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貪污吏欺心畢露 忤逆兒故態復萌

  卻說新任大同知縣,乃是浙江紹興府人氏,姓洪名鵬程。這人雖是進士出身,只用了個榜下知縣,卻是鑽營諂媚的小人。自中進士之後,他便說:「現在世情,不是人力,就要有錢,方可升官補缺。我們這窮進士,若不謀幾封京信,雖分發外省,也斷不行。」他就在京中尋了門路,拜與葉槐做了門生。卻巧分發山西,就與他求了兩封信,把本省的督撫請他照應。奈因到省數月未曾出缺,正是無處安插,卻巧大同縣知縣被葉槐參革,此缺例應外補,就把洪鵬程請補上去。又是葉槐的門生。自然穩准,不會批駁。那府缺卻是內選出來,也是葉槐的同年,叫劉用賓。當出京的時節,葉槐就拜托了這人,請他到任以後,照應兒子。又寄了一信交與他,請轉他交洪鵬程。所以他兩人得了部復,就來上任,次日先到葉開泰那裡拜會,百般趨承,只想開泰家中有信進京,在家信中代他說些好話。
  這日王活嘴聽見夏國華病故,就歡喜非常,來到開泰書房,見著說道:「少爺只愁那件事不成。現在可是無慮了。」開泰還不知何事,忙問道:「究是何事?如此歡喜?」。活嘴道:「夏國華前日交卸之後,原想料理兩日,搬回家鄉。那時倒代你著急,深恐他去遠就不好說話。那知他就得了一病,昨日晚間已死,現在夏均祥一人作主。只要把他些好處,還怕此事不成麼?」開泰搖頭道:「不行不行。夏國華這官明明是我爹爹參奏,此刻他又死去,均祥豈不恨我?從那日來過之後,至今日俱未前來,我怕這事也是徒然。」活嘴道:「你不必問,我包管代你辦好。」開泰以為他這說瞞話,不過想格外要我,料想不能成的。那知王活嘴辭了出來就到縣裡去會洪鵬程。
  洪鵬程見是葉開泰那裡的人,怎敢怠慢,隨即出來接見。行禮已畢,王活嘴道:「父臺蒞任以來,敝居停日日稱道說,彼此以後均可關顧。前日有家信進京,甚說父臺的德政,想不日就要高遷的。」洪鵬程本是小人,聽見這話,已是心癢難撓,連忙起來謙遜一會,說道:「本來考師厚恩,加上世兄如此青眼,格外感激的了。」王活嘴接著說道:「這皆不算甚事。」王活嘴又顯出十分懊惱的樣子,洪鵬程連忙問道:「究是何事,何妨說明?如可盡力,敢不幫忙?」活嘴就將夏家求親的話對他說了一說道:「這事如能做成,不但我們少爺承情,連我們老大人總要感激。屢次家信催他擇婚行聘。奈他選擇太苛,故至今未定。難得現在有這人家。父臺能從中為力說成此事,豈不是連老大人皆欲感激?」洪鵬程聽了這話,就滿口答應道:「連日衙中例行事件尚未佈置大定,且夏家又是新喪,遽然前去。也不便說話,稍等幾天設法便了。」
  王活嘴又囑了一回,然後回來。  
  過了幾日,又聽見夏均祥要料理回籍,他又來至衙中催促,故此洪鵬程到夏家上香。均祥以為他是新任知縣,念同寅情面特來行禮,趨陪之後,又出幃來謝。洪鵬程趕著說道:「本縣盡禮來遲,諸望恕罪。」均祥謝了一句道:「苫決昏迷,不敢回拜。」只得仍進幃去。洪鵬程坐了一會,也就回衙。到了晚間,忽然縣裡來了一人,拿著洪鵬程的名片說:「洪老爺給這裡少爺請安,請少爺終七之後進衙,有要話面談。」家人將話傳了進去,夏均祥也不知何事,疑惑仍是交代上的事,隨即招呼家人出去說:「後日盡七,稍停兩日,本要前去面謝的,有話臨時面談便了。」過了兩日,夏均祥就去謝洪鵬程,將他請進,彼此敘了寒暄。洪鵬程開口便問道:「聞說尊大人在此官聲頗好,何以與葉大人意見不合,至受此屈?現在豈不為難,究竟是為何事?何妨聞談一回。小弟與他家本是師生,如可轉環,定當為力。現下雖在服中,起服之後,老哥也要出山為官,有此一條梗塞,終非好事。是以前日請足下過來,好在俱是同寅。豈不能彼此兼顧。聞說令妹還未出閣,以後有許多心事,何不趁此把疑團除去?」均祥見他說這話不是無因。乃道:「這事也難理解。
