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回
  安祿山范陽作反

  安祿山本營州柳城胡種,姓康氏。其母阿史德為丕居突厥,禱子於軋犖山。及產,有光照穹廬,鳥獸皆鳴。母以神人所命,遂家於軋葷山。其後父死,隨母改嫁虜將安延偃,故更名安祿山。幼性蹇驕,習俗暴黠,志存攻伐,日事射獵。能臆度人,通六國番語。身體肥大,腹垂過膝,能為胡旋之舞,步走如飛。
  自開元中從張守圭討奚契丹敗績,守圭奏請斬之,祿山臨刑,呼曰:「大夫欲滅奚契丹,奈何便殺祿山?」乃更執送京師,宰相張九齡批曰:「昔穰苴誅莊賈、孫武斬宮嬪,守圭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帝惜其才,意欲赦之,九齡固爭曰:「失律喪師,不可不誅;且其貌有反相,不殺必為後患。」史官有詩云:
  知己知人真杰士,先明預曉得心丹。
  九齡相輔爭天下,曾向長安識祿山。
  帝曰:「卿勿以晉王夷甫識石勒枉害忠良,若斬此人,非安唐之計也。」帝再三以言論之,九齡指祿山曰:「汝可盡忠報主,勿生異心,若有異心,隨早晚必取汝頭!」祿山喏喏連聲而退。
  卻說祿山自能巧言令色,阿附人意,人多譽之,由是帝益以為賢,累遷節度之職,輒建大功。至是又入朝面君,帝賜黃金百斤,蜀錦千匹,自後寵待尤厚,謁見無時。忽一日,祿山奏言:「去秋營州蟲食田苗,臣焚香祝天,稱言『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願使蟲食臣心;若不負神祗,願使蟲散無影。
  』祝罷不過二日,即有群鳥從北飛來,食蟲立盡。」帝聞奏,深信其忠,遂得出入宮掖。帝指其腹問曰:「此胡腹中何所有?」祿山答曰:「有赤心耳。」一日,宣召入禁,帝與貴妃並坐,祿山先拜貴妃,帝怪而問之,祿山曰:「胡人先母而後父,安敢失禮?」帝不知祿山有顧慕貴妃之意,被其瞞過,益加寵愛。
  貴妃在後宮,見祿山之來,亦以目送情,乞祿山為養子,因是出入無禁。時帝春秋鼎盛,色慾浸衰,而祿山年富力強,肢體充實,貴妃遂與之私通,情好日密,嘗與貴妃對食,或通宵不出,頗有丑聲著聞於外,帝亦不疑也。或時帝與貴妃共坐,祿山侍側,帝戲指貴妃乳曰:「軟溫新剝雞頭肉。」祿山對曰:「滑膩初凝塞上酥。」貴妃笑曰:「堪笑胡兒只是酥。」帝亦為之大笑。祿山當自稱三百斤,貴妃以錦繡為大襁褓,裹祿山於內,使宮人以彩輿異之。帝聞後宮喧笑,問其故,左右以「貴妃三朝洗祿山兒」對,帝自往觀之,大悅,賜貴妃「洗兒金錢」,時有詩以誚之云:
  禁宮花發豔陽天,碧眼胡奴日醉眠。
  不識青巾為世玷,臨朝慨賜洗兒錢。
  是時,貴妃之兄楊國忠為相,碌碌無所建明,素與祿山不合,仇怨愈深,數言祿山欲反。帝不聽;反擢祿山為平盧、范陽、河東三道節度使,錫爵郡王,兼河北採訪處置使。祿山既兼領三鎮,日益驕恣,自以曩時不拜太子,見帝春秋高邁,頗有內懼;又見武備墮弛,有輕中國之心,以帝待之甚厚,欲俟帝晏駕,然後作亂。正值楊國忠屢言祿山且反,帝又不聽,國忠遂以事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於帝,至是祿山決意遂反。
  其部下驍勇戰士八千餘人,一可當百,周尚莊、孫孝哲為腹心,史思明、安守忠、李歸仁、蔡希德、牛延玠、向潤容、李廷望、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浩、田承嗣、田□真、阿史、那承慶為爪牙。
  時值奏事官自京師還,祿山囗詐為敕書,出示諸將曰:「朝廷今有密旨,令祿山將兵入朝討楊國忠,汝諸將士宜協力相助,如不從者,斬首示眾。」眾士聽聞,愕然相顧,莫敢異言,皆曰:「唯命是從。」於是發所部兵及奚契丹計十五萬反於范陽。遂命賈循守范陽,呂知誨守平盧,高秀岩守大同,閱兵練將,歃血誓眾,引兵而南。但見步騎精銳,煙塵千里。時承平日久,百姓不識兵革,河北州郡望風瓦解。
  早有人報入長安,帝召宰相謀之,楊國忠曰:「今日反者獨祿山一人而已,將士皆不欲也。不過旬日,必傳首詣行在。」帝以為然,正值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入朝,帝問以討賊之策,常清對曰:「祿山烏合之眾,其勢不久,請得一人詣東京開府庫、募驍勇之土,挑馬棰渡河,計日取逆胡之首,以獻闕下。」帝聞奏大悅,遂使常清為范陽平盧節度使,直詣東京募兵,旬日之間,得六萬餘人,乃斷河橋,以為守禦之備。
  卻說祿山軍馬日行五十里,於路劫掠,將來逕取藁城。當山太守顏杲卿慌急召長史袁履謙商議曰:「今日祿山軍到,當復如何?」履謙曰:「祿山遠來,其勢疲敝,宜深溝高壘,不與之戰,以老其師,然後遣人從間道至平原,連六郡之兵,斷祿山歸路,以緩其西入之謀。須得一驍勇之將,從而擊之,此以逸待勞、可全勝矣。」杲卿曰:「誠如是,國家之福也。君可竭力相輔,勿生異志,它日富貴與君共之。」履謙曰:「謹受教,願施一臂之力。」言未絕,翟萬德出而言曰:「大人勿慮,吾觀祿山之兵如弱草耳。親提一旅之師,盡斬其首,懸於軍門,某之願也。」杲卿大喜曰:「吾得君來相助,高枕無憂矣。」杲卿素知萬德勇猛過人,即命為先鋒,結連馮虔、賈深、崔安石、張通幽等共起兵八萬,前來抵敵。
  卻說祿山兵過雲亭,正逢太守顏杲卿軍馬,兩下擺開陣勢,唐將翟萬德出馬,使開山大斧,賊將何千年出迎。戰不數合,千年敗走,安守忠出馬接戰,又敗,萬德驅兵掩殺,賊兵敗,退去三十餘里,杲卿收兵下寨。
  卻說安祿山與史思明日:「翟萬德何等人也?」報曰:「只藁城一勇夫耳。」祿山曰:「用何計可擒之?」思明日:「可來日再退二三十里,卻以伏兵勝之。」祿山曰:「顏杲卿乃平原太守真卿之兄也,曾習用兵之要,見此山勢險惡,怎肯追趕?唐兵欲斷吾糧道,吾今有奇計可斬萬德。」遂喚何千年:「可如此而行……」又喚安守忠領計去了。祿山、思明自領前兵一路下鐵蒺藜,外多設鹿角,以為久住之計。未知勝負如何?
  總評:玄宗不能誅祿山,而反收為養子,污辱宮禁,為天下笑,已不足齒。至楊國忠激之為亂,以取信於上,罪亦浮於叛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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