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過彩禮瑤雲害病 行巧計慶喜改裝

  話說夏均祥與王活嘴開了禮單,允了他的神福,專等十九過禮。不到幾天,竟已到了正日。這日大早。均祥就叫家人把前進腰門關鎖起來,因國華的棺柩供在裡面,今日是個喜事,怕又忌憚。又叫將書房打掃潔淨,預備媒人起坐。雖不張燈結綵,也還鋪了紅氈。各事齊備,只等男家人來。
  過了辰牌時分,只見家人持了名帖進來,門口車馬聲音嘈雜,人聲又是吵嚷。知道是聘禮來了,趕忙招呼「有請」。早見王瑤與洪鵬程兩人穿了盛服,走進門來,到了書房,行禮已畢,吃了三道茶,然後招呼將禮物擺上。
  那些葉家人等皆穿紅紮綠,一排一排的端了上來。四鄰老老少少俱來爭看,熱鬧異常。那些綾羅緞疋珠翠金銀計有二三十端,眾人擺至桌上,然後一同上來道喜。均祥叫人發賞,鬧了一會,方才把這些鎖事弄定。又向洪鵬程說道:「小弟因在服中,未便請人相陪開盒,亦未另請全福,就請兩位大冰累手。」王瑤哈哈笑道:「你倒會得省事,若說全福,我也有三四個男女,就像我多養兩個便了。」說著笑著,就與洪鵬程兩人站起身來,在中間開了盒子,取出庚陽。均祥道:「先父現已物故,各事應由小弟作主,雖然如此說法,卻也要稟明家母,請兩位少坐一刻。」洪鵬程道:「理當如此。」說著,均祥就取了庚陽盒子,走進上房。
  只見那些家人婢僕,連徐翠蓮全擁在屏風後面,爭著你說這件衣服新鮮,他說這副首飾好看,就嘰嘰喳喳說個不了。均祥見著問道:「太太在那裡呢?」翠蓮忙應道:「太太還在房中,我同你去。」兩人就一齊走至趙夫人面前。均祥先把葉家禮單逐一念與趙夫人聽了一遍,說道:「有這樣子,也算看得下去了。庚帖在此,特地來請母親的示怎樣寫法?」趙夫人道:「你現在是個家主,我一千歲是個女流,你著怎樣寫就怎樣寫是了。但是既開下盒子,那些首飾東西也要拿一件與你妹子看看,還要教他戴下子,這也是一個俗套。」均祥道:「我原不懂這些事,既是俗例作的事,就請母親同媳婦去做罷,外面有客,無人相陪,庚帖我就寫了。」隨即又走了出來,當著洪王二人寫了生庚。裡面趙夫人與徐翠蓮就將拜盒拿在手中,同到瑤雲房內。只見瑤雲睡在牀上,滿臉的淚痕。趙夫人看見,就叫徐翠蓮將他拖起,問道:「慶喜到那裡去了?」
  瑤雲嗯了半會,說道:「我今日渾身發燒,覺得有點不爽快,叫他們出去頑耍,我這裡似乎清淨些,免得令我煩惱。後來肚癇,要薑湯吃,沒人去要水,我叫慶喜去了,大約停一會也就回來的。」趙夫人聽他說這話,疑惑是真情,也就不往下問,但把那些頭面簪環取出隨意代他帶上幾件,說了兩套吉祥話,然後仍自出來,照應各事。
  且說慶喜從前日與瑤雲定計之後,又將所有的首飾同金銀包了一包,又將二人的東西擺在一處,又做了兩雙緊腳的鞋子。足足忙了幾天。今日早上就同瑤雲預備,等人來時,他就出去買辦衣服,又教了瑤雲幾句話。方才瑤雲回答趙夫人的話,即是同慶喜商議定了的。不多一會,大賓已到,他就趁著眾人取了一包散碎銀子走出去了。走了兩條街道,只見來來往往,許多熱鬧,不覺到了一家衣店,隨即進去,揀了兩套衣服,兌了銀子。又怕店家疑惑他是女流,買男人衣服何故,故意說出夏家與葉家做親,不日喜期就到,我有個兄弟要去打集,衣服襤縷,所以代他買兩套衣服。店面人家只要有生意做,也不問他真假,慶喜就將衣服包好,然後又到一處買了兩雙小靴子,包在一起,即由原路仍從後門走了進來,卻好沒有一人碰見。
