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定佳期母子欺閨女 聽實話夫婦露真情

  且說夏均祥在趙夫人面前說了一番苦情,以為把妹子與葉家做親,兄妹兩人皆有好處。趙夫人聽他如此說法,乃道:「雖是這個說法,華家現在還有人在此地,難道就不曉得?不前來爭論?到了臨時,鬧了出去,豈不是為人恥笑?而且你妹子也未必肯,你倒要想想才好,不要亂來。到臨時上臺,不得下臺。」均祥道:「只要母親答應,這事未有不成的。華家既做了犯罪的事,莫說他不敢來,怕遭牽累,就是前來,我也有話回他。從前雖然做親,卻因是個好人,讀書上進。現在犯罪為盜,永遠監禁,我家就肯把人與你家娶,你家怎樣娶法?且從前不過是句話,又未行茶下禮,立定婚書,還怕他怎樣?至於妹子那裡,也可想法。或說華太太現在有病要他家去沖喜,或說兆琨被人聘請到外路作募,暫時不能回來,故此要娶了回去。妹子是個女流,那裡曉得這樣清楚?只要過門之後,把臉一開,做了少奶奶,他看見葉家那富貴,再把華家的事細細告訴他,想他也是個明理的。」趙夫人究竟是婦道,被兒子這樣一說,也就沒得話說了。但招呼道:「做雖這等做法,惟是不能露風。你妹子的性情你是曉得的。」均祥見母親肯行,已是喜出望外,連忙回說「曉得」。走了出來,叫人去找王瑤。
  一會工夫,活嘴已到。均祥就把方才的話對他說知,叫他趕緊前去辦理。活嘴也是歡喜,心下想道:我想了些主見,今日方才成功。眼見得兩邊的謝媒拿准了,隨即說道:「你這裡既然說通,那邊無不答應的。就是這裡銀錢不足,既是親戚,也無不可通融。」均祥聽他說到此地,也就對了心意,低低說道:「不瞞你說,如做這事,我一應妝奩尚未備辦,你能代我借二三十銀子,隨後定然奉趙。」活嘴道:「此事不必煩心,我即刻回去,同令親說過,先送一千銀子與你這裡先用,隨後如數奉上便了。」說著起身回去,不多時果然前來,道:「現有白銀一千,權望收用。」均祥得著這些銀子,心下豈不快活,連忙來到後面,將銀子交與趙夫人,道:「這是人家禮帖,怕無人置辦妝奩,故此先送這一千銀子,讓我做面子,隨後還有二千。這頭親事從那裡找去!」趙夫人也無話說,收了下來。
  次日一早,活嘴又來笑嘻嘻的說道:「吉期是定了二十一的,十九過禮通信,所有一切妝奩,概不爭競,請你照辦是了。所有媒人,就是小弟與洪鵬程。」均祥一一答應,又謝了昨日的銀子,然後活嘴辭去。均祥想到今日已是初十,不過有個日子,雖然說不爭競妝奩,面子也要做的。連忙進來與趙夫人商議,先開了衣單以及動用物件,然後說道:「抹子那裡也要告訴他一句才好,還有多少事件要他自己做的。到了臨時匆匆忙忙,他疑惑起來,反為不美。」趙夫人也以為然,母子二人空房中議定,一同來到後面,在瑤雲房中坐下。慶喜就有點疑心,說道:從來我們少爺未到後面來過,今日前來莫非是前日的事情?他就一人站在旁邊,看他們動靜。趙夫人先說了些閒話,然後喊慶喜道:「今日華家有人前來,你曉得麼?」慶喜會意,也就答道:「聽說前面來客,不知是那個來此,太太說華家來人,是為何事呀?」趙夫人道:「你這丫頭倒呆了,難道小姐把人家定了,還有總不娶的麼?現在本省學憲愛你姑爺的文才,特地前日著人來請他同去閱卷,考試之後,仍要帶他進京,大約有三五年才回。華太太現在回家在急,因此擇了二十一的日期。人真不可貌相,那樣一個少年孩子家就有人來訪他,還可送一千銀子做聘金,所以有錢做這件事。你少爺已經答應下來,此刻與我來這裡告知你小姐的。」
