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丁統領督隊下江南 申觀察招游來滬北

  卻說寶玉剛正買好了入場券,走進布篷,西人將票軋過,方欲入內,忽聞腦後有人叫他「寶玉先生」,不知是那一個,回頭一看,其人好生面善,怎奈燈火光中,究未能十分親切,叫不出他的姓名,因此呆了一呆。幸虧阿金眼快,記心又好,一想便著,見寶玉在那裡躊躇,諒必記不起這個人了,即忙叫應了一聲:「單老,長遠勿見哉,啥倪格搭一逕勿來介?」那人道:「我們到了裡面,再細細的講罷。」
  看官們要知此人是誰?說出來定都曉得,就是初集中楊四娶討寶玉,他與關武書做代媒送親的單趨賢。事隔已久,且在出嫁的時節,並未細看過他的容顏,即味蒓園公請楊四、寶玉,趨賢也在其中,第二次亦未留意,既非筵前侑酒,又非心上情郎,當日已視同陌路,日後如何認識?憑你記心極佳,覺得略有些面善,怎叫得出他的姓名?若沒有阿金這一喚,只怕半天也想不到是他,何況一時倉猝之間呢?然照這樣說起來,阿金也只見他兩回,怎麼偏偏認識?連姓名都未忘記,豈不是個小小漏洞嗎?不知其中有個緣故,當時賓主在廳前飲酒看戲,忽飛進一隻破靴,打碎了正席上的湯炒碗,把眾客嚇了一跳,獨有趨賢與武書手足失措,一個坐碎了酒杯,一個帶翻了盆碟,又弄出一場笑柄。諒諸公閱過初集的,定未忘懷,毋庸在下復贅的了。因此阿金記得此人,叫他一聲「單老」,登時將寶玉提醒。進了二重門,自有案目引領,至頭等客位內坐下。頭等後面即是二等,雖然隔開,盡可彼此說話,故趨賢坐著二等,彷彿敘在一處,不過略分前後罷了。
  此際戲尚未開,寶玉正看場上的景致,忽聞趨賢問道:「胡先生你一向好嗎?我今天在這裡遇見你,真是巧得狠呢!」寶玉答道:「多謝,奴倒嘸啥,單老哪哼一逕勿見?阿是到別場化去格介?」趨賢道:「不錯不錯,我那年相隨李大人開辦漠河金礦,約有三四個年頭。後來在申觀察那裡辦事,此刻觀察到上海來,購備軍裝,故此我一同來的,還不及半個月,那有工夫到你家呢?」
  寶玉聽了他的話,究不知是假是真,況他做篾片出身的,現與我毫無關係,誰耐煩同他閒談,故便冷冷的說道:「明朝阿高興到倪格搭來佬?」趨賢道:「要的,要的,不但我要來,而且我要請申大人一同來呢。」寶玉道:「勿知貴人阿肯踏到賤地浪來。」阿金也在旁插嘴道:「格位申大人格公館,勒篤啥場化介?」趨賢道:「公館現在中旺弄,離錢江會館只有兩家門面呢。」阿金又道:「我還要問,格好朋友關老,故歇阿搭一淘勒浪佬。」趨賢道:「你可是問關武書嗎?他眼前狠得意,捐了一個武官,在丁統領標下當差,極其信用他。聽說本月底要同統領到這裡閱兵呢。」