  進了房內,見瑤雲仍在牀上啼哭。慶喜上前問道:「可有人來問你麼?」瑤雲將前事說與慶喜知道,且道:「我照你說的話回答,他們並未疑惑。我看你此時也到前面走走,有什麼話也好聽聽。」慶喜一邊答應,一邊就將衣服交與瑤雲,叫他收好,他就一人來到外面。正見眾人來與老夫人道喜,他也隨眾人磕了兩個頭。趙夫人問道:「小姐薑湯吃下去,現在可好些麼?」慶喜道:「小姐也沒有什病恙,因今日是個行聘的日期,又聽見出嫁急促,心內總有點煩悶,只是怕人多吵鬧,清淨一人,靜息兩天就可好了。我看太太們倒不必常去看他,好像有點害羞,其實這事人人都是有的,有什麼礙緊。「這句話把眾人說得哈哈大笑,趙夫人罵道:「你倒老臉不怕羞麼?明日就叫你陪小姐去,看你看見羞不羞?」慶喜也紅了臉,笑道:「我不過這樣說法,你們就來笑人。」趙夫人道:「你既叫我不要去,現在男家那些東西你就代我帶了去,好讓小姐自己收好,後天仍是要帶到他家去的。」
  慶喜見了,正合己意,就接了過來,回轉房內,向小姐說道:「莫說無神卻有神,我們兩人出去,正恐銀錢不夠,卻巧巧的太太叫我把葉家的首飾拿來與你收藏,這不是天緣湊巧,叫我們多點盤川?」此時前面已經擺酒請媒。另有那些抬盒的家人在門房裡開筵,一桌添一桌,鬧個不清,到了下午的時節,方才可以沒事。均祥也備了靴帽冠帶去做回復,等大眾人等出門,然後均祥方到後面來,與趙夫人說道:「有了這個樣子,也算看得下去了。
  但是今晚要早點歇息,只有明日。後日就是正日。明日就有伴娘人等過行那些儀注,今日母親也要去告知他一切才好。」趙夫人道:「這些我知道,現在你妹子渾身發燒,有點不爽,老實讓過今日,明早與他說知罷。免得他又要作煩,又要啼哭。」均祥見母親這樣說法,也就不去勉強。
  大家吃了晚飯,趙夫人又到瑤雲房內淡了一會,問長問短,瑤雲有時答應,有時仍是流淚。趙夫人總以為女兒家出門總是這樣情形,看了那種可憐的樣子,也就哭了下來。仍是慶喜靈便,從中解長勸短,把他們兩人眼淚止住。說道:「小姐今日一天不曉得怎有這樣苫楚的,我看太太仍是走罷,不是婢子說不近人情的話,母子們在一起說苦情,多是越說越傷心的。且小姐只有明日一天在家了,後日格外辛苦,還讓他此時靜養些個才好。」
  趙夫人聽慶喜說的話極是有理,忽然歡歡喜喜的說道:「怪不得你小姐喜歡你呢,你真能說得到人心裡去,倒是我走的好。」說著就走出來,向前進去了。
  慶喜等趙夫人走後,隨即將房門關了,在房內檢點了一回,又將衣服拿出先叫瑤雲穿了,看是合身不合身,自己又穿上一套,彼此看了一會。好者小姐的身材與慶喜彷彿,慶喜在買的時候就有個數目尺寸在心內了。兩人看來看去,似乎沒有破綻。又將緊腳的鞋子穿了用寬帶子紮緊,然後將靴子穿上,覺得空處太多,又取了些棉花塞在裡面,走了兩步,雖然不甚便當,也還可以能走。兩人正在這裡收拾,忽然慶喜說道:「不好了,我怎樣單把這件忘卻,如何是好?」瑤雲見他這樣,倒嚇了一跳,忙問何事忘卻。慶喜道:「身上腳上俱可以充得過去,惟有頭上沒有方巾,如何走得出去?被人看見,這不男不女成何道理?」瑤雲被他這一句話說得如夢方醒,立時又哭了起來,說道:「你這事害我不淺,除了今日,就莫想逃走罷。」
  兩人正在那裡著急,急見桌上擺了一件東西,慶喜走前一看,遂連忙喜道:「這不是鬼使神差,叫我們好走麼?」原來是均祥同趙夫人來說話,一時身上惡暖,遂將帽子除下,擺在桌上,後來因慶喜有盤問之意,他恐久坐露出馬腳,就匆匆走出去了,隨後又聽見鬼喊,嚇得急急忙忙上牀就睡,次日早上忘其所以,又換了一頂帽子戴出去了。豈不是天假之綠?慶喜且喜且說,即便取了與瑤雲戴好,甚是合頭。瑤雲道:「我雖有個。你卻何如?」慶喜道:「只要你有,那就不礙事了。我從前小時還有一頂帽子在此,卻是未改裝時節用的。現在還將就可用,只要出城,一兩天到了別處,就可先買一頂。」說著尋了出來,慶喜看看天時已有二更以後,忙催瑤雲動身。不知可走得出去,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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