  趙夫人說畢,就對著瑤雲道:「你可聽見,娘兒們在這裡有甚害羞,你要什麼東西,可對我說,好同華家去要。」瑤雲聽見這番話,自己不開口,心裡甚是疑惑,道:華家現在服中,怎麼能做這事?難道不怕違例?只因均祥坐在此地,不好動問,只得低著頭,一言不發。慶喜在旁也是疑惑,連忙問道:「太太說華家要娶,他家現在還未除服,何以急急要娶?」這是慶喜有意問他這句話,看著臉色,趙夫人本是被他這句話問得唐突,暫時回不出來,兩個眼睛直望著均祥。均祥趕忙說道:「你不聽太太適才所說,他家是因學憲請姑爺進京,有三五年才得回來,此時雖是說娶,不過是瞞著外人,完全其事,也不是驚官動府的,那有人來問他。」慶喜見均祥強詞說項,也就不敢再說。答應道:「原來如此,只是太匆促了。」均祥還怕他追問,故爾牽著別話混了過去。然後同趙夫人出來,議論別事去了。
  這裡瑤雲聽見均祥那些話,格外疑惑,見房內無人,望著慶喜道:「你才聽見,那個裡頭說話,大約總有緣故。華家不知怎樣說法?」慶喜此時雖然明白,也不敢驟然說出,只得勸道:「小姐你莫疑心。難道夫人還把苦你吃不成。我看這事倒是真的。」瑤雲哭道:「你莫來哄我,我已早看透了。你聽見個麼,可告知我,也好早些打算。」
  慶喜道:「我真未曾聽見,既然小姐疑惑,好歹還有幾天,讓我慢慢打聽。有什麼別情,來告訴你是了。」瑤雲只是痛哭,就要叫他去問。慶喜道:「這是不能著急,你問急了,反而沒得消息。我看小姐後且安息安息,無論怎樣,總要有幾天辛苦。現在哭也無益。」說著代他鋪好了牀,伏伺他睡了。自己一人卻是納悶,想了一會,道:前日我明明聽見兆琨遭了禍事,定成永遠坐牢之罪。現在忽然來娶親,做鬼也想不到。連太太都跟在裡面說誑。我打聽真了,若果有別事,卻苦了我們這位小姐了。看看天已不早,正要收拾去睡,忽見前進腰門未關,心下想道:此刻人已睡熟,我且悄悄的在門外聽聽,看少爺在房內說什麼話。想罷,一人捏著腳步子來到前進,隔著板壁細聽,先後都沒有動靜,
  過了一會,只聽裡面有銀錢聲音,他就轉過身來,在板壁縫內探望。只見均祥取了一大包銀子,在燈下戥那分量。徐翠蓮在旁問道:「昨日已經送來一千銀子交與太太,今日這個又是那裡來的?」均祥笑道:「你們不聽我說,耽擱這幾十日,現在可想法了罷。可見這門親事做的是好,這個銀子也是活嘴今日帶來的。」徐翠蓮道:「你的主意是不錯,就是太毒些。人家好好的功名,硬說他是個強盜。雖不害了他的性命,已是抄家受刑。我看這個事是做不得的,我們家中還是一個人不曾曉得。若是過門之後,在葉家鬧起來,我看你那個罪也不容易受。」
  均祥見他說了這話,連忙用手代他把嘴遮住,道:「你真瘋了,現在方且瞞著,今日我們在他房裡說話,慶喜這壞丫頭最刁,還說是服中不能娶親。看他那樣情形,已有幾分疑惑,你此刻再這樣說法,若被他聽見,豈不誤了大事?」徐翠蓮道:「我不過同你閒談,那裡有這樣巧法。我看你也要留神些才好,華家多少也要把他點銀子,讓他家有碗飯吃。你想可憐不可憐,兩個兒子活活的坐在牢裡,湯德元又被洪鵬程用金鉤子治死,叫他一家靠誰照應?」均祥見他仍是不住嘴的說,著急道:「好祖宗,我曉得了,你可不必再說。我現在眼睛跳呢,早知道不告訴你的。嘮嘮叨叨鬧個不清,現在外面不知有人沒人,我出去看看去。」說著自己取了燭臺,就往外走。
  慶喜一嚇,趕忙望後就跑。才出了腰門,忽聽天上叫了一聲,寒毛直豎。均祥即「哎喲」一聲,跌倒在地下,手中燭臺已拋去多遠。徐翠蓮忙跑出來問道:「你怎麼這樣?」均祥睡在地下,呆了半天,扒起來就跑進房去,隨即將房門關上。不知究竟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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