
乾隆丙子,湖州饑,餓殍載道。溫芝山憫之,與同志張元燦等請於通判陳榮,議振,陳首捐俸。徧勸得銀五千兩,乃語陳曰:「經費不難,分給難;分給不難,弱不遺漏,強不冒濫難。」陳曰:「余籌之熟矣。特此事,非君才不能辦,非君心不肯辦耳。君其行矣。」時疫癘盛作,戚族多沮留,溫曰:「此吾志也。一方之人瀕於死,義不可止,得多活人,余焉惜?」乃日徒步數十里,抵一鄉,按戶目驗其丁口,得極貧一萬二百七十七人,手注冊,給符一,大口錢四十,小口半之,七日一給。勞苦兩閱月而病作,猶力疾前往,事竣,竟不起。疾革,語嗣子曰:「我家世尚節義,以自便利為大辱。非衹辱其身,且辱其祖若父也。我死,汝宜益勉於善。」
高天喜救兆文毅
高總兵天喜,其先準噶爾部人。雍正時,為官兵高姓者所擄,撫為子,故冒其姓。雙觀凸出,鬚髯蝟刺,日飲酒以石計。兆文毅公惠被困於濟爾哈朗,數月無耗,當事者遣使偵之。時風雪凜然,人皆憚行,高慨然應命。十日還,往返數千里,卒通兆信。高宗大喜,立擢遊擊,未逾年任總兵。未幾而兆復被困於黑水,率本部兵援之,以力戰死。
祝貽孫經紀汪謝谷喪
海寧祝貽孫之與人交也,生死不渝。大理守汪謝谷與之契,赴官時,聘以俱行,無一不左右之。無何,汪病卒,為經紀其喪,扶櫬旋里。既至,為文辭其靈,若猶不勝傷感者。
祝貽孫教養幼子
周鐵梅取友必端,交游亦廣,而身後蕭然,罕有恤其子嗣者。祝貽孫教養其季子庸玉,攜以同居,後遂成立。
趙鎮寰待蕪湖令
蕪湖令某卒於官,虧賦額,無遺橐,孤寡晝夜泣。趙鎮寰曾客其幕,至是,還其向所致之脩幣,且自質貸數百金以濟之。眾感其義,爭致賻贈,遂歸其柩與孥。鎮寰,名如山,乾隆時之上虞人。
姬南唐斥財
永濟姬南唐負郭田無十畝,儲偫不及擔石,然人有困乏必拯之。每秋陰積雨,輒詣鄰舍下戶問所須,告以餓,則罄甕盎之米散之,己無以炊,弗顧也。聞人以采雁不足不能成婚禮,輒持數十金與之,不責償。有償夙負者,稱父遺命謂姬氏之恩不可忘,以檢舊券弗得,遂不受。
汪禹績斥財
汪禹績,名汝淮,鉛山孝廉也。嘗有人負其金久而不償,不責也。而其人多宿逋,旋為諸債家所迫,嘔血一斗,其鄰人憫之,至禹績所來匄藥。禹績故精醫,歲合丸散施人,治病輒奇效。至是,與以藥,且持金數餅納鄰人懷,曰:「煩以此付彼償逋,勿藥可愈也。」
劉世傑斥財
劉世傑,字君玉。甫髫失怙,事母惟謹。性愨摯,多隱德,人弗之知也。乾隆某年,值歲歉,傾囊濟之,不少吝。大祲,復借發常平倉粟,賴以全活者數百十戶。嘗救覆舟者九人,中有浮尸,買棺瘞之,榜示其尸之衣履年貌於道。踰年,乃知為鄧某也。適有無賴子唆其家誣控同舟者,質之公庭,發棺推驗,得死者佩纕中二十餘金,事乃已。有司以聞,詔賜八品頂帶,於是里黨翕然稱其賢。
何靖陶待佃人
宜興何訥庵既歿,而身後負戚䣊債三千餘金,其子靖陶悉焚其券。家有田二頃,佃之黠者納租時每短其升斗,而於良者取盈焉。靖陶親課其租而還其盈者,曰:「腴瘠等而租異,吾不以汝良而課汝也。」黠者始知媿。某寡婦佃其田數畝,十餘年無償,置不責,轉周恤之。遇歉歲,施槥、設糜,尤力為之。靖陶,名亮直。
何靖陶還券
乾隆某年,有遠方夫婦挈子至宜興,浮舟乞食,未幾,夫死,何靖陶為具衣櫬以斂之。婦欲歸,鬻子與舟為費,納券於靖陶。將行,母子相持哭。乃取券焚之,還其舟,曰:「我向受汝券者,恐汝子不鬻於我,即屬他人,則歸亦未可必。且不見別離之苦,即歸,亦難保後此之不輕棄其子也。」
曾紀燦還券
曾紀燦,字紋焜,桂陽州人。治貨殖。有石某者,逋紀燦金,鬻婦以償,乃還其券,石為感泣。一日,負囊將歸,自郴行,及梁山,已薄暮,忽後有人,自言王琪,願代之負。從行過山岰,見有虎噬人,紀燦大懼,王曰:「虎所傷者,不義人也。君毋恐。」抵旅舍,其人忽不見,紀燦異之,歸以語兄。兄曰:「吾憶石某妻,王氏也,其父名琪,無乃結草之報歟?」紀燦乃撿諸貸券,酌其貧者,悉歸之。
毛叔成棄債
毛叔成,名應鎬,錢塘人。性慷慨,人有負其金錢而貧不能償者,輒焚其券,先後凡數千金。嘗過一債家,會日暮,主人留叔成飲,因出而沽酒,久之不返,婦披帷出,與叔成語。叔成不答,疾去,遂棄債,不更往。
李應卜輕財好施
郟城李應卜輕財好施,有典其田而遠遊者,牽其孤詣應卜,涕淚以託,為之授室,且復其田。有喪其妻者,為之娶,再亡,復娶,更給田六十畝資其生。有以困故欲遠徙者,與粟百石以留之,其他貧不能自存者,或與之金使貿遷,或授之田使耕,或代償其債,或歸贖其產。又有受其資賈於外者,及歸,貨財都盡,愧無以見應卜,應卜無憾容。
山西賈人閻文煥嘗傭於應卜之肆,負其債而死。其幼妻攜穉子涕淚而訴曰:「吾夫貧,有負主翁。寡婦孤兒,家鄉千里,奈何?」應卜太息曰:「往事勿復言。」市棺殮之,歲給以粟布。
李應卜攜金詣縣庭
李應卜設肆貨粟。一日,有攜金市粟者,閱其金,有官封,心竊疑之,與粟,遣之去,即攜金入縣庭。縣令坐堂皇,方夾訊庫吏盜金,而應卜持封金至,乃釋吏。令雅重之,造其廬,欲舉為鄉飲賓,固辭不就。
秦封翁拯危全節
秦磵泉修撰大士之封翁,嘗為刑房吏,年五十而無嗣。邑有某甲坐法論死,妻少艾有姿,伉儷甚篤,欲失節而救其夫。謀之秦曰:「妾夫不幸罹死罪,有能援手者,妾當夫之。」秦未之對。婦以秦拒,哭不能仰,秦見而哀之,曰:「汝姑去,當竭力圖之。濟則已,不濟,亦有以報。」婦去,秦力為之謀,其夫竟得活。又年餘,釋歸,夫偕婦往謝秦,並欲留婦踐約。秦正色曰:「吾之救汝,豈利婦乎?」力拒之,遣與俱歸。邑人聞其事,皆相語曰:「刑房刑房,救一成雙。何以報之,生狀元郎。」明年,生大士,少時氣宇已自不凡。迨大士及第,封翁猶及見之,年八十餘矣。
王敏徒步送穉子
汾陽武生王敏嘗徒步赴省試,居逆旅,遇一穉子,察知為被誘者,走百里送歸其家。則此兒為寡婦所撫,忽失之,正惶急不欲生,望見兒,母子如獲更生,願酬謝。敏曰:「吾憐穉子無依耳,何謝為?」遂行。
江橙里買園不自有
程在山,名鍾,吳縣人,世居楓橋。其父為富商,門庭豪侈,而在山生性淵靜,好讀書,不問家人生事。為諸生,一試於有司,不得志,即棄舉業,以詩歌自娛。中年父歿,料檢記籍,知頻歲折閱多逋負,悉售其居積之貨以償,猶不足,則并棄其室廬。
在山舊有園,在西磧山下,地極幽僻,於是移家居之。園有紫藤,枝幹奇古,蔭數畝,本為山家荒圃中物,在山之父見而愛之,并買其地以為園,然僅有屋數椽,餘皆菜畦。既得之,則以次經營,遂有九峰草廬、清暉閣、寒香泉、釣雪槎、綠藻亭、騰嘯臺諸勝,名之曰逸園。終日吟嘯,罕入城市。妻顧信芳,號生香居士。亦能詩,高情雅致,不減在山。春秋佳日,或偕遊銅坑、鄧尉間,布衣椎結如村氓,而行吟不輟,見者以為神仙中人。如是者二十餘年而妻死,在山亦老矣。妾生一子,方襁褓,自度不能終有此園,乃以售於揚州江橙里。橙里亦豪士,夙重在山名,以買園之資歸之,而使其仍居園為主人。橙里歲時一至,與在山觴詠數日而已。
葉氏子迫李某還鞘銀
永寧州有陳某者,家巨富。嘗飲於州署,席間,有偉丈夫突然至,少年也,衣服鮮美。陳異其人,訊州牧,牧曰:「此李某,至州已三載,惟以交納官吏為事,實未詳其世族。」陳有少女,欲婿李,乞州牧為媒。李允之,惟約曰:「月有數夕出會客,莫相阻。」陳允之。既贅,夕出,終夜不返,所往來者,皆峨冠奇服,狀貌僛醜之輩,陳悔之。
