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邱瓊山
邱瓊山先生,係廣東瓊州山縣人。其祖叫做邱普家,有餘資,生平樂善,好救濟貧難。凡春耕之時,貧人無穀種者,或來乞借,即量與之,待至禾熟之日,收回谷本,不要利也。若有負心拖欠,亦不計焉。遇一歲大饑荒,邱普自捐米賑濟,煮粥以救鄉鄰,而遠近之病餓者,仍死亡滿野。邱普買幾處荒郊之地,設為義塚。請人執拾屍骸,埋藏安葬,免暴露焉。其義塚在縣內第一水橋等處,若亂葬墳也。每遇清明時節,多具紙錢酒飯,祭奠於義塚諸墳。生者含恩,死者得所矣。
邱普生一子,名叫亞傳,娶妻後,少年早死。眾皆歎惜,怨皇天有眼虧負好心人。邱普亦不甚悲傷,安於命運。嘗對人曰:「我少時遇一個名公先生,精於睇相。斷我之相,富而不壽,無子無孫。後又遇一個批星盤先生,精通命理,我求其算命,他亦批我短命無兒,若問孫不必言矣。由是凡遇睇相算命者,無不求其判斷。所有批斷,亦是多同。後十餘年,總不再問。今既失子,而幸有孫。子雖亡,而我尚在。唔通靈一半,唔靈一半也。抑或我不久要死,而孫又死也。近有算命者,話我八字依然一樣。而睇相者,話我骨格人不相同,將來福未可量。唔通半生修善,不報於其子,而報於其孫,屈抑在眼前,而優游在後日。欲問諸天,而天極高,相離百千萬丈,雖問亦不聞聲。而《易經》云:為善降祥。禍福興衰,不如靜把寸心,問之自己而已。」
邱普之子既死,剩得一孫,名叫亞濬,即係邱瓊山先生也。
邱瓊山幼年喪父,其母李氏,苦志守寡,上則孝順翁姑,下則撫養孤兒。日夕勤勞,不敢有慢。更能體貼家翁之意,寬厚待人,亦為其子造福也。邱瓊山生得聰明,勝人百倍。經書一讀就熟,過目不忘。數歲初入學堂時,有歸田官,生得一子,年紀亦幼。遂會三五小童,請一個先生教專家館,封窗誦讀。
一日間,亞官仔歸家,食罷,天落大雨,瓦上有幾點細漏,滴落邱瓊山之書台。邱瓊山遂將自己書席移去亞官仔個坐位之處,將亞官仔書席移來自己坐位之處。因近在皮邊,易於移換也。此幾點漏,大雨時方有,非大雨亦無也。及亞官仔回館,見自己檯面上有濕氣,又見不是;日時坐位,知係邱瓊山所移,遂要苦苦換回,不換不肯。邱瓊山曰:「你讀書,我亦讀書。雨滴落來我在坐,你不在坐,唔通白白由得櫃滴濕頭殼麼?你如今歸來,天又有雨,駛乜換呢?」亞官仔曰:「你坐之處,原係我舊日書位呀。」邱瓊山曰:「你講舊日點似得我講先時,先時移來,就係我坐在此。猶之乎我買你田,現在耕種,即是我田。唔通你講祖公耕過,重係你田麼?事以現在為真,又以舊時為假咯。」
教學先生見他兩個幼童如此爭論,亦覺好笑。其時亞官仔年十二歲,邱瓊山年僅八歲。兩人當時學做對聯,亞官仔時時自稱本事,先生曰:「我出五個字,但能對得通者,我就幫佢為是。」亞官仔曰:「好呀,好呀!做得,做得!包要贏佢。」
先生出對曰:「細雨肩頭滴。」邱瓊山即答曰:「青雲足下生。」先生贊賞曰:「果然好對。」亞官仔曰:「佢好得過我個比。」先生曰:「你點樣好法。」亞官仔曰:「等我想通透,然後話你知。」由是摩頭摩耳,眼望天,腳拍地,磨嚇墨,又拈嚇筆,走去小便個處企住,想一回,行理書位,坐住椅,抯完手指,伏低抬頭,都唔想得出。先生曰:「你勿咁多事,算佢第一罷了。」亞官仔忽然歡喜曰:「有咯,有咯。」先生曰:「點樣對法?」亞官仔曰:「對頭係細雨肩頭滴,我用咁樣對法曰:流濕到衫襟。你話妙到極唔呢?」先生笑曰:「唔通,唔通。」亞官仔曰:「上下相生,文情貫串,何得話唔通?況且流濕因雨滴而來,衫襟與肩頭相近,佢個比由雨講翻到雲,未免倒亂。雲起山頭,空中來往。佢又不是神仙得道,安能足下生雲?照講起來,佢個比不通,我個比第一。」先生又笑,邱瓊山亦笑嘻嘻,書位總不肯換。
