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遇小賊盜物免追 念舊情舍財相助

  話說三眼虎來到華家行竊,才將房門一推,只聽咯喳一聲,趕著跑了出去,仍到廚房內躲著,那知早驚動裡面。因華童本來是個細心人,忽然府縣前來拜會,又送了許多禮物,怕有小人前來,故此留心防備。忽聽房門響動,趕著起身喊道:「兆璧,你起來,外面門響,怕有人行竊。」誰知兆璧睡得正熟,喊了兩聲,只是不響。
  華童作急,只得自己起來,取了火種,點了燈,先在房內一看。見門閂已撥了下來,甚是疑惑。忙又穿了衣服。
  到房外四處一照,並無形跡,心中暗道:難道不是有賊?或者他們臨睡時忘卻上閂,因此被風吹開,也未可知。卻又不敢自以為是,只得又到院落各處看了一番,然後又來到廚房細細查看,卻一點形影沒有。華童見毫無形跡,也就放心回轉房中,仍然將門關好去睡。
  你道三眼虎究竟躲在那裡?先在跑到廚房潛伏在柴根以下,因後華童出來各處尋看,他知道總要尋到廚房裡來,就躲入柴後,將兩大捆柴遮掩著身體。華童雖來尋找,斷不料他躲在那裡,因此未曾尋出。三眼虎見華童又進房去睡,知道他除了疑,格外放心大膽起來。約到四更時分,便在窗外聽了一會,只聽房內鼾息如雷,知道眾人俱已睡熟,他此次卻不去撥門,即刻出門到廚房裡面取了兩碗水,先將窗格窩用水浸濕,然後將門撥去,輕輕的推開窗格,真是一點聲音沒有。他就此扒入裡面,便去將房門閂撥下,又將華童等人的鞋子取過來放在旁邊,又端了一張椅子倒擺在房門口,隨摸到一張木櫃,使出開鎖的手段,將鎖開下。先將手伸進裡面去摸,卻巧夏國華與萬鈞送的禮物全在裡面,那三百兩銀是他兩人的賀分,亦在裡面。三眼虎好不歡喜。當時取了出來,放在一處,然後各處尋找,把房內所有的衣服又包了一個衣包。
  正要出去,忽然華童睡醒,要起來小解,眼睛一睜,只見窗格大開,直一驚不小,忙喊道:「有賊,有賊!」說著便坐起身來,即刻下牀要去追趕,那知鞋子已不知去向。再望外面一看,只見有個黑影子一閃,早已出了房門。華童此時也不顧有鞋無鞋,忙著下了牀,望外就跑。
  誰知走到房門口一絆,一個筋斗跌在地下,不由的哎喲一聲。兆璧才在牀上驚醒,趕著起來一望,見他爹爹跌在地下,隨即將眾人喊醒。這才大家起來點了燈火,來扶華童。只見他半裁身子在裡,半裁身子在外,已跌暈過去。眾人這一驚不小,趕著抬到牀上,用茶湯灌醒。此時李大椿也趕著過來,華童道:「你們不必忙我,快去趕賊。」眾人這才曉得,追趕出去,已是無影無蹤。所有那些衣料賀分均皆偷去,所幸華童未曾跌傷,卻是氣得不了。說道:「偷去東西還是小事,我曉得做下這門親來就要鬧熱。昨日送來這些東西,今晚就出這事。」大家鬧了一會,已是天亮。  
  那些鄰居,皆曉得華家失竊,頃刻間,湯德元得信前來,華童就將被竊的話說了一遍。湯德元道:「那鎮上本有個巨竊出名的,喚做三眼虎。這事尚不難辦,你不好辦,我代寫信進城就是。叫夏國華追緝,怕他不帶你辦麼?」華童道:「罷了,你說這話,倒反不象你我們的事。本來這些浮華物件收下來也是勉強,此刻再驚官動府,倡揚出去,反為人曉得。」當時華太太也出來阻攔,說道:「我們這些人家並未辦過人,倚官仗勢,現在既然縣裡做親,格外不必。遙想這些竊賊,總是為窮所致,隨他去罷。」湯德元聽兩人如此,也就罷了。那知華童因夜間受了驚恐,又加之寒涼,不到兩三日工夫,就大病起來。兆璧兆琨這一急非同小可,只得又去請魯達光來看。
