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

  次日早晨,又是烏雲蓋頂的天氣。我怕雨立刻就要下了,忙把大家叫醒,整理好房間,又支起帳蓬。待一切妥當,我才感到骨節酥脫,雨沒到,病魔卻先來了。
  珊德娜不知何時走的,甘格也不在,東尼頹然地坐在地上,神情麻木,一聲不響。
  我找了塊較乾的地方躺下,對東尼說:「珊德娜叫我告訴你,要你早上去她家。」
  「珊德娜什麼時候來過?」東尼吃了一驚。
  「你忘了?昨天晚上。」
  「她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抽大麻,又喝了酒,神智不清,所以她叫我今天告訴你。」
  「那麼……不是做夢了……」
  「做什麼夢?貝珍都被你氣走了!」
  「你說什麼?」看他的表情,昨夜是真的迷糊了,似乎什麼都不記得。
  「你昨夜當著貝珍的面前,和珊德娜做愛……」
  「沒有的事!我分明記得昨夜是和貝珍在一起!」
  又是大麻的幻境出了岔子,我可以領會他的處境,他很可能真把珊德娜當作貝珍,但是貝珍會相信嗎?
  「那你快去找貝珍,她不知道當時你是受了大麻的影響,你快去解釋!」
  東尼急了,他要我陪他去,我實在無法支持。他也看出我生了病,摸摸我的額頭,還有些熱度,只好一個人匆匆走了。
  過沒多久,傾盆大雨又漫天遍地而來,屋瓦簡直擋不住它的神威。萬道飛瀑落在幾條被單銜接而成的帳蓬上,匯聚成了滾滾巨流。
  雖然雨水不再直接滴到地上,但由布縫中滲下的水汽卻也驚人,鏡片蒙上了一層迷霧。渾身冰冷,彷彿置身在雲氣迷漫的絕頂山巔。
  我睡不住了,爬到窗前一看,好一場大雨!海面如同一池鼎沸的滾水,霧氣渾沌,將天拉得好低,令人感到劫數已迫在眉前。街上白濛濛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一根根密集的水柱,由烏黑的天上,直插到地下,爆起一片雪亮的銀花。
  我彷彿是這場浩劫中倖存的孤魂,獨自哀傷著人類的不幸。突然間,銀白的雨柱中出現了一個人影。我猛的一驚,由幻境中醒來,那人已奔入危樓,我猜是東尼,他為何在大雨中跑回來?是否貝珍出了事?
  我迎向樓梯,果然是東尼,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見我就說:「沙……沙爾索……」
  「沙爾索怎麼了?」
  他氣還沒喘過來:「他,他在哪裡……」
  「在哪裡?」我沒聽懂。
  他長呼了一口氣,說:「我找他!」
  找沙爾索做什麼?一方面我卻為貝珍鬆了一口氣,我到前後房中一看,只有尼奧與秀子擁臥在一角,卻見不到沙爾索的蹤影。
  東尼急得回頭就走,我忙問他:「你找沙爾索有什麼事?」
  他頭也不回,說:「貝珍沒有回家!」
  我一驚,東尼已跑下樓,我也想去找她,卻是雙腿發軟,寸步難行。
  尼奧和秀子也被驚動了,他們看出我虛弱之狀,忙扶我坐好,問清原委後,秀子不禁流下淚來。尼奧也噙著淚水說:「萬一貝珍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東尼的罪過?」
  我望著那未曾稍息的大雨,大自然不是有它神聖的意旨嗎?人自己種的因,自會得到果實,有些是立刻顯現在眼前,有些卻影響到長遠的未來。只是,貝珍果真為東尼殉情了,我覺得太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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