亞官仔忿忿不服,哭去歸家,將委曲事情,如此如此,投告父知。歸田官勃然大怒曰:「恒唔可惡,就瞧我唔上眼,但點樣好對法。快叫佢來。個龜蛋唔對得好,收拾佢。」即使家憧到書館,叫邱瓊山來。先生知到歸田官發怒,定必生氣,又畏佢幾分,唔敢攔阻。邱瓊山聞之笑曰:「佢曉食人麼?佢有咁大個口。」手執一把葵心扇,斯斯文文入到大廳內。見了歸田官,拱嚇手曰:「老太爺有何見教?」話完了不得咁雍容,了不得咁淡定。歸田官怒曰:「你移換我仔書台,尚講咁多反蠻說話,實在大膽無禮,太過欺人。」邱瓊山笑曰:「膽自心生,福由心造。所言所做,自問一心。論起移換書台,不過幼童情趣。老人家胸藏萬卷,量可包天,何必因些小事情發聲怒色?若以為欺人太甚,此句說話都要想嚇為祝」歸田官仍然怒氣未息,曰:「不用多言,且看你如何好對。」邱瓊山曰:「好話咯,不妨指示。」歸田官遂出七個字云:「誰謂犬能欺得虎。」邱瓊山即企起高聲應曰:「焉知魚不化為龍。」歸田官一聞大驚,即拍案起身,拱手低頭曰:「拜服,拜服。老夫肉眼無珠,自知得罪。我仔係豚犬之見,你個小孩子將來係龍虎榜中人也。」邱瓊山曰:「蒙老人家過獎,小子豈敢當哉。」
歸田官又叫個仔向邱瓊山拜謝,亞官仔曰:「你話我就唔好對麼?我駛服佢。」歸田官曰:「你唔服點樣對呢?」亞官仔抽身抽勢,走落天井,看過金魚缸,望嚇各樣花,行埋來,點頭得意曰:「對頭係誰謂:犬能欺得虎。我對曰:豈知蟲可化為蚊。重唔勝過姪?」歸田官聽聞,亦覺可惱,又見好笑,遂罵曰:「你個蠢才,勿氣死我罷咯。」亞官仔一肚局宿氣曰:「我與佢句法相同,又同了三個字,只爭四個字不同耳。況且佢講得荒唐又有憑據,誰人得見魚化龍呢?就係父親你都唔曾見過呀!我講沙蟲變蚊仔,人人共見。道理至□真實,最忌虛福我句對文重實過鐵釘,落水都唔浸得爛,重話唔好過佢麼?」
話完,引得邱瓊山掩口咁笑,歸田官搖頭歎氣曰:「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尊。你之謂也。」又對邱瓊山曰:「亞濬唔怪得你非凡。本來你亞公一生樂善,好事多為,所以出到你咁精靈秀氣,脫俗超群。我自問生平右乜好處,故此出到個的腳色,無用蠢才,悔之無及。」自後,遂加意厚待培護慇懃。而邱瓊山之聰明震動遠近。
明朝正統年間,甲子科中解元,甲戌科中進土,連點翰林。
其祖邱普老而康健,紅顏白髮,親見榮封,始信天不虧人,心田變相。其後,邱瓊山做官,升到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學士。
死後稱為文在公,入祀鄉賢,為廣東之名人也。世俗所讀《成語考》一書,係邱瓊山自己所作,亦可見其才學矣。邱公本名濬,係瓊山縣人,後人不敢直呼其名,而稱為邱瓊山,恭尊重之也。
種福兒郎
明朝之時,浙江鄞縣,有一人姓楊名忠諫。家貧,以教館為業。其教子弟讀書,先以動靜規模為緊要,再教之以孝悌,好講古事以發其心,故入其門者,多曉禮義,而不至於曉漓,鄉裡稱其善教。每年學生至二三十人,修金亦有大半百。忠諫勤於教人,而儉於自奉。鹹魚青菜足以供餐,其待母也必以酒肉。母之飲食雖少,而忠諫慇懃敬勸,歡喜奉承。故教館不欲遠離,若常得親近母也。生平最憐憫孤寡,凡寡婦被人欺,必多方扶護之。孤兒之貧者,來讀書,則不計修金,聽其自獻。
楊忠諫,一童館先生耳。能教人以道,奉親以誠,憐孤寡以義。其立身處世,有此三大善,即為種福之根。
楊姓之族分數房,惟忠諫之房最弱。財少丁稀,每為另房所侮。有二房人多財足,恃勢欺凌。而最強橫者,楊崇蘭也。
