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一.

  來時是上坡,看到路就走,沒有注意方向。這時到了住宅區,一看居然遇有不少叉路。我們先前還想就著大路,大不了多走幾步,一定找得到山下的大街。哪曉得山路彎彎曲曲的轉來轉去,轉了幾次,我們又回到原地了。
  我們也考慮過再上山頂,循著原來的梯級回去。山也分明就在左側,偏偏就是找不到上山的路。
  東尼的腳已開始疼痛,一拐一拐地拖在後面。鄉下人大都早睡,這時才九點,路上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影。即使有人家,也都是門戶深掩,光亮全無。沒有人家的地方,甚至連昏暗的街燈也省了。地上坑坑窪窪的,加上滿地大小碎石,走起來辛苦異常。
  尼奧走得心焦氣躁,自我認識他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與秀子隔得這麼遠。這時他也禁不住怨聲連連,怪東尼出這種餿主意,害得大家回不去了。
  東尼先是滿懷歉疚,悶聲不響,到後來愈聽愈是耐不住。兩個人又你一句我一句,開始爭吵起來。東尼說:「你怪誰?最初出來是你同意的,腿受傷難道是我故意的?」
  「我只同意出來走走、散散心,哪曉得你要踢球?而且連路都不認得!」
  「你不曉得我不認得路?我們都是第一次到這裡,難道我東尼是先知?」
  「你不是到處都吃得開嗎?」
  看他們總是強詞奪理,連我也煩燥起來,氣血上翻,正想喝止他們。還沒有開口,只聽東尼啊喲一聲,踩到一塊石頭,跌倒在地。
  舊創加上新傷,東尼是一步也不能走了。我們商量了一會,唯一的辦法是把他留在這裡,我和尼奧設法走回貝珍家,再開車來接他。
  尼奧這時又婆婆媽媽起來,不忍心把東尼丟在路旁,硬要攙著他走。東尼說:「別擔心我,我們這種人還怕這個?哪個屋簷下都可以睡覺,你們快去吧!不要把她們急壞了。」
  最後,我們把東尼扶到一戶人家門前的臺階上,千叮萬囑要他別離開,這才離開。
  找了很久,總算找到了貝珍家,她們早急得惶惶無主,見到我們,高興萬狀。尼奧簡單說明了經過,就開車去接東尼,貝珍怕我們再迷路,便隨我們同行。
  這一陣來回,前後大約耗了一個多小時。待回到原來的地方,一看竟是空空蕩蕩的,東尼失蹤了!
  我和尼奧記得清清楚楚是這個地方,也分明囑咐過東尼安心等候,他行走不便,會到哪裡去呢?
  我按了按汽車喇叭,在山道中,回聲大得嚇人。尼奧又喊了幾聲,卻始終沒有反應。我擔心他出了什麼事,便扭亮車燈,照著地上,仔細查看。地上沒有血跡,也沒有打鬥掙扎的跡象,他到哪裡去了呢?
  貝珍一直默默無語,我問她:「會不會被人綁架了?」
  她苦笑了一下,說:「我們回去吧!你們也別擔心,我保證他明天就好生生的回來!」
  她的語氣是那樣鎮定、自信,我難掩一份好奇之心,追問道:「妳知道他在哪裡?」
  「我相信錯不了。」
  「那為什麼現在不去找呢?」
  她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東尼你是瞭解的,但是巴西的社會情形你可能不大清楚。我們回去吧,上車我再告訴你。」
  經她一提,我也明白了。近十年來由於工業發達,勞力由鄉村大量流向城市。一般青年男子都不願老死在鄉下,紛紛離鄉背井,到大都市中找生活。
  女性由於比較保守,除了隨家遷移外,很少有勇氣單身一人離開家門。因此一個畸形的現象產生了--愈是荒僻的鄉下,男人愈少。伊遼士還算是一個重要的小都市,據說男女之比已為一比二。再往內陸去,聽說有時整個村落中,竟然找不到一個壯漢。
  這些女人除了自己工作外,多半靠著在城市中工作的男人寄錢來維持生活。她們之中,不乏青春尚在的少婦,或是需求正殷的中年女子,性的問題因此極為嚴重。
  貝珍說,在剛才那條街上,便幾乎有一半人家的家中沒有男子。顯然東尼也不是個老實人,乾柴烈火,哪能不打得火熱?
  回到貝珍家,我們支唔了一陣,說東尼在一個朋友家療傷,秀子和威瑪也都相信了。貝珍找了個機會,把我叫到一邊。我以為是為了東尼,不料她卻問我:「你到底對威瑪怎樣?」
  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但我認為沒有必要撒謊,便說:「我覺得虧欠了她,至於愛情是一點也沒有。萬一她真的寧死也要嫁給我,我也不反對,但是希望能給我一點時間,讓她瞭解我這種人不適合她。」
  她吁了一口氣,說:「我猜對了,今夜你們沒有去遊園,我們三個人真是出盡了風頭。那些男孩子都認識我,自然不會打我的主意,可是卻藉著找我聊天,一個個對秀子和威瑪好不傾心。秀子倒沒有什麼,可是我看得出威瑪對其中一個男孩子很有意思。所以我必須問你,看你打算如何,因為那個男孩子已經暗示要請我幫忙。」
  我聽了,心裡頓時輕鬆許多,但也有一絲惆悵。一夜夫妻百日恩,早上她還在我的懷抱中,誰知到晚上就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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