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太宗代父即帝位
當日高祖退居長樂宮,稱太上皇。秦王欲盡誅東宮、齊府之人,尉遲敬德進曰:「不可,今大事已定,兩宮皆臣,大王欲盡誅餘黨,人防搖攘,萬一有變,恐非所以求安也。」秦王曰:「吾痛恨此輩,共謀害吾,故欲盡滅以雪恨耳。」敬德曰:「與大王爭競者,建成、元吉也。二人諸子已滅,何預眾事?
眾人之事二宮,亦猶臣事大王,各為其主,實臣子之職也。莫若釋而用之,人言大王言才棄仇,眾士感德,咸樂為用,此萬全之策也。」秦王曰:「汝言極善,但吾不能無恨。」於是下令撫慰兩宮將士,眾皆晏然。
卻說魏徽先為東宮洗馬,常勸太子建成早除秦王,至是秦王遣人召征來見,征入拜於地下,秦王曰:「汝何為離間我兄弟?合得甚罪?」左右之人聞言,皆為之危懼。征舉止自若,對曰:「先太子早從征言,必無今日之禍。」秦王大怒曰:「敗臣到此,尚自不屈?」喝令推出,便欲斬之。敬德跪曰:「此等忠臣,正可容留。」秦王遂為改容,笑曰:「我亦知玄成經濟大才,素抱忠義,故戲之耳。」王親舉酒壓驚曰:「吾不記仇,與君同保富貴。」遂降,秦王拜征為詹事主簿,微乃招安王圭、韋挺,皆拜為諫議大夫,薛萬徹為行軍總管,但是二宮將士各有封賞。
是時八月,報稱鄭城鳳凰來儀,東川麒麟出現。百官商議,今天垂景象,秦王當代父,可上表令上皇將寶位傳與秦王。時有太子少卿蕭瑀、中書令宇文士及、監察御史杜淹、吏部尚書長孫無忌一班兒四十餘人,皆來見封德彝、民部尚書裴矩,共言此事。德彝曰:「正合吾意。」遂引尉遲敬德、太史令李淳風直入內殿,來見上皇。封德彝奏曰:「伏睹秦王自起義以來,東征西怨,南征北服,德布四方,功可越古超今,雖湯武無以過此。群臣會議,言大事已定,伏望上皇將寶位傳與殿下,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則上皇萬象福祿無疆,祖宗幸甚。臣等議定,今乃奏知。」上皇曰:「卿等所奏,甚合朕意。」於是選定八月吉日,上皇帝下沼傳位太子秦王,遂即位於東宮顯德殿,稱號太宗皇帝,改武德九年為貞觀元年。長孫氏為皇后,大赦天下。以高士廉為待中,房玄齡、宇文士及為中書令,蕭瑀、封德彝為僕射,但是秦府將士並皆重用。是日殺羊宰馬,犒賞士卒,開倉賑濟,百姓大悅。麗泉有詩云:
憶昔太宗居寶位,近臣傳詔賜黃封。
唐朝景運傳茲盛,舜日堯天喜再逢。
是時大事已定,太宗親自面定勛臣長孫無忌等,分賜爵邑,乃命陳叔達於殿下唱名示之。太宗曰:「今中外義安,皆公卿之力。朕所敘卿等勛賞或有未當,宜各自言。」於是諸將爭功,紛紜不已。
忽帳下一人進曰:「臣舉兵關西,首應義旗,今房玄齡、杜如晦等專弄刀筆,功居臣上,臣竊不服。」進言者,乃淮安王神通也。太宗曰:「義旗初起,叔父雖首唱舉兵,蓋亦自營脫禍。及竇建德吞噬山東,叔父全軍覆沒;劉黑闥再合餘燼,叔父望風奔北。此數陣者,何功之有?房玄齡者,運籌帷幄之中,宜安社稷,若論功行賞,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國之至親,朕誠無所愛,但不可以私恩濫與勛臣同貴耳。」神通聞之默然,將相乃相謂曰:「陛下自行至公,雖淮安王至親叔姪,尚無所私,吾等何敢不安其分?」遂皆悅服。
