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拚罰俸孺人催審 指溢保干證遭刑

  蓋此人係具宰之妻孺人殷氏。賦性過於慈悲,傷於節儉。遇有殺生繁費等事,必執拗不行,雖丈夫亦不能制。當下聞殷舅旋鄉,便要與他同去。殷舅曰:「吾有所力,不得不行。姊姊隨任未久,因何而返?」孺人曰:「我常聞此犯人鞭撻之聲,欲去久矣。汝今有何所為,可試言之。」殷舅即以天來之案從頭具說,言姊夫固執不從,孺人乃轉問縣主:「如何不肯納諫?」黃公歎曰:「近來州縣罰俸皆是多因命案所致。朝廷煌煌,豈容偏辦哉?」殷舅素知孺人慈悲吝嗇,低聲私謂其姊曰:「據他辦案,將來殺戮必多。而且解犯往來,文書調周,日久不能結案。其繁費豈易當哉。(殺戮豈得慈悲,繁費焉能節儉數語,極中孺人心竅。)何能超生民命,坐享黃金。」孺人曰:「朝廷好生之德,尚且減刑。立法雖嚴,行法每從其恕。既有黃金八百,即如罰俸。亦可以抵填吾弟所諫,未嘗無理。」竟將天來狀詞說與師爺,從寬批出。批云:
  「准拘審究。」
  孺人復叫丈夫,刻日升堂審釋,不可苛政殘生,以傷後嗣。初縣主進身時家中田產質典與人。加今受此八百黃金,便可歸家收贖。而巨生平俱內,一聞細君之語,不敢不從。
  霎時問,約齊兩造凌姓衿耆,拘出左右坊鄰及更夫黃元大、見證人張風,咸跪於大堂審訊。貴興呈上訴詞,縣主視之,其詞云:
  具訴詞人監生凌貴興
  訴為藉死架禍乞囗天察釋無辜事。生父宗客,在日與惡梁天來父朝大在南雄合伙二十餘年,是時情同管鮑。因康熙四十八年朝大置老北沙田數頃為欠價銀與生父,借出九五色銀一千兩,湊交田價。至康熙五十七年分伙,生父欲取回此銀。朝大因見息微,合算不思吐還,甜延歲日。生父亡後,朝大相繼而亡。屢向天來兄弟討取,初還認欠,再後問取,則云:「人死債爛」等語。窈思天來有萬富家財而負千金之數背逃瞞生,欺吞至極。去年渡頭一見,天來兄弟理應問取。惡見生弱,拳腳相加,街鄰勸之不住。幸得旋叔宗孔聞聲奔救,教授區爵興勸解得免。斯時欲謄詞控上,緣伊母係生之姑,親來泣勸。因見姑悲,更追先人之義,只得忍止。自謂:有姑一日,一日不敢具詞,俟其良心自返。豈料賊劫其家,惡以八命陷人,希圖卸債,乃以「虎監疊噬抄殺七屍八命事」捏生叔姪在案。蒙縣台喚審,敢不凜遵赴訴。外開梁朝大的筆借數一紙呈電。乞天察釋無辜究償欠項。舉家沾恩切赴!
  覽畢,罵責天來,言:「汝父所欠之項,既無力以償還,何得捏他以圖搪塞?」天來稟曰:「此伊為數,且無中保為憑。懇太爺明鑒。」黃公曰:「中保有無,事猶可緩。汝家被劫,見證果誰?」張風稽顙稟曰:「小人於十八日親見賊匪出入凌門,聲言是晚要往梁家焚劫,謀殺天來兄弟。小人親見親聞,並無虛詐。」左鄰梁翰昭又稟曰:「小的眼見得賊隊中多有凌家子弟,往來其間。」(何不說是時小的曾親往投稟黃則爺?)
  黃公又問元大曰:「爾本該地更夫,所見心實。凌姓強徒是夜曾得見否?」元大稟曰:「小的所聞者,隔縣聲音﹔所見者,異鄉生面之輩。」黃公怒,遂將翰、風二人各笞三十,責其滋事。
  當時凌家偽衿臣良翹伯、耆民裕國、昌明皆言:「貴興向來肄業不作,非為家有小康,可保可結。」天來力證其假冒衿耆,懇太爺明察。張風又指裕國係嘉應州人,剃頭為業,昌明本是姓郭,屠狗為生。黃公詰張風曰:「彼既屠狗為生,本縣且問爾作何事業?」張風曰:「小的自來畏法,丐食多年。」黃公怒責曰:「凡人百藝隨身,何竟成無賴?爾本非瞽非疾,當壯之年,甘於叫化,可見爾為人之行也。」呼皂隸再笞五十。(二共八十)張風忍痛不過,大叫冤情。後邊鼓革亂鳴,黃公退堂與師爺酌議詳文。單留元大一人,餘俱散出。正是:
  廣州城中雲蓋日,
  番禺縣裡風鳴時。
  當下天來審畢,攜張風歸家,泣訴其母。凌氏泣勸其子,不可再訟。天來曰:「前者十害不休,兒皆曲忍。如今一家受害,母命難從。」言訖往見智伯,將開堂審判之語以告。
  智伯問曰:「張風被打時,後堂鼓有鳴否?」天來曰:「張風剛打,後鼓隨鳴。」智伯曰:「如此光景,受賄無疑。可再做一詞上府投遞。」天來曰:「詞內立意若何?」智伯曰:「彼以財神佈捏,詞中首尾連及番禺。」援筆寫成一紙,交附天來。天來讀畢,稱贊不已。
  再說貴興具訴歸家,與爵興等大張筵席,隨著人帶銀兩,到黃元大家中,叫其妻子,勤進米飯。正欲間,有人報:「天來上府控告。」貴興曰:「區表叔高見若何?」爵興尚未對,宗孔厲聲答曰:「吾有一計,可以轉憂作喜,釋怨成恩。姪老爹可飲巨觴,聽我說來。」乃雙手擎著一隻雄黃精杯,滿酌一杯萄萄美酒,遞過貴興。貴興飲滿盡歡。宗孔附耳低聲說個:「如此如此。」(前既大聲,又復低聲,便是小人作用所為,如是天來可不懼哉!)貴興曰:「叔父有此妙計,宜作速行之。」即交出黃金五十兩、屋券一張,命喜來隨豔婢美蘭,靚妝更服,三人同步而去。未知此去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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