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福壽寺僧人盤底細 大同縣門吏鞠供情

  話說陶發見人擁著兆琨來到大堂,脆在下面,也隨著眾人擠在面前,以便聽個實信。只見洪鵬程問道:「你們這斑狗強盜,一個意思起見,何無人在內諫沮?我看你輕小年紀,倒是快些招來,免得使你哥哥吃苦。」兆琨不等他說完,連忙回道:「公祖說誰為強盜?生員是前任夏國華女婚。由去歲入泮,一向在家讀書,怎麼就我主謀為盜?公祖也要秉公面訊。十載寒窗,巴結了這個知縣,做岳丈也不容易得的,上有天理,下有子孫,做父母官考為的是代人伸冤,不能望著冤枉用刑拷問。公祖說我主謀為盜,究竟何憑何據?不能聽一面之辭,害人性命。」本來兆琨比兆璧膽大,加之口頭又利,句句話皆刺著洪鵬程的心。鵬程聽了這一番話,不由的動怒起來。
  罵道:「你這狗強盜,自己做了犯法事,還丟別人的丑。前任夏太爺雖然身死,決不致要你這強盜為婿,然則冒充他,還挺撞本縣麼,現有你哥哥的供在此,還去向那裡賴。若是不招,莫怪本縣無情,怕你這兩隻狗腿,當不住刑。」
  兆琨道:「苦打成招,這也不是居官的好處。公祖說國華不是我的岳父,現有媒證可憑,那是假不來的,你料我不知裡面的底細,我說你聽。現夏均祥嫌貧愛富,欲想退婚,他父親不是這人。昨日將我誘進來在福壽寺內,逼我寫退婚,我不肯行,故而將我捆起,關在黑暗房中。想出這個主意,買盜扳人害我弟兄的性命,你們這狐群狗黨,就要靠著葉家過一世的日子?我看陽世雖可欺人。陰司也不容逃脫。我華兆琨年紀雖輕,卻是一身清白,不是那些貪官污吏助強欺弱起來。你要我認這番供,半句也沒得。」
  你道華兆琨何以如此清楚?只因那福壽寺係夏國華停柩之地,不料被均祥誘來捆在那一間房內。自知陷入計中,心內想道:我拼死這退婚不寫,諒想他不敢將我怎樣。一人睡在牀上,也就不問別事。自己胡思亂想、只望陶五進來將此事回去通報,好請湯德元想法。那知到了晚間,陶五不見進來,忽聽外面眾人喊道:「王大爺來了,請進去坐罷。」又聽那人問道:「夏小爺到那裡去了?華家那個小子可寫不肯寫?」眾人道:「現在捆得那裡,夏少爺被他說了許多話,無法可想,故而把他關在這裡。」
  那人道:「何必如此周折,現在縣裡已經說明,還怕他怎樣。既然如此,等我前去葉少爺那裡聽回信去。」這人卻是王活嘴前來討信,這些話被兆琨聽在耳內,方知是葉家瑤云為婚特教夏均祥來做這事。無如被他們捆住,也沒法爭論。到了二更時分,來了一個和尚,勸了他一番,說「雞蛋不必同石頭碰,我是好話。除去夏家女子,何地做不到親,定要與他作對。恐自己吃苦小事,還連累別人,這是何苦。聽說湯先生已遭詭計,鎖在衙門裡面,專等你寫了退婚,方肯將他放去。現在叫人提你哥哥去了,不是我多話,此刻讓他些,等日後功名發達,再行報仇不遲。」說著暗暗叫人送飲食與他吃。兆琨問是何人,怎樣認得我,肯前來照應,和尚道:「我不是別人,就是湯家鎮那個伍員廟的僧人。湯先生是我家的施主,前日聽說你們進城,我就有點不放心,後來問了葉家管家的,方知你們這段事情。我說到了,你自己斟酌,恐怕他們來看見,說我走漏風聲,我要去了。」說畢就走。