是時早有人報入突厥處,言太宗殺建成、元吉,自登大位,高祖退入後宮。突厥大驚曰:「唐朝如此不仁,吾當舉兵伐之。」原來突厥自武德七年入寇,與帝遇於幽州,受盟之後,不復舉兵。此時糧已豐足,軍馬、車仗、器械,改城立寨,所用之物一切皆備,正欲入寇;又聽得這個消息,倍添喜氣。於是作宴聚集,諸將商議。頡利可汗曰:「唐高祖退居上皇,太宗即位,何不因其國亂起兵伐之?」一臣拓拔如意諫曰:「唐朝雖亂,文武多謀,太宗善能用人,群臣必傾心竭力,以扶新主世民也。可汗不可倉卒伐之。」忽一人於班部中走出,大笑曰:「不因此時進兵,更待何時?」眾視之,乃北番人也。覆姓耶律,名伯材,乃頡利部下一驍將。頡利大喜曰:「吾欲伐唐,當用何策?」伯材曰:「若只起本部之兵,難以取勝,須用夾攻,令唐兵不能救應,雖有神機妙算,亦不能施展矣。欲成大事,必須要合兵。」頡利問曰:「何為合兵?」伯材曰:「可遣使入突利可汗處,分訴前事,許以割地,平分唐朝天下,令可汗起兵十萬,並力攻擊,必獲全勝矣。」
頡利聞之大喜,乃便遣使二人,選能言快語之人,前去約同突利軍馬,然後遂命耶律伯材為元帥,選調名將,起兵十萬,入寇涇州。頡利之兵比及已到渭水便橋之北,安了營寨,乃先遣心腹將士姓執失名思力者來見太宗,探聽虛實。思力領命,迳進拜於闕下,深言二可汗興百萬之眾,今已至近,其鋒甚銳,勢不可當。太宗責之曰:「吾昔與汝可汗面結和親,遺贈金銀、蜀錦無算者,欲以敦鄰好也。今汝可汗背盟入寇,寧無愧乎?汝雖生自戎狄,素無知識,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誇強盛?今先斬汝矣。」思力驚惶失措,低頭無語。蕭瑀、封德彝進曰:「不可,此人外國來使,可以厚禮待之,遣其還營。」
太宗曰:「我今遣還,虜必謂我怯,愈肆憑陵,示強於彼。」
瑀等力奏勸免,太宗乃囚思力於門下,即自全裝披掛,綽槍上馬,逕出玄武門,帶高士廉、房玄齡等飛騎直至渭水,與頡利隔水而語。
太宗馬上大呼曰:「汝臊狗奴曾見朕否?朕與汝約為兄弟,永不相犯,何負約入寇?欲來自送死耶?」突厥聞言大驚,眾皆下馬,羅拜地下,咸呼萬歲,聲聞數十里。俄而後面唐兵繼至,旌旗蔽野,劍戟森嚴,各依次序,列於陣前。帝用手一麾,使眾軍遠退,獨與頡利只隔一箭之地,二人對語。蕭瑀叩馬諫曰:「陛下何輕萬乘之尊,而與虜對語乎?」帝曰:「吾籌之以熟,非卿所知。突厥所以敢傾國而來、直抵郊甸者,以我國內有難,朕新即位,謂我不能抗御故也。我若示之以弱,閉門拒守,虜必縱兵大掠,不下複製。故朕輕騎獨出,若輕之;震耀軍容,使知我必戰。今虜既深入,必有懼心,與戰則克,與和則固,制服突厥,在此一舉,汝試觀之。」瑀曰:「此等之人,人面獸心,亦宜防之。」原來頡利見思力不返,又望見帝挺身輕出,隊伍齊整,人馬威猛,疑有埋伏,遂有驚懼之色,言語甚謙。
總批:隋末天下大亂,豪雄並起,而鄭、夏據州,強威莫敵,賴太宗運籌演策,鞭撻宇宙,知人善任,不念舊惡,是以義兵一舉,不半載而成帝業,真所謂命世之才,非後世之可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