吳中有葉氏子,少無賴,好劍術。有老嫗,能以劍為雙丸納口中,又能使人以白刃擊其肩背無血跡,曰:「此麻姑避劍法也。」葉受其術,出游於外。時乾隆丁亥,王師征緬甸,轉餉至沅州,一夕,忽失銀數百鞘。守吏大驚,責胥吏捕緝,終日笞撻,有老胥曰:「銀有數百鞘,非一人所能持。其夥若多,聲應諠沓,何以守者無所聞?必有異。」因號泣路旁。葉適至沅,異而問之,老胥告以故。葉憐其老,曰:「吾為代覓之。」因物色於滇、黔,終不得。一日,之永寧,遇李於途,詫曰:「此小李將軍也,奚至此?」路人曰:「此陳氏贅婿也。」葉遂至陳宅,告楚中失帑事。陳亦訝曰:「數日前,婿頗暴富,未審所自,豈即盜官項耶?」葉曰:「夜令汝女細詢之。」陳告其女。晚,李至入戶,見妻悽然,詰之,女戰慄,長跪以謝。李疑有他故,拔壁上劍將斬之,葉自窗躍入,曰:「不可害良家女。洩其機者,某也。」李嗒然,棄劍曰:「吾兄奚至此?吾事敗矣,不可久居。」葉忿然責之曰:「吾儕以義為重,豈可盜官家物,遺禍於人?」李曰:「諾。兄速回楚,官帑保無失,吾亦棄此而他徙矣。」葉辭陳歸,李亦以其日棄家去,不知所之。是夜,沅庫得所失鞘,則封印如故也。
葉既歸吳,物色者愈眾,葉曰:「布衣而享妖異之名,其禍足以殺身。」因辭父母,之點蒼山學道,卒未歸。
鄭大純殯友
閩縣鄭大純孝廉際熙介節而敦誼,家甚貧。鄰有吳某者,亦介士,死不能殮。鄭重其節,獨往,手殯之。將去,顧見吳母,母老憊,衣破,即解衣與母。母知鄭無餘衣,弗忍受也,乃置衣室中,亟趨出。
鄭大純救某舉人
鄭大純既舉於鄉,將試京師,北上,道蘇州。或告之曰:「適有閩中某舉人至此,發狂疾,忽罵大吏,吏繫之,禍不測矣。」鄭矍然曰:「吾友也。」即謝同行者,徒步往,就其繫所,為供醫藥飯羹,其便溺時,輒代掖之。適有所識貴人至蘇,求為之解,某始得釋。即護之南行,至乍浦,乃遇其家人,與別去。於是以失會試期,不得與。
貝慕庭壽辰焚券
吳縣貝慕庭,名紹溥。方年六十,遇壽辰,諸子方奉觴稱祝,慕庭出一篋,其中悉債券也。謂諸子曰:「焚之,所以為若翁壽也。」
貝慕庭臨死贈金
貝慕庭化本姓為何,以曾祖啟祚出嗣其母舅貝開仲,遂氏貝。以乾隆己丑正月十七日卒,時年六十五矣。初得痰疾,疾甚時,徧召貝氏,何氏子姓諸姻親之黨至前,款語良久,出金,次第分贈之,下至婢僕無遺者。既,乃屬家事於諸子,命治斂具,語之曰:「吾胸中無罣礙,可暝目矣。」乃整衣端坐而逝。
馬秋玉待鄭板橋
興化鄭板橋大令燮未通籍時,居東門外寶塔灣,以課徒自給。值歲儉,生徒盡散,因舉債以償急需。約至端午,質劑子本,屆時而畀,然慮不得償,先期避焦山,依其鄉僧,飾辭逭暑,實避債也。五月下旬,未得家中耗,不敢遽歸。馬秋玉曰琯時住松寥閣,清晨雨霽,攜一僕登山椒,微吟相屬。板橋從其後聽之,似重疊,僅得一語云:「山光撲面經宵雨。」板橋遽前揖曰:「君得句頗佳,已竊聽之。」馬謂:「詩思澀甚,先生能舉其偶乎?」板橋曰:「不才已得『江水回頭欲晚潮』七字,不審足下謂何?」馬喜甚,謂較己語為自然,叩其所居,明日訪之,邀往對弈,即為設一榻,請移居,樂數晨夕。久之,板橋欲歸不得,有憂色。馬詢曰:「以君雅人,方謀行樂,何鬱鬱為?」板橋曰:「僕以避債而來,非能效公等作達也。今將歸矣,慮家中無耗,不敢遽行,故憂耳。」馬唯唯。又歷十數日,與馬別,為之祖餞,舉觴為壽,板橋自落落也。
板橋抵里,步近門巷,趦趄不前。見圬人方墁牆掃除,大駭,以為宅已賃他姓矣。及入門,則其孺人含笑相勞苦,又呼僕具酒食,曰:「老爺當餓矣,可亟備食。」板橋益踧踖不安,私叩孺人曰:「端午節何如?」曰:「前數日君寄家二百金,已畢償,端節左右隳突吾門者,皆改容謝罪去。今以其餘修屋,防梅雨耳。」板橋自歎曰:「吾怪馬君固應不至是,今果知賢者也。」是年赴揚州,與馬訂交,後遂為馬上客,既罷官,亦常主於馬。
鄭板橋念乳母
鄭板橋少孤寒,賴乳母費氏撫養得活。歲饑,費晨負入市,以一錢易餅置其手,始治他事。板橋既入官,有詩云:「食祿千萬鍾,不如餅在手。平生所負恩,豈獨一乳母。」
鄭板橋傾囊贈人
鄭板橋嘗官山東濰縣,乾隆時罷歸家居。嘗作一大布囊,凡錢帛食物皆置其中,隨取隨用,或遇故人子弟及同里貧善之家,則傾與之。著有《板橋詩詞鈔》及《家書道情》行世。濰縣人多效其書法,世咸以才人目之。其集中家書數篇,語語真摯,肝肺槎牙,躍然紙上,又非僅騷人墨客比也。
浦天玉以利濟為事
浦天玉性好施與,以說書於揚州,得厚貲,益以利濟為事。嘗於冬日說范叔綈袍故事,曲盡凍丐之狀於富室諸女郎前,且曰:「我少年時亦猶是也。我將罄所蓄,製棉襖以施凍人,種來生溫燠。」諸女郎感其言,盡發囊篋,侍女灶妾,亦有脫簪珥以為助者。是冬祈寒,雪深三尺,而城內外乞兒無不挾纊者,天玉之力也。天玉,名琳,乾隆時之江都人也。
齊周華救呂晚村
天台齊周華為召南猶子,以刊印呂留良書籍受極刑。其《救呂晚村疏稿》有云:「呂留良生於有明之季,至我朝,著書立說,廣播四方。其胸中膠於前代,敢妄為記撰,託桀犬以吠堯。夫堯不可吠而不吠堯,恐無以成為桀之犬。故偏見甘效頑民,而世論共推義士。又以其書能闡發聖賢精蘊,尊為理學者有之,實未知其有日記之說。伏讀上諭,日以改過望天下之人,故寬曾靜於法外。臣思呂留良、呂葆中逝世已久,即有歸仁說,作於冥冥中,臣已不得而見,第其子孫以祖父餘孽,一旦罹於獄中,其悔過遷善趨於自新之路,必有較曾靜為尤激切者。夫曾靜現在叛逆之徒,尚邀赦宥之典,豈呂留良以死後之空言,早為聖祖所赦宥者,獨不可貸其一門之罪乎?」
朱抱經待全謝山
甘泉朱抱經,名重慶,寒士也。善詩古文,與全謝山太史祖望交最深。謝山寓揚州,病危急,乃移居抱經家,蓡苓之資,皆抱經任之。
董小鈍整理全謝山集
全謝山易簀時,以詩文稿付其弟子董秉純小鈍藏弆,手定凡六十卷,其餘殘篇剩簡幾滿一竹笥,小鈍泣拜而受,黏連補綴,又彙為七十卷。其中與正集重複及別見於他作者幾十之四,擬重刪定。以多謝山手書,不忍塗乙,因手自謄寫,課徒之隙,鈔得三百餘紙,船脣驢背,挾以俱行,竟未竣事。小鈍旋判那池州,地僻政簡,日課字四千,四閱月,始卒業,即後所傳《鮚埼亭外編》也。
阮文達刊胡稚威文
阮文達公嘗督浙江學,按部紹興,道經胡稚威之居,怦然心動,詢其老嫠,則稚威妻也,因搜其遺文刊之。
陳履和刊崔東壁遺書
陳履和,石屏舉人。乾隆時,入都會試,遇崔東壁,見其所著《考信錄》,即執弟子禮。崔歿,無子,為刊行其遺書。
袁子才瘞龍武台
江寧梓人龍武台長瘦多力,隨園亭榭,率成其手。龍病故,袁子才為之棺斂,瘞於園之西偏隙地。又為詩以告之,有「汝為余作室,余為汝作棺。瘞汝於園側,始覺於我安。本汝所營造,使汝仍往還」等句。
僕勸秦文恭攻經史
秦文恭公蕙田未第時,曾就金陵通志局繕書。文恭晝夜圍棋,有僕某,不服使令,文恭面責之。某對曰:「主家累世仕宦,薪水未至乏絕,太夫人以志館可養靜讀書,是以命主到此。主乃終日圍棋,奴敢問主圍棋中可有狀元宰相乎?主若專攻經史,奴服勤,不敢少怠;如長此圍棋,奴非惟不服使令,且回家報老主母矣。」詰旦,文恭召僕謂之曰:「夜來思汝言,大有理,當屏去棋局,不復戲矣。」未幾,省試中式,春闈告捷,旋以第三人及第,授編修。
俞蓉江歸友櫬
金匱俞蓉江,名大鴻。幼警悟,嗜學,工詩畫,得唐、宋人意。及長,循例入太學肄業,歲需膏火,自顧弗遑也。有吉水人某與俞善,遊學至都,遘疾不起,俞罄己資經紀其喪,且撫育其十歲兒,為之延師課讀,數年學大就。適俞以考職發河工,將出都,以某尚未歸葬,其子不能獨留都下,亟託其鄉人,給資,令扶櫬同返。其子旋游庠食餼,感俞高義,尸祝之。
成果亭贐洪北江
