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伍員廟小子行兇 湯家鎮老夫害病

  話說湯德元的兒,長名湯俊,次名湯傑。這湯傑姿質雖愚。也還不敢在外邊滋事;惟有那湯俊,平日在家不肯讀書、雖然勉強送他進館,一經放學,仍是在外胡鬧。今日因是清明放學日期,怕他出去闖禍,故此湯德元自己帶了他二人出來。那知他進了伍員廟,他二人等華老先生與他父親坐談,又向和尚談玄之際,他就趁此出了山門,見前面有個老頭子在那裡賣荸齊,湯俊向湯傑道:「他那裡有這東西,我們前去吃他一飽。」湯傑道:「你有錢麼?」湯俊道:「我沒有錢,你只管吃,包你沒事!」
  湯傑也是個小孩子。聽見他哥哥叫他去,他就隨著後,到了賣荸齊擔子面前,湯俊向老頭子說道:「你這東西怎麼賣法?」那老頭子道:「一錢一串,不甜不要錢。」
  湯俊道:「既然這般說法,我先吃吃看。」說了,自己取了五六串與湯傑分吃。那老頭子以為他平日總是弄慣了這個樣子,今日又是節期,小孩子身上應該有錢。當下未曾阻擋他。那知他二人將荸齊吃完了,回身就走。那老頭子喊道:「相公,你忘記了荸齊錢還未把我呢!」湯俊上前道:「你方才說不甜不要錢。我已經上了你的當!吃了下去,真是一點甜味兒也沒有。你還同我要錢麼?」
  老頭子見他說這話,曉得他圖賴,連忙站起身來將他拉住不放他走,他舉起手來,就將那老頭子向後一推,不曾推倒。湯傑看見,便也趕忙的上來,將那老頭兒背後的衣領一把拖住,向後就墜。湯俊見他兄弟來助,他接著奔上來將那老頭子鬍鬚扭住,又向前勒。那個老頭子真正遭瘟,一個在後墜,一個在前勒,諸公請想想那種神情,老頭子可下得去麼!只得喊道:「你這兩個小孩子野種,那裡來的?吃了我的東西不給錢,也還小事,為什麼還要來打我!」
  湯俊見他叫詈起來,復又伸出右手,在他臉上結結實實的打了兩下。雖是個不出書房的小學生,偏生的氣力最大,不知怎的一巴掌就把那老頭子口中打出血來。
  在先,那些站閒的人看這兩個小孩子胡鬧,雖不在情理之中,似乎尚還可發一哂,此刻見他們認真打起來,一個個皆不答應,說道:「老頭子,你就蹲下來讓他打,不怕他是那一家的!到了那時。總有人來出頭。」就此一句,你言我道,頃刻之際,同站閒看的人圍了一個大圈子。那吵鬧之聲達於方丈之內。
  此時,華童與湯德元走了出來。見了這般。那些閒人見他答話,知道是他家的人,故皆說道:「既有人出來,這就有了著落了。」遂將以前的話,對湯德元說了一遍。湯德元直氣得發抖,忙的上前去招呼了眾人。華童也就將他兩個兒子喝下,先行帶了進廟。外麵湯德元又復還了荸齊錢,又與些閒人道了謝。那些閒人方才散去。
  湯德元進了廟內,見湯俊被華老先生教訓了幾句,坐在那裡不敢啟口。湯德元因在外面,也不好怎的督責他,只得大家一起回來。到了鎮上,與華老先生各自分頭回去。
  不說湯德元回家教訓湯俊弟兄,惟有華童與兆璧轉至家中,悶悶不樂說道:「湯案兄為我如此費想,把他的兒子來從我,欲把得上進,偏這兩個小孩子淘氣,今日當住我師傅之前竟敢這般胡鬧!叫我兩人的面子怎麼的過得去?」  
  那知年老之人不能受氣,加之在路上又受了些風寒,到了上燈的時分,就身起熱,晚飯也不能吃,竟自上牀睡了。兆璧與他母親前來問長短,整整的煩噪了一夜。到了五更時分,方才出了的汗,朦朧睡去,大家方才放心,以為就此可以好了。那知過了一刻的光景,華童忽然在牀上大叫了一聲,復又拗起來,滿臉通紅,就向外跑。
  兆璧見他這般慌慌的,趕緊前來扶住叫道:「爹爹外面有風,不好出去的,再盹一息,待週身透足了就可全無了。」 
  華童只是不答,口中不停的胡說。王氏太太見丈夫這個樣子,也是吃驚。只得母子幾個將他代拖代拉送進房去,敷衍了一回,請他睡下,把被代他蓋好。只聽他口中亂說,渾身是汗,又如炙炭一般。兆璧只得出去請個大夫來看視,無如人生疏,不知那個的脈理高明,復又到湯德元家去告知,他的父親病了,求湯家代延個大夫。
  湯德元自從昨日回去後,就將湯俊責法了一頓。怎奈妻憐愛,打了不到二三十下,就做好做歹拖過去了。
