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一陣嘈雜的人聲,我突然驚醒,發覺衣服已經脫得精光,身旁還蜷伏著一個人體。正在發楞,東尼和尼奧正開門進來。東尼一看便大叫:「好呀!你也來搶我的老相好!」
  我怔怔地回想了一下,才發覺身邊的女孩是威瑪,東尼眾多的女友之一。神智不清之下,糊裡糊塗地幹了這種尷尬事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我只好說:「你的老相好遍佈天下,叫我怎麼辦?」
  威瑪害羞地把衣服蓋在身上,東尼對她說:「妳可聽說過中國菜甲天下?朱是個好廚子哩!」
  威瑪把頭埋到我的肩膀上,我不禁有點擔心了。凱洛琳還在時,我們曾去過威瑪家。她父親米朗達曾說過,為了把女兒嫁出去,他願意以一間雜貨店作嫁粧。萬一她真看上我,纏著不放,以後怎麼辦?(事見《巴西狂歡節》)
  「不早了,妳回去吧!」
  她抬起頭來,幽幽地望著我,委屈地說:「你要趕我走?」
  「不是!但是你父親會罵妳的。」
  「不會!是他叫我來玩的。」
  東尼高興地跳著森巴說:「朱老闆!賒包香煙可以吧!」
  一時的不慎,喪失了神智,只怕這筆債不好償還了。
  我送她到九月七日大道上,叫了部計程車,她情意綿綿地堅持第二天要來看我。
  這種事只有求教於東尼,我希望能不傷她的心,而又能保持我的自由之身。
  東尼聽了,大感為難,他說:「顯然你沒有經驗,我看她是動了真情,以後會相當麻煩。告訴你一個訣竅,假如有女孩子纏上你,而你又不願意跟她長期相處。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上床後立刻做愛,絕對不可以愛撫!沒有愛撫的做愛,對女人說來簡直沒有一點滋味,有時反而是痛苦。你看我認識這麼多女人,卻沒有一個纏著我不放。」
  我這才瞭解他之能出入花叢,而來去自如之妙。事到如今,總得想個解決的辦法。叫我和威瑪結婚,是絕對不可能的。他想了想,說:「辦法多的是,你一定要狠心。否則,白手成家也不壞呀。」
  尼奧聽了這件事,也勸我道:「或許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但是結個婚也不壞。你不必放棄我們這種生活,結了婚一樣可以修道。」
  東尼又安慰我說:「不過,以我過去的經驗,女孩子的事是說不準的。你不必放在心上,說不定她也只是一時新奇,過去就算了。」
  我也只好狠下心腸,聽天由命了。

  甘格晚上未歸,第二天晨課也不見人影。沙爾索正不願上課,便自告奮勇要去找他。尼奧也知道他坐不住,便由他去了,結果晨課草草的了事。
  不到十點鐘,沙爾索果真把甘格拖了回來。甘格一向很恬淡,人人羨慕,但是眼前所見的完全是另一個人。他神態疲憊,眼裡泛著紅絲,一進來便低著頭,什麼都不肯說。
  沙爾索得意洋洋地在一旁表功:「他一個人坐在海邊,浪都鑽到褲襠裡去啦!我問他:『你在洗什麼』?他不理。我又問:『你昨夜上哪兒風流啦』?他也不理。可是我提到一個人,他就……」
  甘格抬頭瞪了他一眼,沙爾索嚇得趕緊躲開。
  尼奧猜是瑪莉露,便問他:「你們倆鬧翻了?」
  甘格搖搖頭,尼奧又問:「她有什麼問題?」
  甘格又搖搖頭說:「不與她相干!」
  「那是為了什麼?」
  「我!」
  「你?你有什麼問題?」
  甘格低頭不語,沙爾索殷勤地獻上大麻,甘格搖搖頭。
  東尼想了一想,問道:「你不能人道了?」
  甘格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懶得答理。
  東尼說:「你不開口,我不瞎猜怎麼辦?」
  我也說:「甘格,大家情如兄弟,有問題何妨談談?說不定那也是我們的問題。」
  甘格突然抬起頭來,絕望地說:「我愛上她了!」
  東尼聽了哈哈大笑:「這有什麼好難過的?來來,和朱正好是一對,我們來慶祝一番!」
  「慶祝什麼?我們夠資格嗎?想想昨天那兩個孩子!想想菲力和白蒂!」
  不錯,我們既選擇了做嬉皮,就是貪圖自由自在,不負責任的人生。若真能做到心裡一無沾惹,隨遇而安,倒不失為一種瀟灑的生活方式,問題在有幾個人做得到呢?
  從凱洛琳離開我們開始,就有如核子連鎖反應一樣,我們一個接一個地面臨了考驗。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時間到了,當周遭環境與人際關係的互動達到某一程度時,各種變化便紛至沓來。世界是動態的,沒有事物不在改變之中。我們既然選擇了獨立自主的道路,就要有足夠的能力,去承受其後果。
  東尼默然了,彷彿一塊沉沉的布幕,緊緊地壓在我們身上。我們這一群失水的游魚,頓時成了擺設在一個水族館中、某一角落的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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