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回
  華陰李白倒騎騾

  卻說李白還鄉,日往月來,不覺半載有餘。意欲閒遊,逍遙遣興,遂別了賀知章,身藏金牌,帶領從人二十,騎一騾兒,扮為學士,任意遊樂,無日不醉。忽至華州界口,人報華陰徐知縣十分利害,人不敢犯。白問有甚事故,鄉人答曰:「此人山東人氏,姓徐名文罕。自到任後,貪財好色,終日飲酒,不理民訟。若有相犯者,輒重加垂撻,不與分別曲直,百姓極受其害。」白聽聞,怒曰:「吾去除了此人,留之何益?」遂交從人躲在一處,乃自倒騎騾兒,只在縣前往來遊走。
  原來衙門淺近吏卒雖不敢言,文罕自於公廳看見是一醉漢,如此模樣,速喚侍從之人:「與我擒來。」不移時,將白拽至階下。文罕喝令:「將此醉漢下於獄中,待他酒醒問之,供招明白,來日決斷。」當下獄官收入,便將李白行鞭勘問。
  白曰:「吾得何罪,將吾如此拷打?」獄官曰:「理法所致如此,不於吾事。徐知縣要汝供招明白,來日擬律。」自曰:「既要招狀,何難之有!」遂具紙筆以對。其供狀曰:供狀儒生姓李名白,年當弱冠,素習文章,舉筆揮毫,神號鬼泣。家屬錦州,長自西川。昔年一舉跳龍門,當日三宣臨帝闕。書文能靜燕番,作賦兼扶社稷。錦袍玉帶時常衣,御膳大廚為飲食。登筵幾遍醉丹墀,內宦扶歸宮裡歇。賜酒親蒙御手調羹,書答番家,楊太師當朝磨墨,高太尉對聖穿靴。天子殿前尚容吾走馬,華陰縣裡到不許吾騎騾。想知縣賽過皇帝,若要問我情由,共汝同到帝闕。所供是實。
  白寫供詞,交付獄官看了,驚得面如土色,膽碎心寒,慌來納頭便拜,哀告:「大人饒吾性命,可憐小卒蒙縣遣發,故犯尊顏,萬望憐憫。」白曰:「不乾汝事,可將供詞送與徐文罕觀之。」
  獄官去不移時,只見徐文罕匍匐而來,拜入獄內。文罕曰:「某實肉眼,冒犯尊顏,甘當死罪。」是時眾貳官聽知,皆來拜告。白乃取金牌付與眾官看了一遍,人人吐舌,個個低頭,一齊羅拜於堂下:「眾等死罪,萬望見憐!」白微笑曰:「汝等受國奉祿,卻皆詐取民財;為民父母,如此倚托官權。上欺國法,下害良民,罪之一也。終日醉鄉,不修縣事,罪之二也。
  惟求賄賂,以是為非,舉往錯直,罪之三也。恣己溫飽,酷眾饑寒,罪之四也。平人行徑,騎越縣門,喝令捉獲,入獄拷問情由,無故入人之罪,不遵法律,務是猖狂,罪之五也。有此五罪惡在,其為民父母乎?」眾官告曰:「吾等不敢再犯大人,甘當死罪。」白曰:「若改前非,饒汝之命。」眾官拜謝,設筵管待。
  白與文罕、眾官正飲酒間,忽報朝廷遣使召白歸朝,白遂別了文罕,隨使直至長安見帝。帝曰:「卿別一載,朕心如隔三秋,朝夕思憶,晨昏掛念。」白曰:「臣念陛下亦然。」帝曰:「卿有大功,未得重職,朕心每自怏怏。今賜卿一大廈,建立府門,就在皇都居住。」白曰:「臣是酒徒,早晚恐失朝賀之禮,實為不便。」帝曰:「隨卿之意,卿或失禮,朕亦不責。」白曰:「君臣之間,禮法所制,臣安敢如此!」自是帝與白朝夕飲宴吟詩,恣樂閒遊。時值中秋,帝邀白同上龍舟,到長江玩景。夜江天一色,皓月如銀,風清露爽,此景難描。
  鸞簫輕品,鳳管清吹,公侯把盞,采女擎杯。白喜不自勝,遂對帝吟詩一首,詩云:
  中秋月轉二更初,夜玩龍舟勝軸艫。
  萬里銀光垂玉露,一天星斗入冰壺。
  城邊檟密風聲細,江面波澄月影孤。
  不用舉梯旁牛鬥,星辰落落伴江湖。
  帝亦吟詩一首云:
  江風初起浪痕微,水浸清天月影低。
  萬里波澄無盡處,龍舟遊賞碧琉琉。
此時帝歡笑不止,酒酣之次,命樂人來唱舞於前。帝謂白曰:「朕自削平內亂,即位以來,雖有此樂之奏,每未盡善。知卿精通音律,蓋與朕教之。」白曰:「臣無甚才能,但六藝之法,幼曾習學,略曉一二。陛下有命,臣敢不從!」帝遂更置左右教坊,令李白教俗樂,揀選樂工數百人,帝自教法曲於梨園,謂之梨園子弟,居於宜春北院。
  帝每在教坊與諸子弟詼諧為樂,當日帝與李白並諸子弟正在遊樂,忽聽長安城中奏軍情:河南御史李隨表稱報:「范陽節度使安祿山自號東平郡王,置官立士,反背朝廷。其兵甚銳,攻陷州縣,望風瓦解,早為堤備。」帝大驚曰:「祿山反叛,羽翼眾多,實為腹心之患。」當時未知如何拒敵。
  總評:人臣務引其君以當道,玄宗置左右教坊以親教之,一時大臣不能格心而防微,昧於所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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