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領棺柩起死回生 備文書捏情定案

  話說洪鵬程相驗之後,來到大堂。傳了堂諭,叫家屬領屍埋葬。原差接了差票,隨即出城來到鎮上,找到湯家。只見有個人站在門首,上前喊道:「你可是湯德元家內的人麼?」那人抬頭一看,說道:「你問怎樣?」差人道:「你眼睛也不睜,這樣的粗鹵法。問你自然有事,我們是縣裡來的,你家湯德元遭了那個案件,現在監內得了暴病,昨日夜內死在裡面,我們老爺開恩,免得葬在岡子上,傳了堂諭,叫你們家屬前去領屍呢。」那人一聽哭道:「我主人果真死了,可憐遭了這冤枉,卻死在那個裡面,苦也不苦。」說著轉身一路哭到裡面去了。差人見了這情形,皆以為人死未有不傷心的,這得跟了進來,催他速去收殮。裡頭湯太太等聽了這,也哭個不止。想了半天,又叫那人帶著湯俊進城前去,又取出一包銀子,不到十兩光景,湯太太哭道:「我家那樣家產,遇了這飛禍,即弄得清淨,現在人又死,連買棺木的銀子都不夠了。」說著,又放聲大哭。
  差人望見這樣,遙想也搾不出油來,只當空跑的,只得隨著那人回到城內,在四拼店內買了一副棺材,薄薄兒的,喊人拾到衙裡面門,然後原差將他兩人帶到堂上,具了領狀,方到監內來收殮。此時李春正在裡面,聽說家屬來了,抬頭一看,正是陶發同著湯俊走到裡面,見湯德元死在地下,湯俊也不知道這底細,見父親身死在地下,焉得不哭?哭了一起,眾人將他勸住,動手把湯德元收殮起來,隨時抬了出城。到得鎮上,就在祠堂裡面停下。陶發開發了力錢,把扛夫走了。湯太太與兩個姑娘就來到祠堂內,穿了孝服,哭了一回。那些鎮上親戚朋友,聽說湯家遭了禍事,湯德元身死在獄內,現在領棺回來,無不個個歎息。惟有華太太與李大椿的母親哭得十分利害,一個是因兒子同受這禍,現在尚在車內,不知性命如何,故此傷心。一個是因帶他兒子考試,用了多少錢,作了多少難文字,又將他母子接在家中居住,這樣好人竟不能好死,故此你對我哭,我對你哭,哭個不休。鬧了半天,到了上燈以後,大眾方才散去。
  忽然陶發從外面進來,望著兩位太太說道:「你們不要哭了,現在有人來了。」華太太聽此,忙住聲向外一看,早有一人走了進來,湯太太問道:「這就是李頭翁麼?」陶發道:「怎麼不是?」湯太太方欲上前謝他,早見那人望著華太太磕頭下去,說道:「恩公現在此地,我李春不知恩公在此,一向少來問候,望恩公恕罪。」華太太再細細一看。忙道:「你就是李春麼?」李春道:「怎麼不是?自從那日蒙恩公搭救,後來就在縣門口幫著人做個夥計。因前年鬧兵亂,之後無人充當這門戶,故而我上了。那知這兩年華先生已去世了,現在相公又遭了這禍,如此好人,天老爺也不公道。」華太太聽他提起兒子話來,不由的又哭起來,道:「這都是這夏均祥害了我家好苦,若不是碰在你手內,豈不送了性命?可憐湯先生也是個好人,無辜的被累在裡面,你道可憐不可憐。」李春聽他這話,大約是不知此事,遂向陶發道:「這裡可有外人麼?」「這皆是我們家內的人,請你就在此刻動手罷。」
