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言罪狀老母生悲 說苦情阿郎行詐
話說洪鵬程將回文取出與葉開泰觀看,說道:「這事小弟已代辦畢,但夏家那裡請世兄早打主意方好」。王活嘴在旁說道:「此事我已與均祥說過,此刻最好請公祖再去告知他,這事已畢,隨後還想請公祖為媒,不知尊意若何?」洪鵬程道:「此刻前去可矣,若隨後仍須要請別人,況耳目不便,事情在我手內辦的,現在又做這媒,豈不為人議論。我此刻就去是了。」隨即起身告辭。開泰送出大門,一直來到夏均祥家內坐下。卻巧均祥在家,彼此先談了些閒文,然後就把回文又拿了出來,說道:「尊府從此可免一後累了。葉府那裡已經去過,諸事聽這裡信息,請老哥從速打算。」均祥道:「小弟無有不行,惟是家母那裡須要說通,方好行事,總在這兩日,定有回信是了。」洪鵬程又叮囑幾句,告辭回衙。均祥心下想道:我不趁此這樣說法,隨後就不好措詞了。想罷,來到後面,卻值趙夫人在外面坐著,向均祥問道:「即才洪老爺又來何事?」均祥冷笑了一聲,即不開口。徐翠蓮見他這樣,看不下去,說道:「母親問你話,為什麼不開口?」
均祥道:「不是我不說,真是說出來,丟了自己的臉面。爹爹在時,愛重了這個女婿,現在做出這樣事來,性命還不知在何處。」趙夫人聽了這話,著急道:「你說話為什麼不清不楚的,究竟他做了甚事?」均祥道:「無非是做強盜。」趙夫人罵道:「你這死畜生,全沒得好話說,他那樣一個唸書人,手無搏雞之力,怎樣會做強盜,豈不是你遭踏人家?」均祥道:「我遭踏他,我有臉面些。實對你說罷,不獨他是強盜,連湯德元還是強盜呢。前月王家店施園長家被盜,後來捉住刀傷事主的強人叫做什麼老蠻子,一堂審訊,就供了出來,是湯德元的窩家華氏弟兄主謀。前日洪鵬程派差下鄉,將他三人提來,先前還抵賴,後來被老蠻子對質抵住,用了兩夾棍,方才認供。在堂上還說是我家女婿,幸得洪鵬程看前後任的情分,說他是冒充,本來該擬斬罪,現在從寬定律,改坐長牢。你看可恨不可恨。可憐妹個終身怎好。兆琨是永遠不得出來的,然則即丟在家中養老麼?」
趙夫人這一聽真是意外的事情。哭道:「他那個人決不是個強盜。這總是有人仇害。你既與洪鵬程認識,就該托他審問清楚,怎樣糊裡糊塗就定了罪名?只不是冤屈死人?」均祥道:「官也不是我做的。誰教他認了口供。
一字人公門,兒牛拔不山。他在堂上親口說的,豈能偏護?現在洪鵬程不從我家追究。已是實足的人情。叫他不辦兆琨,事主也不肯答應。我看倒是這樣好。免得後害了我一家。」趙夫人被他這一起說。雖是心下疑惑,無奈他說得確確的、也只好煩在肚內。又怕瑤雲知道,均祥出去,暗地下又叫人出去打聽,那知這些人懼是均祥的心腹,所有幾個忠心的家人,見均祥所為不善。
得請假到別處去了。這些人見均祥說了這話。皆知其用意,此刻趙大人叫他們去打聽,隨即說「太太你老人家,不知外面的事。我們已經知道。只是個敢說出,現在是華家通同為盜。少爺說的話,句句是真,我看太太千方不要說是女婿了。設芳施園長家知道。再牽涉我們來,那是格外不是了。」趙夫人被他們這陣說,就信以為真,心下想道:人真不能科定。那樣一個文墨人,就會做了這事。豈不是坑害我女兒?按下慢表。
從說瑤雲從他父親死過之後,看見哥哥如此壞法,家雖可發達,目下又如此之窮,聽說哥哥又要將家搬回原籍。如此一來,與華家又離了遠些,左思右想。心上難安,不覺得了一病睡在房中。每日終朝只是痛哭。趙夫人見了這樣。雖白般勸解。無奈他的心病是終久化不開的,藥也不知吃了多少。只是不得效驗。此刻均祥說了這許多話。明是要叫他聽見悔心。卻巧他在後進房中眶著,所以全未聽見,趙夫人也就招呼上下人等不准漏點風聲,怕他知道自尋短見。惟有慶喜曉得此事。心上恨道:我看這事決然不確、就是有了這禍,也是被人陷害,我看這情形怕的就是家鬼弄家神。照此看來,我們小姐真苦煞了。