洪北江遣戍伊犁,將行,無所得資。成果亭尚書格時官戶部主事,貧甚,又雅未識洪,聞其無資用,以屋券質銀三百兩盡餽之,乃就道。洪在戍所,僅百日,特旨賜環。
洪北江經紀黃仲則喪
洪北江與黃仲則友善,仲則西遊,病亟,飛書達洪,促急行,以屬後事。洪在畢秋帆制府幕次,聞耗,借馬疾馳,日走四驛。至,則仲則已逝,移殯蕭寺。洪哭臨甚哀,為經紀後事備至。扶櫬東下,途中有與秋帆箋云:「自渡風陵,易車而騎,朝發蒲坂,夕宿鹽池,陰雲蔽虧,時雨淩厲。自河以東,與關內稍異,土逼若衖,塗危入棧,原林黯慘,疑披谷口之霧;衢歌哀怨,恍聆山陽之笛。日在西隅,始展黃君仲則殯於運城西市,見其遺棺七尺,枕書滿篋撫其吟案,則阿彌女之遺箋尚存,披其繐帷,則城東之小吏既去。蓋相如病肺,經月而難痊;昌谷嘔心,臨終而始悔者也。猶復丹鉛狼藉,几案紛披,手不能書,晝之以指,此則杜鵑欲化,猶振哀音;鷙鳥將亡,冀留勁羽,遺棄一世之務,留連身後之名者焉。伏念明公生則為營薄宦,死則為恤衰親,復發德音,欲梓遺集,一士之身,玉成終始,聞之者動容,受之者淪髓,冀其遊岱之魂,感恩而西顧;返洛之旐,銜酸而東指。又況龔生竟夭,尚有故人;元伯雖亡,不無死友,他日傳公風義,勉其遺孤,風茲來異,亦盛事也。今謹上其詩及樂府共四大冊。此君平生與亮吉雅故,惟持論不同,嘗戲謂亮吉曰:『予不幸早死,集經君訂定,必乖予之指趣矣。』省其遺言,為之墮淚。今不敢輒加朱墨,皆封送閤下,暨與述庵廉使、冬友侍讀共刪定之。【述庵,王昶字,後官侍郎。冬友,嚴長明字。】即其所就,已有足傳,方乎古人,無愧作者。惟稿草皆其手寫,別無副本,梓後尚望付其遺孤,以為手澤耳。亮吉十九日已抵潼關,馬上率啟,不宣。」讀之想見洪之風義也。
畢秋帆以萬金惠貧士
畢秋帆性巽懦,無遠略。任兩湖總督,教匪初起,受和珅指,不實告,遂致蔓延日久,九載始靖,人爭咎之。姚姬傳且曰:「戮畢沅之尸,庶足以謝天下。」其受謗如此。然性好風雅,廣集遺書,敬禮文士,孫淵如、洪稚存、趙味辛諸名士多出其幕。歲以萬金遍惠貧士,人言為宋牧仲尚書後一人也。
孫淵如為蔣伯生追逋
蔣伯生隨宦山左,久為寓公,所築蘿莊,花木交蔭,有古槐七十二樹,名其堂曰七十二槐堂,一時名士東游者,題襟書壁,各有倡酬。伯生家不中貲,又為人假貸千金,窮日甚。其人有力而不欲償,適孫淵如權廉使下其事於邑,伯生有句云:「為我追逋真火急,向人延譽見風流。」
程魚門周濟親友
程魚門晉芳,新安大族也。治鹽於淮。時兩淮殷富,程尤豪侈,多畜聲伎狗馬,魚門獨愔愔好學,服行儒業,罄其資以購書,庋閣之富,至五六萬卷,論一時藏書者,莫不首屈一指。好交游,招致多聞博學之士,與討論世故,商量舊學。無何,鹺業折閱,家道中落,庶務皆由門客悍僕處理。又好周濟親友,求者應,不求者或強施之,付會計於他人,一任侵盜,不勘詰,以故雖有佽助,如沃雪填海,負券山積,勢不能支。會避債赴陝,將謀之畢秋帆,以為歸老計也。冒暑行暍,至署未半月,遂病卒。
顏玉光行醫施藥
顏玉光,桂陽州學生。放於詩酒,磊落自喜,面斥人過,人卒無怨者。善療目疾,自施藥,家貧,不常得錢,得之,即合藥。遇求醫者,其疾深,即留置空室中,飲食之,治療之,愈,乃使去。鄰婦病求藥,需重金,顧室中無可為計,惘惘不樂。其友怪之,以情告,友遽出貲助之,病果愈。
顧琮經紀完顏偉喪
顧琮嘗為河東總督,方蒞任,前督完顏偉病於署,家屬已先行,顧為之守護湯藥,旬日無倦容。完顏謝之,曰:「吾輩共事君父,與昆仲無異,安有兄病而弟不經理者乎?況公家屬已去,琮敢不黽勉從事乎?」完顏感激垂涕。後卒於署,顧董其喪事,含殮從厚。
錢太和歸人雙櫬
錢九韶,字太和。寡言笑,而於義之當為者無不為之。有胞姊為禹氏婦,家道中落,次甥傭書於商南,欲奉其父母以去,太和苦勸不能止。不數歲,姊與姊夫相繼死,十年不歸櫬,太和念之,輒淚下,節縮歲入數十金,返其雙櫬而葬之。
錢太和教養友女
鄭州諸生孟雲蒼,錢太和之故人也。家赤貧,為之介紹,館於大梁。雲蒼攜家往,值疫癘大作,其長子冢婦皆死,雲蒼亦亡。有弱女年十三,無所歸,毅然收養之。時再繼室張氏有癲疾,納陳留王氏以為簉,即以此女為王氏女,名之曰孟姑,使不忘其本。撫育教誨,得成淑媛,後為擇婿嫁之。
馮三友送某觀察櫬
皋蘭馮三友,名益。四歲失怙,賣餅餌以養生母,母寄居尼庵。及九齡,某觀察留撫之。越四年,觀察死,其妻孥將扶櫬歸燕,三友感其德,將送喪,請於母曰:「微觀察,兒不得侍母,且兒之報觀察者,止此矣。請期一歲返。」遂往,力襄葬事,若成人。葬畢,觀察子強留之,三友曰:「吾與母約一歲歸,敢以交情貽倚廬憂乎?」即歸,時年甫十三也。
馮三友以義烈稱
馮三友自燕歸,以義烈稱,邑宰延主常平倉會計。倉故多弊,蠹胥從糧長索賄,三友聞之怒。胥曰:「將饋公耳。」三友益怒,曰:「爾為盜,吾亦盜耶?」乃止。長安尉某聞三友賢,招之往,則曰:「子職在恤囚,吾請助子。」至獄,命卒滌刑具,檢囚食,詢疾苦,日以黎明赴獄。獄卒曰:「公何自苦?」曰:「吾與若起居無禁,囚手足貫鋃鐺,便旋候監放。何忍貪一己之安,貽眾囚以苦耶?」囚聞之,皆感泣。
孫隱谷為吳某營美檟
孫隱谷,名宗濂。有疏戚吳某,粥粥無他能,依孫以老。為營美檟,或曰:「豫凶事何亟亟也?」曰:「使及見之,恐其遽瞑目而疑我之薄矣。」然孫死而吳尚健飯也。
紀文達勗奴師犬之義
紀文達公昀戍烏魯木齊,畜數犬。乾隆辛卯,賜環東歸,一黑犬曰四兒,戀戀隨行,揮之不去,遂偕至京師。途中守行篋甚嚴,非文達至前,雖僮僕不能取一物。稍近,輒人立怒齧。一日,過闢展七達坂。車四輛,半在嶺北,半在嶺南,日已曛黑,不能全度。犬乃獨臥嶺巔,左右望而護視之,見人影,輒馳視。文達為賦詩二首曰:「歸路無煩汝寄書,風餐露宿且隨予。夜深奴子酣眠後,為守東行數輛車。」「空山日日忍飢行,冰雪騎驅百廿程。我已無官何所戀,可憐汝亦太癡生。」紀實也。至京歲餘,一夕,中毒死,或曰奴輩病其司夜嚴,故以計殺之,而託詞於盜也。文達收葬其骨,欲為起冢,題曰「義犬四兒墓」,而琢石,象出塞四奴之形,跪其墓前,各鐫姓名於胸臆,曰趙長明,曰于祿,曰劉成功,曰齊來旺。或曰以此四奴置犬旁,恐犬不屑,文達乃止,僅題額諸奴所居室曰「師犬堂」。
曹慕堂仗義
乾隆朝,曹慕堂宗丞學閔與紀文達公同在翰林院清閟堂辦事。會有八九人以爭名事為院長所嫉,院長將劾之,文達亦被嫌,日在危疑中。曹,仗義人也。乃邀同人詣院長前婉請曰:「以公所聞,此數人者,褫不蔽辜矣。然此語從何來,倘白簡一上,事下刑曹,無證佐,不能成獄,願先示告者姓名,并列章中。」院長沉吟久之,竟中止。後數人皆通顯,皆不知此事之由曹解之也。
曹之同年陳裕齋侍御,四十餘無子,而不能置妾。曹乃鳩貲買一女送其家,後舉一子。侍御夫婦相繼沒,有婿謀據其餘資,百計媒蘗,孤兒孀婦,且旦夕不自存。曹又率諸同年聲婿之罪而斥逐之,乃得安。
葛志齊求免邑人徭役
葛志齊,辰谿人。精醫術,尤長外科。湖廣總督開泰患足癰,屢治不效,志齊療之,立愈。乾隆癸巳,緬甸叛,領兵大臣阿文成公桂道患背疽,危甚,召志齊治之。問效遲速,志齊以半月對。至十二日愈,阿謝以金,不受,曰:「但求免本籍徭役。」阿以其勞著於軍,行縣援免,勒碑縣庭。
仙鶴翎以救尹吉圖受傷
提督仙鶴翎,山東人。乾隆甲午秋,王倫叛,時方為千總,隨副都統尹吉圖入汪家小樓搜緝。尹驟抱倫背,賊黨刀劍叢至,尹仆地,仙奮身前救尹出,背受刃傷如畫,三日乃甦。舒文襄公赫德奏聞,立擢守備。後洊至湖南提督。
高海樵歸友櫬
