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得案首快婿高標 說苦情良朋設法

  話說李大椿三人出場之後,等了兩天,盼望發榜。這日在客寓午飯,忽然門外有人叫道:「這裡可是華相公、李相公的寓所麼?」湯德元一聽,趕急的跑了出來問道:「那位在此?」方過腰門,只見門斗已匆匆走進來,向著湯德元拱手道:「恭喜,恭喜!從來沒有這般的巧事。前三名皆被你寓中占了。」湯德元一聽甚為歡喜。因問道:「究竟案首是誰?」門斗道:「李相公第一,華兆璧第二,華兆琨第三。這可不是奇事麼!你先生可以招呼他們,明日預備復試,我還有別事,不能久坐,再會罷。」說著告辭就走。李大椿等三人得了此信,好不得意。湯德元一面令人與華童報信,一面又安排他三人宿場等事,夜間進場。煩言少敘。
  次日夕陽未落,三人又早出場。等了兩天,榜發出來。乃是兆璧第一,李大椿第二,還是兆琨第三。一連考了四場,終場帖了長案,榜首印為兆璧所得。次日,便去謁見縣主。
  且說縣主姓夏名國華,也是兩榜出身。用了個即用知縣,選了這大同縣缺。頭場看了兆璧那份試卷,心下十分躊躇道:「如此文字,定是發品。但有一層可疑,為何這兩篇文字不出一人之手,恐其中必然有人槍代。」欲要不取,又怕委屈人才。若是取列中流,又覺不妥。故躊躇再三。將他取在第二名。李大椿取了榜首。後來幾場實是兆璧自家的文字,皆比大椿稍勝一籌。所以終場發榜,仍是兆璧取了榜首。此時進見,夏國華見了兆璧一表人才,實在可愛,又兼文字絕佳,便先與他談了一會。接住又望大椿、兆琨兩人,也氣格不凡,將來皆不落人之後。一一問過,復向兆璧問道:「你今年實歲幾何?家中尚有何人?」兆璧起身來答道:「還有雙親在堂。」國華又問道:「你必是與你父親同來的。」兆璧道:「父親病後未能遠行,是同家岳來的。」
  夏國華聽見這話很覺詫異,問道:「你岳家是誰?」兆璧告知了名姓。夏知縣道:「原來是他。你此回去可與他說知,請他明日來此,本縣有話與他相商。」
  兆璧答應,告辭出來。將這話說與湯德元,也不知何意。
  過了一日。夏國華早令人來請湯德元。湯德元只得同了來人前去。到了縣中,夏國華迎接進去,彼此分賓主坐了,當下問道:「此次榜首華兆璧聞說是老先生的令婿,但不知他那兄弟可曾聘親麼?」
  湯德元見他問得奇怪,乃道:「生員盡知兆琨尚未問名。」夏國華聽說,滿臉含笑說道:「既然如此,下官有一事奉商。只因華兆璧兄弟將來總要發,兆璧既為你先生的快婿,這兆琨尚未問名,或者天假有緣,亦未可知。只因下官有兩個女兒,年已及笄,尚未擇婿。本欲兆璧為婿,無如已為老先生預選。只得不得已而思其次,擬欲與兆琨為婚,就請你先生作伐。但語多冒昧,尚望見容。」
  湯德元見說,乃道:「老父臺的吩咐,晚生無不竭力說項。但成與不成,此時可不能預定。只因那華案兄十分高介,秉性與人不同。如要遂願,當即前來回復便了。」
  夏國華又道了「費心。」湯德元方告辭出來。一路上得意非常,心中暗道:「見得我眼力不差,不然這個女婿是為人家搶去了,豈不可惜!」不一會已到客寓。先將這話與兆璧說知,然後收拾行李回去,因到府考還有數日,故此先回去一走。
  那知李大椿的母親因家計太窘。又逢兒子應考,不無要錢應用,不免趕作些針黹,從此受虧。不到數日就得了虧症。等到李大椿回來,病已成真,不能起牀。可憐這寡母孤兒全無依靠。李大椿真正急煞,別無設法,惟有母子兩人痛哭。
  這日,兆璧午後來到他家,預備約他一起前去府考,只見他母子二人正在那裡痛哭。問起情由,方才知道。兆璧道:「雖然如此,功名是不易得的。既然如此,府考又不能不去。」
  李大椿道:「功名兩字我也不想了,但求我母親病好。雖終身貧賤,皆心所願的。可憐我母親苦苦多年,滿想我得些功名,使他老人家可以晚年歡娛,則我也可稍盡為人子之道。誰知天不從人願,得了這個病症,使我如何是好?」說著,又痛哭起來。
  兆璧見了也帶傷心,忙道:「你家別無一人助你照料,日夜皆須人招呼。你自己怎麼經得起?我且回去商議,你莫作急。少時就來。」說了,辭出回到家中,將李大椿母親的話告知王氏太太。說他無人無錢,現在母子兩人在家對哭,病勢又重,如何是好?
