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武氏殺王后蕭妃

  帝欲斬遂良,無忌慌告曰:「陛下暫息天威,聽臣一言:遂良受先朝顧命,為國元勛,今日雖當死罪,不可加刑,望陛下權記過,後以功贖之。」於志寧亦再三哀告,帝怒方息,遂良拜謝而退。
  是時,眾大臣退朝,議論紛紜,嗟歎不已,皆不敢奏。獨有中書令來濟上表曰:「王者立后,上法乾坤,必擇禮教名家,幽閒令淑,副四海之望,稱神祗之心。漢成以婢為后,卒使社稷傾淪,惟陛下察之。」帝見奏,拂袖而起,走至宮內。次日,李績入見,帝曰:「朕欲立武昭儀為后,遂良固執以為不可。
  遂良既顧命大臣,事當且已乎!」績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帝曰:「卿言當理,但朕心猶豫不決。」適值衛尉卿、許敬宗外入,帝以前事告之。敬宗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且欲易其婦,況是天子,立一皇后,何預眾人之事而妄生異謂乎?」帝點頭大喜曰:「獨卿金石之論,正合其理,朕即從之。」乃下詔貶褚遂良為潭州都督。麗泉讀史至此,有詩云:
  蹇蹇王臣既匪躬,直臣真有比乾風。
  笏還螭陛心終赤,額叩龍墀血任紅。
  威鳳無情迷國紀,聚麀有語亂宸聰。
  聖朝厚賜春秋祀,千古重昭社稷臣。
  時永徽五年冬十月朔,文武官寮引僕射於志寧、太史令李淳風等直入內殿見帝。李世績曰:「伏睹武氏自入宮以來,備全四德,恪守三從,越古超今,雖周之姜原后妃,無以逾此,果有聖儀之表。群臣會議,今日吉辰,伏望陛下宜立為后,上合天心,下順人意,則陛下祖宗幸甚。」帝聽奏,遂令御史大夫崔義玄、中丞袁公瑜草詔,立武氏為后。詔曰:
    武氏門著勛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朕昔在儲貳,常得侍從嬪嬙之間,未曾迂目。聖情鑒悉,每垂賞歎,遂以賜朕,事同政君,可為皇后。
  是日,李世績齎丹詔璽綬諸後宮,武昭儀受之。次日,武氏上表謝恩,其略有云:「陛下以妾為宸妃,韓瑗、來濟二人面折廷爭,乞加褒賞。」帝覽罷,即以表示二人。韓瑗等見表大懼,瑗奏曰:「臣不願在朝,乞骸骨歸葬田里。陛下不失為聖主,使臣得盡餘年則善矣。」帝曰:「汝勿驚怖,朕無害汝之心。武后見忤,可承顏順之,自保無事矣。」瑗曰:「全賴陛下天威,臣得沾寸祿,為子孫營計,死亦無憾,願施犬馬之報,雖冒湯赴火,亦所不辭也。」帝乃令瑗與來濟入宮謝罪,遂得無事。
  卻說中書侍郎李義府請曰:「既以冊立昭儀為后,可以今王后、蕭妃安置何地?」帝聞奏默然,沉吟半晌。武氏乃令囚后妃於別院,即日便行封號鎖閉,左右嚴守,非有宣喚,不得入宮。懿旨了當,拜舞謝恩,滿朝眾臣,無不傷感。後人觀此,有詩歎云:
  王后蕭妃何失寵,皆因唐主不能平。
  若非武氏居皇位,怎使後人受戮刑。
  二后妃含淚向別院而去。
  是日,百官朝武氏於蕭儀門,世績請武氏謝皇天后土,武氏方欲拜下,忽然起一陣怪風,飛砂走石,對面皆不相見,將燈燭盡皆吹滅,把武氏驚倒於地。眾侍救,半晌方醒。數日後,病稍安,盡將手下妃嬪一一厚賞,左右之人無不感德。
  卻說王后、蕭妃囚於別院,日夜憂悶,衣服飲食,盡皆缺少。帝朝夕亦自思念不已,恐武后見怒,不復敢言。至是一日,帝私到別院,令從人先已報知,帝又親自呼之。后妃在內聞言,遽然而出,與帝內外隔語。王后泣對曰:「陛下別來無恙?憶昔與陛下同衾共枕,不覺今已久矣。妾自奉事,小心謹慎,示嘗敢怠,陛下何忍一旦棄妾,受此孤冷?若念昔日夫婦之情,使得見天日,妾之父母雖居九泉之下,亦感德矣。」帝曰:「汝勿憂慮,朕即有處置,不日來取汝入宮去矣。」言罷,二人相別。原來早有人報知宮中,武后大怒曰:「二人怨望,今殺之有名矣。」時李義甫為武后腹心,后遂喚之帶武士十人,來殺后妃。當日王后與蕭妃正在別院嗟歎,宮女來報李義甫至,后妃大駭。義甫執鴆酒與后妃曰:「炎陽天氣,武后特上壽酒。」二人泣曰:「汝亦吾臣,何相逼如是邪?」義甫曰:「壽酒勿疑。」王后曰:「我有何罪,令飲此酒?」義甫怒曰:「懿旨差來,安敢有遲?」呼左右持短刀白練於前日:「三般寶物,隨汝自請。」后曰:「願汝見憐二人性命。」義甫叱曰:「此事難免,宜自早決。」后乃向前,頭觸義甫大罵:「帝無道昏君,棄妻寵妾,冊立賤人,到有今日之禍。皇天有靈,亦不祐汝,不久此位皆隨滅矣。」與蕭淑妃相抱而哭。義甫喝曰:「武后立等回報,汝等俄延,望誰救邪?」蕭妃亦罵:「汝等助此賤人為事,必當滅族。」義甫大怒,喚武士絞死王后,以鴆酒灌殺蕭妃。史官有詩云:
  王后離宮再不收,蕭妃素練係咽喉。
  高宗妃后皆身喪,千載令人怨未休。
  義甫還報武后,后命斷去手足,投酒甕中。后曰:「吾今令此二嫗得以酩酊大醉,再不復醒矣。」隨使人梟下首級,拖出城外埋之。自此威權出人主之右,帝每視事,則后垂簾於後,政無大小,皆得預聞,天下大權,悉歸中宮,黜陟生殺,決於其口,天子拱手而已,中外謂之「二聖」。帝時感風眩,目不能視,百司奏事,后獨臨朝決之。改元龍朔二年春正月,帝與武后同御含元殿,正在議論政事,忽報邊關表奏,鐵勒九姓諸部入寇,其鋒甚銳,宜早定計御之。帝聞奏大驚,畢竟如何迎敵?
  總評:王者立后,必擇禮教名家、幽閒貞淑,以付四海之望,遂良豈以昭儀為可哉?不謂有如李世勛者,而亦曲意逢之也。至武氏謝拜皇天后土之日,天變昭然,何不知省?卻又鴆王后而殺蕭妃,吾謂皆帝溺愛衽席、不戒履霜之漸故耳。
  
  

返回 開放文學

訪問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