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洪鵬程誣良為盜 湯德元負屈入監
話說陶發來至李春家內,問道:「李老兄在家麼?」卻巧李春正由衙門回來,談論這事,聽見外面有人,連忙迎了出來。問:「是那位來找?」陶發趕著上去說了來意,道:「我這兩個小主人實在冤枉,現在遭了這個橫事,就是頭翁也該知前任夏太爺的愛婿,哪知反害了他性命,他又是個讀書人,這一來豈不要死在裡面?」李春聽他要去探監,忙道:「老哥不著急,我正為這事躊躇。你說這華家可是那閣老街華童的相公?」陶發道:「何嘗不是?可憐我老主人去歲才死,現在就遭了這事,豈不傷心?」李春跌足道:「不料這個糊塗官害了這樣好人,我實對你說,那個華大爺是我的恩人,我不是他救我一家,早沒有性命。你要進去探監,那是不能夠。你快回去安慰太太,這裡總有我代他料理,包教兩個相公沒得吃苦是了。」陶發聽他這話,仍是半信半疑,說道:「雖承頭翁如此好心,只是回去太太問道,教我拿何話說?」「你就說十年前那個上吊的李春,現在管監,他能照應相公,太太就知道了。倘裡面有什麼話說,或明日或後日,來此我告訴你是了。」
陶發聽他十分懇切,只得千拜托萬拜托出來,看見天色不早,怕沒得出城,趕著一氣跑到城門口,所幸還未上鎖,他就求了門兵,放出城去。黑夜內一人跑回鎮上,到了華家門口,將交三更。只聽裡面哭聲震耳,原來陶五同兆琨進城,被捆在福壽寺內不得脫身,到了第三天,真是餓得要死,見來一個和尚,將他放走。回到鎮上,見兆璧被人捉去,知道難逃法網,又將兆琨的話說了一遍。華太太與兩位姑娘聽見,所以在此痛哭。陶發敲了好半天門,裡面方才聽見。開下門來,見是陶發,華太太連忙來問。陶發已大哭不止,說:「不好了,我家兩個相公好受苦了。這樣冤枉,性命還不知在哪裡呢?可憐他兩個被兩次夾棍,焉得不招。」說著又哭個不止。華太太見他這樣,疑惑兩個兒子已經沒命,只見望後一倒:「我的兒呀!」一聲還未喊出,已昏暈過去。陶五急道:「究竟相公怎樣了?說得不清不楚,現在到底怎樣?」陶發一聽遂止了哭,上來將華太太灌醒。
兩個姑娘又言道:「你把進城的話前後說一遍再哭不遲。」陶發道:「我是急得說不出來了。」於是就慢饅的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卻是與陶五所說的差不多,惟審的時候話不同。華太太聽畢又哭個不止,還是陶發的妻子過來解勸一番,說道:「現在既遭了這事,相公還在獄內,要想法進去鋪監,方不得吃苦。」華太太道:「我是女流,從未見過這樣事件,教我從哪裡辦起?」淘發又將李春的話告訴了大眾,華太太聽了方才明白,止了哭,道:「這人果是李春,或者還有照應。從前這人住在我家間壁,那年窮得設法,在家上吊,被我知道,送了他十串大錢,方可過年,後來他就上了這門戶。但是隨後怎好?兩個人性命不能白白送死,還累湯伯伯受此冤屈。現在尚不知下落,你們要到他家去問問方好。」華太太說了又哭,哭了又說。到了天亮,陶氏弟兄方才回去。吃過早飯,來到湯家問信,剛至門口,只見許多公差圍著一堆,內有一人牽住一個犯人,說道:「贓在哪裡,你快說來,好進去動手。」犯人道:「明明的是我們放在他大廳後面,現在如何沒得,定是他換了地方,你們何不進去搜一遍。」
眾人聽畢,就一齊轟了進去,不問清白,亂抄一氣。
但聽裡面吵嚷道:「你家丈夫做了盜首,被犯人供出,你們還不知事,難道不准進去就不查麼?」那個道:「不要睬他,將他拖過來是了。」只見又進去幾個人,先把湯太太捆起來,然後把兩個姑娘拖在半邊。湯氏弟兄欲上來攔阻,怎禁得那一班如狼似虎的差人快役,你一拳我一掌,推了過去,嘴裡罵道:「怪不得老子做強盜,連兒子俱如此可惡。」說著七手八腳,亂翻一陣,所有些衣囊首飾全行帶去,只剩了些硬器物件。一家哭個不休。眾人說道:「這些物件也不知是從何處得來,原贓既有了,我們且去回明了老爺。」說著又把犯人帶去。陶發見得清楚,那個犯人就是在堂上亂扳人的老蠻子。來至裡面,見眾人哭個不休,趕忙上前請安,將昨日在城內看見兩個相公受刑認供以及在寺被捆的話說了一遍。可憐蕙徵小姐聽見兆璧受了這樣苦楚,大約是不得活命,自己父親又不知下落:「真是天殺我也!」睡在地上亂滾亂碰。
陶發道:「他們究竟何時來的?我昨晚出城已是不早,並未見著這斑人來。」湯太太道:「我們這幾天不見老爺回來,已是急得沒法了。今日飯前聽見你的妻子來說兆璧被人捉進城去,是因強盜誣扳,我想他是小孩子家,又無仇人,哪裡會有這事。正預備親自去問,到了下午時候,本坊地保就帶了許多人來將門口扎住,說你家案已破了,明早等起過贓方許出人。今日天將亮就來了,這班人將裡面東西全行搜去,這不是飛來之禍麼?究竟是誰人暗害我兩家?」陶發又把葉開泰的話說了一遍,湯太太聽了,格外悲苦,忙道:「現在惟有派人打聽究竟、老爺還是在縣裡,還是在哪裡,得個信息方好想法。」陶發道:「如在縣裡,只要未曾害命,都有人照應,只好仍是我去一趟罷。你們兩家既遭了這事,我看還要搬遠些方好,恐怕仍有人來暗算。」湯太太道:「此時也計不及此,只請你打聽個信來,隨後再說。」陶發只得又進城來,先到李春家問他昨夜監內如何光景。李春道:「你家兩個相公倒不礙事,我己派人在裡面照應。但是那位湯先生卻有些難辦呢。」陶發忙造:「我此時就為他來,現在怎麼說法?」
李春道:「昨日你走之後,老爺夜間升堂,就把他從裡面捆了出來,說他是這案內盜首。湯先生先前還要辯白,後又將他兩個弟兄提出。他見受刑重,想必是沒得供,我若不招也要吃苦,就哭了一場,招了一趟胡供,收在監內。惟有老爺現在要辦這人。」說到此處,就低低向陶發說道:「只皆是葉家的主謀,說他是個媒人,將他治死,以後方無對證,故此老爺聽了他話,教我們將他毒死。這是如何說法。」陶發一聽,趕忙跪下求道:「頭翁務必要積德,他已經家產抄盡,望留他一條性命。」說著跪在地下,哭求李春。原來這些法則皆是王活嘴出的,那日湯德元聽說堂上提兆璧來,搶頭一看,果是女婿,見他兩腿皮開肉綻,鮮血直流。聽他說道岳父冤枉煞了,與其目前凌辱,不如到陰司同這一班狗官算賬,此刻就認罷。湯德元聽兆璧說免得吃苦,所以也就招了一堂胡供。
洪鵬程令收入禁內,叫李春將他治死。李春答應下來。不知湯德元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