崇蘭有二子,長子叫亞況,次子叫亞梯。生得聰明,習為奸惡,而崇蘭之勢如虎生翼矣。常理太祖數吞騙蒸嘗,莫敢與他清算。
忠諫自以立心正直,祖宗產業,不可糊涂。一日,話崇蘭曰:「數目多年未曾清計。今欲於某日,對簿合族,見個分明。」
崇蘭曰:「你大膽,敢與我為仇,你將死矣。」
嘗見各處祖宗數目,或各房分理,或各房輪理,或公舉賢良者而理之,或交有權勢者而理之。此祖宗之人亦眾人之意也。乃有一等貪心,自懷私見,每事從中染指,借此分肥。抑或借用虧空,未能還得,遮遮掩掩,混鬧糊涂,年推一年,月推一月,以至蒸嘗拖欠,數目難清。忍氣吞聲,眾心不服。你之敢為吞騙,自作把持。所恃者自己有權勢耳,自己居尊輩耳,自己兄弟多子孫眾耳。以為你想抽我後腳,無奈我何,誰敢與我抗也。獨不思數目者,太祖之蒸嘗也,凡做子孫皆有份焉。不過以你明白而經理之,非取你貪心而求你吞騙也。你能吞騙,則作自己為至精靈,而睇輕眾等子孫,皆為無用之人,為蠢才,為廢物矣。此一錯也。無;隆族眾心惱不平,而祖宗先靈且作你為對頭,為仇寇矣。先人亻畀下幾多踴躍,而後積此蒸嘗。
遇著一二貪心,東文西離,漸為消散,竟至人心冷淡,拜掃無情,祖宗之發出多人,又不如生少你一個也。
此等人就是看騙得財,子孫終無結果。如若不信,看嚇各村吞嘗產者個的後人。
楊崇蘭因忠諫之語,懷恨在心。遲日使二子楊況、楊梯窺探。忠諫出外,截在半途,故意撞膊而過。楊況詐跌在路旁,遂大罵忠諫曰:「我既閃避,為何你推倒我也?」發起凶性,兩兄弟你一拳,我一腳,打得忠諫眠在地上。兩兄弟詐成,忿忿而去。
忠諫既受傷,慢步歸家。各兄弟惱恨不服,欲去告官,忠諫止之曰:「不可,不可。告官決不能取勝,何也?其財雄,其力猛,其口刁,其心險。合用之可以制人,常用之足以造孽。彼將為天所棄矣。何必破財產而與他結訟哉。」各兄弟曰:「彼強,我則不合,終無了期。不如多請凶橫與他一戰。」忠諫曰:「虎與虎鬥,麒鱗遠避其鋒;雞與雞爭,鳳凰不施其力。君子樂得為君子,小人在自做小人。你怕嗄,我急而修善,為人盡道,定見福蔭兒孫。空忿不平,都自無益。」眾曰:「修福,吾不信其說。報應甚遠,能等得幾時親見呀。你信因果,你做多的好事,看你兒孫昌盛而已。我等無此意,與善無緣也。」楊忠諫曰:「肯做則有緣,不肯做則無緣。」各兄弟亦不能從其語。
楊忠諫之忍氣也,大有見識矣。力能舉鼎,不與盲牛鬥;工夫決走如飛,不與顛狗鬥腳步。何也?佢盲,我唔盲;佢顛,我唔顛也。忍氣,免目前禍患;修善,望後日榮華。胸中有一個大主意。並能識出,崇蘭父子家運當衰,出此妖孽。勸眾兄弟修福,以求興旺。無奈眾等善根淺薄,不肯相從,自表其心。惟有各行各路,各修各德而已。
楊忠諫自老母死後,設館於市鎮墟場,門徒日眾,家道日豐,而濟人利物之心,功修日積。生得二子,大仔名自懲,第二仔名自創。兩子讀書長大成人,學習衙門事業。楊忠諫止之,要兩子教館便罷。誰知兩子決意不移,忠諫曰:「公門路上好修行,你能善心,亦積福之道。」
自懲做縣衙門刑房書辦,自創做撫台衙門兵房書辦。自懲性樸實,心地慈祥,常勸人不宜結訟。自創性浮誇,心地奸詐,常勸人不妨爭訟。嘗對人曰:「吾之兄,蠢人也。食衙門飯而有衙門田耕麼。既執此藝以藏身,即當索此財以養命。勸人唔好打官府,由得自餓死嗎?世事不平則鳴人,至告官必有冤屈之處,訟不得伸,忿何以解?吾不曉兄之意,別具一副肝腸也。」自懲聞之歎曰:「父之德足蔭後人,弟之心其折盡矣。」因寄書勸之。自創笑其愚也。自懲做衙門,遇犯罪之人由遠來者,即叫家人煮粥以供食之,恐其遠行饑渴,轉生病也。後有一個姓蒙之官,來做知縣,性兇殘,至憎賊。凡審犯則怒氣不止,愈怒則鞭撻愈多,每有打至死者。楊自懲上堂跪稟官前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喜尚不可,何況怒麼?」官念其誠,從此減輕刑辱。
