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千騎奔斬李多祚
元之曰:「既已定計,雖死不辭。」此時太子居在北門,柬之引眾謁見,密陣其策,太子即許之。
次日,玄暉、彥范乃與左威將軍薛思行等全副披掛,帥羽林軍五百餘人直至玄武門,先遣李多祚、李湛及內直郎王同皎詣東宮迎接太子。同皎直至北門,扶抱太子上馬,從至玄武門,斬關而入。多祚入內,收捉易之,易之引昌宗從後出來,與多祚相殺。多祚提劍直取易之,易之慌走,多祚趕至廡下,轉過羽林將軍李湛,一刀把易之砍翻,剁頭而出。昌宗正欲來迎,被多祚掄起一刀,亦斬昌宗於廡下。眾兵進至太后所寢長生殿,喊聲鼎沸。太后驚起,問曰:「誰人反亂,如此擾攘?」多祚等對曰:「易之、昌宗謀反,臣與楊元琰、王同皎等奉太子令盡已誅之,恐有漏泄,故不敢以聞。稱兵宮禁,罪當萬死。」
此時太后見了太子,不覺潸然淚下如雨。太后曰:「乃是汝邪?
小子既誅,可還東宮。」太子對曰:「謹從陛下之命。」桓彥范進曰:「太子安得更歸?昔天皇以愛子托於陛下,今年齒已老,久居東宮,天意人心,久思李氏,群臣不忘太宗天皇之德,故奉太子誅亂臣,願陛下傳位太子,以順天人之望。」太后曰:「朕正欲如此,但恐其昏弱,難以視政。」崔玄暐曰:「陛下早傳位太子,以承唐統,則人心自安,眾亂自息。」太后曰:「卿乃朕自擢用之人,亦在此相助邪?」玄暐曰:「臣非相助,隋唐野史今日此舉,實所以報陛下之大德。」於是即下詔收張昌期等,皆斬之,與易之、昌宗梟首天津橋南,收其餘黨韋承慶、房融、崔神慶,皆下獄死。太后制命太子監國,以袁恕己為鳳閣侍郎同平章事,遣使宣諭諸州。
次日,太后傳位中宗,文武百官皆來朝賀,拜舞闕下,咸稱萬歲。遂遷太后於上陽宮,尊號為則天大聖皇帝,復改周為唐,大赦天下。於是唐朝人物燦然復新,未幾旬日;太后亦崩於內殿,年八十一歲,衝龍元年夏六月也。僭位前後二十一年。
宋孫甫評曰:武后乘唐中衰,攘竊神器,任用酷吏,屠害宗支,毒流縉紳,其禍慘矣。
史官詠武氏云:
天運循環有定然,怎叫女主立多年。
只因廢帝專權後,致使傳言武則天。
麗泉詠武氏云:
唐朝武氏勝佳兒,今古推來女主稀。
自寵二張居禁內,千年遺臭播華夷。
卻說安樂公主,帝之女也,嫁事武三思之子崇訓。時有上官儀之女名婉兒者,出入掖庭,辨慧能文,明羽吏事,為武后所深愛。自聖歷以後,百官表奏,多令婉兒參決,皆得明理。
至是帝復位,又使專掌制命,益委任之,拜為婕妤。三思每與之私通,故婉兒得寵於武氏;婉兒又嘗薦三思於韋后,帝遂與三思圖議政事,無大小咸取決焉。忽一日,帝使韋后與三思雙陸,而自居旁為之點籌。三思習成嬌態,每狎逾禮,遂得與韋后通,由是武氏之勢復振。
卻說韋后以太子名重俊者非己所生,每深惡之。時上官婕妤因與三思有私淫之故,每下制敕,必推尊武氏。駙馬武崇訓又叫安樂公主奏帝,請廢太子,太子由是意懷憤鬱,乃與將軍李多祚等,矯制發羽林兵同殺武氏,袒臂一呼,相從三百餘人,殺武三思、武崇訓於其第;再引兵自肅章門斬關而入,直扣閣上來殺上官婕妤。
帝聽知大驚,慌與韋后並安樂公主、上官婕妤皆登玄武門樓以避。眾兵洶湧而來,帝正在據著閣檻,厲聲謂千騎曰:「汝等皆是朕宿衛之土,何為從多祚反邪?若能誅斬反者,勿患不富貴。」於是千騎奔前,遂斬多祚,梟其首級,餘眾潰散,太子亦為左右所殺。帝詔令將太子首級獻於太廟,及祭三思、崇訓之柩,然後梟之朝堂,官屬皆不敢近。忽人報曰:「有一人解衣裹著太子之首而哭。」帝大怒曰:「士庶皆不敢近,何人敢如此也?速喚武士為朕擒來!」須臾,武士簇至。眾視之,乃永和縣丞寧嘉勖也。帝勃然叱之曰:「太子不孝,謀為叛逆,汝為唐臣,世受重恩,不思協力同心輔政,何為太子而傷悼乎?」嘉勖曰:「太子亦陛下子也!但今日所為,自尋其死,臣安得不哭乎?」帝遂貶嘉勖為陳州刺史。士大夫聞太子死,嘉勖被貶,盡皆流涕。靜軒有詩云:
