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泗昌行裝箱作假 南雄嶺遇雨逃生

  卻說區明與天來正欲設計過山,偶遇曾三公入房,說有妙汁。區明問之,三公曰:「吾來日與客官發賃,欲將此貨輕載。合其主僕扮作挑夫,從中遣人代膊如此,廢力無多,亦何難以掩飾?但伊主僕未審鈞意樂從乎?」天來拂淚答曰:「若能度嶺,萬死不辭。」區明曰:「足下之計,掩耳盜鈴而已。曾不思他裝可改,貌不可移。」三人商議一番,無以為計。
  不覺日上三竿,天來泣曰:「如此纍卵之危,望區伯爺憐而救之。」區明沉吟良久。三公曰:「區官人寶號貨物過山,歷年未經插驗。何無將伊主僕匿在箱裡,不知眾意何如?」區明點頭稱善。主僕亦以為得計。眾人酌議己定,三公吩咐眾挑夫:「明日五更造飯,侵早與區江號驗貨。」密喚心腹人十六名,將四人肩挑天來,又四人分扛祈福,餘八人以代膊,一進一退須要知機。斯時,果箱計得一百無零。其中大小不同,參差不一。三公撿出兩個稍大,卻將箱底擊穿,旁邊斜鑽幾個小孔,以疏喘息、放乾糧等物。外面大書「盈」字九十九號,又一個為「重」字一百號無零,聽有天來行李改印區江字號。
  是時四更三點,天高風淨,月色如銀。(寫月色反襯下文風雨)三公謂天來曰:「請梁官人飽餐入箱,免抵饑於來日。」天來聞請,早吃一驚,霎時不省人事。祈福扶而救之,少頃慚漸醒來,長歎一聲。區明近前撫慰曰:「大丈夫臥薪嚐膽,不已為難。望梁兄開懷,莫作女兒之態。」天來猛然一醒,騰身與祈福啖飯。啖畢,意欲入箱,一人報:「外邊有許多生面之人,一夜街頭探聽,爾等須要提防。」既而鄰雞亂唱,五鼓齊鳴。三公與區明慌忙扶插天來,放入「重」字號果箱裡面,幾人含淚安慰一番。祈福亦自躍入「盈」字號果箱而去,然後輕覆箱蓋,假貼封皮,用麻蠅細固。門外挑夫齊來,紛紛叫喊。區明喚他九十八個先往,後邊兩個跟隨,遂與行主告辭,望南安府進發。於是步攙岩而履危橋,繞松林而穿梅徑,既度一山,又逢一澗。但見四面山景,疊疊重重,又聞兩省歌聲,來來往往。忽然來至掛角古寺,寺前一個巡廠,廠外大書「盤詰奸細,嚴拿走私」八字,十餘人皆舉探筒在手,分列兩旁。區明俯首向前,呈報韶關稅單。千總劉升覽畢,喝眾插驗。區明稟曰:「本號數十年來未嘗走私。懇總爺免插。」劉升叫聲:「區年兄,如今大人新令,毋論官軍客商,往來貨物,皆要嚴查。」言未畢,只見眾插手將各箱插得熔熔爛爛。是時,節逢白露,暑氣猶存。各挑夫從其插驗,憩息於叢林之間。遙望天色陰涼,熏風徐至。(將起狂風,先以薰風點綴。)於是再作安排整頓,緩綴而行。
  當下劉升問所插之箱多少,眾插手皆云:「九十八個。」區明討思:「還有兩個未驗,進退不能。」哀聲再稟曰:「後邊兩個果箱,係奉蘇州府太爺代辦,決決不可疏風,非但厥本所關,而且受憲所責。伏乞總爺雷蔡矜憐,小的無在瞻感。」稟畢,知勢不可逃,不覺心悸肌慓,只得將高王經默誦幾遍,暗叫:「大發慈悲。」劉升見他九十八個未有欺瞞,量此兩個亦無私貨。況他係個長者,字號經年無異,可以取信官民。遂准其言,縱他而去。(有此一箱,文勢一曲。)誰想喜來報曰:「前九十八個,果無夾帶。今此兩箱,正有可疑。懇老爺插驗,然後可放。」劉升急喚喜來親自往插。喜來提起一個三尺探衙,稜分雙角,鋒芒如箭,飛奔向前而來。忽然狂風大作,黑氣漫天,霹靂一聲,四面飛沙走石,滂淪大雨勢若傾盆。咫尺之間,對面與人不見,盡將一個巡廠吹得滿山零落,各司辨東奔西走,逃往山坎。喜來舉手欲插,遇著一個披髮花子,被他照頰一掌,霎時跌下山塹。區明催十六個挑夫﹒一齊載膊,衝雲冒雨,直抵南安。劉升在電光中,照見七個女流將他纏束,不知所以,沾得渾身凍雨,震懼起末,趨至敝俯伏。俄頃,雲收雨雯,天色晴明。劉升起來,且見一林樹木皆倒,兩邊澗水齊鳴。正是:
  撞破鐵籠逃虎豹,
  頓開金鎖走蚊龍。
  未知天來去後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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