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回
  李瑀雪夜克蔡州

  卻說吳元濟引兵自秦亭道望汝陽而來,問吳秀琳曰:「此去汝陽有備、無備?先發何方為上?」秀琳曰:「近汝陽有一山,名九功山,若先占得此山,奪盡汝陽之勢。只恐裴度多謀,先有準備。」元濟曰:「官軍知吾兵出靈川,必皆聚於此處。」於是提軍前進。至九功山下,前部登山,只見山上旗幡豎立,鼓聲大震,風吹裴度招旗。諸軍大驚,山上山下,官軍分十面殺來,勢不可當。賊兵大敗,元濟急兜回馬,率領殘兵而退。暗思自謂驍勇無敵,精通兵法,天下無雙;不想朝廷又生此人,吾與裴度勢不兩立。次日,再整兵至九功山下搦戰,裴度出戰,山上官兵並不下來。至晚欲退,山上鼓角齊鳴,賊兵著忙,官軍也不下山來。欲要衝突上山,又畏嚴備,不敢進前。守至二更,欲回山上,官軍又鳴畫角,諸軍驟至。賊兵又折一陣,退回舊寨。次日,元濟單馬提軍驅至九功山下,穿連以為木柵寨。當夜三更,度差五百人分路各執火炬下山,燒著糧草車,隨後以兵應之。兩兵混戰一夜,營寨又立不成。元濟退回舊寨,與秀琳商議曰:「汝陽急切未易取,不如先取乾坡。乾坡乃汝陽屯糧之所,若得乾坡,汝陽必危。」元濟乃留吳秀琳虛屯九功山下,自率精兵沿山渡水取乾坡。行了一夜,比及天明,元濟見山勢險惡,道路崎嶇,問左右:「此何地也?」答曰:「乃停馬谷。」元濟勒馬自忖:倘或於此斷絕糧草,吾等如之奈何?正躊躇間,前軍來報:山後塵埃起處,必有伏兵。元濟急持兵看時,嚴綬、田希正兩軍齊出。元濟大驚,且戰且走。前面喊聲大震,裴度自引軍殺來。後人有詩云:元濟心癡望列侯;行兵安及晉公謀。
  中原尺地難恢復,一戰傷亡賊勢休。
  元濟欲再往靈川,秀琳曰:「靈川寨被李光顏打破,辛永已死,軍兵皆投淮西去了。」於是元濟不往靈川,從山僻小路回蔡州。後面裴度引兵緊迫,元濟親自斷後,叫諸兵先自進前。賊兵三停已先去二停了,只有元濟在後。忽然一軍突出,為首乃唐朝大將李光顏交戰。元濟親自斷後,被官軍圍住,死戰不得脫。賊將蘇天然聽知元濟被圍,引數萬軍馬抖擻精神,衝殺官軍,人不敢近,左衝右突。元濟見有救兵來至,乘勢殺將出來。二人相合,殺散李光顏之兵。元濟軍馬盡皆力乏,蘇天然謂元濟曰:「某願單馬斷後。天然亦是驍勇好漢,請大將放心前行。」後面官軍又追趕,天然匹馬單槍衝殺而來。官軍不敢逼近,李光顏交放箭,怎當官軍四合亂箭射來,天然獨力難支,被亂箭射死。元濟自回蔡州,痛傷天然、辛永二將沒於軍中,乃厚贈其子。因此賊眾多遭陣亡,皆歸怨於元濟。卻說唐鄧州節度使李瑀,李晟之子也。當在鄧州,聽知裴度追殺元濟於蔡州,怕他成其大功,亦引兵來相助。李祐言於瑀曰:「元濟所部精兵皆在洄曲,布散四境拒守。其守州城者,皆老弱之卒,宜率兵乘虛直抵其城下。北軍聞之,元濟不足擒矣。」李瑀從之。是夜初更左側,雪深三尺,瑀親自披掛,帶人馬,俱各偃旗息鼓,乘夜潛行七十餘里,直抵蔡州城下。正直天池鵝鴨無數,瑀令軍士驚起亂鳴,以混軍聲。時譙樓已四鼓矣,內外守城之人無一知者。李祐、李忠義乃鋤城為坎,二人先自登城,後面壯士相繼從之。比及天色微明,軍士已自打人元濟所居外宅。早有人報知元濟曰:「官軍至矣!尚如此熟睡耶?」元濟尚臥在牀,笑曰:「俘囚為盜,殆曉吾當盡殺之,何足為事。」言未絕,又有一人來報:「城已陷矣!」元濟乃驚起,慌出庭外視之,見瑀軍洶湧而進,約有一萬餘人,喊聲鼎沸,漸漸逼近。元濟乃帥左右登內城拒戰。是時董重質擁精兵萬餘據守洄曲,瑀在軍中與眾商議,瑀曰:「今元濟勢已窮蹙,所望者重質來救耳。吾欲得重質來降,則元濟必死矣。」乃訪重質家下老小,各厚賜金帛,以恩撫之。仍遣其子董傳道持書曉諭重質。重質知瑀恩厚,遂單騎直詣瑀營來降。二人接見,不勝大喜,即留重質在軍中聽用。卻說元濟知重質已降,無兵救援,遂在城上請罪,緣梯而下。瑀令軍士擒之,裝在檻車,押送京師。其餘賊眾,瑀大加撫慰,不戮一人。靜軒觀此,有詩云:李瑀能分聖主憂,天兵赫赫下神州。
  平生報國心如火,不斬樓蘭誓不休。
  李瑀既擒了元濟,吩咐軍人嚴整隊伍,擺列旗槍,屯於鞠場,待裴度。
  卻說裴度在後面追趕,人馬繼至,不料李瑀從間道雪夜而出,已先擒賊。又見軍士擺列,如迎敵之狀,度疑瑀與賊同謀,有懷異志,便欲避之。瑀自披掛接見,拜於路左。瑀曰:「蔡人頑悖,不識上下之分,數十年矣。願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度聞言,心始安,方受之。瑀引人馬還屯文城,諸將請曰:「公始敗於朗山而不憂,勝於吳房而不取,冒大風盛雪而不止,孤軍深入而不懼,然卒以成功,皆眾人所不識也。請問其故?」瑀曰:「朗山不利,則賊輕我,不為備矣。取吳房,則其眾奔蔡,並力固守,故存之以分其兵。風雪陰晦,則烽火不接,不知吾至。孤軍深入,則人皆致死戰自倍矣。夫視遠者不顧近,慮大者不計細,若矜小勝、恤大敗,先自撓矣,何暇立功乎?」眾拜曰:「將軍神機妙算,非眾等所及也。」度領兵回長安,帝大喜,加度為晉國公,賜爵,復入知政事。設太平筵宴,重賞三軍。當日帝與群臣正在飲酒間,忽人報言:「外國遣一番僧來進佛骨。」未知說甚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李瑀之論,凡智將皆能之,而其所不能者有二:失忌敵,恒情也,彼獨厚結李祐以圖其成;爭功,常態也,彼獨拜迎裴度以敦其讓。蓋李晟乃仁義之將,而瑀為其子,家法流傳;況其籌略,尤克肖乃父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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