  此時寶玉任他們二人講話,掉轉頭來,仍見那場上的點綴,果與中國戲園不同,居中做戲的所在,並不搭什麼高臺,四週用欄杆圍繞,上面掛著無數電燈。欄杆以內,即是寶玉所坐的頭等客位,後一排是二等,最後是三等,用木板搭著看臺,約有五六層高,坐的人最多,卻無一個西人在內,二等裡面,中西參半,若頭等則華人寥若晨星。寶玉看了一回,秀林忽然問道:「乾娘,啥落格格戲臺要用圓格佬?」寶玉道:「想,方格末哪哼好跑馬嗄?」
  兩人正當說著,猛聽得「當郎當郎」的鈴聲響動,見四五個黑鬼推出一隻大鐵籠子來,籠中有一隻斑斕猛虎,身軀雖大,卻沒有半點威勢,彷彿搖尾乞憐的樣兒。隨後又走出一個西人,手中拿著一根鞭子,走入鐵籠裡面,先在身旁取出一管手槍,對著猛虎放了一響,再將鞭子打了兩下,那虎帖耳順服,好像懼怕這條鞭子,只向旁邊躲避,大約鞭子用電氣做成的,打著便要通身麻木,所以不敢倔強,一任西人戲弄。昔人有詩歎之曰:
  虎是深山百獸王,可憐身入柙中藏。
  雄威一世今安在,侮弄隨人類犬羊。
  其時西人將自己的頭鑽入虎口,賣弄技術,引得中西看客一個個拍手贊好。耍了好一回,方才完畢。
  黑鬼將虎籠移開,牽出一匹白馬,甚是肥美。秀林向寶玉說道:「難未是馬戲正場哉,剛剛做老虎戲,害奴心裡嚇煞快,啥落格種外國人,能格膽大佬?」寶玉道:「俚篤做慣勒浪格,教得老虎熟裡熟,賽過白相一隻貓,弄一隻猢猻,自然勿怕哉。」話未說完,即見裡面跑出一個十六七歲的外國女子,短襟窄袖,通身上下均穿著粉紅的衣褲,越顯得嬌小玲瓏,令人可愛。跑到場上,略略檢點,即便飛身上馬,立在馬背上面,兜了一趟圈子,又做出許多花樣,忽而坐,忽而立,忽而跪,忽而豎蜻蜓,忽而翻筋斗,或單足,或雙足,無不出神入化,適意隨心。有一篇短贊為證:
  翩若驚鴻,狡如脫兔。彷彿穿花蛺蝶,依稀點水蜻蜓。奔跑竭控縱之能,馳驟精翻騰之術。不用鞭棰,遠勝千金市骨﹔能知音樂,還疑六轡如琴。中規中矩,謹守範圍﹔不疾不徐,無虞隕越。勢效金雞獨立,爭誇神駿如飛。迴環往復,輕盈同風擺荷花﹔上下盤旋,柔軟若腰翻楊柳。正是:雖無出塞琵琶曲,絕勝登場賣解流。
  寶玉看那西洋女子跑過了幾趟馬,又換了幾齣戲,無非是踢球、踏球、翻筋斗、驗實力、走繩索、跳舞戲、獸戲等各技藝,雖皆新奇動目,精妙絕倫,書中卻難以盡述。直看到十一下鐘,馬戲將要散場,阿金開口
  說道:「我倪阿要走罷,停歇做完仔戲勒出去,要軋煞快格。」寶玉點點頭,立起身來,免不得向著趨賢說道:「單老明朝請到倪格搭來,倪勒浪等格。」趨賢道:「曉得曉得,我明天准來就是了。」阿金道:「唔篤格東家申大人,也替倪請一聲呀!」說罷,阿金攙著寶玉,與秀林、阿珠一同走出布篷,上車回去,不表。
