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踢死白額虎

  卻說仁宗在位四十一年,英宗在位四年,國泰民安,邊禍不作。及神宗即位,熙寧五年,西番新羅國侵犯邊境。新羅國王姓李,名高材,勇力超群,因新納西夏一人,姓張名奉國,其人生得身長二丈,腰闊二十圍。兩顴突起,眼似金星。兩肋生有八臂,人號為八臂鬼王。時一日,眾獵夫趕出一白額猛虎,團團圍定,吶喊射之。那虎乃神虎也,箭到其身,紛紛墜地,並射不入。張奉國正往那打圍之處經過,聞吶喊啰噪,乃問手下人曰:「前面吶喊做甚勾當?」手下人對曰:「獵夫吶喊打虎。」奉國曰:「人常道虎能食人,我實不曾見。待我前去看之。」遂下轎來,步入圍場看之。那虎被獵夫射發了性,咆哮跳起咬人。忽跳在奉國面前而來。手下人慌忙扯奉國曰:「老爺快走,毋被所傷。」奉國曰:「有何害,待這畜生近來,我踢死他。」手下人驚得走了。那虎將近來,奉國行進幾步,迎著伸腳一踢,將那虎撇在半天,恰似踢球一般。那虎大吼一聲,跌落於地,寂寂不動,奉國近前看之,只見那虎七孔鮮血迸流,遂手招眾獵夫言曰:「虎已死矣。汝眾人近來,拾去剝皮。」眾獵夫近前跪拜,言曰:「老爺是個神人,今日感謝除了這惡物,不知被他傷了多少的人。」眾人抬回,剝了皮,割下其肉,合計重八百餘斤,不在話下。
  卻說張奉國一日早朝畢,李王謂之曰:「咱國年年進貢大宋,使人入其朝,每被廷臣恥辱侮慢,咱甚羞愧。細想起來,彼人也,我亦人也,吾何畏被哉!咱今欲興兵爭奪中原,以雪往日廷臣恥辱之仇,卿有何策教咱行之,謹奉社稷以從。」奉國曰:「臣部下有一人,姓夏名雄,力能拔山舉鼎。所射之箭,百發百中。使一柄大斧,約重九十餘斤。揮動可敵萬夫。乞主上封為先鋒。小臣不才,願為總督,統領十萬雄師,出攻莫耶關,以取宋之都邑。」時有一老臣,姓許名武,急諫曰:「不可。大宋民心歸順,一統山河。材官若雨,策士如林,何當輕覷於彼,便謂破之易易?主上不聽臣言,妄動刀兵,惹起宋朝征伐,必有覆亡之禍。」李王未語,奉國答曰:「老丞相有所不知,天下久治,戎事俱廢。大宋昔日之良將,皆已凋謝。今掌兵權,居邊鎮者,皆膏粱子弟,聞吾兵驟進攻打,心寒膽戰,望風逃竄不暇,尚敢來爭鬥耶?然此時亦天與之,人能順天行事,未有不昌大其國者也。」李王聞說大喜,遂不聽許武之諫,乃封張奉國為伐宋總部行營無敵都管頭,封夏雄為前部開路威武大酋長,即日領率部落十五萬殺奔莫耶關而來。許武因諫不從,出朝仰天歎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我國歷代好好的,納此叛賊,將金甌打破,使我輩無葬身之地。」遂回家削髮為僧,雲遊四海去訖。
  卻說莫耶關都指揮使羅練正升庭問事,忽報新羅國李王興兵來攻莫耶關,聲言要奪大宋天下。羅練大驚,一面著人築關防禦,一面著人回汴進奏。使人星夜到了汴京,正值神宗設朝,使人直進奏知神宗。神宗聞奏,驚問郡臣:「誰能領兵征剿新羅反寇?」忽一人出班奏曰:「臣願領兵前去討之。」神宗視之,乃右丞相張茂是也。神宗允奏,下命封張茂為統兵征西大元帥,令往團練營操演軍兵,精選十萬勇猛之卒前去征之。張茂領旨,往團練營中選擇軍兵,遂試得胡富勇力過人,武藝極精,乃以先鋒印掛之。查點眾軍,載定名姓,號令明日五鼓起行。吩咐已完,回府歇息。
  繞道從無佞府前經過,喝道者禁聲跪下稟曰:「前面是無佞府,凡大小官員人等,俱要下馬經過。」張茂喝曰:「胡說!」端坐馬上,喝令眾人敲金鳴鼓而過。
  卻說楊文廣年已六十,正在書館訓誨諸子兵書戰策。其長子曰公正一郎,次曰唐興二郎,三曰彩保三郎,四曰懷玉四郎。時文廣講談方罷,忽聞府前動張樂器,乃喚守門者進入問曰:「何事府前大張響器?」守門人對曰:「張茂丞相下營選軍出征新羅反賊,今從此回,令眾軍鼓樂而過。」文廣聽罷,乃曰:「小小丞相,今日才統大軍,不勝誇耀,且尚未曾臨陣,勝負不知何如,遂敢這般做作,殊不曉這樣風色,我老楊做得不要的了。」言罷,謂諸子曰:「我當時因無子息,可奈狄青百節生計,謀害我們,後遂化鶴回家,埋名隱姓,生下你兄弟姊妹。幸今都已長成。一則朝廷優待吾門,二則男兒志在四方。你兄弟當奮武揚威,報效朝廷,不墜祖宗聲聞,使老父得睹赫奕功業,死亦瞑目。汝看今日張茂欺俺家無人,方敢如此無禮。」言罷,四郎懷玉告曰:「兒今去張丞相處求掛前部先鋒印以報效朝廷,爹爹說可否?」文廣曰:「汝素無名,他怎肯即授此職?但去做個散騎,出戰之際,顯些能幹,斬將奪旗,方才他肯任用。「懷玉曰:「若做散軍,辱了宗祖。爹爹放心,兒去自有方略,定要奪了先鋒之印。」文廣大喜曰:「此子有些膽略,日後或者能幹得些事業出來。你去只要謹慎而行。吾觀張茂,卻非良善之輩。」懷玉曰:「爹爹何以知之?」文廣曰:「我這府前,是聖旨著落官員人等至此下馬。今觀此人,才統三軍,昂昂得志,自謂不世之奇逢。今過我府門前而不下馬者,非欺我家,乃是欺朝廷。豈有欺朝廷之人而非狼心狗行者乎!」懷玉唯唯領諾。
