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萬太尊因公黜職 夏令尹恨子亡身

  話說萬鈞見夏國華不以華家貧窮為怨,倒甚是欽佩,因將葉開泰的話告訴與他:「這人動以乃父勢力壓人,今日前來,還說葉槐來托。莫說此事由我為媒。就便非是,也不能助桀為虐。所以請你前來告知。」夏國華聽了這話,怒道:「此子欺吾太甚。前曾自己前來說合,被卑職狠搶白了一頓。現在又請大人,只是他以上壓下的意思。這事如何行得?難道我這官受他挾制不成。所恨華家現在服中,不然招贅前來,也免得他妄生異念。以後他如再來,請大人與他說明,就說卑職不是小人,向不會趨炎附勢,叫他少生妄想。」說罷火氣不止,乘轎而回。
  到了衙門,進入上房,只見均祥笑容可扔,望著徐翠蓮說道:「人總說葉公子人品不好,只有我一人說他是好人。朋友分上,也算得顧交情的了。我同他雖然要好,斷不料他如此照應,現成的宮捐了在此。」說著將王活嘴與他那員外郎的部照取出來與徐翠蓮看,隨即又收了起來。卻巧夏國華在萬鈞那裡聽了一肚子氣話,回來見他如此高興,知道又是他通同一氣,便上前罵道:「你這畜生,不問祖業的世德,只要得人點好處。隨便什麼卑污的事,總是做的。我再實告訴你,那種心思不要再想。若再如此,我將女兒帶定,拼著這官也不做便了。」均祥聽說,雖不開口,反而把那官照取出來觀看。夏國華那裡容得,立刻走上前去,一把奪了過來,扯得粉碎。
  均祥見此,卻更傷心起來,說道:「華家也不是我家祖宗,是什麼了不得的貴人,看著好人家不站親,你糊塗,我不糊塗。不瞞你說,我是定要把葉家了。他這功名,就為這事而來。就是把我殺了,葉家也是要緊的。」
  這些話一說,夏國華方知道萬鈞說的話,明是他叫葉開泰去說,便舉起手來望著均祥就打。此時趙夫人與徐翠蓮聽了這話,俱吃驚不小,恨不得也把均祥打死才好。無奈見他父子如此,深怕國華氣出事來,只得上來解勸。國華可真動了真氣,一連幾拳在均祥背上打下,均祥被打不過。就把身子一讓,望前一跑,國華隨後趕來,被均祥的腳跟一絆,一個筋斗跌昏過去。眾人這一嚇不小,趙夫人見了也就一頭望均祥懷中撞去,哭道:「你這忤逆兒子,要你何用?預備這老命同你拼了罷。」均祥見老子跌昏過去,也就嚇昏,忙著同眾人攙扶進房,用薑湯灌了一會,方才醒來。此刻惟有瑤雲哭得死去活來,徐翠蓮也是抱怨均祥,說他太覺孟浪。設若鬧出事來,怎樣得了?均祥到了此時,也就有點悔心。次日一早起來,至夏國華房內敷衍了一會。趙夫人見他虛心陪禮,疑惑他也就懊悔。趁著又痛責了一番、勸他不可勢利。安知華兆琨隨後不能富貴,葉開泰隨後不會貧窮。又比了些古人,使他不要存這妄想。均祥在房中聽了一回,這才出來。心下想道:我橫豎未與葉家受聘,我此刻再去回他,也不妨事。主意想定,一直來至葉家。王活嘴見他又來,總疑萬鈞昨日與他父親說通,料有什麼話前來回信,忙向前問道:「事情如何?我們這位少太爺如熱鍋螞蟻一般,巴巴的望回信呢。」夏均洋搖頭道:「不行不行,昨晚就為達事,小弟已被痛責一番。而且萬鈞這人做事不力,他說是他從前為媒,不但不代這邊說話,而且勸家父一定不移,不要將華家棄去,故此家父格外堅信。」活嘴道:「你為何不把葉少爺為你的話說知?難道白白的受他個員外郎不曾?況且葉大人所為何事?現在半途而廢,豈不令人動惱。前日你又在此允過,這事不行,恐這裡不肯答應。」均祥著急道:「此事不容我做主,至於官照一節,我父親已經撕去。納資多少,隨後如數奉上便了。若是一定要想這事,小弟實無一法可想,只好請你們想法罷。」
  活嘴見他甚為著急,加之昨日葉開泰回來,聽他那口音,萬鈞已是力辭,知道此事不甚順手,乃向均祥道:「此事即好再為商議,但有一層,你究竟心下如何?」