閩縣高海樵,名騰。與曾夔堂孝廉韶為同年至契,曾以豪飲致疾,高寄詩規之。乾隆丁酉,高之友葉秀旅死福州,為之經紀其喪,且送櫬歸。適秋試榜發,中道聞捷,或勸其返棹,曰:「得一科而棄友櫬,於心忍乎?」
嚴敏中質錢應人
杭人嚴果,字敏中。以授徒為生,歲入之脩脯常不給。有告急而以書畫經籍之類求售者,不較其值,輒質錢以向之購,或見而愛之,亦即持去,是以家無遺物。其自作書畫,亦皆隨手贈人,不自珍祕也。
陸健橋收廣興尸
《燕蘭小譜》作於乾隆乙酉以後,及庚戌舉行萬壽大典時,浙江鹽商承辦皇會,有三慶班入京,自此繼至者,則有四喜、啟秀、霓翠、和春、春臺等班。各班小旦將百人,大半見諸士夫歌詠。若春臺班小旦陸健橋【蘇州人。】為廣十二爺收尸一事,尤為難得。廣,名興,其兄弟行為十二。官侍郎,與陸最昵。遭事棄市,親族中無敢收其屍者,陸為棺斂之。
王鷺亭送病友
王聯,字鷺亭,泰州人。善詩古文,精制藝,餼於庠。乾隆庚子,偕沈某赴金陵應秋試,沈病喉欲歸,時去試期僅五六日。沈貧蹇,勢又將死,王獨慷慨送之。至龍潭,宿客邸,沈病亟,呼有鬼,命王伴之臥,口臭腐,穢觸鼻,王自若。中夜起,沈坐肩輿中不自持,王步行以背衛之於兩扃之間。未幾,沈斃於路,輿人欲散,王以義感之,始舁之至丹徒之某寺殯焉。
解士雄睦婣任恤
解士雄,字勷武,海州人。少孤,以力田起家,入貲為國子生。為人樸魯儉約,常布衣疏食。而性好施予,有睦婣任恤風,族黨之力難殯葬者,嫁娶愆期者,皆待之以給。歲暮農事畢,則周行村野間,視破屋中之有鶉衣塵甑者,輒予以布粟,故一鄉皆稱之為解善人。
乾隆乙巳,海州大旱,民饑,州牧林光照設廠煮粥以振,解率先捐錢八百緡助之。既而念所居白墖埠鎮之被災為尤劇,復即其家別設粥廠,分男女二棚,與其妻分督之,輒中夜起,率婢僕淅米執爨。清晨,餓者環集,夫婦先啜一盂以嘗之,然後操杓散給,無不飽飫以去,日常數百人。自冬至夏,閱六月,所全活者逾千。是歲,農無耔種,棄田不耕,乃出所藏粟麥,計畝而貸之種,不立券,穫而償者不取息,不償者聽。會郡縣將上捐賑籍,林嘉解之行誼,欲達其名於大府,解遜謝曰:「鄉甿自以其私洽比鄰里,何敢炫鬻求榮邪?」
盜救祁門邑令
乾隆戊申夏,徽、寧大水,祁門受水尤甚,城牆、官署、學校、監獄悉被衝。監中有仗義殺人之盜,罪當斬,邑令貴州吳開元力為營救之,得減。遇水衝監,盜躍出,入內署,水亦至,吳抱印偕眷登樓。須臾,水沒樓梯,樓旁有合抱大楊,盜躍登之,得跨入樓,而水已沒樓窗,盜一手擎之,破樓簷,援楊枝,送置樹巔,得不死。家屬不及救,樓旋圮,悉為魚鱉。水退,盜扶吳下,偕至省,吳以短衫單褌見撫軍,撫軍哀之,予以衣服飲食並銀若干兩,令回縣料理,且曰:「奏聞後必有陞擢。」吳泣曰:「一門數十口,自天南相隨至此,今盡藏魚腹中。卑職身已無家,何須富貴?願納印信入黃山落髮耳。惟某盜為今之義士,願獎拔之。」撫軍從其言,悉以狀奏聞,朝廷優恤焉。
壯士盜印免糧
魏,武者,乾隆時,在邗上,以技擊聞。尤善騎射,解馬語,與薛三、張飲源齊名,當時所稱為魏馬、張刀、薛硬弓者也。
魏初不解馬語,少無賴,投清河縣為馬快,以能詰盜稱名捕。江蘇布政莊某挈眷游金焦,值江漲,拘農人曳舟,遲則鞭之。時方蒔稻,農甚以為苦。有壯士自來任役,麾眾去,獨牽舟行,把纜而走,其疾如風。將渡彼岸,一躍登舟,左把舵,右牽篷索,頃刻竟渡。莊大悅,將厚賚之,壯士笑曰:「某不需此。」出尺紙曰:「煩為印此空白。」莊大驚曰:「此何能妄為?且印不在此。」壯士曰:「公必印此,且印已攜來,今置某號箱中,何見誑之深也?」莊怒,叱曰:「而不知我為天子命吏耶,意欲何為?」壯士亦怒,嗤之以鼻,曰:「某,細民也,乃不知若慣以天子嚇人。」莊目左右捽之,壯士拂以袖,皆縱橫僵仆,逕取其箱,擘以手,立裂之,出印,顧莊曰:「恕汝初來,未有差誤。不然,當摘以去,便當如何?」莊所率護勇數十人皆相望,莫敢前。壯士印訖,踏波如平地,徒步去。莊大駭,命轉棹以歸,舟子告舵壞矣。蓋頃間已折也,乃急命修理。明日始行,還蘇,陰令人以年貌訪之,咸不知所由來。
月餘,川沙廳以公文至,言奉檄免東偏渚地錢糧,今已如命。川沙者,其東邊前病海嘯,民流離者甚多,令請免徵,莊惡虧國課,竟不許。既而公文忽下,疑之,故以報,不意果偽。莊甚怒,然印已鈐,無如何也,乃求能捕之者。或以魏薦,莊性嚴厲,任事者不稱職輒獲罪,眾皆為魏危。魏年少氣盛,率然往。莊召之,語以故,且曰:「當於盜窟求之。」魏率爾應曰:「此種行逕,必非盜也,於盜窟必不得,當於村野間求之耳。」莊左右爭目魏,令無辨,辨者,大人且怒。魏佯不覺,又曰:「為此者必川沙人,彼目擊鄰里之災難,故以是為救濟之計。大人誠能因其偽而獎之,嘉許其膽識,庶彼將聞風而來,得之始較易耳。」莊曰:「言似有理,且為我訪之。」魏乃芒蹻行縢草冠飾為鄉人者,四出偵察。得卜者一書,乃南行渡錢塘,入括蒼,遇黃冠之道者,以書投之,肅立聽命。道者發書,謂魏曰:「汝所物色者,年貌形容固若是耶?」曰:「是也。」曰:「此吾弟子,汝欲得之,盍從我來。」乃攜手從石壁上行,俯視萬仞,風聲颯颯然從足下起,魏甚懼。天向晚,霧靄蒸山谷,不見手足,賴道者提攜得不墮。久之,至一境,山四環若城,中豁然平坦,可百數十里,雞犬民居甚眾。道者引之至一室令居之,曰:「吾徒已出矣,汝安心,勿他往,須三日後始來。汝在此待之。」道者遂去。魏心疑,夜不成寐,起,秉燭視室中,四壁排列者皆書籍也。抽數冊覽之,皆不解。翻閱久之,得一冊,皆言馬之形體情性及其聲音芻秣者,魏本好騎,觀之有會心。已而天明,道者排戶入,魏方把卷,道者見之,微哂曰:「公門中人,乃如書獃子秉燭達旦耶?」魏言諸皆不識,獨此略有領解耳。道者就而取視之,曰:「此書汝尚可看。」因試舉書中旨趣以問,魏答其二三,因為魏講解。如是者又一日,道者忽偕一人入戶,視其形貌如莊所言,即以書授魏,并令其人從魏往。魏不識途徑,其人挾持之,翹足聳身,自絕壁下,遂至大道。魏諗其有絕技,途中輒禮下之,其人則談笑如無事者。至省,莊見之,果然,命縶而訊之,一一皆承。時同時有大案數起,試以詰之,其人亦立承,於是刑有日矣。魏念道者疇昔之誼,具酒食餉之,語且泣。其人笑曰:「吾將解脫矣,不我賀而泣,何為者?」魏疑他案非是,其人笑曰:「奴輩不能獲真盜,徒枉平民,我獨承之,不乾淨了當耶?且我即抵罪,盜烏能脫我手者?」魏歎息去。其人竟斬首,魏遂以都司保用,然歎咤不已。
逾年,有客來訪,則曩時人也,云師命來索書者,魏疑其鬼也。其人大笑曰:「皮相者,前謂我川沙人,今復謂我真死耶?疇昔之夜,我執得巨盜,攝以自代而脫去。行刑者不知,不謂子亦不知也。」出書與之,詢師所在,不答,掉頭去。魏自是以馬術冠江南,久益與馬狎熟,至以馬鳴定狼山總戎之死焉。
陳雲巖拯某都統
海寧陳雲巖方伯孝昇嘗官甘肅平番令,性揮霍,置驛延賓,有鄭當時風,而好拯人之急。會有某都統被譴戍伊犁,假道平番,雲巖厚待之,復贐其行,某感甚。後某復起用至陝甘總督,時雲巖已虧帑落職,為彌其缺項,待之如上賓,迭上疏保之,不十年,官至雲南布政使。錢塘陳香谷中丞桂生時方為某邑令,欠課五千金,計無所出,欲自盡。雲巖聞之,令入見,呵之曰:「五千金,細事耳,若乃欲以性命易之乎?」袖出一紙給之,則五千金藩庫實收也。香谷感激涕零,以其曾祖勾山太僕與文勤公同朝,通譜誼,遂以叔事之。
雲巖性介,不阿附和珅,和銜之。會福文襄王出師征苗,以函取庫金二十萬,雲巖與之。而文襄薨,未及補牘,大吏劾雲巖浮銷,著賠。和遂追令赴部對簿,不得辯。在獄兩年,嘗受恩者餽贈盈萬,陳以所虧太鉅,不能償,則悉以所贈者周同繫之人。未幾,沒於獄。時和已敗,其家屬乃得援赦免追。