  李春道:「你莫著急,先將門關好,恐怕有人進來,露了風聲不是頑的。」陶發答應,就出去將祠堂門關好,上了大閂進來。此刻湯太太方把這話對華太太李太太說知,大眾道:「這個李頭翁真是難得,擔著這樣的石子救人的性命,不知隨後將何以報德?」李春謙遜了一會,自己又各處望望,然後叫眾人過去,他就與陶發把棺柩抬了下來,用力將蓋子掀去,在身上取出一位丸藥,放在湯德元口內,趕忙又叫他燒些水來,又拿一牀大被將湯德元蓋好。不到半個時辰,只聽棺材內微微的響動,又過了一會,有了聲音,陶發真是喜出望外,就要上來揭被。李春趕著阻住道:「你莫著急,現在還未大醒呢。」湯太太聽見他兩人如此說法,就與華太太走了過來。只見李春彎著腰將頭低著,好像同人說話一般。約有一盞茶的光景,但聽歎氣一聲,說道:「悶死我了。」眾人見湯德元活了過來。誰不歡喜。來看李春,已代他將被掀了,讓他坐起,趕忙把開水鄉來把他喝,好似牛飲水一般,一連喝了幾碗,方由棺內出來。望著李春說道:「不是頭翁救我,已為陰司之鬼。」說著就跪下來,代他磕頭,被李春一把早已抓住,道:「千萬不要如此,此地耳目太多,日久難保無人知道。今日一夜已過,難於逃走,明早先躲起來,等到晚間仍要逃往他處,方可安身。我在此不能耽延,還怕裡頭找我。」
  華太太見他要走,復又拜托一回,請他在監內照應。
  李春滿口教他心內不要煩,自然有我報效。說罷辭出,與閣發來到縣衙,暫且不提。
  單說洪鵬程見湯德元已死,自以為這事無礙,隨即著人去請王瑤葉開泰來。他們早己得信,知道用了毒手,把這三人辦下牢內,現湯德元已死,正要叫王活嘴到縣裡問他如何申詳,卻好著人來請。活嘴趕著前去,進了衙門,彼此見面,活嘴道:「連日費心辦究,這事敝東十分感激,正要前來奉謝,不意尊介已去呼喚。但是現在如何詳法,方可妥當。」洪鵬程道:「小弟已敘得稿子在此,轉請老哥前來觀看,好回復世兄,看他意下如何。」
  說著,到簽押房內將稿子拿出,交在他手內。活嘴取出一看,上面寫著為申詳從盜圖劫刀傷事主事,於某月某日,本邑王家店施某夜半被盜破門劫去衣物,當時拒盜被傷兩人,勘驗屬實,派差緝獲得盜首老蠻子某人,堂上供出同黨打劫,華某先後一齊被獲,現在供認不諱,惟是非首犯應減一等法律,著永遠監禁,所有老蠻子一名乃是案中正凶,應當擬抵云云。
  活嘴看畢,道:「就是活了這兩個人頭了,但是敝東事情定妥,也不要他的性命。至於府內,敝東已當面說知,只要公祖這裡詳上,無不准的。」洪鵬程笑嘻嘻的謙讓了一回,說道:「不是小弟誇口,這點見識還有的,如此詳就是了。但是要緊的事件,請他要趕快辦,怕的日久生變。」活嘴答應稱是,辭了出來,去回復開泰。這洪鵬程就依著原稿,行了詳文,送到府裡。府裡也是與葉家有世誼,又是葉槐的同年,就照原文復詳上究,不到一月光景,回文已經發回,將兆璧兆琨定了監禁的罪名,永遠不放出來,老蠻子著即斬立決,洪鵬程好不喜歡。說道:「今日可以去見開泰,代他辦了這件事情,看他如何說法。」隨即傳了伺候,乘轎來到葉家拜會。號房將帖子報進,裡面喊話,到了大廳,早有活嘴迎了出來,說道:「不知公祖駕到,有失遠迎。敝東現在書房裡面,請進去坐罷。」洪鵬程招呼已畢,就跟了他進來。見開泰已在那裡等候,彼此見禮,分賓主坐定。開泰先行說道:「連日這事諸多費心,感激之至。家父那裡已寫信去,所有感情全寫在上面,想不日定有好音。」洪鵬程謙遜了一番,然後將回文拿出,與他觀看。就此一來,夏瑤雲幾乎有性命之憂,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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