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染果毒來順兒結果 成家室石漱姐還家

  卻說湘蓮去後,藕香便喚內總管張壽家的進來吩咐了,自己便往惜紅軒拍曲子去。這裡張壽家的領命出來和張壽來講。張壽正忙著派人去追租,聽了這話道:「我沒空兒,你喊小喜子,往對門和來順兒講去。」張壽家的便回出來,找著小喜子道:「你去對門繡舖子裡追去,說定的貨已誤了期,裡頭問過了,說明兒再沒有可不穩便呢。」小喜答應了,便跑出府門到對門蔣阿喜的舖子裡來,見櫃上站滿了買客,阿喜和幾個伙計忙著拿這樣拿那樣的。見帳桌上坐著一人,認得是石時的管家許升,許升見是小喜子,便招呼他進來坐,小喜子見他忙著,便不進去,只隨口問聲兒道:「來順哥敢在內房麼?」許升道:「是呢。」小喜子便一直打店堂裡走進去到帳房門口。一抬頭見貼著一張告白,寫道:「帳房為銀錢重地,自宜謹慎,昨已被竊,日後不論何人,不奉呼喚不許擅入。」小喜子看了便住了步,心裡暗暗好笑。原來,來順兒因帳房人多,不能和園園著手,他想出法子來,自己藏過了幾兩銀子,只說失了的,出這告白,便不許人進來了。他抽空兒好放膽子干他的把戲,卻把那失了的錢還冤著阿喜。阿喜便打昨兒起,賭氣不進帳房去。這且不表。且說小喜子,一手掀起門簾,一腳跨進房去,見帳桌上沒人,到裡房門口見也垂著門簾,走進去見牀上垂著帳子。來順兒在牀裡問道:「是誰?」小喜子道:「我呢。」來順兒厲聲道:「什麼事。」小喜子嗤的一笑道:「好罷,我跟前也使這副架子來。」來順兒掀開一線帳門,一看見是小喜子,也自己好笑起來。忙跳下地來道:「你什麼事,怎麼好多天沒見你一個影兒。」小喜子把來追定貨的話講了。因問道:「你怎麼大白晝裡睡著?」來順兒說有病怕風。小喜子也不多講,略坐了坐便去了,哪裡知道,來順兒牀裡卻藏著個園園。這會來順兒見小喜子去了,便回身把園園的臉兒捧來親個嘴道:「好嗎,他沒看見,可信我的話嗎。」園園笑罵了一聲。來順兒道:「可再來麼。」園園嗤的一笑,打了他一下,料想此時外面生意熱鬧,沒人進來報帳,兩人便摟著睡了會。醒來園園怕人看見,便先起來,悄步進去了。這裡來順兒醒來,見園園已去,只覺小便急的狠,便走下地來到天井裡去,立了半晌只淋了一兩點,痛的了不得,因不好對人講得,便隱忍著依舊幫著阿喜乾正經事去。次日把秦府的定貨都送了去,又把葉府的定貨打了包子。園園因受了軟玉和寶寶的惠沒處報效,這會子便繡了兩件襖兒送軟玉,又十副半金繡腳和四件小襖子送寶寶,也打了包子叫人一總送了去,偷空兒又和來順兒親熱了一回,到臨了的時候,順兒痛的要死也泄不出來,痛了一夜。次日是大年三十,晚間分歲,又吃了點雞,便不對了。兆貴知道,忙喊回家去醫治,因染毒太重,又加不早調理,醫生都滿口回復說不相干。兆貴急了,求金有聲來給他瞧瞧,金有聲也說有些棘手,因兆貴央著他,只得替他盡心醫治。到了正月十幾上,來順兒病的更凶了,瘡已潰爛。兆貴急的了不得,問他只說別處過來的,兆貴也沒得說,只替他好好調治著,又因府裡秦瓊要娶親了,他便格外忙亂。到元宵那日,正是府裡的喜日,一大早起來想到府聽差去,可巧來順一時三刻心痛起來死了。兆貴哭了一會,只得向府裡請了假,來給他成殮棺槨不表。