  單說趨賢見寶玉等先走,也不高興再看了,遂即出了戲場,僱一部人力車,回轉公館。卻值申大人喚他進去談話,趨賢急忙入內見了大人。大人道:「我這幾天忙得狠,明晚金小紅家燒路頭,我萬不能不去擺酒的,他還要叫我碰和,我自己有些不耐煩,倒不如你代替了我罷。」趨賢諾諾連聲。大人又道:「後天丁大人准到這裡,我與他是至交,晚上要請他酒席,你代我寫好一個請帖,千萬不可忘卻,屆時你也有份,充做陪客便了。」趨賢連連道是,又謝了大人抬舉,方問道:「請酒的所在,可仍是小紅家嗎?」大人點了一點頭,忽打了一個呵欠,趨賢曉得大人煙瘾來了,不便坐著再問,連忙告退出外,回到自己房中安睡,我且暫時將他擱起。
  再說那丁統領,名復旦,表字重華,安徽壽州人氏。由軍功出身,游升總鎮之職,統帶水師舟船,頗為大帥器重。今奉大帥將為,巡視江海各口炮臺,以及各營軍馬,故坐著大號長龍船,率領標下將士,十幾號大小長龍,從漢口一路沿江而下,直抵吳淞,各營武官照例迎接,先到炮臺上巡閱一周,後至各營中查點一遍,足足忙碌了兩天,方才告竣。
  來至上海碼頭停泊,丁統領即捨舟登陸,乘馬入城,只帶著八名親兵,逕往關道衙門拜會。少停與辭退出,想起申觀察也在上海,係屬舊交,亦須拜望他一次。於是迤邐出城,不消片刻,早到英界中旺弄,相近錢江會館,見一家石庫門上,貼著「申公館」三字,知已到了,即命手下長隨進門投帖。管門的接著,說了一聲「少待」,逕往裡面通稟。
  申觀察正在書房中與單趨賢閒講嫖經,說那昨夜小紅家擺酒之事,又問趨賢怎樣認識寶玉,叫他一個堂差呢?趨賢自鳴得意,就將從前寶玉始末根由,細細述了一遍,其中又添枝帶葉,盛稱寶玉的好處。正講得高興,忽聽管門的一稟,申大人接過名帖一看,原來丁統領到了,連忙換了衣冠,吩咐開正門出接。管門的先出外相請,隨後申觀察即至二門跟首恭迓,見丁統領軍裝打扮,緩步而入,彼此相見,無非是官場俗套,不必細敘。
  迎至廳上坐定,送過香茗,各敘了一番寒暄。申觀察道:「大人的公事,諒已辦畢,在這裡可以多住幾天呢?」丁統領道:「小弟在此,至多不過兩三天,就要回去覆命的。」申觀察道:「今晚弟作東道主人,聊備薄酌,大人務必要賞面,屈駕前往,一敘朋友闊別之情。」丁統領不等他說完,即說道:「你我本是至交,與弟兄差不多,請你把『大人』稱呼除去,小弟才敢領情,不然,照這樣的客氣,小弟只得告辭了。」申觀察連忙改口道:「尊兄此刻如沒有事,請進書房更衣,略坐一坐,就到那邊去逛逛可好?」丁統領笑道:「老哥你沒有說出所在,究竟請我到那裡去呢?」申觀察道:「實不相瞞,弟在此寂寞無事,新近向北里中閒逛,遇見了一個名妓,名字叫做金小紅,狠有姿色,我就與他攀了相好,借他的地方會客。好在上海租界上面,不比別處,我們做官的,盡可放浪形骸,所以敢邀老兄同往,即使上司知曉,也不妨事的。」丁統領道:「雖然如是,我們日間同去,究屬不便,有關名譽。況小弟是閱兵至此,為眾人所矚目,比不得老哥,可以任意閒遊,效學江州司馬。但不敢卻老哥盛意,小弟准晚上赴約如何?再者現帶著八名親兵,必須回船打發開去,然後悄悄到府同往便了。」申觀察點首稱是。於是丁統領起身告辭,觀察照例相送畢,回進書房。趨賢即問道:「丁大人已經會面,那張請帖可要差人送去嗎?」觀察道:「他雖曉得請酒,帖子卻仍舊要送到船上去的,這是請酒的規矩呢。」趨賢唯唯,即把寫好的請帖差一個家丁送去,不表。