劉其中排難濟急
劉其中,名敬祖,桂陽州人。當鄉試年,州人士自武昌歸者,【時湖北、湖南秋試合闈。】多困乏。其中商於衡州,日詢歸舟,遇州中舉子,輒資其用,還則受之,終不問其所貸之多少,以此得俠名。為人排難濟急,人來謝,不自居功也。其弟範,以納貲選西安府經歷,布政使郭某見範,問之曰:「桂陽劉其中為族人耶?」範驚,起立而對曰:「兄敬祖之字,何自識公?」郭揖範上,設賓主禮,曰:「吾昔者困於漢口,其中不問名姓,假二百金得歸。心不敢一日忘,為報賢兄,藩司俸祿厚,可償前負矣。」
海鹿門解圈
海保,字鹿門,裔出自襄陽孟氏。先世忠毅公喬芳以從龍勳隸旗籍。海侍其父宦吳,弱冠從李兆洛游,兼精騎射、擊刺、拳勇、超躍諸藝。性任俠,負氣好義,見不平事,不惜以身殉之。蘇州玄妙觀,郡人游觀之藪也。士女日集,恆萬人,諸惡少見游女必環而尾之,困之重圍,恣意戲侮,分刼巾履簪珥,曰打圈。海少時,嘗與人捄一雛女得免打圈之辱。
先是,女偕一童游觀,猝遇眾無賴,窺其意不善,亟攜童踉蹌反走。眾麕綴要遮,女東亦東,女西亦西,肆口穢謔,女不能脫。海適見之,大憤,攘臂躍入人叢,橫身要截,厲聲叱曰:「止止,鼠子不得無禮。」眾無賴怒,一人遽前以掌摑海面,海佝身,疾出腋下,反掌搏其背,復以趾踆之顛,一人踵而前,又顛之。連踣四五人,餘不敢繼起,始紛紛鳥獸散,圍遂解。
汪太太捐資助書院
汪太太者,為汪石公妻,石公乃兩淮八大鹽商之一也。揚州有安定、梅花兩書院,絀於經費,太太獨捐資數萬以為之倡。
唐秉政出幼孩於水
唐德權,字秉政,桑植人。魁奇有勇力。嘗赴鄂,泊舟江濱,有幼孩墮水,其母挽救之不及亦投水。德權見之,急躍入,游涌波間,久之,挈其母子以出。其家厚遺之,不受。
三少年護夏朝衡
衡陽夏朝衡幼有至性,以貧,行賈漢中。歸,遇客舟之被寇掠者,男女方跿跔號哭,心憐之,出百金資其行。同舟三少年異所為,問姓名,致禮焉。夜半,群盜遮舟索朝衡,曰:「劫客舟者,我曹也。汝舟有巨商能予人百金,餘金宜盡納於我。」朝衡懼,三少年起,各揮以杖,盜懾服,乞命去。朝衡喜,謝三人,且請姓名,則笑不答。至鄖陽,三少年辭去,朝衡謝以金,復笑不取,曰:「我輩亦盜也。敬公義,故改而護公。」不顧而去。其夜復來,謂朝衡曰:「吾輩劫人多矣,見公所為,自恥其盜,故不敢告姓名,今願從公歸。而前所獲資盡不義,不宜仍以自污,公能假我一室乎?」朝衡喜諾。三少年從至衡陽,以力作自食,數年,各娶婦生子。後始知此三少年者,一姓王,二皆姓劉。
王九峰送鐵冶亭
王九峰,名之政,丹徒人。性磊落,慷慨有丈夫氣。與滿洲鐵冶亭制軍保交最密,鐵督兩江時,王每赴江寧,相依必數月,所贈多不受。及鐵獲罪,有烏里雅蘇臺之行,一日夜,襆被至清江,依依不能捨,淚隨語下。復親送其眷十餘程,過山東界始回。
王仲瞿欲刺和珅
王仲瞿,名曇,以掌心雷之說廢棄終身。然仲瞿實工劍術,鍊青鋒二納之鼻中,顧不輕示人。時和珅當國,權傾中外,有炙手可熱之勢。仲瞿負盛名,珅嘗籠絡之,仲瞿亦與往來焉。
某歲,珅生日,張筵為壽,王公百官咸在,珅揚揚然有驕色。仲瞿忽離席而言曰:中堂耳目之娛備矣,然某以為猶有憾。公孫大娘之技,此鮮傳者,如有之,亦千古佳話也。」珅曰:「誰可者?」仲瞿曰:「非曰能之,然願獻末技為中堂壽,不識府中亦有干將、莫邪否?」珅顧左右取劍,劍至,仲瞿手折為二,曰:「廢鐵耳。」連易數劍,皆如之。珅驚顧左右,令往臥室中,見有錦袱重裹寶匣而鐍者,取以來。及開篋視之,則倭刀也,光燦如新發硎。仲瞿睨視良久,曰:「較美矣。」言未竟,已曲之成環形。珅失色,仲瞿曰:「中堂惜之耶?」捧而直之如初,轉以授侍者。珅顧謂無好劍,將如何,仲瞿曰:「若然,則某固有隨身者在。」俯首大嚏,有白光二道從鼻孔出,盤旋飛舞,寒光射人,並仲瞿之形亦不可見,劍閃鑠不可逼視。忽有一白光飛向席上,砰然一聲,光遽收,色遽斂,仲瞿亦渺不知所在。眾方驚詫,但見珅呆立案側,案劃然中分,剖而為二矣。
及珅神色稍定,顧謂朝士曰:「孺子將不利於我,我有以處置之。」乃密奏高宗,謂妖人王曇行刺未成。高宗密諭步軍統領嚴緝,勿使逸。比戶大索,將十日矣,一日,高宗視朝,忽見御座旁有詩一首,詩曰:「黑衣隊本衛旋宮,灶奧而今竟不同。翻手為雲都化瘴,秦頭壓日正方中。金輸瓜子韓王府,車走雷聲巫女峰。請得上方三尺劍,幾人妙手笑空空。」下有款識曰「妖人王曇」。高宗大驚,珅侍側,面如死灰,遽伏地請付刑部治罪。蓋仲瞿手筆,珅能辨之也。高宗令珅起,顧值殿宮監侍衛,問有人私入宮禁否,僉曰:「無之。」謂珅曰:「宮庭邃密,渠乃能來,我亦無奈何矣。」珅出,乃諭步軍統領不嚴究。然仲瞿一擊不中,遽變姓名,南下江、浙,《虎邱山穸室誌》中所謂張祿變名,辛文改姓者,即此時事也。及嘉慶己未高宗崩,仁宗親政,嘗諭樞臣,謂:「王曇若來京會試,朕欲親見其人。」說者謂府中舞劍,殿壁題詩,仁宗實備聞之也。
張予焯樂善好施
乾隆時,崑山有漆工祁天章者,年四十,無妻。張予焯與以金,勸之娶,祁諾,受金而去。明日,過祁,察其容,甚戚,詰之,不肯告。詢其鄰,曰:「噫,是以金歸而道遺。」張又貽以金,如前,語之曰:「爾有遺乎?」曰:「否。」如是者三,張笑曰:「汝欺我耶?」出金袖中,曰:「此非汝遺何?」祁大喜,以為誠然。道見賣菜傭失百錢,忿欲死,張呼傭至家,令家人秤菜而陰置百錢菜甲中。錢墮地,張佯驚曰:「爾錢乃在是。」張家故素封,以樂善好施遂中落,而施不衰。一夕歲除,慨然語其妻曰:「吾往歲除夕,每懷金二十兩饋貧交,未嘗有餘。今饋損於前而金不盡。」言未既,有相訪者,出餘金予之。歲饑,平價糶於其鄰,不計值也。張,字潛文。
姚姬傳作袁子才墓誌
姚姬傳主講鍾山時,袁子才以詩號召後進,姚與異趨而往來無間。子才嘗以門人某屬姚,願執贄居門下,姚堅辭之。及子才死,人多勸姚勿為作墓誌,謂其人率皆生則依託取名,歿而窮極詬厲。姚曰:「設余於康熙時為朱錫鬯、毛大可作誌,君許之乎?」曰:「是固宜也。」姚曰:「子才,正朱、毛一例耳。其文采風流有可取,亦何害於作誌耶?」
饒流泉平治道途
饒尚芳,字流泉,龍山監生。初,家貧,負販為業。由縣至湖北之來鳳,路僅十餘里,然艱險不利行。尚芳往返,則慨然曰:「吾終當易此為康莊也。」已而果然。
王冰確修路
王冰確,字賓恪。無兄弟,無妻子。居無廬,冬無衾,夏無帳,歲假隴上小茅舍,召村童訓讀以資生,夜則投僧寺而棲,或倚亭檐宿焉。奇窮矣,而孳孳行善事,輒瘁心力於橋梁道路間。自其所居之山後撞鐘石至白果市,春雨冬雪,滑不可行,其後鑲礪石,成坦道,則冰確募修力也。衡之人感其意之誠,操之廉也,他募或不應,冰確募,無不應者。其歲獲訓蒙資,自給饔飱外,偶有餘,必以供修路費。或憫之,或且嗤之,然山前之有路當修者,每延冰確為募主,或並請其監工焉。
馮鐵匠夫婦之俠
馮鐵匠,故世家子,其先四川忠州人也。高祖棨,事世祖,以武功致通顯。曾祖建庸,承父廕,入監讀書,例得敘縣丞,自以將種當執干戈衛社稷,具呈請改武秩。世祖壯之,特旨用守備,發甘肅,隸寧夏鎮標,以驍勇聞。同列忌之,譖於鎮將,被嫌疑,幾中危法,會病免。臨歿,戒子孫,寧行乞,勿為材官。祖若父承先志,絕意功名,以貧,不能歸故鄉,遂家寧夏。