  王氏太太聽說忙道:「將人心比自心。我與你父親前番有病,若不是湯伯伯家那般照應,也是與他家一般。且李相公這人隨後總要發達的,你兩人前日場中又承他照應,你可將你父親請來,讓我同他說。我想將他母子二人接到我家中來,你兩個姐姐在家也沒事,可同伏伺。他母親若能一兩日後病執稍好,就令大椿同你們一起進城府考。」
  兆婆答應。到了書房,來請華童。華童到了裡面,王氏太太就將方才的話與他說知。華童道:「既然如此。只兆璧一人去,怕大椿的母親還不肯來,你最好同兆璧一起去請他來,橫豎沒多遠的路,成全人家功名,照應人家孤苦,這事何樂不為!」王氏太太見華童答應,就叫春秋兩個姑娘將自己住的房間讓出來,與李太太住,自己搬到他母親房中同住。忙的吃了飯,與兆璧兩人慢慢的來至李家,到了門口,兆璧先進去說知此意。
  李大椿聽了,忙的出來迎接。將王氏太太請進內房坐下,說道:「勞動伯母親臨,如何報答!現在家母方才睡熟,請你老人家稍坐片刻。」王氏太太答道:「我坐一刻就是了。莫要驚動了你母親。」大椿趕忙的獻上茶來。
  忽聽房中微微的哼了一聲,大椿忙的進去,見他母親已經醒來,要茶喝。大椿就出來倒了一杯茶進去。他的母親便問道:「什麼人在外面談心?」
  大椿見他問起,即將兆璧的意思並王氏太太自己來請的話告知他母親。李太太說道:「既有人來,你為何不喊我,豈不慢客!現在還不扶我起來?」
  兆璧在外聽見,趕著走入來房中,請教了一聲伯母,說道:「你老人家不必起來,家母已進來了。」大椿抬頭一看,果見王氏太太已經進房內。李太太連忙招呼,隨著大椿的口氣喊道:「伯母請坐!只因病體在牀,有失遠迎,望祈恕罪!」華太太一面謙遜「豈敢」,一面去看李太太,雖然出自小家,頗有端詳的氣度,不愧是個守節撫孤的寡婦。隨問道:「姐姐這病,聞小兒談及是積勞所致,非靜靜將息不可。尊府無多人,令郎又欲出門應考,豈非無人照應!欲想冒昧,請姐姐到寒舍調養。此時兩個小女很可伏伺,好讓令郎安心前去赴考。」
  李太太聽了這話,十分感激,乃道:「小兒多承尊府並令親盛情,已是圖報不盡,此時再去打攪,於心實有不安。此事斷難從命。」
  華太太道:「姐姐不必推辭。你我皆是寒士人家,豈不知道苦況!現在請你前去,不過較有照應。你怕打攪,隨後令郎發達,那時再說便了。此時姐姐不去,令郎也就不能前去城中府考,而且他一人日夜伏伺,若將他勞苦了,那裡如何是好!還是請姐姐到舍下的好。」
  李太太見他這一片誠心成全兒子的功名,真正感激不盡。只得說道:「此事只好遵令。今日已遲,明日再來造府罷。」華太太怕他多話作煩,坐了一刻,也就告辭回來。適值湯德元在他家內,說及夏國華愛兆琨為婿,特來說知此事,好停兩日進城府考時回復他信。
  華童只是不允,說道:「我是寒士人家,與你家做親還不出範圍之外,若與仕官人家做親,那種閨閣驕傲氣習,令人生厭,隨後家庭必不會好的。而且在他手內考,外人議論,這孩子的名次是由請托得來。這實不能從命!你可代我回答,須等小孩子有了進益,方可議及此事。請他另擇高婿。」
  湯德元見他說了這許多話,知他是個骨董皮氣,不便再望下說。卻好華太太進來,湯德元連忙站起身來,彼此招呼已畢。便談起李大椿的事情。湯德元也說:「甚是。我本有此心,因兩個小孩子吵鬧非常,將病人請家去,反不能靜養,只得你家接來,倒好極了。」過了一夜,次早兆璧先到大椿家內,同他一起收拾得零星物件搬至華家,其餘東西仍丟在原處屋中,然後僱了一乘小轎,慢慢的同兆璧將他母親攙扶上轎,一直到華家而來。不知病勢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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