  申觀察又交代趨賢先往金小紅家,叮囑他們整備頂上豐盛酒筵一席,並且今夜不許接待他客,以張我的場面,至要至要。趨賢領命,自去關照,即在小紅家恭候。毋煩細敘。
  再說申觀察因少兒位陪客,當即寫了幾張字條,命人分頭相請,無非是張大人、李大人一班道府。諸事停當,更換了一身便服,專等丁統領到了同行。其時天已傍晚,獨在書房中吃煙,吃過了十幾筒,瘾已過足,方見管門的進來稟道:「丁大人到。」申觀察問道:「此刻丁大人乘轎來的,還是騎馬來的?」管門的道:「是坐著小轎來的。」觀察也不再問,即忙走至外面招接。丁統領早已出轎,走進二門,彼此叫應,刪除客套,攜手同入書房,升炕坐下。申觀察開言道:「我們到那邊去,不如坐著馬車,覺得雅意些,而且路上可以談談,又快捷,又爽利,老兄你道好嗎?」丁統領連聲道好。觀察即喚家人整備自己的馬車伺候。家人答應退出,不一時便來稟覆,說:「車已駕好,馬夫在門前伺候了。」觀察點點頭,遂同丁統領出外上車,一逕往小紅家來。
  小紅現住在久安裡,是新近掉頭過來的。轉瞬之間,馬車已至里口歇定。兩位大人下落車沿,觀察在前引導,走到第五個石庫門首,統領見上面高高掛著一塊金花邊綠」字地的牌子,寫著「金小紅書寓」五個朱紅漆字,也曉得此地就是了,仍讓觀察先行。穿過裡面客堂,客堂中的烏龜、鱉腿、燒湯等眾,都認識是申大人,大家慌忙立起彷彿站班的樣子,看大人將上樓梯,便一片聲的高喊「客來」。樓上單趨賢與金小紅、大姐、娘姨均知兩位大人到了,一齊奔至樓梯前迎接,同聲叫應大人不迭。
  兩位大人既上樓頭,觀察讓統領先走入房,彼此略略謙遜,即在廂房中煙榻上坐下,趨賢旁側相陪。金小紅與大姐、娘姨等,送瓜子的送瓜子,獻茶的獻茶,裝煙的裝煙,絞手巾的絞手巾,雖都是堂子中的舊規,卻奉承得格外週到,以博大人之歡。丁統領十分大悅,稱贊小紅不置。申觀察更是得意,自負賞識非虛。統領又與趨賢攀談,因是初次會面,照例問問尊姓大名,趨賢對答如流,就將做篾片的平生手段,一一放將出來,口中大人長,大人短,脅肩諂笑,恭維一個不亦樂乎。若是高雅士人,聽了他這般言語,連身上的肉都要麻起來的,那班做官的卻不然,平日向上司獻媚,也是這個樣兒,此刻我身份大了,別人拍我馬屁,亦屬應該之事。譬如向來放出了本錢,現下加利收還,所以恬然處之,毫不為怪,非但不討厭他,翻而歡喜他。以為這等人,萬萬不可少的,次是自己做慣的法兒,有什麼肉麻呢?雖丁統領是個武職大貨,性情比文官豪爽,然此身一入宦途,耳濡目染,日與蠅營狗苟者為伍,能不為聲色貨利所迷?即有品行的,漸漸變作沒品行了﹔有氣節的,漸漸變作沒氣節了﹔昔日自稱高雅士人,此時亦改為風塵俗吏,而況乎丁統領一人,怎不喜趨賢之奉承?