其弟楊自創巧於謀算,護財至一二萬金,自懲慎於取財,只存二三百兩。自創所交遊者,必以聲勢為尚;自懲所相與者,不以貧賤為嫌。自懲有四子,自創亦有四子。自創之子多習於偏,自懲之子盡歸於正。自創之子亦讀書,亦入學,亦中舉,亦發財,不滿三十年,而漸歸零落,衰敗無存。
楊自創一生好計,走入偏門,自己發財,仔又發達,一門富貴,榮耀一時。旁觀者必話自創之輕輕勝於其兄之古董也。殊不知所享之福,俱由其父修善中來,正因自己不修,又做諸多折福。自己慌折不快,又叫數子幫手折之,無論科名草、吉祥花、子孫枝、平安竹,盡皆斬削,連福根都鋤起矣。
楊自懲所生四子,守陳、守隅、守隋、守阯,其孫茂元、茂仁、茂義,或中進士,或點翰林,同朝七人俱為顯官,或為御史,或為中書,或為侍郎,或做給諫。而楊守陳之官升至東閣大學士告老歸田。所居第宅,住在郭縣城南鏡湖邊。有一個漁翁,吟一首詩獻與楊守陳云:
昔年曾向此中過,門巷幽深長薛蘿。
令祖先生方秉鋒,賢孫學士未登科。
將軍曹氏墳連隴,賣酒王婆店隔河。
此日重經新第宅,輕舟緩棹聽弦歌。
守陳見詩歎賞不置,謂漁翁曰:「你作此詩,可為吾家之寶也。當珍藏之,以示後人。」
看珍自懲個班子孫如此富貴,其榮華昌盛,又與自創之結果大不相同。楊忠諫一生為善,種落福根。
自懲又發奮加修栽培,積厚如山頭起屋,錦上添花,更高一層,更勝一著。究竟深山格木,古心古道,終為大用之材。而柳葉桃花,雖取豔一時,終非耐看。
此所以同胞兄弟,作用各有不同。
又說楊崇蘭之恃勢欺人欺物不知幾何。其後二於亞況、亞梯販運於岳州,經過洞庭湖,遇大風覆舟,沉水而死,家中人並不知也。後有鄰村一人,叫做胡永清,亦往岳州,過洞庭。
一夕灣船於湖邊,月影微茫,聞鬼哭之聲,終夜悲吟不絕。次早見沙上有數行大字,寫成詩句云:
長鯨吹浪海天昏,兄弟同時弔屈原。
於載不消魚腹恨,一家誰識雁行冤。
紅妝少婦空臨鏡,白髮慈親尚倚門。
最是五更淒絕處,一輪明月照雙魂。
尾寫云:「楊況、楊梯兄弟同題。」方知即是楊崇蘭之子也。歸來報知,一家大哭。崇蘭自二子死後,門戶日衰,而世事諸多不就。楊忠諫之子孫日新月盛,或遇忠諫,自己掩面而不敢見焉。
種樹看結果,做戲看收常做人要看到盡頭。出幾個兒孫,點樣腳色。一好一丑,兩下分明,方能定得勝負。猶之乎做戲,每日要掛完廿四個牌,然後收常每見開台之時,個班好仔,耀武揚威,這文那武。
有的做花花公子,有的自稱太保爺,占人田園,霸人妻女,打人頭殼,傷人性命。百般醜態,敢膽為之。
而奸仔之父兄,包庇心偏,容縱子姪,代為出計,指點行藏。而被累之好人,無端受苦矣。此時被累者,叫天而天詐作不知,叫地而地置之不理。地下咁多人,全住主棚,咁多人。坐祝你望,我望,眼白白見奸仔,害得人咁淒涼。氣唔平,心唔服,欲殺他而不得,欲救彼而不能,而無容你惱悶也。你莫行開,且睜眼看看,再一時間,掛一個牌,而好人走脫矣。又掛一個牌,而得人打救矣。又一時間,而奸仔敗露矣,好人出身矣,好人殺死奸仔矣,奸仔無處藏身矣。小武打死的,二花面打死的,公爺打死的,而一班奸仔唔剩得幾多個矣。所以好人每受虧,先磨練一著。果能做出忠孝節義等事,必為天地所哀憐,鬼神所庇佑,終有出頭之時也。古人戲棚對云:奸仔似虛花盛極,終須無結果;好人如夜月,缺時究竟有團圓。是經歷世情見得世果之語。
閃山風
山西當商,多在江南金陵大城,放官賑結黨為之。有一放賑客,係姓關者,亦山西人。在金陵大鬧煙花,折去資本,所存白銀二百兩,思得一計,專放私債,苛剝重利,九出十三歸,誠妙算也。
蜂狂蝶亂賞花枝,骨軟魂消日日迷。
