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甘格最近神出鬼沒,尼奧說他與瑪莉露正打得火熱,晚上只要我們沒有團體活動,他便去她那兒報到。尼奧叫東尼勸勸他,說修行人不能太重視感情生活,一旦陷入情感的深淵,必然不可自拔。
  甘格不在,東尼也很遺憾,因為他每次出去,總要帶一個跟班的,甘格很聽話,帶他去哪裡就去哪裡,連問都不問。現在甘格有了固定的女友,東尼等於少了個伴。由於上次他要我陪那兩位小姑娘,我很合作,東尼大表滿意。於是我便取代了甘格,每到日落黃昏後,就和他一起到處串門子。
  離我們住處不遠的地方,有幾個青年男女合租了一層寬大的閣樓。他們實行經濟合作方式,每人攤付極少的費用,卻能享受相當愜意的生活。
  東尼一再向我提起這個閣樓,一天,他帶我繞過一道陰濕的小巷,來到一座粉牆斑剝的古舊樓房前。除了還有扶手外,那搖搖晃晃的樓梯,比我們那座危樓的樓梯也高明不了多少。爬到三樓時,已經到了頂,再推開天花板一看,上面竟是別有一番天地。
  這層閣樓約有二十坪大小,呈正四方形,他們用三夾板做成十字短牆,隔出四個房間。兩間用作臥室,另有廚房、廁所佔去一間,剩下一間為公用客廳。
  由於隔間不高,人站著就可以透視整個大廳,廳內二側各有一個窗子。一個朝東北方空曠的大西洋,正好俯視蒼蒼茫茫、碧綠無波的海面。另一個窗子略顯陰暗,迎面是陡峭的護牆,可以看到蜿蜒通到上城的公路路基。
  這裡空氣新鮮,光線充足,而且視野廣闊開朗,我一見就喜愛不已。
  我們到時,住在北房的兩個女學生,露薏莎和貝珍,以及南房的一對男女,瑟加和茱迪都在家。露薏莎是個憂鬱型的女孩,皮膚白皙,骨瘦嶙峋,缺乏青春的光彩。貝珍恰好相反,皮膚微黑,身材飽滿,短而烏亮的黑髮,托著令人疼愛的圓臉。她熱情似火,一見到東尼,便親切地與他擁抱。
  瑟加是個羞澀而秀氣的男孩,他就讀法學院。茱迪則是個金髮女郎,在教小學。
  茱迪一見東尼,就說:「你再不來,貝珍就要登報了。」
  東尼詫異道:「我不是留了個住址嗎?」
  貝珍回到房中,拿出一封電報及一團皺皺的紙條。
  她說:「你地址是留了,卻是里約的。那天我們都喝得半醉,當時沒注意。」
  「不可能的事。」
  「不信你看。」貝珍將那張皺紙遞過來。
  東尼一看,臉上的表情立刻變複雜了,好像見到了鬼。他忙將紙條塞進口袋中,尷尬地說:「那天確實是醉了,我另外寫一張給妳,其實我們的住處很近,就在前面不遠。」
  「那個地址是誰的?」
  東尼笑得很不自然,卻擺出一副舞台上表演的架式:「當一個人口中泛著酒香的時候,千萬不要相信他染著香氣的聲音。」然後他向大眾彎腰鞠躬,解釋說:「莎士比亞說的。」
  貝珍神秘的一笑,把手中的電報舉在空中說:「莎士比亞說的?你真是天才!」
  東尼臉色又一變,狐疑地問:「妳打了電報去找我?」
  「不!我是寄信去的。」
  「那麼……這是什麼呢?」
  「是回電。」
  東尼突然一震,眼神中閃過一片烏雲,半響說不出話來。
  貝珍不忍心折磨他,和婉地說:「這封回電是托我轉交給你的,我沒有拆。你只要說實話,我就給你。」
  東尼恢復了平靜,臉上又掛出了那副令人無法拒絕的笑容。他說:「老實告訴妳吧!那是我太太的住址,我們已經分居一年多了。」
  貝珍果真把電報交給他,說:「我早就猜到了,所以一直等著你來。你看,我沒有拆開。」東尼接過來,連看都不看,就往口袋塞。貝珍止住他說:「一定有要緊的事才發電報,你馬上就看。」
  「不會的,我們的事早解決了。」
  「可能還有其他的事,否則不會用電報的。」
  「我回去再看。」東尼堅持著。
  「不!現在就看,不然你回去,我不留你。」在貝珍身上,我突然發現了罕見的、人性的光輝,不禁對她好感大增。
  東尼不得已,只好聳聳肩,懶懶地把電報拆開。這時露薏莎正在找唱片,貝珍問我要不要酒,我便要了杯清水。
  這個房間很涼爽,穿堂風由海上傳來,帶著略鹹的海藻腥味。音樂響起了,海在黑夜中寧靜地躺著,星光卻淘氣地鬧成一片。
  東尼看完電報後,便仔細地將它摺好,收在身邊。只見他一振精神,笑著說:「今夜玩什麼?」
  「電報上怎麼說?」貝珍緊追不捨。
  「沒什麼,不過是很久沒有我的消息,要我把地址告訴她。」貝珍將信將疑,鬆了一口氣,倒了杯威士忌給他。東尼連眼都不眨,說:「今天不喝了,省得又鬧笑話。」
  茱迪便說:「那麼罰你今天講個笑話吧!」
  東尼想了想,便說:「有一個賊,垂涎於一個富翁收藏的珠寶。這個富翁請了一位保鏢看管珠寶,這個保鏢非常機警,雖然賊也偷到了些珠寶,但每次都被保鏢發現,幾乎失手。
  「賊恨保鏢入骨,決定先陷害他,便將所偷的贓物埋藏在保鏢住處附近,並丟了些珍寶在地上,一直引到埋寶的地方。他遠遠地偷看著,果然,保鏢發現了,循線追查。
  「賊見保鏢已經中計,便忙去通知富翁,說保鏢是賊。富翁趕去一看,果然看到保鏢在挖掘藏寶,不由得他分說,便把保鏢當賊辦了。」
  他說完後,面無表情地望著大家,我們以為故事還沒完,都痴痴地等待下文。不料,半天沒有動靜,東尼也老神在在地望著我們。
  最後貝珍等得不耐煩了,問道:「然後呢?」
  「然後什麼?」東尼一臉無辜的樣子。
  「你還沒有講完呀!」貝珍急得跳腳。
  「我講完了呀!然後?然後賊便隨心所欲地偷了呀!」東尼理直氣壯地說。
  「這有什麼好笑?」貝珍大為失望。
  東尼得意地說:「在這個時候,只有做”賊”的才會想笑!」
  貝珍這才明白被他罵了,氣得跑過去搥他,兩個人鬧成一團。
  茱迪解圍說:「東尼,你把我們都罵了,你說該不該罰?」
  東尼說:「該罰!該罰!」
  「那麼罰你跳那個你編的舞。」
  東尼也毫不做作,大大方方地表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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