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既勸草亭作《北史演義》問世,自東、西魏以至周、齊及於隋初,其興亡治亂之故,已備載無遺,遠近爭先睹之為快矣。特南朝始末,未能兼載,覽古之懷,人猶未饜。且於補古來演義之闕,猶為未備也。乃復勸其作《南史演義》,凡三十二卷。自東晉之季,以迄宋、齊、梁、陳,二百餘年,廢興遞嬗,無不包羅融貫,朗如指上羅紋。持此以續《北史》之後,可謂合之兩美矣。
  或謂南朝風尚,賢者鶩於玄虛,不肖者耽於聲色,所遺事跡,類皆風流話柄,所謂六朝金粉是也。載之於書,恐觀者色飛眉舞,引於聲色之途而不知返,詎非作書者之過耶?
  余應之曰:「嘻!子何見之小也?夫有此國家,即有興替。而政令之是非,風俗之淳薄,禮樂之舉廢,宮闈之淑慝,即於此寓焉。其興也,必有所以興;其亡也,必有所以亡。如是而得者,亦如是而失。影響相隨,若報復然。閱者即其事以究其故,由其故以求其心,則凡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胥於是乎在。寧可執『金粉』兩字概之耶?且聖人刪《詩》,不廢《鄭》、《衛》,亦以示勸懲之意。是書之作,亦猶是而已矣。況荒淫侈靡之事,正史亦並載之,其能盡棄之否耶?」
  或無以應,乃書之以弁於簡端。

  乾隆六十年歲在乙卯三月望前一日,愚弟許寶善撰。



  今試語人曰:「爾欲知古今之事乎?」人無不踴躍求知者。又試語人曰:「爾欲知古今之事,盍讀史?」人罕有踴躍求讀者。其故何也?史之言質而奧,人不耐讀,讀亦罕解。故唯學士大夫或能披覽,外此則望望然去之矣。假使其書一目了然,智愚共見,人孰不爭先睹之為快乎!晉陳壽《三國志》結構謹嚴,敘次峻潔,可謂一代良史。然使執卷問人,往往有不知壽為何人、《志》屬何代者。獨《三國演義》雖農工商賈、婦人女子,無不爭相傳誦。夫豈演義之轉出正史上哉?其所論說易曉耳。然則《北史演義》之書,誆可不作耶?
  雖然又有難焉者,夫《三國演義》一編,著忠孝之謨,大賢奸之辨,立世系之統,而奇文異趣錯出其間,演史而不詭於史,斯真善演史者耳,《兩晉》、《隋唐》皆不能及。至《殘唐五代》、《南北宋》,文義猥雜,更不足觀,敘事之文之難如此。況自魏季迄乎隋初,東屬齊,西屬周,其中禍亂相尋,變故百出,較之他史頭緒尤多,而欲以一筆寫之,不更難乎?草亭老人潛心稽古,以為此百年事跡,不可不公諸見聞。於是宗乎正史,旁及群書,搜羅纂輯,連絡分明,俾數代治亂之機,善惡之報,人才之淑慝,婦女之貞淫,大小常變之情事,朗然如指上羅紋。作者欲歌欲泣,閱者以勸以懲,所謂善演史者非耶?余嘗謂歷朝二十二史是一部大果報書。二千年間出爾反爾,佹得佹失,禍福循環,若合符契,天道報施,分毫無爽。若此書者,非尤大彰明較著者乎?余故亟勸其梓行,而為之序。

  乾隆五十八年歲在癸丑端陽日愚弟許寶善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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