馮生有膂力,軀幹雄偉,又聰穎有夙慧,束髮受書,琅琅上口,剛經柔史,以次淹通。父早喪,奉母僑居。年十七,以寧夏籍入泮,二十,食廩餼。旋娶延安沙氏婦。未逾月母亡,遂棄書不讀,喪葬畢,挈婦走延安,為鐵匠以自給。工作有定時,所得資敷一日用即已,不求有餘。所鍊鋼純粹無疵,延安市上稱絕技。暇則手雙鐵丸,磨盪不稍息。婦美而賢,黽勉作苦,終日無疾言遽色。有時馮出游三五日不返,或至十餘日,家無餘儲,婦質荊布,亦不怨。人愛其鍊冶之精,而患其能事之不受迫促也,恆瞰亡,以薪米餽婦。婦受而簿記之,歸以告,則稱其值而償以器。延安去寧夏遠甚,人固不知為膠庠之彥,遑論先閥,然工良器利,外和藹而內狷介,馮鐵匠之名遂大著。
延安為邊塞要隘,與榆林毗連。乾隆時,山谷之間萑苻不靜,有司苦之。營汛尤甚,往往一巨案報勘,輒有揭帖,警告文武,戒勿妄捕,甚且取其衵服,封其祕函,署名馳書,置於左右。或竟錄其夤緣祕密之商搉語,房闥背人之狎昵語,載明時日,一一告之,以示一舉一動之皆能洞察,大好頭顱,直我輩囊中物也者。是蓋世宗招致亡命,嗣皇屏斥,散而之四方者,所在皆是,故官吏以文告為緝捕,虛應故事,漏網吞舟,非一日矣。
會神木縣民某以嫠婦奉邁姑,撫二孤,居縣城之南三里許,突被淫掠,婦不屈死,財物罄盡,報勘經年,久無耗。適縣令以履勘旱災過其地,里正忽報一無名尸,脰斷而未殊,血液模糊,僵伏道左,似遭仇殺狀。令檢視之,短小精悍,髯長及腹,而懷中得寸紙,大書曰「此淫掠某氏之盜魁也。此盜不誅,是無天理,官不能捕,我為殪之」云云。下不署名,繪二馬,小寸許,一伏櫪,一昂首長鳴,皆極神駿。令大驚異,亟瘞盜尸,招屬認領,詳視所書,蜿蜒屈伸,得草聖真傳,愛不忍釋,以事涉怪誕,遂不附卷,然屍亦卒無有認領者。
延安城外有長隄,隄多植柳,曰柳湖。春秋佳日,一碧如油,都人士聯袂游觀,興復不淺。某歲三月值郡試,太守扃門坐堂皇,按名給卷畢,退食稍憩。及放牌,復出升座,於案上得一紙,字倣歐陽率更,秀骨天成,尾端繪二馬,紙上無他語,七言絕句一章也。絕句曰:「醉揭長竿認酒旗,柳湖風雨急如絲。我來多管人閒事,春水粼粼縐一池。」守詢諸童,以為戲也。諸童曰:「無之。」更問左右以物何來,左右亦莫對。乃付首邑令,使察之。令機警,率幹役易服沽飲湖隄上三日,果有群匪轟飲,乘醉大言,意圖不軌。出不意,飛黑索繫之,得其三而逸其四,一鞫遂伏。蓋欲乘考試未畢,謀劫獄掠倉庫也。匪謀遂敗,守令慮訐告者為匪黨之內訌,寢不問。
既而葭州、府谷、懷遠、甘泉、延川諸州縣疊獲巨盜,皆先有繪二馬者,通詞官署,指導窟穴,因而成擒,盜風為之一戢。葭州牧某,故首邑令也。得告密之件,訝紙尾二馬與延安獻詩者如出一手,稍稍與僚友言之,凡曾受此種揭帖之長吏,爭移書詢牧,而神木令竟以前所得盜尸懷中之寸楮呈大府,大府亦風聞延安、榆林之間,屢有繪二馬人告訐獲盜事,悉命呈出,一一驗之,若晉鄙合信陵君之軍符也。駭甚,乃通檄各郡縣,嚴密偵緝。
初,馮之去寧夏也,同學諸生問所之,詭詞以對。蔡旭與馮莫逆,特餞之,微叩所向,並以秋闈期近,有勸駕意。馮慨然曰:「當今之世,凡事皆可為,惟官不可為。武夫出入生死,為國效力,不足當讒間者一啟口之禍。文官玩愒因循,戀爵祿厚妻子而已,雖有賢者,一木焉能支大廈?某,傷心人也,行將挈山妻,走窮荒,雖行乞,所不辭,安能守此一衿乎?吾妻以不逾月之新婦,能割股和藥以盡孝於吾母,故不忍棄之,否則亦敝屣耳。」蔡請其所游之方,則曰無定。及隱於冶,蔡乃時時得馮消息焉。
越十五年,蔡之外舅魏某以孝廉大挑一等,籤分陝西,得寶雞令,移權延安。蔡送婦歸寧,驟遇馮於市,短衣黧面,坐冶爐下,爐火熠耀,映馮面,作純青色,驚不敢認。及見其妻,布衣推髻,雖在塵中,不改靜穆之舊,乃遽前執馮手,問何所取義而託業於冶。馮曰:「我固不辭行乞,冶不猶勝於行乞乎?」蔡大嗟嘆,時相過從。一日,蔡忽來別,謂外舅以捕盜不力,將去官,己亦將挈婦返寧夏。馮笑曰:「盜固不可治也,將誰尤!」後又數年,馮與妻中宵喪其元,一子生十年矣,藉草臥下,幸免於難。宰官勘驗,門戶前後無盜跡,奇之。檢其巾箱,惟破書中有一橫幅,繪事精絕,平沙捲草,二驥俯仰其間,神采生動,情景悲壯,下題「沙掩風嘶」四字,并繫以詩,警句云:「兼善不可得,獨善胡為者。借手一鋤兇,隱身鑪冶下。」其以二驥影「馮」字,平沙著妻姓氏,是又一幅閨中行樂圖也。宰愛不忍釋,攜歸,知盜之賊馮,為復仇計,嚴緝之,無所獲。乃捐資為馮營葬,樹豐碑於墓前,曰「俠士馮鐵匠夫婦歸骨處」。遺子頗馴謹,宰使與己子偕,就傅後,竟繼其書香。馮名搏,字翰飛,市隱後,人皆呼為馮鐵匠,罕有知其名字者。
曹王在報王恕
曹王在,上海人,為縣著姓。工制義。乾隆甲寅春,與沈大成同游廣州,客學使王東麓所,大成則館閩撫銅梁王中丞恕署中。越一年,王聞曹名,迎以為諸子師,大合樂,置酒,賓客咸會,具公服拜之,延之上坐,指謂眾人曰:「此江表曹先生,海內名士,即僕亦當師之。」曹遜謝不敢當,而王終席未倦。既罷,曹私謂大成曰:「我館人多矣,未有王公之禮我若此也。吾何以報之?」自是生辰及歲朝節日,王必具公服拜之,有疾,晨夕往問,暇即至館,與論文史。蓋由粵去閩,迄王之薨,如一日也。
王既歸葬蜀,家屬僑濡須,曹將渡江,其妻弟朱補園少詹招之試京兆。曹曰:「王氏諸子學未成,義不可他去。且因奧援以就功名,非吾志也。」後王家仍返銅梁,而曹以疾留。逾年,其家以鄉無碩師也,書來,言道遠家貧,不敢彊之行。曹欣然治裝,攜其長子間關入蜀。有阻之者,曰:「此吾報王公之日也,即死無憾。」去數年,歸,過大成曰:「王氏諸子學皆成,其季汝嘉、汝璧尤刻苦,能趾美。吾死,可見王公於地下矣。」汝璧後入仕,以安徽巡撫入官工部侍郎。
李仲彭還束脩
連城李簡庵茂才有子名成文,字仲彭,亦諸生。境極困,以授徒自給。歲終,以徒學未成為愧,於束脩,有半受者,有全卻者,徒以感奮。嘗應舉,有人饋贐之,固辭不受,或遺其家,既而知之,即酬以古琴。
李七為主受刑
乾隆乙卯,宜綿督陝甘,好盤詰私販,凡回疆屯戍官吏私往來販玉者,盡被獲,立正典刑。有故巡撫某,貪吏也,以罪戍邊,使其僕李七往來販玉。事發,李挺身自認,謂主人初不知也。大吏脅以三木,李供如初,論大辟。
向永來負老主母
向永來,乾州人,向峰僕也。乾隆乙卯,苗變,峰遠出,峰母楊氏老不能行,永來負之逃。至張排砦,與楊俱遇害。
余觀德焚券
乾隆末,高郵知州孫某嘗負歙人余觀德白金五千兩,及余以索逋往,而孫病殆,瀕危,執余手以稚妻幼子為託。余乃為買宅於揚州小東門,任其家用,俟其子能就學,屬之名師,且時周給之,而焚前券。
徐明經分人以財
錢塘徐虛齋明經以誠生平闢佛老,而好施與,閉戶教授,單寒之家,輒不計其脩,且歲時周卹之。乾隆季年,表弟范圻方髫齔,從父宦游,遭家不造,自數千里外扶父櫬歸,依明經,則曰:「中表亦同血胤,猶我弟也。」飲食教誨,無微不至,及其成人,為之授室,並給資使游秦、晉,為諸侯上客。明經之曾孫為印香舍人恩綬,有祖風,亦貧而好施,即珂之父也。
何春渚供厲樊榭月上栗主
厲樊榭徵君鶚之歾也,杭堇浦太史世駿哭以詩,有云:「泉路定應尋月上,斷風零雨說相思。」月上,徵君愛姬也,早卒,徵君有《悼亡姬》七律十二首,極悽麗。徵君無子,歿四十餘年,徵君及月上栗主俱委榛莽中,何春渚布衣琪見之取歸,送黃山谷祠,灑埽一室以供之。青浦王蘭泉侍郎昶且屬同人歲於忌日為薦酒脯以祭之。
成善還人媳
成善,滿洲人,冀州知州。時甘肅道員蔣全迪以冒賑伏法,子孫皆遣戍,妻孥流離覓食,至州界,妻病旅店中,因賣媳為婢。成買其媳歸,詢知家世,慨然曰:「等為外吏,豈可幸其患難,辱及家室,安知吾子孫他日不至此耶?」立遣還,並厚贈以貲,送其妻媳回籍。