諸武專權肆不仁,東宮謀反竟忘身。
若非多祚施謀計,誰帥兵來斬佞臣。
是時,安樂公主見駙馬崇訓被誅,欲為夫報仇,無計可施,乃與兵部尚書宗楚客共謀,使侍御史冉祖雍等誣奏豫王旦及帝妹太平公主,稱言二人與重俊通謀。帝聞奏大怒曰:「賊子之輩,亦敢如是!」遂使御史中丞蕭至忠鞫其反狀。至忠泣曰:「至難得者,兄弟也。陛下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羅織害之乎?想王昔為皇嗣,固請以天下讓與陛下,累日不食,陛下奈何疑之?」帝怒稍解,遂止其事。
當日韋皇后淫亂無度,丑聲著聞,帝雖亦自知,恐人議論,故隱而不言,惟朝夕每懷抑鬱,怏怏而已。忽報監軍燕欽融上表,奏言皇后淫亂,干預國政,混亂人倫,有失君人之望。尚書宗楚客圖危社稷,有欺君之罪,皆當黜之。帝聽奏,當面詰之,欽融對曰:「陛下內亂,眾所咸知,不能明正典刑,思欲治國,其可得乎?願借尚方劍,先斬臣首,次斬二人,以謝天下,則陛下得為聖主,臣得為忠臣矣。」欽融對答如流,抗言不屈。帝大怒,即將欽融斬之,由是韋后驚懼。又值安樂公主欲為駙馬報仇,無由可達,思惟皇后臨朝,以己為皇太女,得伸其志,於是二人合謀進毒餅餤,令宮女獻上。帝食之,遂崩於神龍殿。可憐中宗中毒,死於妻女之手,年五十五歲。先為母武后廢為盧陵王,居房州十四年,賴張柬之等進還復位,才五年而已。史官有詩云:
韋后立謀太不仁,肯交毒死丈夫身。
中宗早聽欽融語,何用朝堂斬鑒臣。
韋后秘不發喪,內外無有知帝已崩。太平公主與上官昭儀商議,謀草遺制,立溫王重茂為太子,韋后親自臨朝聽政,睿宗只得參謀政事。宗楚客與眾大臣謀曰:「不可。睿宗於韋后嫂叔之分,不相通問,若聽朝之際,何以為禮?」百官請問其計,宗楚遂率諸宰相上表,請罷睿宗政事,方可發喪。於是,皇后攝政,太子即位,時年十六,稱為殤帝,改元景龍元年。
至秋七月朔,文武官寮引尚書宗楚客、葉靜能入內殿來見皇后。
楚客奏曰:「伏睹國太自臨朝以來,德布四方,仁可越古超今,雖古聖后無以過此。群臣會議,宜遵武氏故事,以韋子弟領南北二軍,革去唐命,改立國號,則國太祖宗幸甚。臣等議定,今乃奏知。」韋后大喜曰:「卿言甚當,可與群臣從長商議。」
卻說睿宗之子封臨淄王、名隆基者,罷為潞州別駕。時歸京師,見韋后攝政,殤帝即位,忿然大怒,暗思:「天下者,吾父之天下也。今被韋后侵奪,效武后行事,吾實恥之,作何計較,取還吾父,方顯大志。」乃陰養才學之士,密謀匡復社稷。遂自微服,與折衝劉幽求等入苑中藏之。至夜二更左側,忽見一天星宿,散落如雪,幽求大驚曰:「天意若此,時不可失。」於是,二人領眾提劍,自福順直入羽林營,暫諸韋之典兵者,持首以徇諭眾臣曰:「韋后鴆殺先帝,謀危社稷。今夕汝等當共誅之,以安天下。敢有懷兩端助逆黨者,罪及三族」
厲聲一呼,羽林軍士皆欣然聽命。畢竟還是如何?
總評:臨淄舉事,不白相王,其志本欲自取,特不敢言耳。大事已定,幽求宜請於相王,以神器歸臨淄,則太平之亂無自生矣。
它日聞變登樓,然後畀付,父子之間,交□□□。幽求勇能堪亂,而智不燭微,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