散去錢財偏不惜,還從私債剝人皮。
因平日交結衙門,差役係佢心腹,故能以聲勢嚇人。人皆畏懼,眾加其號曰「閃山風」,言無情之暴氣也。
有一人姓朱,名大寬。家貧,以賣菜為生,而又好賭。向閃山風生揭錢壹千文,計及二年,共計利銀三兩。不但指大於臂,而且發重於身矣。閃山風之放債於人也,必待其利有一倍,然後往問取之。又因朱大寬有病在身,屢積屢重。到此時,每日持刀往索,不許拖延。朱大寬約以一月十五日,賣了幼女,本利一並清還,斷無失信。
到十六早,將僅天光,閃山風到了門前,持刀直人,問朱大寬曰:「本利交來。」大寬伏地叩頭乞曰:「事尚未成,容遲十日。」閃山風喝罵曰:「你無口齒,屢次惟之,你不知我威名,作我為兒戲嗎?有刀在此,你唔殺我,我要殺你。即刻了此事罷。」話完,即將刀柄向與朱大寬。其意以為,大寬見我如此心急,定必剪頭賣發都要即時清還咯,實在恐嚇朱大寬,令他心怕而已。大寬心內一想,見佢來得咁凶,均之一死,不若先下手為強,償了佢命。就接住刀柄,盡力刺去佢肚。閃山風叫痛一聲,用手掩住傷口,發腳走出。
登門尋死罵聲多,罪滿難寬奈乜何。
怏的拈刀來殺我,即時要去見閻羅。
走過橫街,有一間米鋪,其東家叫做王其勉,一向父子與閃山風熟識。見其徨走過,叫一聲:「老關,請入來飲茶呀。」閃山風不能答。走入,坐椅未定,忽然跌倒在地,血從肚內衝出,滿地紅水橫流。嚇得王其勉魂驚膽破,連聲大喊救命。
左右鄰鋪走來,望之,氣已絕了。
通傳街坊地保,眾將此事鳴官。山西放賑等商又聯呈控告。
官來驗看,鎖王其勉,回衙開堂審訊。先問街坊鄰鋪,各對以不知原委,只聞叫救之聲。又問王其勉,答曰:「小的與佢係好朋友,佢走過,叫佢飲茶,不知其被何人所刺,就死在我鋪。」太爺曰:「既被人所傷,何以街上並無血痕?顯然係你因仇殺死。」街眾稟曰:「王其勉實係與關客相好,非有夙仇。」
太爺曰:「既無仇,何以死在佢鋪?」街眾不能答。太爺喝曰:「不打不招。」叫差役重打壹百,王其勉不肯招認,連用夾棍夾了幾堂,打了幾次,打得皮開肉裂,夾到腳折頭昏,迫於無奈,只得認白日殺他。
冤枉難招要你招,兩旁夾棍一條條。
幾回魂魄飛天外,但乞嘗恩片刻饒。
照大清律例,要刀與傷口相符,方能結案。太爺問取其刀,王其勉說藏於這處,著差役搜尋不得,又說藏在那處,又搜尋不得。又打兩次,押在監房。王其勉之子,叫做亞勤,見父受苦淒涼,心有不忍,直到官前,願代父死,太爺不准。
亞勤見無法可救,遂將紅紙寫一長條,貼於當眾之處,其詞曰:「閃山風之死,必有仇人。吾父冤枉難招,實為淒楚。今父所存家產,約值千金。若是兇手之人,有憑有據,取出刀來,肯來實認。我願奉銀五百兩。先交銀,後到案,決無反悔。三光在上,實鑒臨之。」朱大寬初刺閃山風也,見王其勉無端受累,本欲甘心償命,直認鳴官。退後一想,見老母有六十餘歲,恐生養死葬,照顧無人,是以隱縮。今見長條所貼,有銀五百,可以安家,遂使人去問王亞勤:「真實是否?」亞勤曰:「你若不信,請理通街老誠人等,立了合同,先交銀為證。」
朱大寬接銀回家,攜刀到官處,將始終原委稟明。事跡如此如此,此刀係刺閃山風是實。官看此刀與傷口相符。論起殺人償命,理所應然。關客既如此惡勢,威逼貧人,自有取死之道。
此事不知真假,未肯盡信你一言。即著一心腹家人,查訪定案。
其家人回報曰:「訪得。死者叫做閃山風,索債俱用持刀相向,逼人賣仔賣女,致人忿氣自盡者屢次有之。」
食人骨血破人家,未必黃金兩手拿。
半世積理冤孽帳,一場風起路飛沙。
太爺曰:「閃山風該死有餘,勒索錢財,今竟何用!但你為兇手,律例難寬。照事原情,當減一等,充軍為是。」發往烏龍江而去。
去了十個月,遇乾隆元年,皇恩大赦,歸家養母。自後發奮,竟做好人。
