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賢夫婦仗義疏財 壞兒郎嫌貧愛富

  說話夏國華因兆璧家無人照應,想與湯德元商量代他說個長久之策,均祥心下很不願意,皆說日後總要累他,一言不發,回轉上房而去。夏國華雖見他那樣,卻也不在意。夏國華回到房中,將這話與他夫人趙氏說知。
  趙夫人道:「應該如此。且女婿年紀還輕。你我二人不能常在這任上。日後落在他們手裡,也怕不妥。」夏國華見說,乃道:「你怎麼說出這樣話來?」趙夫人也不敢將均祥的話直說出來,只得說道:「我不過這樣慮,難得在你手裡辦了更好。而且華家尚未行聘,你明日到他家去,得便可與湯德元說,現在喪事之際,原不能說及親事的話,但必須彼此有點聘物,方免外人說論。「夏國華道:「這事我早想到,本想早晚去催,不料他就病故,此時只好說去看罷。」一夜無說。
  次日,夏回華一早就乘輿到湯家鎮來。到了華家門口,下轎進去。兆璧因在七中,不便出來,卻好李大椿在家,使出來作陪。夏國華當在靈前行禮己畢,問了得病原由,李大椿一一回答。夏國華又問道:「湯先生現可在家麼?此次全是承他照應,實在可敬。可請賢契就此先去一走,說我立刻就去,與他有話相商。」李大椿答應前去,一會兒回來說道:「湯先生即刻過來,請老師稍待片刻。」夏國華答應。此時無事,就入幃與兆璧兄弟談了一會。兆璧只是痛哭,他復安慰了一番。卻好湯德元巳來,兩人見禮坐下。
  先談了些華童倉猝之事,然後夏國華問道:「現在各事雖承老先生粗有佈置,但日後方長,這一家人口如何設想?且兆璧兄弟均是可造之才,若靠目前課徒度日,豈不有荒自己功課。因此小弟前來與老先生相商,須代他善取一法。」湯德元聽說,格外敬重。道:「晚生久有此心。擬想七滿之後、先代他擇地權厝,然後將華親母及兆璧兄弟接至寒舍。另請一位先生同小兒等一齊讀書。」
  夏國華道:「能先生如此便好極了。我看親母太太年已垂邁,還有兩位小姐均須人照應。小弟雖一官匏係,又恐遷調無常。擬致送千金為他弟兄讀書之費,另送婢女兩名聽憑使用,這事俱仗老先生代管。」湯德元滿口答應。
  當時又進幃與兆璧說知,真是感激萬分。然後夏國華又與湯德元說了行聘的話,道:「此時本不該道及,因既為親戚,若全無一點聘物,恐致令人評論,請先生與親母太太說知,隨便什麼物件,均可為聘。小弟這裡先有一物呈上,免得日後又勞大駕。」說了在身邊取出一支珊瑚玉筆交與湯德元道:「這聊取筆走龍蛇之意罷。」湯德元接了過來,交與大椿,叫他送至華太太那裡。大椿接了玉筆。將夏國華的話一一與華太太說知。華太太當時也就收下,取出一對羊脂玉鐲交大椿送出去,為回聘團圓之意。夏國華收下,又談了一會,這才告辭。
  這裡七滿之後,湯德元果真在南鎮本鄉擇了一塊地。
  揀了吉日,將華童靈柩厝下。看看已到年底,匆匆的過了年,便在家中騰出一進住宅,把華家母子兄弟姊妹接來居住。李大椿也就一齊過來,夏國華所說一千銀子也交與湯德元生息。那兩個婢女,長名慶喜,次名順喜,送過來伏侍華太太與春秋二位姑娘。從此眾人又在湯家居住讀書,專等服闋,以圖上進。
  且說大同府中有個富紳,姓葉名開泰,有萬貫家資。父親叫葉槐,現為吏部天官之職。滿朝文武非親即故。這府城雖遭兵亂,所幸他家財產俱在外府州縣,故此一點未曾失落。這開泰平日在家武斷鄉曲,無所不為,專門穿插衙門,代人家暗通關節。卻巧夏均祥也是勢利小人,見他家如此豪富,就與他結交。那知開泰雖已二十八歲,卻由數年前絕弦,至今尚未復娶。家中有個篾騙,姓王叫王瑤,渾名叫做王活嘴。因他在開泰面前百般討好,如有不遂他意他就百般播弄,去害那人。那怕他之前說這人好到十二分地步,只要一點不合,登時憑著一張嘴又把他說得不可救藥,因此葉家上下人等皆叫他王活嘴。
