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華夫人還金除後累 夏小姐設法濟窮人

  話說夏瑤雲見哥哥要代他悔親,整整哭了一夜。次日,趙夫人見他兩眼紅腫,曉得因為昨日的事,只得解勸了一番。卻巧夏國華也來坐一回,當下說道:「非我今日年老昏昧,我兒雖是嬌養成性,卻要曉得女兒心中大義。你那哥哥終不是成材,隨後就是華家貧苦、只要書生清白,做了秀才娘子,也比得那貪官污吏被萬人唾罵勝了許多。」瑤雲見了爹爹說了這話,知道是怕他嫌華家窮,故用這話勸他。昨日哭了一夜已是傷心不已,此刻又聽見這話,不禁大哭起來。趙夫人見了也是心疼不過,只得又勸解了一回,老夫婦出去,倒是夏均祥的妻子頗知大義,昨晚勸了他丈夫一夜,說道:「你家本來是寒士出身,現在爹爹功名顯達,也算是祖宗庇佑。怎樣忘了本來面目,要想悔起親來?」均祥被妻子訴說一頓,也覺沒趣,一早就出門去。此時夏國華還怕有後患,趕著到書房,寫了個名帖,叫人往湯家鎮請湯先生來。就說有要話面談,家人答應前去。到了鎮上,卻好湯德元在家,說出來意,裡面回出話來:「家內有事不能分身。明早定來。」這兩人本是常來的,湯家人等俱皆熟悉,過了一會,派來兩個丫頭,亦出來問道:「老爺來請湯先生何事?」來人見沒人在旁,就將葉家的事與兩個丫頭細細說了一遍。
  順喜當時聽道:「幸虧老爺有主意,即日將禮聘定。若不這樣,免不得少爺反悔。可憐這裡兩位相公日夜功苦,滿口說要功名發達。」這華太太聽見,當時並未開口,回到房中,將這說與兩個姑娘知之。
  他們三人暗自談心,並不提防華夫人聽見。於是華夫人母女也各自悲苦。華太太也歎息道:「窮字本是讀書人本分。前因夏親翁慷慨提攜,送了這一千銀子與兩個婢女,本是親戚應為之事。因他誠意而來,故此收下。現在他兒子既如此勢利,雖然夏親家絕無心意,日後難保不貽為口實。趁此湯伯伯未曾前去,仍將這銀子取回,請湯伯伯仍然送去,我母女二人針鑿也得苦度日子。」春姑聽了,也說甚好,隨即華太太過來與湯德元道:「適才夏家來請伯伯,有何事故?」湯德元道:「來人但說有事面商,待明日見面方可知道。」華太太不禁淚下道:「先夫在日,本無心與仕宦結親。只因夏老爺見愛甚深,又值伯伯從中說合,故此做下這門親事。不料先夫病故,又承兩家相助照料,我想久久累人,終非了局。且不知兩個小兒有無出息,今日先與伯伯說明,可將夏家一千銀子並兩個婢女,明日伯伯進城依然送去。我家向來寒素,十指女工還可為小兒讀書之費。等日後彼此商發,再領情便了。」湯德元聽說,殊為詫異道:「嫂嫂何以如此見外,此時忽復送去,豈不負了夏親家美意?」華太太道:「寧可此時辜負。日後方免累人,但煩叔叔代去的好。還有一言,現在住尊府,於心久抱不安。前住之房,既蒙借住,擬想改日仍搬回那裡。貧賤自有命,到了極苦時節,小兒等也好發憤。」湯德元見他這樣,疑惑家中有人得罪了他,忙向華太太道:「親戚本有助相之義,親母何以說出如此話來?有誰說了閒話,但明說不妨。」湯德元也不知何故,華太太道:「次日早間進城便知底細,但這話務求伯伯說了。」德元只得隨應了,於次日早間進城來到縣內,夏國華請入花廳,談了一會。德元問道:「父臺昨日呼喚。有何見諭?」夏國華歎了一口氣道:「昨日相請非為別事。古人說兒女情長這四字,真古今一轍。但不知近來令婿弟兄文字有何長進,故請你先生來一問,二則有事奉托。小女今年已有十六歲,雖受有聘,卻依然在室。特恐小弟年老,一朝水遠長別,後顧堪虞。擬想將小女重托先生,待華家起服,即卜吉於歸。」
  湯德元聽了,格外不解。在家被華太說些葫蘆話,進城又聽了這些話,正想回話,只見慶喜順喜進來說道;「那邊太太說怕這裡婢女不多而入前去,恐這裡無人使喚,遣婢女回來,說已托湯大爺說過了。」國華問道:「親母何以如此見外,有何話說,請先說明。」德元將一切說了一通,國華拍案贊道:「巾幗中丈夫於今可見。就此一端,可知這人家不可限量。」德元道:「父臺何以如此驚疑?」國華道:「先生有所不知,必是奴婢說露實言,以致親母如此高介,免為後人借口。」遂將昨日之事說了一回。德元方才明白,說;「華太太既有此心,必是不肯挽回,如何說法?」國華道:「既是一定送來,權且收下,日後仍請先生代收便了。但是一家單住,仍是不妥,這事還要轉托。」當時德元辭去。
  且說夏瑤雲見順喜二人回來、心中格外難受。順喜見國華說了湯德元的話,知道小姐難受,忙把他衣袖一挪向外去,瑤雲也跟出來。順喜道:「以上事情,姑娘諒必盡知。姑娘雖煩也是無用,但他還了一千銀以後,不過靠針黹過活,明地幫,必不肯受,只好暗地幫他。他家有一老家人陶五,所有針線均是他出外賣。暗地將陶五說通,凡有金線叫他全送至衙門。多多給他價錢,豈不是好。姑娘將東西收好,至賠嫁時帶去。就是華太太也知道他一片苦心。」瑤雲聽道:「好卻是好,萬不使少爺知道,恐生別端。」順喜答應。到了次日。德元將銀子送來說道:「親母擇定明日遷居,只好先將銀子收下罷。」
  國華無法,含愧道:「也好,好叫這畜生日後無可籍口。」
  說著將銀子叫人送與均祥,說道:「叫他從此放心,斷不日後累他。」均祥自知冒失,不問好醜,一言不出,收了下來。德元看了甚不喜悅,只得告辭回家。
  次日華太太仍與大椿母子搬在陶發家間壁居住,兆璧兄弟知道此事,日夜攻書。可憐兩位姑娘每日見不上多錢。日過月消,光陰轉瞬一月有餘。忽見陶五笑嬉嬉進來道:「今日城裡有個大戶人家,有幾位小姐出閣,所有針線無一不要。太太明日使小人拿去,豈不多賣幾文?」
  華太太聽了甚為歡喜。從此做了針線,兩三日就叫他去賣,比往時好了幾倍,不但錢多而且易售。這日又叫他拿去一雙花鞋,到了晚間不回,大家十分盼望。至次日午後方回,華太太問道:「你此次何以擱延?」陶五即將袖中拖出一包綢緞道:「那家說太太買料不便,就可拿這些料隨即做了。」華太太也不在意,過了幾次又拿好些衣服回來,說:「太太做針線太忙了,沒工夫再做衣裳,叫我將這衣服帶來,請姑娘只管穿這件東西,在他家也不算稀奇事,只要隨後針線做好些是了。」一連幾次均皆此說,那知這日幾乎露出真話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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