  閒話少說。統領同趨賢談了一回,甚是投機,忽聞申觀察問道:「今夜老兄也須叫一個局,熱鬧熱鬧才是。」統領答道:「局是該叫一個,但我素不在上海,那有相好去叫呢?費老兄的心,替我代叫一個罷。」觀察聽了,沉吟了半晌,方說道:「弟到此間,也只有半月多,認識得狠少,除小紅外雖有幾個,都瞧不上眼,怎好薦與老哥呢?」說到這裡,忽然向著趨賢,自己埋怨道:「我真昏了,你是老上海,薦一個上好的與丁大如果看得中,就請你一臺酒,謝謝你媒人,好嗎?」
  趨賢一聽,正想將寶玉推薦,然須鄭重出之,故假作想了又想,一時尚未出口。忽聞樓下喊「客來」,扶梯上腳聲亂響,只道主人邀請之客,搶步出房覬視,見那人已到樓上,身穿著水灰布的夾,外罩天青緞對胸大袖馬褂,足上薄底靴子。定睛細看,原來不是別人,就是從前常敘一處的關武書。武書年紀比趨賢小四歲,嘴上並無鬚髯,身子較舊日胖了許多。趨賢急忙叫應道:「武書弟久違了,此刻到這裡,可是要見丁大人嗎?」武書也叫了一聲「趨賢哥」,然後答道:「正是要見丁大人,有一事奉稟,相煩哥進去說一聲。」趨賢答應,未便先叫武書進去,囑他在外少待,獨自入內。申觀察急問道:「外面那個人,既不是客,你與他講什麼話呢?」趨賢答道:「是丁大人那邊的人,要見丁大人的。」丁統領初未留意,並沒聽見武書的聲音,茲聞趨賢回稟,就不等他說完,便問道:「是那一個要見我?我在船上並沒說起到這裡來,他們怎麼找著的呢?」趨賢道:「來的這位叫關武書。晚生與他本是好友,據說有要事面稟大人,大人可要傳他進見嗎?」丁統領道:「原來是他,你去喚他進來就是了。」趨賢唯唯,到房門跟首喚了一聲。
  武書慌忙趨入,在兩位大人前請過了安,垂手立著,方欲稟話,丁統領道:「有什麼事,你且坐著講。」武書連說:「不敢不敢,二位大人在上,那有卑弁的坐位。」申觀察搶先說道:「這裡不必講什麼禮數,你家大人既命你坐,你倒是老實的好。」武書應了幾個「是」,又說「蒙大人抬舉」,方在旁側椅上恭恭敬敬的坐了。統領復問何事,武書傴僂著身子稟道:「方才大人到申大人那邊,隨後有一位楊大人來拜會,卑弁回他公出,他便囑卑弁轉稟大人,今晚過去敘話,倘沒有空閒,明天午前一定要屈駕的。故此卑弁特地來稟明大人,先到申大人公館,方知大人在這裡呢。」稟畢,遂欲起身告退,丁統領止住道:「慢著慢著,少停與我一同回船罷。」申觀察也愛武書說話漂亮,而且他與趨賢是舊交,雖是個小武職官兒,然與趨賢比較也差不多,況在堂子裡面,無關體統,加之他是丁大人十分寵用之人,何妨同桌而食,做一個春風人情呢?故也說道:「今夜客人不多,你在此陪伴我們也覺得熱鬧些。你不必拘定禮數,把上司下屬放在心上呢。」武書謝道:「多承大人賞面,卑弁敢不從命?」說畢,方與趨賢略敘別後之事。
  趨賢剛說了兩三句話,被申觀察阻止道:「趨賢,我方才問你的,你還沒有回答,怎麼就忘懷了?」趨賢道:「該死該死,我真忘懷了,還請大人寬恕,容我再想一想,揀一個頂兒尖兒,始不負大人下問呢。」其時,金小紅立在旁邊笑道:「裝腔做勢,想啥格念頭哉,剛剛搭奴說歇格人,蠻好薦撥勒丁大人仔。」申觀察聽了,即問小紅道:「他對你說過的人,是那一個?你替他說了罷。」小紅笑而不答。趨賢急忙遮飾道:「大人休要聽他胡言,我卻並未與他講過,此刻才想著一個,說出來,大人不但曉得,而且新近見過的。」申觀察道:「我見過的不止一個,誰耐煩去想他,你快說罷。」趨賢於是搭著架子,說將出來。正是:
  不意官場現形記,偏從妓院繪圖來。
  不知所說的可是寶玉,且聽下回細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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