紀某為丁氏子雪弒父冤
山陽丁佩弦富而吝,鄉人怨之,呼為鐵丁。丁聞之,亦自喜也,遂以為號。丁有子,冠矣,有女,笄矣,不為婚,不為嫁也。或問之,曰:「婚嫁多費,置之,俟其力能自致耳。」子能讀書,孝其父,見其父之焦勞也,每為其父勸。父不聽,言輒撻之,積久,恩義益疏。而其子曾不之顧,涕泣甫過,則又笑語於前矣,雖百撻不去也。女聰穎絕倫,有艷名。鐵丁既不問婚嫁,少年得間,輒與女通殷勤,女不拒。其子既不得於父,又以妹之舉動為不然,亦時時規之。妹亦厭其兄之迂,又憐其誠也,面拒之,而陰於父前為之游說,故父子之間相夷猶未甚也。
邑有狂生紀某,嗜酒能文,好議論當世事。酒酣興至,輒面折人,邑人皆畏而遠之,女獨好與談。一日,里中演劇,紀半醉而往,遇女,紀遽前揖曰:「而翁老鐵無恙?」女大怒,猝拳之,折其齒,紀負痛不怒,惟大笑引卻。女反不自安,拾其齒,明日將送還。而紀書來,曰:「慕卿久,家貧不能具六禮。齒者骨肉之餘,既玉手親折,即留為聘儀,當勝於珠玉也。」女得函,沈吟久之置不覆,然自是斂跡不出門,不見人,惟時以言餂其父。繼見其父之意不可移也,遂奔於紀。紀無父母兄弟,家徒壁立。且女惟以女紅文字為活,間謁丁,丁以省嫁資為喜,轉有嘉禮。久之,紀有所親商於山左,招之,挈家去。女辭父,涕泗交頤,丁了無慘色,於是頑鈍無恥之名益著。年餘,又逐其子,蓋其子偶竊錢數百文濟一貧瞽之老者也。丁獨與群僕居,無何,中夜為人所殺,莫知主名。諸僕得丁子於室,因偕丁族人執之送於官。官訊之,涕墮如緶,曰:「父死,我不獨生,死可也。謂我弒逆則冤甚。」裔以父為何人所殺,則稱不知。按察某疑之,延其獄,不遽斷,而其事已傳播遠近。會學使按臨濟南,按察往迎,學使力言其冤,按察以未獲正兇終不釋也。丁子在獄久,歷諸艱苦,自謂必死,再閱月,獄卒忽寬待之,移至一室,枕褥衾榻悉備,丁子怪之。已而獄卒言學使署中有人來謁,視之,則紀也。紀在山左得學使識拔,已為入幕之賓矣。丁子前惎紀,未嘗正視,至是慘怚之中,頗有慚色。紀詢得顛末,蓋丁子雖被逐,然不忘其父,夜分俟父熟寢,輒往省視。是日見父死於牀,大驚而呼,遂為眾執。丁之族人則謀分其產,計莫如先斃其子,因厚誣焉。紀聞之,乃告學使再請按察嚴詢諸僕,盡得其情,果諸僕恨丁之刻,合謀弒之,而嫁罪於其子。案既成,丁子始謝紀奉夫婦。紀將為之議婚於大家,丁子不欲,繼乃自言前為父所逐時,宿破廟中,見瞽女以星命度日,而絕孝其母,因留意焉。紀固不羈士,即為媒之。成婚日,路人皆曰:「鐵丁何其人,而其一子一女,乃皆畸人,何耶?」
樵叟救某宦出獄
峨眉之麓,林木蓊然,居民類業樵。某歲春,來一叟,鬚髮斑然,僂其背,扶一杖,時造酒肆飲,輒罄數十觥,餘晷則負鋤事樵。夜宿古剎中,默然未嘗發一言,如是者年餘。
一日,叟方輟飲步山中,突有老僕擁一女郎至,見叟,則下拜,叟拂袖逕去。時已薄瞑,遂失所在,居人奇之,叩女郎以顛末。女郎操南音曰:「叟,游俠士也。我父宦於浙,叟乃來歸,自稱曰勇士。父奇其貌,禮之殊眾賓,叟安之,未嘗謝。明年,父遭權貴忌下獄,就道之日,忽失叟跡。明年父歸,未嘗不興言感叟也。」初,女之父下獄後,叟欲拯之者屢矣,猶以為未得間。會某相子好劍術,無師,欲募天下勇者精其術,雖萬金勿吝。叟挺然往,旬日之間,技大進,某相乃進叟而謂之曰:「子傅我兒,技乃大進,我實嘉子。子有何欲,我必從之。」叟乃乘間以女父事進,並告之曰:「能拯若人,感如身受。」父遂以是歸。知叟所為,感甚,誓欲跡之,顧病癃勿果,乃教女覓叟,跋涉長途,有日矣。今始遇之,何圖絕裾若此,施恩不望報,仁哉叟也。居民相與嗟咤,始知叟乃非常人也。
十九貓殉主人
汪均之上舍,文端公廷珍次公子也。其夫人飼貓二十餘頭,各有名號,呼之輒至。恆手調香餌飼之,貓不食,己亦不食也。夫人卒,貓號慟不食,方殮,躍入棺,伏尸旁不動。出之,則傍棺哀鳴,淚如雨下,不數日,或投池中,或入灶突,十九貓悉併命矣。
吳婢救王僕
杭州汪大豐之族母有婢吳,頗婉順,母憐之,後病且死,囑二子善遣之。子體母意,厚賜之,遣老僕王某送歸其家。婢父母均前卒,兩兄皆無賴,所齎既誘盡,更以二百金鬻之遠所,音耗遂絕。久之,王以急事往閩,渡海遇蔡牽被掠,驅至一艇中。忽有呼之者,曰:「若非汪孺人家王伯乎?」王諦視,急呼曰:「吳姐乃在此,救我救我。」吳叱左右解其縛,謂:「兩兄皆匪人,蕩我貲,復計陷我。此間大出海捐千金購我,頗厚我。然所為不道,我微諷之,渠亦自危。然以群夥牽制,不能決行,當與之俱燼矣。」俄頃牽來,群盜傳呼曰:「大出海至。」蓋大出海者,舶主之尊稱也。牽短衣跨褶,婦則戎服裹頭,誠壓寨夫人也,惟皆徒跣耳。吳指王謂牽曰:「此我舊主之僕,昔蒙其惠,老且貧,勿責其贖也。幸送之歸。」牽諾之,贈以金,并一旗,曰:「執此,海道無阻。」王與吳大泣而別,歸以告其兄。時二兄鬻妹金已罄,計為盜亦得,入海投之。吳聞其至,即怒曰:「人之無良,我乃以為兄耶,必殺之。」牽為宛轉解釋,始抱頭竄歸。後牽敗,以巨礮自沈其舟,則吳果與之俱燼矣。
羅壯勇殺豪救婦
錦江某孀婦老而貧,有子遠出經商,三年不歸。媳方少艾,土豪某強委禽焉,不可,則將劫取之。姑婦夜泣,羅壯勇公思舉方為盜,過其屋,聞泣聲,伏聽而悲之,即躍下,授以橐中所獲,使他匿。是夜,豪方飲於室,有物若魈魅,忽入室,攫其首去。時川盜推壯勇為最便捷,其家疑為壯勇也。報官,並懸千金之賞以捕之,久之不得。嘉慶戊午,川、楚軍興,壯勇積功至提督。他日謁縣令,自言之,且曰:「法不可廢,請歸案待罪,可也。」令再三遜謝,乃銷案。壯勇以千金給豪家,曰:「若懸賞千金,是為我定價也。請以此自贖,何如?」
羅壯勇妻鬻身救夫
羅壯勇改行後,始娶妻,忽患奇疾,百方不治。一道人過門曰:「有方可救,但得錢三十千,乃可製藥。」羅自念貧窶,安得三十千錢,語其妻曰:「吾病且死,汝亦餓死耳。苟鬻汝,得錢買藥,則兩活矣。」妻不可,強之再三,泣而從之。病果瘳。羅既官游擊,乃遣人訪其妻,以重金贖還,為夫婦如初,報其鬻身救夫之義也。此事不足訓,然以視少共艱苦,既貴而厭棄其糟糠者,其厚薄之區,殆不可以道里計矣。
齊二寡婦救老尼
嘉慶時,有齊二寡婦王氏者,美而勇,且善幻術,工技擊,從夫鬻技四方,能著弓鞋立馬上,馳騁若飛。白蓮教匪作亂,橫突兵間,剽悍無敵。時夫死,齊方祝髮尼菴。菴多常住,官覬其利,誣老尼通賊,繫之獄,籍其產。齊素以拳勇教授鄉里,游俠多出門下,乃共謀劫獄,出老尼。既劫,則眾不可散,遂與諸游俠據山為亂,投入白蓮教,為教首,漸更男子服,改初志矣。
朱文正病中作墓銘
上海曹侍御疏劾和珅,身後始蒙優獎。當嘉慶己未,侍御子玉水舍人江將扶櫬歸葬,求銘於朱文正公珪。文正病背癰方劇,舍人請俟愈後為之寄江南,曰可及也。文正曰:「不可,吾病,吾文且益真摯,愈於不病者。」乃流涕屬草。稿竣,請劉文清公墉書之。文清為避易數字,文正意不愜,復改定,而文清更書之,即後所刊石流傳者也。
黃竹岡送裴宗錫柩
黃壆,字竹岡,吳縣人。晚遊天台,翛然有遺世之想。更名雲鸐,稱吳中雲鸐老人。嘉慶時,嘗客皖撫裴宗錫幕,事無大小,悉諮之。裴調雲南,從之。裴卒於官,節相李侍堯兼攝撫篆,仍延之。未幾,裴喪歸,子幼,無期功親為護喪者,竹岡即辭節相以送之歸,蓋水陸萬餘里也。
俞文救秀才