又說王其勉,本係安良守份做生理之人,何以橫禍飛災,無端受屈?原來王其勉之兄叫做王其敏,其敏以販賣豬仔為生,養父母與弟,無不盡其誠意。弟長大,又出錢與之婚娶,是王其勉之受兄恩也,可謂深矣。
當年養育得哥哥,又況恩深娶老婆。
若使發財應報答,同分產業不為多。
及後其勉做生理髮財,兄因病後困手,其勉總不照顧一毫。
兩兄弟輪養父母,一五一十,必要計清。未幾父死,兄亦死。
只剩一老母,與大嫂輪流供養。嫂有二子讀書,歲底散館之時,尚欠修金兩元。先生催得甚緊,嫂徨無計,向王其勉曰:「求二叔借銀二元,交與先生清數。」其勉曰:「要銀未嘗話有,但係明年正月即交回,我方能做得。」嫂曰:「我到春來麥熟,自己唔食,都清還於你。」話完,不覺暗淚滴下。其勉曰:「你勿怪我。數還數,路還路,亞叔還亞叔,大嫂還大嫂。你莫話我唔好,我唔借過你,重有得過你。」苦嫂拭淚曰:「我唔係話亞叔唔好,總之,怨自己家窮耳。」
太無情義太無良,嫂姪艱難實慘傷。
不念一毫孤苦事,只知自己顧私囊。
一夕,由鋪歸家,回至村外社壇,壇上先有一人在坐,日近三更,鬆陰月影,涼氣風生。其勉以行得倉忙,身中出汗,不免登壇息步,一爽襟懷。與在坐者,略相稱問。初未識為誰人,近細看之,乃胞兄其敏也。其勉知為鬼,大驚,但念兄弟至親,不須迴避。神魂稍定,問兄在此何為?兄曰:「心中煩悶,並不能睡,故在此貪涼耳。」問弟近來生理好否?其勉曰:「並無好處,不過平平而已。」兄勃然大怒曰:「細佬點樣謂之乎。你忘兄之恩而不顧其姪,不憐嫂之寡,而薄待其親,世事至此不平甚矣。我最惱不平人,等你好久,今毒打你一場,而泄此不平之氣也。」話完,即揮拳亂毆。
妻兒愁苦哭聲頻,有弟同胞不作親。
雖在九泉難閉目,奮將拳打負心人。
其勉伏地叩頭曰:「亞哥,唔好打咯,打咁多好咯,我怕你咯,我知錯咯,亞哥。」其兄曰:「打死你,打死你。」忽來得一個白鬚公,手扶拐杖,行埋勸曰:「唔好打,唔好打,打乜樣呀。手足之情豈可自相殘害麼!」即將拐杖攔住其兄。其兄曰:「個的手足,實在都唔係人。我能顧佢,佢不能顧我,講甚麼手足呀!我不是打細佬,打負心人耳。」白鬚公曰:「你細佬之事,我盡知之。佢前世修過善功,今世應有福享。總係今生變性,刻薄無情。灶君上奏於天,玉帝命飛天大神查訪的確,福根削去,災禍臨頭。有人代你苦打於他,無用你咁,惱氣也。你有你好處,你雖貧困,有好兒孫。不信我言,試看後來光景。」
前生修福今生受,得福而今又作殃。
有等貧難修善果,將來發達有賢即。
其兄由是放手,其勉起來不見了白鬚公矣。其兄忿忿下壇而去,其勉發腳走歸,睡到牀中,神昏氣短。妻問:「因乜事幹?如此慌忙。」其勉曰:「我遇著鬼,被鬼打我。」妻驚曰:「乜樣鬼呀?你遇個的係大頭鬼?長舌鬼?抑或弔頸鬼?跳水鬼?男鬼?女鬼?竹篙鬼!瘟屍鬼呢?」其勉曰:「俱不是也。係亞哥鬼。」妻曰:「鬼做亞哥,唔通你就怕佢麼?」其勉曰:「此鬼非他,就係你伯爺作怪。」妻曰:「伯爺明可惡,查出佢年庚八字,請喃魔先生大鑼大鼓駛的符法,收佢人禁罌。」
其勉曰:「你勿高聲,白骨無情。佢聽知,連你都作怪。」妻曰:「我有名叫作惡婆,駛乜怕佢呀!你大嫂我都唔讓佢一分,都要治佢。生者不怕,要怕死者麼!」
弧兒寡婦總之難,仰面求人幾個彎。
為叔不來相照顧,嬸娘又是恃凶蠻。
其勉受嚇,病了一月。然後回鋪,不滿半月之久,又遇閃山風一案,破去家財大半。歸家又病一年,其子亞勤變性,賭蕩花消,閉埋個間鋪。王其勉一貧如洗矣。
兄之二子,長大發財,遵循守慎,孝義可稱。其勉倚賴兩姪,養老終身。亞勤無所歸著。
哥哥兒子正當興,弟歎人財兩不成。
天惱無情憐有義,到頭好醜自分明。
九魔托世