不說他暗地一人瞎想。單說趙夫人與均祥說話之後,見他母親似有活動的神情。當時也不開口。一直走出大門來找活嘴。到了葉家,卻巧王瑤不在家內,丟了信息,請他晚上來有要言面談。自己回來,走進書房,徐翠蓮前來問道:「華家那事究竟是真是假?不要被人扳害?」均祥道:「誰哄你們,今日洪鵬程已將上憲的回文與我看過,定了永遠監禁的罪名,還假的麼?你看這事如何是好?從前葉家那樣說法,直是不肯。現在遭了這事,我想還是走條路方好。你千萬此時不必說著,等到外面話說定,再與太太說知。」
徐翠蓮道:「你又來了,無論華家是真是假,就是代你妹子另行聘人,我看葉家總不肯做親,你父親功名壞在他家手裡,若是真做這親,外人豈不說你無恥?寧可過兩年回鄉去,另聘人家,萬不能聘與姓葉的。」均祥見他不同心路。怕他又露了風聲,乃道:「我不過這樣說法,還怕葉家不肯呢。」正談論間,忽報王大爺來了,徐翠蓮也不知是誰,轉過後面躲避。活嘴進了書房說道:「失迎失迎,適奉呼喚,有何見教,洪知縣想必來過了。」均祥道:「來雖來過,只是細情慾同你商議。現在家母面前已是如此說法,外面雖覺無話,但恐疑信參半,日後訪出實情,此事怎能成功?且舍妹現又抱病,若著急,恐不能行。特地請來想個法兒,如何與我母親說知,總要先行下聘方好。」
活嘴低著頭想了一會,道:「我看這事不必猶疑。過早固不好,過遲也不好。我們不如以下月二十為度,總在那幾天擇個喜期,數日前行聘禮,就過年庚帖。但要同令堂說明,令妹面前可不必說及,就是行聘那天,也說是華家迎娶。只要過了門,就是令妹知道,也是生米煮成熟飯了。令堂這兩天也不必說起,稍定數日再談。」
均祥還斟酌不定,活嘴道:「我們替人家做事,總有點膽量。令妹與令堂總是個女流,難道還怕他們麼?我此刻還有別事,一言為定是了。」說著匆匆別去。均祥聽了活嘴的話也甚有理,一人想道:我父親既不在,理應由我做主。到那時母親肯行就罷,不肯行時我就直上,還怕怎樣?從此在家絕不提起。光陰似箭,轉瞬已到下月初十左右。瑤雲的病漸漸已好了許多,這日母女閒談議論回籍之事,均祥假意說道:「我看此刻也不必急急回去,華家現在雖在服中,一兩年後也是要娶的,不如等他娶後再行回去,免得兩頭來往。」趙夫人見他說這話,以為他是有意哄瑤雲,安慰他的心,也就答應道:「你能如此例更好了。」大家談了一會,瑤雲以為是談他的心,也不好插口說話,只得與慶喜轉回房去。
均祥見他已走,向趙夫人道:「母親可知二子說這話有何用意?」趙夫人道:「我那裡知你有什麼意思,何不明說?」均祥道:「不瞞母親說,先父親在時,鬧了幾次,一定是看上這姓華的,現在丟了這個臉,妹子也有這樣大的人,當真的養老麼?人家總想有個好親戚,彼此可以照應。就是父親把妹子與華家,也不過是想兆琨發達,後來有個靠傍。現在父親已死,除兒子外就無別人撐這門戶,外面亦無路走,不能坐吃山空,也要想點事做做方好。從前葉家求親,皆不肯行,目下華家是自己遭踏,就是把妹子另行擇配外人,也不能議論我們。在兒子意見,還是把葉家的好,不但妹子終身有靠,就是兒子也有個幫手。所以特來與母親商議,總要疼兒子些好。」那知這一番話,居然把趙夫人說動。不知趙夫人意思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