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我們正談著,樓梯上卻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聲響,我幾乎以為那可憐的樓梯終於劫運到臨了。但那分明是腳步聲混合著樓梯被重擊、搖撼時,發出的吱吱喳喳聲。是誰這樣匆忙?我們都不由自主的扭過頭去,望著門口。
  一張充滿怒氣的臉,如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我剛看出是東尼,還沒張口,已嗅到濃烈的酒氣,感覺到了即將爆發的活火山的溫度。
  三個人同時楞住了,東尼已不成人形,在燭光中分外顯得駭人。他的眼中透露出無比的恨毒,狠狠地像是要吞噬整個宇宙。
  「你們這一對狗男女!還講什麼虛情假意?我早就知道!不要臉!我要殺死你們!」連樓板都在振動,他的吼聲像破鑼一般刺耳。
  我知道他醉了,忙對他解釋:「我生病了,她好心來……」
  「你病了?你有什麼鬼病?你功夫好得很!你還想騙我?凱洛琳不是你搶走的?威瑪不是你搶走的?現在連貝珍你也要搶!」
  對於凱洛琳我無言可辯,威瑪根本不是他的意中人,至於貝珍,我們並沒有做什麼呀!他一定又是受了什麼刺激,喝了酒,借題發揮。
  貝珍這時卻鎮定地說:「東尼,你誤會了,他怎麼會喜歡我?」
  東尼彷彿被刺了一下,跳得整個樓都在搖晃:「那麼!是妳喜歡他了?」
  「是的!我喜歡他!」我喫了一驚!貝珍毫無懼色地面對著幾近瘋狂的東尼,彷彿是一隻佇立在餓獅面前的綿羊。
  「東尼!你不是不知道,她愛的是你!」我急著解釋。
  東尼似乎一點都沒有聽到我的話,他面對著勇敢而堅定的貝珍,兩隻眼球骨溜溜地在她臉上搜索。氣燄卻由盛而衰,好幾次他想發作,然而摸摸鬍子,聳聳鼻尖,又硬生生地把話吞了下去。
  貝珍毫不相讓,狠狠地瞪著他,僵持了一刻。她才說:「你為什麼又去喝酒?不早點回來?」她的語氣強硬中透著溫柔,充滿感性。
  東尼軟化了,他好像有千言萬語,卻偏偏找不到適當的言語來表達。頹然滑坐到地上。貝珍忙湊過去,撫慰著他,輕輕地說:「你最近老是不能控制自己!為什麼呢?可記得那次你接到電報時,忍住悲痛,還繼續和我們玩鬧?那是多麼的無私!多麼的偉大!」
  東尼似乎想吐,他強忍了一會,似乎也明白了方才的失態。他慚愧的望著我,說:「朱……我……」他又觸動了心事,竟哭了起來:「我完了……」
  貝珍同情地把他擁入懷中,誰都沒有說話。東尼傷心地哭了一陣子,漸漸地呼吸均勻,接著竟打起呼嚕,在貝珍懷中睡著了。
  東尼又受到什麼重大的打擊呢?自我認識他以來,從來沒見他喝得這樣酩酊大醉。我猜多半是此行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而與米朗達等鬧得不愉快。
  我不相信米朗達和焦基會如此不通情理,我們的報告還沒有寫,他們憑什麼能証明任務失敗呢?除非還有其他的原因,或者發生了什麼變故。
  尼奧和秀子回來了,見到東尼狼狽之狀,尼奧搖頭不語。我們一再分析,把最近發生的事猜了個遍,誰都猜不到何以東尼會這樣反常。
  不一會兒,樓梯的交響曲又開始奏起,沙爾索的笑聲飄進屋來了。甘格垂著頭,被沙索和另兩位嬉皮押解進來。
  「嘻嘻!甘格想躲我!我早就知道他躲在哪裡!尼奧大爺,你看,我叫你放心!對吧!我準能把他找來!」
  「甘格!為什麼這幾天你不回來?」尼奧和藹地問他。
  「我不知道你們回來了。」甘格神情沮喪的說。
  「嘿!你們猜甘格在做什麼?絕!絕!在挑魚哩!他挑一擔,就夠咱們大夥吃一個月。今天吃新鮮的,明天吃臭的,以後吃乾的……」沙爾索笑個不停。
  「你為什麼去挑魚?」尼奧大吃一驚。
  「我找不到別的工作。」
  「為什麼要找工作呢?」
  「我要結婚呀!我起碼得養得起瑪莉露呀!」
  「你急什麼?我們馬上就有錢了。」
  「你在做夢!人家早就把東尼給甩開了!」
  「什麼?」尼奧也沉不住氣了:「你是說東尼……」
  東尼睡在貝珍的懷裡,突然唔了一聲。大家的注意力馬上集中在他身上,只見他緩緩地張開了眼睛,楞了一下,說:「誰叫我?」
  「我們在談話,聽說你……」
  「誰說我什麼?」東尼又恢復了活力,猛一下翻身坐起。他環視眾人,厲聲道:「正好大家都在,我要查明是誰出賣了我?」
  「怎麼出賣你?」尼奧問道。
  「怎麼出賣?我怎麼知道?」
  「是不是合作失敗了?」
  「有人告訴焦基,說我們在做毒品買賣。他怕受到連累,說可以介紹一些輕鬆的工作給我們,或者介紹去孤兒院工作!」他愈說愈氣,眼中冒出火來,最後乾脆爬了起來,把所有的憤怒都爆發出來:「誰要他救濟?沒良心的傢伙!我東尼死也不饒他!」
  吼畢,他才感到頭很痛,雙手緊抱著頭,貝珍趕緊站了起來,扶著他坐下。
  「東尼!冷靜點,大家先商量商量,事情不會這樣簡單!」我說。
  「還不簡單?焦基籌到了錢,米朗達把店都賣給他了!合作的事已經告吹了!」
  「難道焦基想獨吞?他一個人怎麼能成大事?」
  「他有錢怕什麼?我東尼就是沒錢!有錢我什麼都可以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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