浙江湖州歸安縣,有一個財主,叫做王柱偉,先父遺下家財十萬。十八歲娶妻徐氏,至三十二歲共生九個仔。可謂丁財兩盛,衣祿豐盈。半世未曾做一好事。時值大饑荒,餓死人無數。徐氏謂夫曰:「我家錢財足用,何憂子女饑寒。現當凶年,人多餓死,安能見死不救,坐觀滿眼淒涼?我欲將銀數千,買米賑濟,未曉丈夫之意,以為好否?」
欲與夫君細酌斟,濟饑救死發真心。
婦人有此慈悲念,即是尼陀觀世音。
柱偉曰:「賢妻所言甚是道理。我聞古人為善,福蔭兒孫,況自己可以做得來,亦是代天行道。」於是搭兩個大施粥廠,男廠、女廠各列東西。初發手買米,約銀六千,本欲賑濟鄉鄰,誰料各處聞之,愈來愈眾,僅半個月,米既成空。而一二百里之內,尚來不絕。攜男帶女,叫苦啼饑。老者扶杖而來,幼者手抱而到,紛紛似蟻逐,遂如雲得飽一餐,願行百拜。柱偉不覺善心勃發,慷慨豪雄,任意揮金,呼群助役,搬柴運水,奔走如雷。廠列星排,好似屯軍散飽。如此者,賑至五月中旬之後,田禾將熟,人各歸家。破費資財,共成七萬,柱偉毫不掛意。且自喜為獨出一時也。自行賑後,千里馳名,或出遊行,見之者莫不指為大慈悲生菩薩。眾謂竇燕山濟人利物,五子登科。王柱偉做此陰功,定必九子連登開科發甲,柱偉夫妻暗喜。
亦謂修善者得福。此後天官賜福,而且五福臨門矣。
仰首呼天天不聞,天公難救眾人身。
誰知遇著王財主,財主原來救得人。
王柱偉自賑饑之後,其子或廚、或嘔、或跌、或傷,不滿兩年之間,九個仔都死乾淨。人皆歎惜,話天眼無珠,虧負好人,無怪世間有的一毫不拔咯。亦有等說:「時歲饑荒,天意要將人餓死。王柱偉大施賑濟,逐一救生。分明勾天與天作對。構父母都有罪,何況構天。」柱偉夫妻閉門日哭,哭得眼胞腫起,大過雞木成肉(音在)。徐氏怨曰:「我估修善有報,誰料無功。早知賑濟構天,我自一錢不出。今既家財大破,子又俱亡,何以為生?不如一死。」夫妻想尋短見。
究竟其中委曲,死亦難明。聞人話話得仙來,方能知得因果。於是掃潔廳堂,焚香淨幾,燒符念咒,禮拜當空。來得一位觀音大士,童子扶乩。此童素不識字,亂字揮灑如飛,寫來明明白白。其文曰:「王柱偉唔怪得你傷心,唔怪得怒氣。你知先父之夙世原因乎?」柱偉跪稟曰:「不知。」乩曰:「你父前生原盡孝悌,係做生理之人。有憐憫心,扶危救急,積成善果,今世應享豐財。無奈一轉今生,忘卻本來面目,貪財重利,刻薄成家。怨氣上衝,天神震怒。分發九魔下降,托生你家。九魔者,天上之掃把星,人間之敗家精也。你父所積者,好多產業,其實好多冤業。你所生者,望其為興家肖子,其實俱是亡家賊子。將來長大,賭蕩花消,姦淫邪盜,種種獻丑,拈辱門風,以報你父一生陰謀暗算之罪。豈料你夫妻發念,大結善緣,動地驚天,救人數萬。上帝將九魔收回,天上賜過五個好仔,另有兩個文星降世,顯你門庭,大享榮華,拭開人眼。你不須苦惱,且放心懷,因果原由一言剖白。」話完,大士回去矣。
濟饑只望大榮昌,豈料翻成一掃光。
為祖不修殃後代,諸孫俱是大魔王。
王柱偉聞言,方知明白。
自後,夫妻相勸,盡解愁懷。不及八年,復生五子。長大讀書,亦皆入學。第三仔所生兩孫,長孫叫做王以銜,次孫叫做王以鋙。教以讀書,少年人學,及至考等,遇一個學院大人,叫做竇東臯,來湖州考道試。在明倫堂講書,講大學。首卷「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個一章書,講得極有精義。當時數百秀才在此共聽,亦作平常,惟王以銜兩兄弟聽到入心,以為至精至妙,勝過高頭講書解法百倍。
二十餘歲,兩兄弟同科中舉。上京會試,是年,係乾隆六十年乙卯科,又遇竇東臯做大總裁。會試頭場,首題出「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這謂民之父母。」共三句。以銜兩兄弟,作得極好,意義精微,文章中試官,合了竇東臯之意。