  均祥被他逼的無法,乃道:「我無不可,只是不能作主,仍是請你們另聘高門。免得彼此牽累。」說著坐也不坐,即辭別出來。這裡活嘴與開泰道:「事情成不成倒不妨事,惟老夏將部照撕去,令人可恨。這不是明明的看不起老大人與少爺麼?堂堂的一個吏部府,不如一個酸秀才。被旁人聽見,也是齒笑。」葉開泰被他這一起唆弄,登時動怒起來,說道:「我好好代他捐官,用了許多銀子,反被他撕去,這事做不成,我斷不住在這大同府內。老王你有何妙計。代我想一想,終要叫這夏國華認得我方好。」王活嘴笑道:「這事有何難辦。少爺寫一信進京,專人送去,就說萬鈞與夏國華貪財枉法,虐斃平民。叫老大人奏上一本,將他兩人參革。然後揀個熟人補了這兩個缺,隨後一切就好辦了。」開泰道:「你這話不行。前日那封信內說他如何好法,請我爹爹幫忙,現在忽然說他兩人如此,我爹爹豈不疑心?」活嘴道:「越是如此,方好說話。就說他兩人從前騙你,允你親事,等到後來,反臉不認。明是他們仗著從前寬厚,以為可欺,故爾如此辦法。老大人還在京中,那裡知道細底?少爺又是他的兒子,豈有不信之理?」開泰聽說,喜不可言,就教他起了草稿,隨即寫好,次日叫人進京投遞。
  那知葉槐得著這信,全不想道兒子的壞處,以為總是府縣不看他情面,不到幾日上了一本,說萬鈞與夏國華狼狽為奸,貪財枉法。皇上鑒奏,龍顏大怒,隨即傳旨,將他兩人革職。這個旨意一下,部裡行文到了本省督撫,當即將他兩人撤任。
  這日夏國華正在公堂理事,忽然府裡匆匆來了一人,說:「大人請老爺趕速前去。」夏國華也不知何事,隨即退堂,來至府衙。萬鈞請他到監押房內說道:「貴縣曾得京中信息否?」夏國華道:「未曾聞見。」萬鈞道:「適才京中來信,說葉愧於某日奏了一本,說我兩人狼狽為奸,現已開缺,想不日就有人前來接理。我想這官並不足重,但是他如此欺君,豈不可很?這不是明明因求親未曾遂心。用了這個毒計來報復我們。員縣可趕速回去料理交代,等後任來此接印之後,仍回家鄉,免得在此遭他毒手。」夏國華聽了這話,覺得很對不起萬鈞。本是自己的事,連累他參官,當時謝了知府,告辭回去。心下想道:這明是均祥惹出來的事,我這一官豈容易得來?被他如此鬧去,若非萬鈞關照,不但此刻受累,設若幫同葉家向我說親,那時也不是了,幸虧他古道,雖然將官壞了,也免得個嫌貧愛富的名聲。自己一人越想越氣,到了衙門,走進裡面,趙夫人上前問道:「萬大人傳見何事?」夏國華歎了一口氣,就將這話與他說明。趙夫人倒不以為意,說道:「你也有這樣年紀,回家鄉去也好,免得在外辛苦。不過華家這事,隨後又費周折。」夏國華悶悶不樂,只恨均祥如此惹禍,要想富貴,及致吃虧。
  均祥此時見了父親這樣,也是懊悔。過了幾日,新任府縣均已到任,兩處移交清楚,萬鈞先回家鄉而去。那知夏國華卸任之後,又恨又氣,本想把瑣事理畢也就回原籍,誰知老年人作不得氣,不到幾日,就得了大病,氣喘痰湧,不省人事。趙夫人直是日夜痛哭,均祥無法,也只得請了醫生前來診視。誰知一連三日,臥病不起,到了第四日,就嗚呼哀哉了。趙夫人與瑤雲等哭得死去活來,只向均祥吵鬧,都說他是禍根,硬把老子氣死。均祥到了此時,已是悔之無及,只得請人置辦衣棺。湯德元在鎮上也得了此信,進城弔喪,一面打聽參官的緣故,方才曉得為著夏家得罪了葉家,故此挾仇妄奏。心下又代他怨恨切骨,又甚為感激。且說均祥見父家已死,葉家事情已是說絕,兼之葉家又在本地,遙想斷無法想。悔恨一會,等到終七之後,將官囊計算,只落了數千銀子,預備擇日送柩回籍。那知七還未滿,這日新任縣官忽然前來上香。夏均祥只得陪著行禮,然後又說出葉家話來,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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