  這日葉開泰當面就將他父親的家信說他年已花甲,至今尚無孫子,如本地有人家可以說親,就叫開泰續娶一人以圖後嗣。開泰看了這信,就向王活嘴說道:「老王你意中可曉得那家有姑娘,代我少爺做媒,隨後也落得酬媒禮。」王活嘴見他來問,便笑道:「有是有一家。只怕少爺沒有本領結這門親。」開泰當時就道:「你太看不起人了。莫說我家有如此家財聲勢,就依你少爺本領人品而論,還怕娶不到一個老婆?」王活嘴道:「不是這等說法。現在大同縣夏國華有個女兒,名叫瑤云。生得十分美貌,而且知書識字,下書成章,若代少爺說項,豈不是門當戶對?那知這夏國華老爺糊塗,把了本地一個酸秀才為妻,連聘禮都不要人家的,還送幾千銀子與這人過活。往復夏均祥在我們面前談說很不願意,怕日後受他的累。少爺請想,豈非一塊羊肉落在狗嘴裡些。如果代少爺做媒,豈不是件美事。」葉開泰被他說得動火,忙道:「你能想法代我將這媒做成。我包重重的賞你。」王活嘴道:「少爺可不要抵賴,現有一條妙計可如此如此。或者可以挽回。」葉開泰聽了大喜道:「你此時就去請他前來。」王活嘴笑嬉嬉的走出去,一直來至縣衙前,也無人阻擋逕到書房裡而。卻巧夏均祥在家,彼此見面。 
  王活嘴向均祥說道:「少爺本來卻常到衙門,這兩日為何不到我們那裡去?今日我們少爺特屬門下前來奉請小酌,聊作敘會。」均祥道:「老王你不知道近日我家出了一事,心下十分懊惱,故無心出門閒走。」王活嘴聽了,故意問道:「老太爺如此居官清正。又得你少爺料理各事,那裡什麼意外的事呢?。除此一件,其餘各事更不必勞心的。錢是有的,力是有的,還有什麼懊悔的事?」均祥道:「老王,這事可不能同你談。」
  王活嘴聽他說到這裡,明知為華家這門親事。復又故意笑道:「我知道了,大約少爺的尊閫,平時十分做作,不能聽少爺隨心所欲。少爺欲想納寵,又苦於父母挾制尊閫太嚴,因此不甚高興。此事是極容易的,你少爺早同我說,只仗門下這張活嘴,將尊閫夫人請出來,我同他嘴對,可以利害說之,包管他能聽我話,聽憑少爺自主便了。」均祥聽說罵道:「你這死囚,幾日不遭打你就來作賤少爺。現有心事,你偏來胡鬧。」王活嘴又故意正色道:「究為何事,不妨告訴門下,或者可代設想方法。」
  均祥道:「好在你不是外人,我以前也與你說過,就是我爹爹將我妹子配與那個窮鬼華兆琨這事。我本不願意,無奈他一定做主,要與他結親。這也罷了,那知華家的老子於前日復又死去,家中一無所有。我父親又送一千銀子,還給他兩個婢女代他料理喪事。你想現在未過門就如此用錢,隨後豈不受累?」
  王活嘴聽了道:「怪不得少爺如此煩悶,原來如此。便是門下,聽見也是嘔氣。少爺這樣門第人家,還怕沒有高門做親?卻與這窮鬼配匹,非是我說,趁早想別的妙法,免得日後受累。」均祥道:「我豈不知道,爭奈毫無善策。你有主意,略可代我設法,隨後總有好處與你。」
  王活嘴道:「主意卻有一個,只怕少爺不行。」均祥道:「你且說來。」王活嘴道:「如少爺說華家是個極窮的窮鬼,我勸少爺爽性此時拋撒幾個錢,著個人到他家去悔親,允他幾千銀子。他是個窮人,未有見錢不愛的。若知好歹,允了這事,登時叫他寫了筆具,把銀子與他斷了往來,若是不允,那就如此如此。怕他不行麼?但是尊大人面前要說明方好。」
  夏均祥聽了,因道:「你這主意雖好,惟恐我爹爹不行。」活嘴道:「我們且說說看,好在葉家不比旁人。或者老太爺肯行,也未可料。少爺此時切勿聲張,我此時先去回葉公子,明日再來與尊處太爺面談。非是我小人見識。此事如此行來,不但隨後無累,少爺的前程怕是不穩的麼?」均祥笑道:「果能如此,我隨後也不忘你。」
  彼此正談之間,忽聽大堂敲點,知是夏國華回衙。王活嘴道:「門下暫且告別,恐怕老太爺請少爺說話,明日再見。」不知王活嘴想出什麼法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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