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行聘禮泰山愜意 逢考事乃父謙辭

  卻說魯達光見華老有意推婚,不肯應允,當時說道:「先生此言差矣!俗語有言,會擇婿者擇兒郎,不會擇婿者揀田莊。湯德翁之意正合此言,且他甚以兩個兒子為念。常言雖有薄產,但是後人大不爭氣,特恐繼起無人,行將敗矣。故此要把兩個女兒棟兩位佳婿,隨後也好代他稍爭體面。你先生如此推卻,豈不辜負了他那番用心!至於說貧富不敵,湯先生也不是勢利之人,斷非那流俗,爭競聘禮。不過今日之言便定了兒女終身大事,你先生如此固執,某竊為先生不取焉。」
  華老為魯大夫說了這一些的話。幾乎無言可答。加之湯德元待他好處,正是少有少見,現在又要招女兒與為媳,若執意不從,不但湯德元心中不好過,自己也似乎薄行,只得說道:「兒女之事雖我為主,然必須與賤內相商方可行事。今日先請你先生回去,明日定有回復便了。」魯達光見他這般說法,就立起身來告別。
  這裡華老便進來與兆璧的母親王氏太太述及此事。王氏太太道:「我看這事是推卻不得的。無論門第相當,平時的照應,即以我們兩人病中而論,承他家那番美意也是可感可敬的。今日他又不爭你的聘禮,一心要把女兒把我家,豈可回卻!」 
  華老道:「我不是無情,只因他兩個兒子太不爭氣!我現在教他唸書全不能上進,心中已是對他不住。若再成下親來,我的責任豈不更大?日後不能成功,外人反議我存了私心,故意不竭力教訓。那時如何論法?」
  春姑在旁聽見了這話說道:「爹,這事倒不必,自他本來是這般,又不是從小在這裡上學的,父親既有這意思,明日等魯達光先生來將此話與他說明。如果湯伯伯一定不移,定要把女兒與我家,隨後就是湯俊不能上進,外人也不能抱怨我家。」
  華童道:「話雖如此,惟恐湯伯伯聽了這話格外作氣,那時我怎麼對他得起!」
  春姑造:「父親明日先與魯先生商議,好在不是我家先說的。魯先生今日就說過,湯伯要做此事也是為的兩個兒子,父親同他說這句話,正是此對彼答的道理。」
  華老聽了這話也似乎有理,當日無話。次早不等魯達光來,就到他醫室內去。彼此招呼坐下。華老道:「今日造府一則走謝,二則特來報復臺命。」
  魯達光站起身來,先說了豈敢的話,隨後問道:「先生與令夫人商議,昨日之事也該定妥了?」
  華老道:「承湯案兄的美意,好是好極了,但有句話先與兄臺商議,請兄臺代為婉達。如可言則言,如不可言再為計議。」
  魯達光見他不吞不吐的,忙的說道:「先生有話但說不妨。小弟自可見機而言。」華老於是就將昨日家中商議之話告知魯達光。
  達光道:「此事是先生深慮。豈有子弟不成就反怪先生之理!且湯先生常於我面前說他的兩個兒子不好。今日他必然前來討信。等他來時,我當婉為說及便了。但婚姻一層,怕是推卻不去的。」華老道:「但求先生將此話言明,隨後皆好商訂。」彼此又談了一回,正要別去,卻好湯德元迎面而進,又為他看見,魯達光忙的招呼道:「湯先生,請進來坐!我正要到你那裡去,你來得正好。」說了,湯德元只得坐下。達光道:「昨日承托之事,小弟已經代達了。華先生甚為感激,但華先生卻有一件事委決不下。」
  湯德元道:「華案兄有何意見,但說不妨。小弟的意思。魯兄盡知,若不是因這兩個畜生太不爭氣,我也不如此之急。知弟莫若師。華案兄也是通家,諒該知道我之用意。實在見他那位令郎令人仰慕,故此相形之下,更想為兒女了其首尾。」
  魯達光正要用話從他兒子身上引來,卻好他自己先已說出,正是機鋒相對。忙說道:「華先生所慮也是這個意思。因你待他這番美意,萬不能推而卻之。只因令郎在他那裡上學,全未能稍有進益,已經孤辜萬分,若再做下親來,隨後更難報命,故爾因此躊躇。」  
  湯德元聽了這話,不由的傷心起來。說道:「兩位兄長在此,豈不知小弟為人!隨後豈有埋怨別人之理!我與華兄如此至好,兒子是他自己不好,女兒雖不賢淑,也可相助為理。若不能應允,則更令我難堪了。」
