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撞時文償他夙願 嫁小腳得了禍胎

  卻說水如將賽金摟在身上說她像趙飛燕,便說:「明日趙飛燕迷死你,你仔細。」說了兩人皆笑。自此水如事事聽老婆執掌。老婆腳小不能做,要東要西皆是水如代勞,並且甘心為之服役,這皆不在話下。
  且說華如這幾年在玉山鄉間教書,這東家人家是販運京貨的。是時長毛早已肅清,惟西北一帶捻匪末平,江西已全省平靜。這販運京貨的姓金名有才便仍理舊業。見先生與兩個兒子如此用功,大兒子名孔芳,嘗去考懷玉書院歷次第一。這金有才便有心要把兒子捐監生,下北場。便問先生:「今科下場否?」
  華如說:「我連學尚未進,哪得去鄉試。」
  有才說:「進個學先生又要回浙江,來往的盤纏,又要填冊費,又要老師贄儀,又要入學冊費,件件開銷,豈不厭氣,不如捐個監生,南北皆可應試。現在籌餉捐便宜之至,可以應鄉試者不過數十元一個,我已捐得空照三四張,先生要鄉試,我送一張與先生,自己填了姓名不用補足便可用。大小兒今年我打算叫他同我進京下北場。北場向分南皿、北皿、中皿,我看南邊亂後下北場者寥寥,南皿中的必多有才。」本想先生幫幫他兒子的文章,便說:「小兒下北場,先生何不同了去,路上有伴,不必先生破鈔,先生場中只看顧看顧小兒便感謝不盡了。」
  華如聽了正中下懷,便說:「多謝,多謝,我作文甚快,盡有工夫幫令郎。」
  有才喜甚,便於七月初七日帶了-個家人,邀了先生,帶了兒子走水道,由玉山下河口過鄱陽,歷湖口至九江,搭了輪船至鎮江,又搭了輪船至上海,又換了走海的輪船至天津起岸,再僱小船由通州走了三日到京。進了寓處,有才且不辦京貨,說:「等你們師徒兩個下了場出來再辦未遲。」
  不料先生進場,卻與他兒子同號,便將自己趕忙做,好幫他兒子二三場。便離得遠不能相幫,只得聽他兒子自己做三場。考畢卻喜,華如中了十七名舉人,學生中了四十名。有才喜之不盡,便不販京貨說:「我等你們在京用用功,明年好會試。」於是三人皆住前門外西河沿聚魁店內。
  次年春試,華如又中了進士,殿試考列二甲。點了工部主事。他兒子也得了進士,殿試內又欽點了即用知縣。華如見主事不及知縣可以救貧,心想這候補主事候到幾年方補呢?當時愁得不可解。有才本感激他幫兒子,心想謝他,便說:「先生,我曉得你的心事,我與你捐了個在外候補知府何如?」華如初不知在外候補亦是吃苦緣,平日只讀時文,不知官場的苦楚,聽了即感謝不盡,於是有才遂與他捐了個知府。
  是月他兒子正掣簽得了江蘇省,有才是生意出身,不知候補官員不能照應下屬,妄想他先生這候補知府能照應他兒子,因與先生亦捐了省分,一同分發江蘇,當下三人各皆心滿意足。遂有同年請他三人至陶然亭開場飲酒。華如見了各名班相公,請了二個,這金知縣亦叫了二個。又到大柵欄各戲園看戲,鬧了數天。
  遂有一天,刑部郎中鄒錦生之女欲與華如為妻,華如以婚費無著為辭。原來這錦生女兒大了,亦是浙東人,心想早嫁了一個同鄉亦好,遂應允華如明年回家下聘,這且慢表。
  再說阿蓮在玉山陳家與雪花終日做些女工,陳小姐亦相待甚好:這日亮軒有事拜玉山縣,說起今科題名錄,浙江中的最多。亮軒見錄內有名叫魏俊彥,原來即是華如捐監生應試的名字。當時看了回來即說與他女兒:「聽說這名姓魏的是浙東人,莫不是他們魏家的子姪。」雪花聽得便站在房門口,聽了便動心,又想想名字不是,又想:「如今長毛退了,何不如回家看看。我早有此心,因要路費難於開口,不如趁今日說說看。」便說:「老爺,小姐,我家小姐要回家鄉,多謝這裡看待,容我小姐回去再圖報謝。」
  亮軒聽了說:「你們去是要去的,只不知隔了一年,家中平安與否不得而知,不如我著人至你家打聽明白再著人來接你們更為穩妥。」雪花聽了更感謝不盡。
  次日亮軒果著人帶了書信付了盤纏到浙東去了。原來陳亮軒一家人看中了阿蓮,要將阿蓮配與他孫子名芰亭,今年與阿蓮同庚。這芰亭本平日看中了阿蓮的小腳,聽了他公公有這意思便時時留心,倒把阿蓮看得連房門也不出。
  且說鏡如這二年家況一年不如一年,水如被賽金迷昏,雖添一個人出來,家事仍無人管。其時仍不知華如已中了,捐了知府分了江蘇一切情形,不過時常記念他,如說長毛退盡,於今數年,為何不歸。正在這兩日想華如,不料這陳亮軒差的人竟尋著鏡如家,問准了便將書取出。鏡如以為無甚緊要的懶得起牀,月如便代大哥將書拆了。起初不知陳亮軒是何人,才至此看了,方知阿蓮雪花尚在他家。大家喜之不盡。鏡如看完了便說:「難為他。」收拾酒菜肉飯供給他。臨走時便送了些盤費說:「我即著人來接我家的人,你回去多多拜謝你老爺小姐並孫少爺,日後重重酬謝。」
  這人回去了便將魏家尚好,待他亦好的告訴了一遍。陳亮軒得知了魏家居處便將求親的說話寫了一封信寄與鏡如。鏡如得了信亦知陳家底細,且阿蓮亦住他家已久,即將阿蓮許他當作酬謝。即時回書答應了。亮軒得了信就請了二位媒人由玉山過常山,不到四日便到鏡如家下禮並代致亮軒的意思說:「女家有人主婚,小姐不必搬來搬去,在我家已住了多日,如親生孫女兒一般。就去請這邊少老爺過我們那邊頑兩個月,檢出吉日便在我家主婚。一切開消這邊少老爺可不必費心。未知可否?」
  鏡如正愁這兩年家道窘急,無錢嫁妹子,聽了這話合了心,連說了遵命。當時便允了媒人,便請鏡如動身的日子,鏡如心裡記掛妹子,便允與媒人同去。次日收拾起身,三日半到了陳家,一切見面常禮毋庸細贅。阿蓮見了親哥,雪花見了舊主人,其親熱傷感足足坐談了一夜。兄妹二人皆說自從反亂除趙姨娘春雲死了的不算,其餘均皆離而複合。獨有二哥不知去向,二人又揣度了一番。雪花在傍暗中流淚。
  過了數日,亮軒擇出吉期。一邊鏡如主婚,遂與阿蓮下了個小腳遍毒。芰亭是年輕的人,哪知世務,見阿蓮這般美貌,這般小腳,又見阿蓮件件穩重,並他公公亮軒亦喜。雪花即服侍新姑爺,心想回家亦不見華如有何趣味,且聞得家中已換了一個樣子,鏡如已將玉英收了。自己年紀已大,回家亦是贅瘤一般。因此雪花在陳家住下了。鏡如等妹子滿了月後即便回家。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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