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柳夫人識透錦囊計 花小姐險做管家奴
卻說藕香從東正院回來,和秦珍商量了一夜,次早又把婉香請來,方始決定把這件事同去告知柳夫人的妥當。於是藕香、婉香兩個便同到南正院來,心中揣想:柳夫人見了遺囑,或者急的暈了過去也說不定。誰知事出意外,柳夫人看完之後,倒反笑了起來道:「這一著棋子,我早防著呢。不過,不等我死之後,竟自出手了,未免太早了些。既是這樣,趁我在著,分了家也好。」因教藕香去把袁夫人請來,便在南正院開了一場家庭秘密會議。議決:一面請沈左襄去和葛雲伯說明,情願把萬豐出頂與他拆了股份;一面教石漱芳把所有田房契據,開個細單出來,以便配搭勻分。從這一日起,直忙過了元宵,方才把萬豐帳項細清,由沈左襄居間,竟與葛雲伯訂立合同,把萬豐字號頂與雲伯,載明:以後盈虧一概不涉秦府之事,任憑改號加記,人欠、欠人,均歸葛雲伯繼續擔任。
當下,葛雲伯頗得意,因為這個希望,葛雲伯存心已久,此刻居然達到目的,面團團做富家翁了,豈不興高采烈到了極點。合同訂定之後,他便大排筵宴,邀請同行,聲明改了萬豐為雲記,請求大家幫忙,替他維持維持。那些同行,面子上自然一口恭維,說:「萬豐的交易,本來全仗你雲老的信用,不關秦府之事。如今既是你雲老自己開了,當然大家格外幫忙,況且咱們仰仗萬豐的地方也很多著呢。」心裡卻想:「萬豐的牌面,純然是秦府的,如今秦府拆了股本,凡是秦府的世親戚屬,所有存款,勢必紛紛抽取,只怕葛雲伯也有些立腳不穩呢。」所以,大家從萬豐散了出來之後,各同行又復互相磋議了一番:「葛雲伯如果缺了單子,向同行來掉頭時,倒底接濟他不接濟他?」內中有一個潤佘銀號的大伙卻是一口答應,說:「萬豐字號做到這許多年,也不容易,『信用』二字要算得同行中的第一塊牌子了,咱們哪一家不靠著萬豐的存款接濟?若使萬豐倒了下來,咱們同行中怕都不免受著影響呢。所以我想,無論如何總該竭力維持的。我已答應過他,如果存戶抽動,我這裡總好給他掉五十萬。」大家見最謹慎的潤佘大伙尚且如此,也便決定了主意,有的擔任十萬,有的擔任五萬,湊攏數來,竟有了二、三百萬,比較萬豐放出的同行帳款卻也不相上下。因此,一來秦府里居然平平安安的,把這一個圈兒退了出去,所有承禧堂戶下結欠下的四十餘萬,並經沈左襄和葛雲伯議定,把累年的公積金抵衝了過,其餘不足,由秦文私己開的萬源金號擔認,在盈餘項下撥還。此外,各人私己的存款,或存或取,各聽其便。偌大一個難題,居然解決了下來,可算秦府上的萬幸。
看官須知,凡是開莊號的東家,若到莊號倒塌下來,沒一個不到破產的地步,因為銀號錢莊不比別的行業,場面愈好,人家的存款愈多,存了進來,不放出去,豈不是替人做著守財奴,倒貼利錢嗎?所以有了存款,就不能不放帳。譬如:五釐錢存了進來,六釐錢放了出去,從中便好掙他一釐。照萬豐的紅利看來,常年放出的帳至少也有五六百萬,他的資本只得一百萬,可見其餘的四五百萬,都是人家存下來的款子,如果存款一旦抽動,放款一時收不轉來,豈不立時倒塌!及至倒塌下來,放款裡面不免有些皇帳濫戶,那就收不抵時,那些存戶,如何甘心減折,必惹起一場官司,弄到破產為止。若是大多起了黑心,捏出戶名,做上許多放帳,欠人須理,人欠無著,那就是不得了,所以作者倒替柳夫人等萬分欣幸呢。閒話少表。
且說沈左襄既把萬豐的事料理清楚之後石漱芳也把所有田房單契檢了出來,送交柳夫人和袁夫人酌量支配,共作四股派分,一股作為祭產,秦珍、秦瓊、寶珠各得一股,都是拈鬮兒分的,大家也不爭執。只有住宅一所,以及一切鋪陳器具不曾分得。伙食僕婦,也就劃分三部,各自管理。別人都沒什麼,只苦了一個婉香,打從二月朔起,便要把一切家務都累到他身上來。你想,他是寫意慣了的人,如何耐得這般瑣屑?只因自己是個家婦,又是柳夫人吩咐下來,如何推躲得去?因此盤算了幾天,卻被他想出一個好法子來了。正是:
不耐煩勞家務事,那堪累重美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