  湯德元本想早起到書房仍請華童責法他一頓,方才起來,兆璧已入了大廳,遇著德元告訴了一遍。湯德元知道華童是一個書呆子的性情,必因昨日鬥氣,趕忙出來。與兆璧出了大門,揀鎮上一個有名的醫生,姓魯名叫達光,將他請了,一同到華家來,與兆璧出了大門,來到華家。走進裡面,兆璧的母親且避了過去。
  魯達光到牀面前,先將華童的氣色一看,就說道:「這病是受驚而致。故此發這譫語。」說著坐下,細細的診了一回脈,兆璧連忙問道:「先生看家父這病輕重如何?」
  魯達光因他是個小孩子,不敢嚇他,遂說道:「這是受了點虛驚,又吹了些風,本來久弱多煩,又夾了些痰滯,幾件湊在一起,故此得了這般瘟的病症。所幸還不大妨事,但是將這帖藥服下去,身熱退了,不發譫語,那就有效了。」說完,與湯德元走了出來,開了藥案藥方,然後兆璧送了藥金,告辭而出。
  此時兆璧的母親在旁聽得清楚,忙的出來對住湯德元道謝,復叫兆璧出去配藥,湯德元也就說了兩句閒談,復將書房內的學生各放回家。
  兆璧取了藥方,不多一時將藥配好了回來。春姑、秋姑忙的引火煮服。那知華童足足的睡了一天,只是不醒。
  眾人叫了好一會子,慢慢的將藥服侍醒下。大家皆坐在牀前等他出汗,一直等到他上燈的時候,翻來復去,總沒有汗出。到了三更時分。從前人事雖不清楚,也還不十分糊塗,現在反更昏迷不醒。任你再碱,他全不答應。
  再摸他的身上,仍如炭炙一般。大家只急得痛哭。
  好容易過了一夜;到了天明,兆璧復又出去到魯達光那裡,將病原說知,仍請他來診視。魯達光縐眉道:「非我故意作難!昨見尊大人之症就知沈重,因伯你年紀幼受急,不敢遽然說出。今日這般正是危險之症!且到府上看視如何。惟是尚要湯老先生請來作主好些。」兆璧聽了這一句話,只嚇得魂不附體。忙的又到湯德元家中,把大夫魯達光所說的話一一細述了一遍,立即請他同來。
  湯德元聽見了此一番言話,也是受急。只得隨了兆璧來至魯大夫家,邀了魯達光同去。
  三人來至家中,王氏太太正在那裡啼哭。魯達光道:「不必如此!病勢雖然沈重。但家中人不可亂哭!」說了,又細細的診了脈,看了舌苔,然後方才出來對著湯德元道:「你先生總要代他們這裡作點主才好。此病非是我推辭。必得再請一人幫同斟酌,我兄弟一人可不敢擔此重任。」
  兆璧見他這般,忙向他磕了個頭,說道:「先生務求不必推辭,家父身羈異地,寒舍又僅倚家父一人度活,求先生鑒我苦衷,開示一方。」湯德元又代他轉求了一會,魯大夫故為艱難:「只因病勢沈重已極,我寧可說過一句,藥方我開就是了。」於是又沈吟了一刻,開了一張藥方,說明了炮製各法,因又道:『好醜就看這一方兒!如果午後有點汗,可送一信與我,以便更改藥方。」說完了辭了出來。 
  湯德元見了如此光景,總而言之,事從根上起,明知這病是因他兒子那天在廟所鬧之事而得,只得也不回去,助著兆璧照料一切。
  此時,陶五的弟兄也得了此信,忙的趕來看視。大家在那裡望著華童出汗就有轉機,等至日落西山,偏他身上要想有一點汗也沒有。
  如此又過了一夜,大家皆說這病是由伍員廟回來發的,或者於廟中遇著了什麼,最好到那裡求求句。兆璧聽了這話,也覺有理。次日侵早,自己一人帶了香燭又至廟中,默禱了一回,並允許了願方才回來。飯後又請魯達光來看。
  話休煩敘,一連過了三四天,一些兒轉機也沒有。眼睜睜病在垂危兆璧母子兒女只是痛哭,想不出一些法來。
  到了第四天,兆璧見他父親如此病勢,又想起後來光景,真是傷心,便說道:「如我父親真有不測,這一家人口如何度日呢?」要想自己尋死,與父親同歸地下,又有母親同兄弟姊妹等人。思前想後,只得一人暗暗的痛哭。因怕他母親看見,格外煩悶。
  又過了一日,他父親仍然不好。忽然之際,兆璧想起一個法來代他父親治病。那知誠心感格,居然將病治好。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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