  且說這日,秦府石府裡熱鬧非常,一切舉動也不必細表。直打第一日起,鬧了半個月才清淨些。秦文和袁夫人見新婦人物既好,筆墨又佳,自是歡喜。那秦瓊更加興頭,天天如膠似漆的黏在石漱芳身邊,兩口子你恩我愛,一刻不離。後來漱芳漸漸試出秦瓊的脾胃兒,原來是個沒用的東西,一點兒心思也沒有,暗暗有些不合起來。到了將要滿月,石漱芳要歸寧去,秦瓊捨不得他,只不許他回去。石漱芳見他說出不許兩字,暗暗好氣,還是那幾個陪房的大丫頭萬兒、翠兒等,都說這也大禮,便咱們小姐也做不得主。秦瓊一味子胡鬧,漱芳卻忍不住道:「我又不是賣在你家的,便不許我家去。」秦瓊道:「你可知道你太太把你這人給了我,這人便是我的了,我愛哪樣你就該順著我。」漱芳不理他,秦瓊又和袁夫人講去。袁夫人也說是大禮,這不能教人議論的。秦瓊沒了法,回來又和漱芳尋事取鬧,漱芳又不好惱他,置之不理罷了。一會兒秦瓊又哼丫頭罵婆子起來,石漱芳聽不得,一口氣便自睡了。奉瓊賭氣不睡,石漱芳便氣的嗚嗚咽咽的哭了。秦瓊見他哭了,心裡軟了下來,卻又不肯叫他看輕,便不去撫惜他。漱芳見他沒一點兒憐惜的心腸,益發傷心起來,秦瓊才忍不住,過來勸他,見漱芳眼圈兒都紅了,秦瓊便拿帕子替他拭淚。漱芳一手抹開了,不要他揩,鑽進被窩裡去,秦瓊見這樣,便脫了衣服要進去,漱芳把被裹得死緊的不放他睡,秦瓊央告了一會,漱芳只不理他。秦瓊做出苦惱的聲音道:「那我便凍死罷。」說著真個把棉襖子脫了躺在褥子上,一聲不言語的聽凍。漱芳見他這樣,終究是女兒家心軟,便放鬆了,順手替他蓋上被。秦瓊嗤的一笑,一頭兒鑽在漱芳懷裡道:「我便凍死罷,你還要我什麼。」漱芳不語,秦瓊又去摟他。漱芳恨道:「動不動便這樣,我可要發惱的呢。」秦瓊笑道:「好姐姐你明兒不回去,我便好好的睡。不啊,你明兒回去了我還和誰親熱去呢。」漱芳不語,只合著眼裝睡。秦瓊又央告了一會,兩口子才親親蜜蜜交頸睡了。次日漱芳大早便悄悄的起來了,秦瓊一惚醒來,見枕邊沒人,掀開帳子一看,見漱芳梳洗已畢,秦瓊咕嘟了許多,漱芳走過來笑了一笑道:「一個人也要盡個人情,昨兒我和你講了,怎麼又變起卦來。」秦瓊一手扯住他臉對臉兒道:「一個女兒家怎麼沒一點兒情,大清早便拋人冷清清睡著,這是怎麼說。」漱芳笑道:「有什麼說橫豎我家去了,你又可來。」秦瓊道:「我來可有什麼好處兒。」漱芳拿指尖兒羞他的臉道:「這話虧你可不臊死了人。」秦瓊嗤嗤的笑,見他臉兒上的粉撲的薄薄的,嘴唇兒上的胭脂點得紅紅的,便捧過來聞個香,漱芳啐了一口,秦瓊又要親他的嘴兒,漱芳躲避著。秦瓊定要親他的,漱芳聽有人腳步聲進來,忙道有人來了,秦瓊看時卻是翠兒進來了。漱芳因問太太可在上房裡,翠兒道:「剛起來呢。」漱芳便換了官裝,穿戴好了。秦瓊見他要去了。又氣起來罵翠兒催的凶。漱芳又和他講了許多好話,秦瓊才忍著心痛放他走了。漱芳便先到東正院向秦文袁夫人兩位拜辭了,又到南正院辭柳夫人。見藕香、麗雲和婉香寶珠賽兒,都一一告了失陪;一行人便都送出來,看漱芳上轎出去才回轉來。