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昌宗受薦幸太后 懷義建節撫碩貞
當時,褚遂良聽了立后之言,進前奏曰:「先帝臨崩,執陛下手,謂臣道:『朕佳兒佳婦,今以付卿。』此陛下所聞,言猶在耳。皇后不聞有過,豈可輕廢。」上不悅而罷。明日,又言之。遂良道:「陛下必欲易皇后,伏請擇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況武氏經事先帝,眾所共知,萬世之後,謂陛下為何如!」因置笏於殿階,免冠叩首流血。高宗大怒,命宮人引出。過了數日,中書舍人李義府叩闕表請立武氏為后,許敬宗從旁贊道:「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欲易婦,況天子乎!」帝意遂決,廢王皇后、蕭淑妃為庶人,冊立武氏為皇后,貶褚遂良為愛州刺史,尋卒。自此,武后僭亂朝政,出入無忌,每與高宗同御殿閣聽政,中外謂之二聖。
高宗被色昏迷,心反畏懼武后。武后即差人封懷義為白馬寺主,又令人司迎請母親來京,封父武士蒦司徒,賜爵周國公﹔封母楊氏為榮國夫人﹔武三思等俱令面君,親賜官爵,置居京師。因恨王皇后、蕭淑妃,令人斷其手足,投於酒甕中,道:「二賤奴在昔,罵我至辱,今待她骨醉數日,我方氣休。」自此日夜荒淫。
武后懷著那點禍心,要高宗早死,便百般獻媚,弄得高宗雙目枯眩,不能覽本,百官奏章,俱令武后裁決,遂加徽號曰天后。自此,天后在宮中淫亂,見高宗病入膏肓,歡喜不勝。
一日,高宗苦頭重不堪舉動,召太醫秦鳴鶴診之。鳴鶴請刺頭出血可癒。天后不欲高宗疾愈,怒道:「此可斬也,乃欲於天子頭刺血。」高宗道:「但刺之,未必不佳。」乃刺二穴出少血。高宗道:「吾目似明矣!」天后舉手加額道:「天賜也!」自負彩緞百匹,以賜鳴鶴。鳴鶴叩頭辭出,戒帝靜養。
天后好像極愛惜他,時時伴著,依依不捨。豈知高宗病到這個時候,不肯依著太醫去調理,卻還要與天后親熱。火升起來,旋即駕崩,在位三十四年。天后召大臣裴炎等於朝堂冊立太子顯為皇帝,更名哲。號曰中宗,立妃韋氏為皇后,詔以明年為嗣聖元年,尊天后為皇太后,擢后父韋玄貞為豫州刺史,政事咸取決於太后。
一日,韋后在宮中理琴,只見太后一個近侍宮人名喚上官婉兒的走來。這上官婉兒相貌嬌豔,頗通文墨,偶來宮中閒耍。
韋后見了便問道:「太后在何處,你卻走到這裡來?」婉兒道:「在宮中細酌,我不能進去,故步至此。」韋后道:「豈非馮、武二人耶?」婉兒點頭。韋后道:「三思尤可,那禿驢何所取焉!」話未畢,只見中宗氣忿忿走進宮來,婉兒即便出去。韋后道:「陛下為何不悅?」中宗道:「剛才御殿,見有一侍中缺出,朕欲以與汝父,裴炎固爭以為不可。朕氣起來,說道:『我欲以天下與韋玄貞何不可,而惜侍中耶!』眾臣默然。」韋后道:「這事也沒要緊,不與他做也罷了。只是太后如此淫亂奈何?聽說今日又在宮中吃酒玩耍。」中宗道:「母要如此,叫我也沒奈何。」韋后道:「你倒有這等度量!只是事父母幾諫,寧可悄悄的勸她一番。」中宗道:「不難,我明日進宮去與她說。」到了明日,中宗朝罷,早有宮監將中宗要韋玄貞為侍中,並欲與天下,與太后說了,太后大怒。不期中宗走進宮來,令侍婢退後,悄悄奏道:「母后恣情,不過一時之樂,恐萬代青史中不能為母后隱耳,望母后早察。」太后正在含怒之際,又聞此言,一時大惱道:「你自幹你的事罷了,怎麼謗毀起母親來。怪不得你要將天下送與國丈,此子何足與事。」遂廢中宗為盧陵王,遷於房州。立豫王旦為帝,號曰睿宗,居於別殿,政事咸決於太后,睿宗不得與聞。
太后又遷中宗於均州,益無忌憚。又知宗室、大臣怨恨,欲盡殺之。盛開告密之門,有告密稱旨者,不次除官。用索元禮、來俊臣、周興共撰《羅織經》一卷,教其徒網羅無辜。中宗在均州聞之,心中惴惴不安,幸有韋后委曲護持。中宗道:「他日若復帝位,任當所欲,不汝制也。」且說洛陽有張易之、昌宗兄弟二人來京應試,寓在武三思左近。恰好三思與懷義不睦,要奪他寵愛,遂薦昌宗昆弟於太后不提。
