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秦王推刃同氣
卻說唐主升殿,時當六月,日中大會群臣,共議治平之事。
見正西方一顆星,其大如斗,流光熒耀,過午不散。唐主大驚,問於太史令傅奕曰:「汝掌司天,深明天文之道,此星何名?
主何徵兆?」傅突密奏曰:「臣按天官書,此為太白陰星,上公大將軍之象。」唐主曰:「有何應驗?」奕曰:「此星出不經天,出東當伏東,出西當伏西。今過午為經天,經天則天下革政;況又見於秦雍州之分,卑王秦王當有天下。」唐主曰:「然。」即以傅突之言事狀以授秦王,秦王乃密奏唐主曰:「建成、元吉淫亂後宮,臣於兄弟無私毫負,今專欲殺臣。臣細思之,以為世充、建德二人報仇,臣今雖死,亦實恥見諸賊於地下矣。」唐主愕然大驚曰:「豎子果有此事?明當鞠問,以正典刑,汝宜早參。」
次日,秦王帥長孫無忌驍將九人,親自披掛先入,埋伏於玄武門側。原來張婕妤竊知秦王表意,飛馳報知建成,建成急召元吉商議,元吉曰:「宜勒兵不朝,以觀形勢。」建成曰:「彼之兵備已嚴,當俱入參,自問消息。」二人乃俱入至臨湖殿,覺有變動,遂勒馬欲還,秦王大呼曰:「反賊至此,欲逃何往?」秦王持槍欲刺建成,建成勒馬便走。秦王追趕,拽滿雕弓放箭,正中建成肩窩,翻身落馬,長孫無忌刺斜襄搶進斬之。後面尉遲敬德領七十騎繼至,正值元吉前走,左右一齊射之。忽見元吉馬失前蹄,將元吉掀於馬下。秦王持槍直刺,因馬逸入林下,為木枝所掛,墜不能起。元吉驟至,遂奪秦王手弓,將欲扼之,二人俱慌。忽敬德躍馬持鞭大呼曰:「不得無禮!敬德在此。」元吉驚慌,遂步走,急奔武德殿去。後面軍人大喊,弓弦響處,秦王回馬一箭,射中元吉,帶箭而走。敬德追及斬之。可惜建成、元吉皆死於玄武門,建成死年三十八歲,元吉年三十一歲,時武德九年六月二十二日也。史官有詩為證:太白經天事可驚,故交秦府動刀兵。
高皇自是無籌略,致子雙亡一羽輕。
隨後東宮齊府將帥薛萬徹等率兵三千擁至,來攻玄武門。
時門已緊閉,無由得入,人馬聚在一處,喊殺震天,無人接戰。
喧鬧良久,只見敬德將建成、元吉首級出示眾將,示之果是,俱各大驚。薛萬徹大呼曰:「吾等為主報仇,不就此殺入,更待何時。」遂輪刀與敬德交戰。未及數合,後面秦府數百精騎洶湧而入,內外夾攻,眾兵大潰。秦王急止之曰:「勿得動手,吾殺兄弟,不乾汝眾之事。」於是東宮、齊府之兵漸自散去。
時唐主正與宮人游舟,在海池戲樂,尚未之知。秦王乃使敬德入侍,敬德擐甲持矛,直至帝側。敬德奏曰:「太子、齊王作亂,秦王率兵已誅之矣。恐驚動陛下,特遣臣來將首級報知。」唐主大驚曰:「有此異事?汝何燥暴也!」敬德曰:「秦王嚴命,安敢有違。」唐主抱頭大哭曰:「不圖今日乃見此事,一時之變,廢股肱矣!」裴寂曰:「龍淚墜地,亢旱三年。
二子今日自取其禍,主上且宜保重萬金之軀。」唐主曰:「父子之道,天性也,雖自招禍,二兒於九泉之下亦懷痛恨。吾今不能治家,何以立國?」言罷,又哭昏絕於地三五番,幾死。
眾皆勸之,蕭瑀、陳叔達曰:「臣聞海內無限,父子不親,失而弗斷,反蒙其亂。東宮、齊王自興兵以來,未始與謀;既立之後,又無功德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為奸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陛下若處以元良,委之國務,無復事矣。」唐主曰:「然,此吾之夙心也。」時秦府之兵與二宮左右交戰,尚未休息。敬德請唐主降手敕,令內外諸軍一受秦王節度,眾然後定,而不生變矣。唐主從之,遂令厚葬二人,然後召秦王入朝,半晌無語,惟嗚咽泣下不止。唐主曰:「建成、元吉何罪?不請於朕,汝遽殺之,何心狠而使之兩亡耶?」秦王曰:「某知有失天倫,其罪難掩。然二人篡逆,其情已見,此事實出無奈;若不先舉,世民亦死於二人之手矣。」唐主曰:「汝亦無罪,但以至難得者兄弟,今二人死於非命,汝遭誹謗,難逃不義之名。」秦王曰:「陛下明二人無罪,臣舉其一二言之:昔御園中使黃太歲試槊,東宮內臣飲鴆酒,此皆有意欲害世民,幸天理昭然,得以不死。固知好人難做,清名難題,寧使吾負兄弟,莫兄弟負吾。」
原來唐主有三乳,極其長大,秦王因跪進吮之,秦王曰:「世民兄弟皆共此脈,何忍捐棄耶!」唐主抱定秦王,父子二人相向大哭,眾臣無不下淚。唐主遂從眾請,乃立秦王為皇太子,又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與太子處決,然後聞奏。於是建成、元吉諸子皆坐誅,諸將又欲盡誅左右二百餘人,忽一人大叫:「不可!」且看此人是誰?
總批:立嫡以長,禮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隱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必不相容。向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隱太子有泰伯之賢,太宗有予臧之節,則亂何自而生乎?既而為群下所迫,遂致蹀血禁門,推刃同氣,貽譏千古,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