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聽鬼叫阿父顯魂 驚惡夢女婢定計

  話說慶喜聽見天上叫了一聲,寒毛直豎。再聽均祥跌了一個跟頭,復行跑到房內,關了房門。徐翠蓮問道:「你才說出去,怎樣就跌了下去?」均祥道:「不要說了,我們睡覺罷,總是你兜搭。說了這許多話。你不聽見鬼叫,這一聲好落在我心裡一般,才出房門,好像有個黑團子在我面前一幌,燭臺就息了。你道怕人不怕人!」說著扒上牀上就睡。又叫翠蓮多點幾個火起來,仗仗膽子。
  翠蓮聽他說這話,害怕上牀去了。慶喜在外聽得明白,身上直是一陣一陣亂抖,說道:這明是老爺顯靈,不准他出去,不然我被他看見,卻還了得!這是他們做的事,怎樣這個毒法,弄來弄去,還是嫁與葉家,把人害到如此地步,只是如何是好?若不告知小姐,到了臨時,眼見又是一命。告訴了他,又怕不得安靜。一人想來想去,沒有主意,呆呆的站在天井內瞎想。
  忽然天上刮了一陣冷風,那種淒涼的聲音,實在可怕。風才過去。又是叫了一聲i此時慶喜倒反不怕,大著膽子望著天上說道:「婢子慶喜聽見姑娘遭了這事,若是瞞著到底,隨後無事,請老爺就不必在這裡喊,嬸子就隨著太太們辦事;若是因華家冤枉,小姐不應把葉家,仍是說明逃走的好,就請老爺再喊一聲,婢子立刻就稟知小姐。」那知這話還未說明,接著惡毒毒的一聲從頭上叫了過去。慶喜寒毛一豎,就在天井內跪下磕了一個頭道:「老爺既如此吩咐,婢子就遵命辦了。以後總要求老爺保佑。」說到此處,心裡一陣悽慘,不由的落下淚來,站起身來,走進房內。只聽瑤雲在牀上亂哭,慶喜反嚇了一跳,疑惑他已經聽見,只好上去喊道:「小姐小姐,你怎樣了?」瑤雲還是哭個不止。聽他那種聲音,又不是醒著樣子。慶喜只得復行下來,取了燭臺,再到牀前將帳子掀開。
  瑤雲睜開眼睛,問道:「你還未睡麼?」慶喜知他是做惡夢,說到:「我早唾了,適才被你哭醒,究竟何事,這樣苦法?」瑤雲道:「我方才做了一夢,好像仍在衙門裡面,聽見外面升堂,說道:這個冤枉不小,我正要叫你去問,只見老爺走來,說道:華兆琨招了,你千萬保重。說著舉起拳頭,在自己頭上打了幾下,說我不該累他,我見老爺這樣。也不知為何事,所以著急哭了起來。
  正在哭得不了,又來了一隻惡狗,向我腿上一咬,我一嚇驚醒,此刻還是有點痛呢。你看這夢可不蹊蹺?我怕總不是好事,今日少爺說華家這事,此刻就做惡夢,顯見是我爹爹前來點化。從前他鬧了那幾時,從老爺死後一直未曾談起華家。現忽然如此好法,明明的是欺人之談。難道他家肯在服中做喜事?我母親此刻也順了他們,只瞞著我一人。今日我實對你說罷,若真是華家便罷,如有變動,也不想活命。我拼著死也不能受他們欺騙。」說著哭了下來。慶喜見他如此,也就說道:「你不必如此說法,我也不敢告訴你。他們實是不存好意,可憐華相公是受了冤枉了。」瑤雲被他這一說,如同丟在冷水一般,反而哭不出來,直望著慶喜發怔,用兩個手抱住他道:「好妹子,你可快些告訴,究竟怎樣冤枉?」慶喜就把前日均祥如何在前進說華兆琨為盜的話,如何同王活嘴定計陷害,後來怎樣同太太說苦情,以及適才在前進聽他夫婦兩人所說的話以及鬼叫,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瑤雲這一哭還是小事,那知心裡急很了,只見哭著哭著,一口痰一起吐出許多鮮血出來。慶喜見了這樣,格外可憐。又不敢吵嚷,只得慢慢的倒了一杯茶,先叫他吃了,又在他背後輕輕的捶了幾下,說道:「小姐,你這樣急法,就是死去也無用,趁早想法要緊,或者可以救得出兆琨來。」瑤雲道:「我也不想活命了,只有一死,全我一節。你叫我想法救他,我也是一個女流,怎樣認得東西南北,如何救法?」說又哭了起來,慶喜道:「你此刻不要哭了,我就是有主意,也要與你商議。但是這樣哭法,如何好說?」瑤雲被他說了這話,也只好忍著眼淚。