  小弟只因先君在日古道自居,所以不能盡如人意。老哥要問此事,葉府王瑤全行知道。老哥問他便知底細了。」洪鵬程本是個刁頑人,見他說這話,後又道:「王瑤也曾略言一二,只是怕老哥主意不定。若果可行,葉府那邊總可想法。我看老哥自己打點主意才好。」
  均祥聽他說這話,明知他曉得以前事件。雖是夏國華為這事氣死,他究竟是個勢利人,心猶不死。心下想道:我父親現在己死,格外無人靠背。能將這事做成,不怕葉家不照應我。也就說道:「這事小弟本來情原,但是華家那裡須人說項,將事平妥,方才能行,不然終有糾葛。」洪鵬程知道他已是答應,也就說道:「只要老哥做主,那裡總有我作主便了。」夏均祥當時並不遲疑,也不顧他父母的意思,與他妹子的名節,反而謝了洪鵬程,滿口請他為力,告辭出來。這裡洪鵬程隨即著人把王活嘴請來,將夏均祥的話對他說知。活嘴道:「這事不難。聞說華家的媒是萬鈞與湯德元兩人做的,萬鈞現己革職,不在此地。這湯德元乃是鎮董,只要父臺將他傳來,說以利害,那怕他不行?」洪鵬程又問了些細底,活嘴辭去。
  隨即傳了號房到湯家鎮去請湯德元,可巧湯德元不在家。
  原來湯德元因夏國華交了二千銀子代華家生息,仍叫陶五買賣針線把銀子與他家度日,華太太全不知道,隨後夏國華身死,他叫兆琨前去弔唁,華太太仍是不行。說他既嫌我窮,此時何必前去。等到兆琨發達,那時我不去,他便要來。湯德元雖不便勉強,那知湯俊全不留心。
  在家聽父親議論夏家兒子,雖然不好,夏國華卻為他用了苦心,連自己官被參了,現又身死。華兆琨去也不去,未免薄情。而且這兩千銀子還存在這裡,我亦不好深說。
  湯俊聽了這些話,次日來至華家,便一長一短,告知兆璧,這才大家明白,華太太更加難受。因道:「人家窮不得,一窮便受人欺。還是夏國華正道,若與他兒子一般,如何說法?現在他家既如此,我不知這二千兩銀子也罷,既已知道,還是送去的好。」當下又把湯德元請來,與他說知。湯德元道:「這事夏均祥本不知道,你此時送去,雖是好心,日後他反說不止二千兩,那真有口難分辨。我意不如仍存在此,以後加倍還他。何必現在去尋話說?倒是讓兆琨去一趟,盡點心就是,死者面上也過得去。況這事趙夫人未必不知,不過是均祥一人勢利,其餘皆無此心。若決意不去。人情上未免太薄,我意等他們臨行時去走一趟為是。」華太太聽了這番話也甚有理,因即答應。
  這日湯德元進城,正逢夏國華七期,他便前去行禮,並打聽出喪日期,夏均祥也就告知了日子。湯德元回來,又去告知華家。那知城裡有了變動,前來請他,他卻不知。比及回來,聽說洪鵬程請他說話,甚是疑惑。道:與他尚未謀面,忽然請我,有何話說?聽說他與葉家一類,莫非就代他說話麼?正在疑惑,只見兆璧走來,說道:「夏家有人來請兆琨。」湯德元一驚。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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