  華老見湯德元說道:「此地也不能再不應承。」遂忙的用話解說道:「弟無有不肯,不過是內人等多慮。既承美意,我們就一言為定便了。」湯德元見他已允,甚為歡喜,魯達光道:「湯兄雖然不以聘禮為意,但我既作這冰人,華兄也該稍有點聘物,隨後也圖個吉兆。」說了就在案上取了個歷本,揀四月二十八日,此是定日,說道:「後日就是吉日。最好就是這日彼此行了庚書,隨後就格外親熱了。」這是魯達光的意思,怕華老日後反悔。
  華老也答應下來道:「小弟本來寒素,別無貴重聘物,只好臨時聊勝於無罷。」三人又談了一刻,各自分手回家,華老到了家中就將這話與王氏太太說知,大家也是歡喜。
  到了二十八這天,魯達光到華家先道了喜,領了庚書。華老道:「小弟別無聘物,只有家傳的玉獅子一對。雖不是上品,也還潔白可愛,今日權且以此物為聘。日後看小孩子的造化便了。」魯達光見了那玉獅子果然是一對美玉,忙的道:「甚好。」隨即帶了庚帖聘禮,便望湯家而來。湯家此日尚還熱鬧。一來湯德元在鎮上要算個首戶人家;二來他以為與華家接親,欲令眾人知道,後來兆璧高中,外人說他眼力不錯;三來昨日在魯大夫家中聽見華考的言語,因為兒子不好,有推卻之意。他回到家中來。就將兩個兒子著實教訓了一番說道:「你兩人不學好,帶累了眾人。」今日故意買東買西,說隨後的家產悉與兆璧去。要想湯俊二人發憤好學,一心上進。有此三層,故比華家熱鬧,掛燈結綵,賀客盈門。魯達光方走進來,湯德元便忙升放鞭炮,行三道茶的禮節,就將庚書放在當中桌上。各人行禮已畢,然後排好酒席。魯達光入席用酒。到了午後,湯德元方將庚帖收好,用了一對金鳳凰做了回禮,取金玉相當之意。魯達光帶回華家交納。從此做了親眷,華湯兩家格外親密。
  光陰易過,春去秋來。自從大同去年被了兵亂之後,已有一年的光景。賊眾亦已肅清。國家舉行考試,今歲正是歲試之年。華老雖已出學,只因兆璧已得弱冠,該應巴結功名。過了八月之中秋節,學臺行文,飭令大同府轉示所屬,限以九月初一日,一律舉行縣試。此件公文一出,各家考生皆是芸宙課習,準備臨場。湯家鎮離府城也不過數十里,不一兩日也知了這個信息。
  湯德元在外聽見,忙忙的跑到華老家中道:「今日聽說上憲的來文,令子九月初一日縣試。兆璧兄弟兩人今年也該應考了。」
  華老聽見這話,遂說道:「功名兩字我已視同雪水。當此窘境出考,一來不光又用度若干,且小孩子的工夫尚未純熟,不能操必勝之券,再等一二年,科試出來,那時工夫也長進許多。或可一戰而得。」湯德元聽了這話甚不高興。當下說道:「你老哥說來工夫好,便無人不入學上達的了,莫說兆璧此時盡可出考,便使功夫真未純熟,也該令他去觀觀場,使他自知發憤也是好的,怎麼說出這般話來!你的功夫不為不好,怎麼屢戰不勝!可見一半要人力,一半也要造化的。若論境遇不好,這些須考資我還供應得起。」說著,一定要兆璧、兆琨二弟兄出考。
  華老見他這片熱心,也不好十分推卻,也不肯遽然答應。你道他什麼用意呢?只因兆琨數月以來,前番被他父親責罰了一次,又見他父親加意歡喜。兆琨他本非呆小子。豈不知道改悔!故近來甚肯用心唸書。加之他父親竭力開導,勉強已可作文,滿等下次科考,令他兄弟二人一起出考。就是工夫不佳,兆璧可以在場內代他修飾修飾,能得了一步功名,他也可稍盡其心。所以此次不肯令兆璧兄弟前去應考,就是這上用意。現在被湯德元說了這一番話,甚是躊躇。
  湯德元見他仍不答應,又道:「不論肯與不肯,既然做了我的女媳。我這點主意也可做得。我明日先帶他進城去報名,臨期你不去,我送他兄弟趕考便了。」說了自己竟出門而去。尋了門斗,先代兆璧、兆琨兩人報名。不知考試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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