後面七八個老婆子,四個陪房丫頭,都穿堂上了轎,小廝跨了馬出去。這裡秦府家人壓著十六槓食籮跟了,送去到石府大廳。漱芳下轎,早有許多大丫頭迎上來。漱芳參過了家廟,才進去請他母親金氏的安。石時因要會試去,在家整頓行李,此刻知道漱芳回來了,忙進來問姐姐的好,大家歡聚了一會,金氏少不得問長問短的問個不了,漱芳一一的講了,又說帶去的銀子少了險些兒,不夠賞,還是壓箱銀子拿出來用的。金氏因道:「那邊府裡排場也太大點兒,前兒我上門去,回來算算,賞封竟去了四百多呢。你哥哥於前兒說我不信,到這會子才信呢。那邊府裡光景,一天的用度也不小,你舅舅說一天總得一二百開銷,可真的嗎?」漱芳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咱們各房裡每月多有五十兩,一房的月規,丫頭們是分三等的,大丫頭每月十五兩,小丫頭每月十二兩,下等打雜的丫頭每月八兩,老婆子們也是八兩,咱們帶去這些婆子丫頭小廝卻都是十五兩一個的。」金氏聽說,頗覺歡喜。到午間,把秦府送來的八桌席,賞了丫頭們兩桌,老婆子兩桌,管家小廝門三桌,自已用了一桌。那八扛食籮內都是海味桶子,便發往廚房裡逐日做菜去。飯後沒事,卻好金有聲的女兒金菊農和陸蓮史的女兒陸瑣琴、白劍秋的妹子白素秋三個都來,自漱芳出閣後彼此都沒會過,這會子見了,都歡喜的了不得。金氏便吩咐廚房裡備了一桌盛宴相待,暢聚了一會,晚間各家來接,金氏卻留住了不放走,漱芳也要和他們聚聚,便都打發轎班回去。三位小姐也都很願意,菊農便說要和漱芳同睡,素琴也說要一牀兒睡,瑣琴也不肯獨自睡去。金氏因笑道:「我這邊院子空著,我知道你們都不愛和我睡,他院子裡已給你們一房兒鋪下了兩間榻子了,面對面可不和一牀兒一樣。」四人多笑說回來再瞧。坐談一會,金氏便叫丫頭們打點送往間壁院子裡去。三人到了漱芳房裡,見兩對面榻上已鋪下了兩個被筒兒,漱芳回笑道:「可惜我這牀小,不夠睡得三個人,後來不要說我冷淡了誰了。倒不如給我安安穩穩的兩牀兒睡罷,到省的拈酸兒。」素秋嗤的一笑道:「才有了姐夫,便知道拈酸兒,我問你,你敢和誰拈酸兒過來,還是誰和你拈酸兒過了。」漱芳紅了臉笑道:「和我拈酸兒的便是你。」素秋笑道:「臊死人了,你給姐夫討便宜他又不知道,何苦來費心費血的想出這句話來。」菊農笑道:「這個我不問你,我只問你,還是我們和你好的,還是姐夫和你好的好?」漱芳笑道:「好吧了,有什麼好的好,好的不好。」瑣琴也笑起來。菊農笑道:「好有幾種好法,各是不同,你總要對我下一個斷語。」漱芳笑道:「你和我是從小親愛的,他哪裡能到這樣。」菊農笑道:「你那個他,難道不親你愛你嗎?」大家都笑起來。漱芳要擰他的嘴,菊農告饒了才罷。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正是:
  莫道女兒拘束苦,背人一樣說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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