卻說懷清在感業寺,適有睦州客人陳仙客,相貌魁偉,性好邪術,懷清與之相通,竟蓄了髮,跟他到睦州。那寺側毛皮匠,也跟去做了老家人。時睦州地裡忽裂出一個池來,中間露出一條石橋,橋上刻著「懷仙」兩字。人到池邊照影,一生好歹,都照出來。因此懷清夫妻也去照照,見池中現出天子、皇后的打扮,懷情大喜,對仙客說:「橋上『懷仙』二字,合著你我之名,又照見如此模樣。武媚娘可以做皇帝,難道我們偏做不得。」遂與仙客開起一個崇義堂,只忌牛犬,又不吃齋,所以人都來皈依信服。不上一兩年,竟有數千餘人。懷清自立一號,曰碩貞。選精壯俊俏後生,皆教他法術,俱能呼風喚雨。
不期被縣尹曉得了,要差兵來捕。那些徒弟忙報知仙客、碩貞。
碩貞見說,領了徒弟擁進縣門,把縣尹殺了,據了城池,豎起黃旗,自稱文佳皇帝,仙客稱崇文王,遠近州縣,望風納款。
揚州刺史忙申文報知朝廷。時太后正與懷義宴飲,見了奏章,微笑道:「天下只道惟我在女子中有志,不意又有此女擅自稱帝。」懷義道:「前日有兩個女尼對臣說,睦州文佳皇帝陳碩貞,凶勇無比,原就是感業寺懷清,未知確否。」正說時,只見象州刺史薛仁貴申文,請發兵討陳碩貞。文中說,陳碩貞就是感業寺女尼懷清,曾遇異人,得了天書、符篆,凶狠難犯,或撫或剿,恩威悉聽上裁。太后笑對懷義道:「原來陳碩貞果是令姊。我今煩你去招安她,她必然歸順。」懷義道:「臣無官職,怎能去招她?」太后就傳旨封懷義為右將軍,星夜往睦州招撫陳碩貞,撥三千御林軍隨行。懷義辭朝而去。
太后又令象州刺史薛仁貴接應。仁貴得了旨意,發兵進剿。
原來碩貞夫妻近日不睦。仙客嫌妻擁著精壯徒弟不與他管﹔碩貞亦嫌其搶掠嬌娃,隨處宣淫,因此大家分路。仁貴將到淮上,早有細作來報道:「崇義王陳仙客帶二千人馬,離此地三十里紮寨。」薛仁貴即便駐紮,將兵馬分作三路:「到半夜,如此如此。」眾將得令,到了晚間,分兵而進。行至半夜。將近敵寨,一聲炮響,三路兵馬一齊殺入。那些賊兵各無準備,東西亂竄。陳仙客正在帳中安寢,忽聽得喊殺,連忙爬起,被仁貴趕到,一槍刺死,梟了首級,餘軍投降。
卻說懷義領三千御林軍起行,先差四個徒弟扮做遊方僧,前去打探懷清消息。過了幾日,只見四個徒弟領一個老人家來見懷義。懷義認得是皮匠毛二,因問道:「你為何在此?」毛二道:「小的貧窮,不時蒙懷清師父周濟。因前年師父被仙客拐往睦州蓄了髮,做了夫婦,小的也只得隨她來。」懷義道:「他們有什麼本事,哄騙得這些人動?」毛二道:「那陳仙客喜的咒詛邪術,不想我師父聰明,把這些書符秘篆練習精熟,著實效驗,故此遠近男女知道,都來降伏皈依。不想昨夜我主兒陳仙客在寨中熟睡,被薛仁貴殺進寨來,一槍刺死。小的正要去報知師父,不料被老爺四個徒弟哄騙到此。」懷義道:「你可曉得你師父文佳皇帝與我是親戚?」毛二道:「小的怎麼不曉得。」懷義道:「我今奉朝廷旨意來招安你師父,你今快去報知陳仙客死信,並傳我之意,我隨後就到。」遂取一件東西付與四個徒弟,教他言語,同毛二一齊起身。行了幾日,到了沛縣。毛二先入城見了碩貞,跪下哭泣,把崇義王被薛仁貴殺死情由說了一遍。碩貞聞言大哭。毛二道:「皇爺且莫哭,有一佳事在此。」又把懷義招安事情說一遍:「如今他差四個徒弟在外。」碩貞道:「喚他進來。」毛二出去不多時,領著四個徒弟來見碩貞。四人跪下叩頭道:「家爺拜上娘娘,說有一件東西,奉與娘娘。」就在袖中取出呈上。碩貞接來一看,卻是自己的玉如意,前時贈與懷義的。見了不覺淚下道:「我只道與表弟不得見面,誰知今日在這裡相逢。」四個徒弟道:「明早家爺就到。」到了次早,聽得三聲轟天大炮,早有飛馬來報道:「敵兵來了!」碩貞道:「這是我家師爺,說甚敵兵。」遂令放三聲大炮,開了寨門。碩貞選三四十人跟隨,跨上馬來接聖旨。懷義叫三千御林軍扎住,自同三四十個徒弟,背了御旨,直到碩貞寨中。碩貞命擺下香案,接了聖旨,兩個相見。
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