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五.

  瑟勒絲娣家的正門在山上的道旁,正是我們那天諷刺的深宅大院之一。車停妥後,貝珍突然改變初衷,對我說:「讓我去吧!我想和瑟勒絲娣說一句話。」
  我正是求之不得,便在車上等著。她按了電鈴,顯然高高的院牆中還有個花園,內宅的門開了一會,大門才打開。
  開門的是個中年的黑女傭,她問道:「妳找誰?」
  「找瑟勒絲娣小姐。」貝珍回答。
  「有什麼事?」
  「有重要的事。」
  「請進來吧!」
  「不必!我在這裡等。」
  「那麼妳等一下。」
  女傭進去了,過了好久,滿臉不高興地出來,說:「以後再來吧!她有事!」
  貝珍急著說:「我有很重要的事,是有關東尼先生的。」
  「啊?那麼我再去問問看。」
  「請別讓東尼先生知道!」貝珍補充一句。
  又過了好久,一個亂髮蓬鬆、衣衫不整的女性,謹慎地從門口探出半個頭來。她仔細打量了貝珍一會,說:「妳一定就是貝珍了!」
  「是我。」
  「有事快說!」她的語氣傲慢無比。
  貝珍顯然早有充分的準備,她勇敢而堅定地說:「我只告訴妳一句話,如果妳對他好一點,那我恭喜妳。妳若把他當作其他人一樣的玩弄,等著看!我會去找在沙爾瓦多市的那一位!」
  「不要臉的女人!妳想威脅我?」
  「誰不要臉,我們心裡有數!」
  說著,貝珍把東尼的小包往瑟勒絲娣面前一送,瑟勒絲娣卻趁勢抓住她的手,把她拉進門去,嘴裡吼著:「我要打死妳這不要臉的丫頭!」
  下面傳來叭叭幾聲清脆的掌聲,接著是貝珍的尖叫聲,我忙下了車,衝上前去。貝珍已被按倒在地上,我一把推開瑟勒絲娣,將貝珍拖出門外來。
  這時,東尼的聲音從門裡傳來:「什麼事?」
  貝珍嘴角已在流血,她鑽進車內,喘著氣催我:「快走!」
  院子裡有人跑著,隨後大門立刻碰的一聲關上了,但顯然關不住靜靜深夜中咆哮的吼聲。只聽見東尼喘著氣,大聲叫道:「怎麼?是誰打了妳?誰敢打妳?」
  「一個野女人!」是瑟勒絲娣的聲音。
  我倒要看看東尼怎麼被玩弄,也不管貝珍怎麼推我,就是不開車。
  「好大的膽子!放開我!我不能饒她!」
  「算了吧!」
  「怎麼能算了!放手!」
  「不!是我打了她!她已經走了!」
  「妳也不該打人呀!她是誰?」
  「是個要飯的賤女人!」
  「妳怎能打要飯的窮人?妳這算是人嗎?放手!我去請她回來!妳要向她道歉!」
  「可是她罵了我!」
  「她罵了妳,妳就可以打人?我還以為妳是個了不起的女性呢!我為妳得罪了最要好的朋友,只因為妳有理想!有見識!怎麼妳自己說的話都不能兌現?打一個窮女人?」
  「我錯了!請原諒我吧!」
  「妳要知道,窮人最需要幫助……」東尼的聲音突然斷了。
  「我錯了!東尼!請原諒我!」是瑟勒絲娣的哀求聲。
  「哼!要飯的窮女人?那,這是什麼?」東尼的音量彷彿雷鳴。
  「東尼!我錯了,我們進去吧!」
  「這是我的東西呀!妳說!是誰來了?」
  聽到這裡,貝珍哀求我開車。我卻特意把車門打開,要看看東尼有什麼動作。
  「東尼!不要出去!」瑟勒絲娣的語調改變了,換成了一副命令的口吻。
  「好毒辣的女人!我真看錯妳了!」東尼像隻受傷的猛獸,發出哀號。
  「別出去!你要出去就不許進來!」突然大門碰的一聲開了,只見東尼跑了出來,長鬚長髮在空中飄舞。後面那個狀如瘋狂的女人,拼命嘶喊著:「你給我回來!聽見沒有?」
  東尼看到我們的車,看到洞開的車門,他僵住了。我只聽到身後貝珍微弱的呼聲:「快走!快走!」
  我還來不及反應,東尼已經一個箭步撲過來,鑽進後座,把手中的包袱往前座一丟,把貝珍摟在懷中。貝珍乏力地說:「東尼!是我的錯,我先罵她!」
  東尼用手抹去她嘴角的血跡,滿懷愧疚地說:「別說了,我明白了,我們回去吧!」
  東尼回來了,他被貝珍的柔情感動了。我不想知道為什麼他會迷戀那個與外界隔絕的深宅巨院,只聽他問貝珍道:「妳認識她嗎?」
  「在這個小地方,誰都認識誰,然而誰也不認識誰。」
  「難怪今天傍晚我溜去看你們,她感到非常的不安。只是,我不懂……」
  聽到這裡,我很想一語道破瑟勒絲娣的身份。想不到貝珍卻說:「她沒有騙你,她絕對有力量幫助你!」
  「什麼話?難道我真的要她幫助?」東尼沉默了一會,感慨地說:「我現在明白了,總之,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我們別再談這件事了!」
  東尼說錯了,貝珍才真正是個聰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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