  次日五鼓,懷玉辭別父母兄妹,披掛上馬,竟到張茂府中訪問。張府人說已領兵出城去矣。懷玉即追趕出城而去。既趕到十里長亭,只見眾官在長亭上與張茂餞行。有詩為證:
  山嶽儲精膽氣豪,旌旗彩色映征袍。
  長亭餞別行營處,一劍橫溟欲息濤。
  卻說張茂領兵出了汴京,行至西門十里長亭之上,只見眾官遣人來稟曰:「列位老爺在官亭上與老爺餞行,請暫駐征驂。」張茂即命軍士暫止官亭路上。乃下馬直進亭上,與眾官相見。禮畢,各官依爵坐定傳杯弄盞,奉勸張茂之酒。
  卻說懷玉趕至官亭,只見眾軍紛紛屯止於道,遂向前問曰:「張丞相在那裡?」軍士曰:「在前面亭子上飲酒。」懷玉曰:「飲甚麼酒?」軍士曰:「滿朝官員與丞相餞行。」懷玉聽罷,直到官亭邊與護衙衛軍言曰:「替我稟上,外面有一將特來求掛先鋒印。」軍士喝曰:「你是甚麼樣人?有甚麼本領?敢來求先鋒印掛。」懷玉曰:「你莫管他,只替稟上就是。」軍士不答而啐之。懷玉喝曰:「狗儕,我自去見來,罕希你稟。」軍士攔擋,一拳一個,打得五花六花,抱頭亂竄。直搶進亭前跪下。張茂問曰:「汝何人也,敢打軍士,搶入筵前?」懷玉曰:「某乃楊文廣四子名懷玉也。」張茂曰:「胡說!楊文廣昔年化鶴昇天去了,哪討兒子?」懷玉曰:「昔因狄太師欲謀害吾父,故吾父化鶴歸家,埋名四十餘年。昨聞丞相領兵出征,特命來助丞相,望乞收彔。」張茂一聞文廣還在,恐神宗知之,遣來奪了元帥之印,遂大怒曰:「欺君罔上賊子!該死該死!詐死三朝不出,即受萬刃之誅,猶有餘辜。待明日奏聖上,先誅此賊,然後出征。」喝令左右將懷玉綁縛,推出梟首。眾官勸曰:「丞相息怒。他既是楊府子弟,必能戰鬥。不如帶往軍中,令他出陣。若能擒軍斬將,以功贖罪,饒他一死。如不能為,斬之未遲。」張茂曰:「他正恃是楊府子弟,故敢如此逞凶,擅打軍土,搶入軍圍,有犯軍令。然又欺藐我等,情實難容,怎生饒得!」眾官苦勸曰:「丞相才出兵,先斬本國之人,其兆甚為不美。」張茂遂曰:「看列位大人份上,饒汝之死。」令左右休放,帶到行營聽用。眾官各散。是日天晚,張茂命軍士紮寨歇息,來日起行。
  卻說周王乃神宗親弟,立朝正直無偏。是日正出西門圍獵,見一起人短歎長吁,唧唧噥噥而來。周王命人喚近前來問之。那干人跪下言曰:「楊文廣詐死在家,生有一子,勇不可擋。今竟到張丞相處求掛先鋒印。張丞相大怒,說他不應搶圍,有犯軍令,喝軍士綁縛推出斬首。」周王聽罷,大驚問曰:「斬了沒有?」那人曰:「眾官苦勸,方免了。只恐散去,晚間斬之。」周王令眾人起去,心下忖道:「張茂怎能出征?日前我已欲奏聖上,別選良將領兵,未得其人。今他正宜招募英雄克敵,緣何有此等勇猛之士,又欲斬之?想必聽得文廣未死,怕來奪了他的兵權,故先斬此子。明日復奏文廣詐死欺君,激怒聖上斬他。此賊必是此意。」乃慌忙策馬往官亭來看。時已黃昏,只見數十人綁一後生推出來砍。那後生大叫曰:「你今砍我,我得何罪?」周王驟馬向前,喝散軍士,令從人解了綁縛,問曰:「汝是誰?張茂因何斬汝?」懷玉一一訴其情由。周王曰:「你乃我家之甥,我若不來,好冤屈也。」於是將從人之馬與懷玉乘之,帶到府中歇息。次日以其事進奏神宗。神宗曰:「楊府之將,人人英勇,歷歷可考。張卿何不用之,反行誅戮?」周王奏曰:「臣逆料張茂之心,恐陛下知文廣未喪,宣來代他行軍,奪了兵權,故先斬卻懷玉而復奏文廣詐死不出,欺君罔上,激怒陛下斬之。」神宗曰:「恐張茂未便有是心。」周王曰:「嫉賢妒能,常人之情,大抵然也。陛下何以不信?少頃張茂來奏,此段情節便見之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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