  此時兆琨方才明白。捆了一夜那裡睡得著,次日飯後,就來了許多人,俱是衙門口裝束。擁進來將兆琨鎖起,說道:「你家哥哥現在堂上受了大刑,供認同你為盜,你還躲在這裡。快些同我們前去,不要裝模做祥的。」那時身不由主,被眾人拖到衙前,卻巧遇見了陶發,告知他兆璧事情,他所以方大喊罵著夏均祥。此刻在堂上又說了這許多話,洪鵬程怒道:「本縣不用大刑,你決不肯招。左右,代我將大刑來伺候。」眾差人一聲吆堂,將夾棍摔下,兆琨看見喊道:「我係在庠生員,既未犯法,且未革去功名,何得輕自用刑?難道不知定律麼?這樣無辜誣良為盜,我怕你這狗官也做不長久。」洪鵬程被他罵得實在難過,不問清紅皂白,就叫人用刑。左右也就與兆璧一樣的辦法,把長衣脫去,露出左腿,套在夾棍小圓洞內,兩旁又威武一聲,一起收繩子。但見兆琨哎呀兩字未喊出口,把臉一變,眼睛一閉,昏了過去。
  差人依舊取水噴醒,兆琨慢慢醒來。洪鵬程又叫他認供,他只是大罵不止。說「你受了人家多少賄銀,就忍心害理誣良為盜,現在一件實據沒有,叫我從何招來?」
  洪鵬程聽了冷笑道:「你們真不愧是個弟兄,先前他在此也是如此說法,你既然要真憑實證,本縣就把你們對證。」
  隨即又叫人將老蠻子提了出來,方至堂上,望著兆琨喊道:「二相公,你怎麼也犯了案?那事是過重了,不能逃脫。也不能怪這老爺追得緊,只因施園長那裡追得太凶,我看你從實說罷。大相公已經認了供了。」兆琨聽了這話,恨不上前將他打死。罵道:「你這些囚犯受了誰人的買囑,扳我弟兄?終久總有個皂白,我華兆琨寧死是不能認供。
  這事頭上有天,你們這狗官如此害民,隨後也要象我華家遭這橫事,子孫亦要為盜被殺的。」說罷罵不絕口。洪鵬程在堂上被他這一頓,怎能忍得下去,把驚堂拍翻,只叫「拿大夾棍來,將你夾死,看你還會狡賴。」說著又夾起來。兆琨仍然痛罵,直罵到昏暈過去方才住口,差人見了這樣,又用水噴煙,才醒轉過來,仍然無供。洪鵬程還要用刑,忽然背後來了一人,說了兩句話,隨即標了監牌,將他送監內,退堂而去。
  你道是為何事?只因他審這華家弟兄,王活嘴卻在裡面。先前見兆璧拷出供來,他就喜之不盡。說道:「只要有一人肯認,公事上就好做了。」此時見兆琨絕口不認,反而大罵不止,他怕洪鵬程真把夾死,被親屬告了上控,反為不美。而且湯德元從前日醉倒之後,後來雖將他關鎖在裡面,終不是常事,故請洪鵬程退堂商議。彼此見面,活嘴道:「不料這樣的小孩子,卻如此挨刑。我看既有了兆璧的口供,就可以申詳上憲,也不必送他性命。但將他兩人監禁,待葉家事辦畢,然後再想法開話便了。惟有湯德元如何設法,若是放他,則養虎成害。不放他,就要歸這案訊辦。怕人多口供格外難定,公祖有何主見,好從速施行。
  洪鵬程道:「在小弟看來,到有一計在此。先將湯德元過一堂,無論他招與不招,即將他收禁。叫老蠻子到他家作起髒之說,晚間授意禁卒,叫他如此如此辦法,豈不兩全其美?」王活嘴道:「公祖辦事甚為妥當,但是不過損點陰騭。然華氏弟兄真是兩個好漢,用到如此嚴刑,滿口尚是硬話,真是世間罕有之人。俗語云:心不偷,涼幽幽。所以他們如此硬法。然亦難說,若不如此辦法,大事何以得成?」鵬程道:「但是上憲過堂時,還要葉公料理。」活嘴答應辭了出來,回去報信。
  且說陶發在堂上聽此審法,方知是夏與葉兩姓共謀暗害,後見被夾棍兩次,恨不能上去替他,急得滿面流淚。所幸末後未認供,將他收禁,陶發也就跟了出來,只恨不能同他進監。好容易等到挨晚時候,衙門內來往的人不甚多了,遂訪到李春家內,預備買囑入監。不知陶發果得進去,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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