  問道:「你且說來我聽。」慶喜道:「我適才在天井內,已是那樣禱祝你,夢中老爺又叫你保重,這明明是有生路。我看現在三十六計,是走為上著。」瑤雲見他說這話,乃道:「你主意雖好,只是我從未出過門,曉得那處是安身之地?而且道路迢迢的,這樣鞋腳,如何好走?」慶喜道:「小姐,你倒太迂了。你平時多讀古書,古人中有多少女扮男裝逃了出去,後來在半路上遇見好人,終久仍然團聚。那些話雖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我看小姐只有這條生路,此地離京城雖遠,也不過一個多月就可到了,能夠到得京城,遇有好人,得了門路,將華家冤情請大臣奏上一本,把洪鵬程革職,將他兄弟放出,那時小姐也落個好名,豈不一舉兩便?就是遇不到人,尋不到門路,到了實逼虎比的地位,然後再死,也就盡了自己的心,且可以對得住華家了。」
  瑤雲聽他這話甚是有理。說道:「但是我一人不能前去,一則路上怕人撞見盤問,要有個幫手回答。二則銀錢帶在身邊,倘遇歹人。一人獨力支持不住阿。」慶喜道:「這個你不必多煩,我平時既恃小姐的愛,倒不得個患難相同麼?自然是我同走,盤川倒是要多帶。我這裡湊湊也有百十兩銀子,你我兩人也可以夠用了。惟有一層,明日小姐還要與平時一樣,不可時常的啼哭,怕他們生疑防守,那就不得出去了。我看這兩天總不必想走,最好等到十九這天。華家過禮之後,所有的人俱到前面觀看,忙忙礫碌那時節,小姐就在房中打好包袱,我偷出去買上兩身男人家衣服,由後門進來,晚上眾人忙了一天,也就辛苦要睡,我們這晚改了裝束,由後門出去。先到僻靜地方住他一夜,次日天明出城叫船,只要開行一二百里,就可慢慢行了。」兩人足足商議一夜,不知不覺東方又發白了。
  瑤雲就叫慶喜同他一牀睡下,只因一夜過來,已是辛苦,一直睡到夕陽西下,兩人方才起來。這且不提。
  單說均祥聽鬼喊之後,趕緊叫徐翠蓮多點了兩盞燈,自己到牀上睡去了,卻心中只是上下亂跳。徐翠蓮道:「我看你這事真做不得,明明的是你爹爹不服,前來顯個靈兒,你看可見死後在陰朝地府也不矚目,你道可怕不可怕?況你到了百年之後,有何面目見爹爹於九泉之下?」均祥被他這說,心裡格外亂跳,身子亦抖起來,只見兩手抓著翠蓮不肯放鬆。二人只好躲在被內,睡了一夜。
  次日起來,雖有翠蓮從旁勸解,均祥仍是不改初心。
  一早就出去找王瑤,彼此見面,先開了禮單,請他交開泰照辦。開泰本是有錢的人,加之活嘴如此撮弄,又是天官府內各事不能寒酸,又說是因著華家窮才把你家,你要格外放寬闊些,女家看見方才羨慕。撥亂反正,總是他一人熱說,想開泰答應置辦,他才好從中取利。現在見均祥又開了一張禮單請他帶去,活嘴取過來一看,上面也值二三十銀子舶東西,就坐了一個壞心,向均祥說道:「這單子我拿去也可,但是你又要裡子,又要面子,這事卻難應手。前日已送了你二三千兩銀子,現在又開上這許多東西,雖是開泰可以應允,難道我就白擔這個干係麼?」均祥見他說得有因,乃道:「老王,你不這樣說法,你的事我懼明白,只要你能照我單子辦全了來,他若允了,我就打個八折請你,這又何妨。」活嘴哈哈的笑道:「我不過這樣說法,你到認真起來,教我好不過意,你請回去,包你不得誤事是了。」說著均祥望活嘴拱拱手道:「直等十九過禮再會。」說罷,便轉回去了。不得幾天已要到正日。不知瑤雲可逃得出去,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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