俞文,蘇州人,世為紫陽書院門斗。嗜酒。嘉慶己未,有某生負富者金,庭辱於縣,會學使以試事按郡,諸生數十人訟某冤,且訐縣令受富者關白,不直,則大譟。學使懼,檄某丞雜治。而附郭他縣令素與院生有隙,思竄名傾之,密召文,屬其言不法事。翌日,當庭鞫,呼文,使指名,不應,則厲聲曰某某犯某事。文瞠目呼無之,且謂某某皆好秀才,會鞫者氣沮。文身被三木,一晝夜股骨折,脛露,卒無他言。後以獄解,得釋,徜徉於酒者又二十年,始卒。
王誠救毛大瀛
毛大瀛,寶山人,原名詩正,字又萇。乾隆時諸生。工詞章,充四庫全書館謄錄,議敘州同。嘉慶丙辰,從勒保平達州教匪,計擒賊首,敘功,賞戴花翎,擢簡州知州。庚申三月,匪渡嘉陵,犯成都,大瀛被檄募勇遏之。匪竄州境,大瀛率三百人迎擊於土溝橋,斬獲無算。匪大至,兵潰,匪飛戟刺大瀛,大瀛仆。其僕王誠急冠大瀛冠,效紀信故事,為誤匪計。匪寸磔之,截其首去。而大瀛身亦被十餘創,腸出腹外,手持矟,罵不絕口而死,時年六十六矣。
龔龔奠顧澹湖
顧公燮,字丹午,號澹湖,又號擔瓠,吳郡老諸生也。少從學於陸桂森、張九葉,既入泮,試輒高等。中年放曠,不事舉子業。長子早卒,次子好游蕩,逐之,走至安慶,有悅之者招為婿,不復還,竟無後。澹湖有義僕曰龔龔者,歿後,每清明,寒食,輒攜盂飯巵酒以上塚,焚紙錢奠之。
何玉鑑慷慨好義
何玉鑑,字明選,桂陽監生。慷慨好義。嘗從婦翁范宗裕於東鄉縣令任所,有饒向榮者,貧士也,玉鑑憐其才,請於宗裕,延為童子師,復傾囊贍之。向榮勵學三載,入翰林。又縣民某女許嫁一士人,後以其貧而悔,訟於官,其婿恚欲死。玉鑑助以百金,使成禮。士人賦詩贈玉鑑以為謝,有云:「鏡眉別畫傷千古,故劍重還恃二天。」
林清周給曹綸
曹綸,漢軍正黃旗人。父廷奎,貴州安順府同知。乾隆庚戌,綸隨任高郵,時林清為糧道隨役至高郵查漕,與綸識。廷奎有廉聲,卒之日,益拮据。綸歸都,妻子鶉衣百結,綸出外供職,則衣敝袍,自與妻子析薪執爨,日或不給二鬴,則市餺飥以充飢。嘉慶丁卯春,綸臥疾不出,忽聞叩門聲,啟視,則清也。握手道舊事,清愀然曰:「公子一寒至此,清雖力薄,然通財濟乏,義也,何敢辭!」即與以白金數鎰,尋遣人持衣數襲贈之。夏四月,病起,造清之門,清約綸為兄弟,綸有乏,清必給之。
白蘭花募賑捐
嘉慶中葉,有漕督某者,素剛鯁,惡淮商周海門之豪侈而劾之,三疏不動。一日,某忽自至其家,置酒飲宴,歡若兄弟,一時群詫之,久乃度其奧援之有自也。嘗於春日飲客花下,與客縱論古今豪傑及劍俠,海門拊膺曰:「吾聞劍俠之術亦非所難,而環顧當世,乃寥寥如曙後星,何也?諸君亦曾有此遇否?」座有少年起而對曰:「有之,且嘗一見之,其人蓋在縲絏中也。」
海門亟問何人,客曰:「其人不知姓名,或謂為鬱林州人。其入人家,無冬無夏,臨去,留白蘭花一翦,不知其所自來,世所稱白蘭花者也。」眾請畢其說,客曰:「白蘭花無居止,無蹤跡,往往無意遇之,求之又不可得。庚午,東江大水,民漂蕩者以萬計。請於官,官不賑,某董事倡募義捐,應者寥寥。董事夜寐,置捐冊於案,明旦失所在,而缾中插白蘭花一,大驚。越三日,有人持捐冊來,且促董事往任散賑之事。董事素識其人,問所從來,曰:『途中有人以此給我,囑來相邀,且云待於河干。』董事視其簿,則平日所號為老慳者,皆樂輸千百,最後則不肯認賑之某官,亦捐白金八千,且鈐有縣印也。於時趨而前,至河干,萬鍾之粟,千鎰之金,已立具。事後追問,莫知其由,以意度之,其為強迫可知。自是白蘭花之名大噪,巨室豪右,中夜嘗無故自驚,以為白蘭花至也,跡之,無朕兆。某將軍以海寇發,率師船巡海。一夕,舟泊虎門,即座艦宴客,妓女數十人左右擁抱。將軍宴罷,留妓侍寢。將軍起,則白蘭花儼然在案,大駭,久之,無異,疑而遍檢舟中,無形影。已而用印,則印字已磨漶不可見,而別有篆文『粉侯』二字,幕賓識之以告,將軍大怒,潛召工更摹刻焉。」
魏長生有俠氣
魏三,名長生,四川金堂人,行三,秦腔之花旦也。入都時,年將三十矣。時都中盛行弋腔,士大夫厭其囂雜,長生因之改秦腔,名動京師,王公貴人無不願識之。其為人有俠氣,納蘭太傅孫曰成安者,初與之狎,後遇事遣戍歸,貧無以立,長生時周恤之。
王應祥代人償逋
永嘉王應祥,字國楨。初讀書,以家資中落遂自主會計,以善治生漸饒裕。性慷爽,商人梁子藏以負逋無措,將就死,乃假以多金,並為轉貣於他人,至期不償,更自鬻田宅以償之。
郭家彪慷慨好施
郭家彪,字春坊,湘陰人。生而溫約夷愉,與人無競,而慷慨好施。家故饒裕,諸父豪宕,或日費數十萬錢無所惜,家彪亦夷然,不為有亡之顧慮也。親故假貸,輒如其意以去,或貸於他人要一言為質,及期爽約,而責償於家彪,亦不拒。歲中為人理宿逋,率至三四,久之,往往不讎,則毀其約契。會歲大祲,家以中圮,然志在淡泊,不以豐約易度,布衣糲食,蕭然自得,益以濟人為務。且廣儲方藥,病者踵門求乞,手劑與之。自尋常草木、馬勃、牛溲以至丹砂、鍾乳、千歲之苓、尚方之蓡諸奇珍物,無所不蓄,亦無所不施。其尤貧者,輔以羞餌,使人日再問焉;疾革,躬三問焉;沒後,里人言之,輒涕泗交頤也。
程升清釐汪滋畹債
有程升者,汪閣學滋畹之舊僕也。閣學官翰林時,升年逾六旬,閣學有友人為之買妾,令升送之入都,堅不從,且以大義責之,乃遣妾別嫁。閣學卒,逋負累累,負之者亦復不少,升終年跋涉,而為之清釐,不以為勞也。
駱六救陶鳧薌
駱六,寶坻人。幼為陶鳧薌僕。嘉慶癸酉,六方從陶以翰林在文穎館校書,時仁宗秋獮木蘭,教匪林清勾結內監張泰、王福祿、劉得財等作亂,京師震動。數匪入館,駱藏陶複室中,扃其戶,自索器謀拒之,苦無械,乃折桌足持與鬬。匪削以刀斷四指,暈而仆。匪入室,虛無人,遂出。時皂隸數人伏草中,匪去,乃出閉館門,陶與諸人共守之。事平,駱殊未死,移歸邸,漸蘇,陶厚待之。其後陶每陛見,宣宗輒問義僕駱六尚在否。陶養之,終其身。
六誠樸無他長,不知機械變詐,故臨難忠奮,有古人風。年七十卒於家。子滿倉,有田二頃,陶所賜也。
郝某雪邱夢餘冤
山陽邱夢餘孝廉烿少孤苦,無恆業,儉衣削食,積脩脯若干緡,權子母,久之,子本相侔,生息漸裕。有猾吏利其貲,踵門求貸,既貸,竟不償,乃訴之郡。吏以貲賂守,不之理,促之,守怒,辱夢餘於堂。夢餘乃上控大府,吏恃其狡,冤不雪。同舍生有郝某者,憤甚,招諸生集明倫堂,問吏罪,眾畏縮不敢前,事遂寢。
陳稚峰待妻弟
陳稚峰之遊滇也,以妻弟許某有采銅之役,固請與偕。一年而許卒於滇,失銅價至三千金,孤懸八千里外,勢且不返。稚峰經紀其喪,竭力營救,滇之當官者咸高其誼,卒償所失銅價,載許與其族人之柩及妾若遺腹子,間關以歸其家。
新城陳氏義田
自北宋范文正公以來設置義莊,至本朝,崇尚風義,凡以義田義產敬宗收族上聞者,歲不下百十家,其父子兄弟賡續推衍,立法之善及其後遺澤之長者,則莫如江右新城陳氏。陳據高貲已百年,自贈光祿大夫道始置義田二千石,其諸子金衢嚴道守誠、陳州府知府守貽、內閣中書守中、江蘇按察使守訓、內閣中書守譽,先後增益學田、祭田、小宗義田至七千石,嘉慶時詳具文簿,牒於縣府行省,以達於部,得旨旌獎。時光祿之孫倉場侍郎觀、禮部侍郎用光,曾孫工部侍郎希曾,均在朝列,具摺入謝。仁宗召見而垂詢焉。而希曾兄浙江道御史希祖、用光姪翰林蘭祥,及其他封胡羯末官曹郎監司、取甲乙科者,期功房從中多至數十人,可謂盛矣。
沈芳周貧乏
嘉慶時,長洲有女士沈芳者,字夢湘,為諸生顧春山繼室。好讀書,耽吟詠,兼工繪事。所售筆墨之資輒以周貧乏,曰:「吾無饑寒憂,留此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