開榜看來,王以鋙中了第一名會元,王以銜中了第二名進土。
當日聽書在學宮,會元題目在其中。
作來喜合宗師眼,方信文通運亦通。
當時各舉人有不能中得者,造起是非,話天下咁多大非凡不少,何以第一第二俱係佢兩兄弟中呢?況文字意思與高頭講章微有不合,似不公道。各有浮言。
當時和珅做好宰相,素與竇東臯不睦,時時想陰謀害他。
剛遇會試,各眾浮言,遂具本章奏之。皇上話:竇東臯今科會試所取第一第二名進士係同胞兄弟,文章不甚精工,此中必有徇情,應交禮部議處。皇上准其所奏。禮部議竇東臯罰俸降級,第一名會元趕逐歸家,不准殿試。和珅有一個西賓,教其公子之先生也,亦中進土。去拜見和珅曰:「遲日殿試,未知作得好醜。如何惟望相公另眼相看。提高後手薦拔之恩,同於天地矣。」和珅曰:「翰林三及第。我與聖上做主意。但名字彌封,不知誰是先生之卷。此處難以著。方須用淡墨寫卷,作為暗號。我自然有關照也。」既殿試後,和珅取卷本看,忽然執得一個淡墨卷,看過亦好文章,和珅喜曰:「此必西賓之卷也,我自有講法。」遂對聖上曰:「此卷文章極好,可以中得狀元,望我主准奏。」上曰:「文章雖佳,但嫌墨色太淡。」和珅曰:「正在墨淡能寫得好字,方稱老二,中但第一值得無疑。」上曰:「卿家話可中則中之而已。」遂取為榜首。剝開榜,唱名曰:「第一名狀元係王以銜。」
狀元想中與西賓,淡墨為憑事有因。
用盡巧言施盡計,誰知第一屬他人。
聖上發怒,話和珅曰:「卿家,你話竇東臯唔識文章,中錯王以銜兄弟。何以你又取得佢中狀元呢?平地風波,多生議論,總係卿家糊塗之過。」罵得和珅滿面通紅,羞慚無地。和珅暗地歎曰:「暇!暇乜咁古怪呢?本來:一個淡墨卷,為何又多一個來?真真不可解也。」誰知王以銜殿試之日,想起細佬被逐歸家,大總裁因我降級,功名兩字,水淡心灰,就係點得翰林,不外如是。故此墨都懶磨,順筆寫去,遇著和珅以為西賓之卷,盡力吹噓,以至大魁天下。所謂人算不如天算也。
聖上准竇東臯復回原職,著王以鋙第二科來京殿試。以鋙遲一科,亦點翰林。以銜官至尚書,以鋙亦官顯職。
在王柱偉之父當日所為,多不合眾,必有暗地笑之而罵之者。而彼則曰:「盛月新,財源滾滾。」未嘗不曰:「你笑即管笑,你罵即管罵,你不妨學嚇佢咁樣本事,咁樣發財呀!」
俗人啥明有等,又話真咯學佢,都唔錯。任你至忠直、至慈祥,好之又有姪佢多錢,又有佢咁大福。買田買地,生子生孫,似乎天亦要順其心而就其計也。若謂陰謀暗算定必發財,何以世上好多週身八寶計多過米,曉做光棍,曉謀害人,日撈日縮,到底攸然貧困也?若話唔奸頑,難挽得錢駛,何以世上好多愚愚直直、忠厚至誠,小有人請佢打工,亦有人出本與佢做生意,而且不知不覺又發財矣?做個樣就個樣矣,今王公之財發十萬也,非因刻薄而得,實因修福而來也。刻薄要發財,忠厚亦要發財,非因忠厚發少的,而刻薄發多的也。天以財一萬報你前生之善,而你好刻薄,又留後世之殃。所謂祖公個世唔修,留到子孫個世折墮矣。王柱偉年少而生九子,共以好命稱之,豈知其收債鬼也。及後大積陰功,救人無數,其仔即見快高長大,無病無災,豈料風掃瓜棚,盡行傾跌,一個二個倒地無存。無怪王柱偉之心傷,即旁人亦有不服矣。假使王柱偉對人曰:「我九個仔死乾淨,將來生過幾個好仔,要孫中會元狀。」無人必笑之而不信矣。總之,前生、後生,自己亦不能知而記,或凶或吉,鬼神亦未必顯而言。而以眼前順境,信前生定有修行。
現在奸心,斷將來無好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