  魯達光初看時還說不妨事,誰知日重一日,藥無效驗。加之天氣又冷,年老人經不起,到了七八日上,競是痰氣上阻,不省人事。兆璧與華太太真是哭個不止。春姑秋姑兩位姑娘仍是焚香求神,全無效驗。兆璧沒法,這晚間又想割股,以期病癒。不料到了三更時分,華童忽然痰望上湧,喉中咕咕有聲。眾人曉得不好,趕著過來看望。見了這樣情形,忙叫人到湯家送信。湯德元本來這兩日天天來的,今日回去,不多一會就得著這信,趕緊與大椿一起前來。進了房門,喊了兩聲,華童把眼睛微微睜開,一聲長歎,兩目緊閉。兆璧兆琨與華太太母女見華童已死過去,這一哭非同小,惟有兩個姑娘與兆璧弟兄跌足捶胸,哭暈過去。李太太也是傷心,只叫李大椿將兆璧勸住,說道:「辦後事要緊。」兆璧哭道:「我今年長到十七歲,全是依著父母過的。現在遭了這件大事,一切俱不懂得,叫我如何是好?」湯德元也勸道:「你不要作急,仍是我來趕著開了單張,預侯明天出去買辦。」
  又寫了一信送到縣裡,並將被竊的情由敘在裡面,等到天明派人前去,不提。
  華家本來寒素,加之又是一偷,連著又病了幾日,所有點銀錢已是乾淨。此刻遭了這事,雖然湯德元置辦一切,仍有許多零碎事件皆要錢用,不能件件皆向湯德元開口,華太太母子十分著急。李太太見他們這樣,知道內裡的細情,先同大椿商議,然後與華太太說道:「你們不必作燥,前日夏老爺送大椿五十兩銀子還未用著,你們此時沒錢,盡可取去先用。我在這裡承你們的照應,恨不能毀家圖報,只恨無產業可變。」華太太還是不肯;說道:「你們銀錢是不容易來的,而且我們此時用去,暫時無錢可還。明年大椿鄉試拿什麼錢用呢?你的好心我領情便了,這錢可不能用的。」李太太道:「你不必過謙,譬如這銀子未曾送來,也要過呢,你們現在只管取用。」說著進房,將夏國華送的原封銀子取出來交與華太太。
  華太太因他是實心,也就借用。過了一會,湯德元已將棺木衣食俱已辦妥,擇定次日辰刻大殮。到了午後,那國華已經得信。因衙門有事,自己不能來,趕著叫他兒子前來拜屍,又送了一百兩銀子賻敬,令華家先行收用,隨後再親來叩奠。湯德元當時接見,問了名號,乃是叫均祥二字。隨即拜屍,說了來意辭去。次日天明,兆璧等人就成殮發喪入殮,大家又是痛哭一場。蓋棺已畢,就將靈摳停在家中,擇地安葬。從此,兆璧就勉力接著華童的館地,在家課徒。
  且說這夏均祥,雖是夏國華之子,卻是勢利小人。這日到華家來後,見他家房屋又小僕婦全無,回轉衙門,大不願意。便與他母親說道:「有我家這樣門第,何患無高門做親。爹爹糊塗,將妹子配與這個貧窮人家,不但外面難看,日後還要是我們的累。」夏國華的妻子倒好,說道:「你不要這樣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爹爹從前還不如他那樣呢,後來發達起來,不到幾年就補了這缺,安知這兆琨隨後不如你爹爹一樣麼?他家此時遭了這事,理應親戚幫忙,你怎麼說出什麼話來?如被你爹爹聽見,豈不生氣。」均祥仍是不願意,暫且不表。
  單說夏國華公事辦畢,晚間回轉上房,便問均祥道:「今日你到華家去,可見什麼人?華童身後事一切誰人主持?」均祥就將湯德元代辦的話說了一遍。夏國華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福禍。前日我到他家道喜,他尚十分精神,現在竟然永別。但是他一死,這一家人口如何是好?你妹妹雖未過門,也是他家的人。我想明日前去看視一番,然後與湯德元商議代他家想個常久之鑲方好。」均祥聽見,更不願意。一言不答,回轉上房而去。
  不知夏國華代華家想出什麼法來,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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