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李秦王平定東都

  卻說王世充在城中,糧食已盡,軍士疲病。世充謀於諸將曰:「今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危在旦夕,似此若何?」正說間,一人報唐兵在城下囚朱粲來招安,世充大驚,與諸將登城視之果是,諸將曰:「吾所侍者夏、楚,今二人已為所擒,雖是得出,終必無成,不如請降。」崔弘丹曰:「若肯出降,不如棄洛陽奔走突厥,借兵來恢復未遲。」鄭主准奏,便欲北奔。
  近臣諫曰:「不可。突厥久反之地,平時無惠所及,今若投之,必遭其禍。」郭什柱亦曰:「自古以來無倚他國為天子者,今事已急,不若早降為上。」
  言未了,御屏之後轉出一人,乃鄭主長子王玄恕,當出殿前,大喝郭什柱曰:「偷生逆賊,豈敢妄議社稷大事!自古豈有降天子哉!可斬什柱,臣請出戰。」鄭主曰:「今糧盡兵疲,何以拒敵?大臣議皆可降,以救一郡生靈。」玄恕哭曰:「為臣盡忠,為子盡孝,雖理窮力極,吾寧就死,義不受辱。」麗泉詩歎云:
  天命歸唐枉用謀,世充兵敗欲降仇。
  當時須聽親兒語,自此山河一旦休。
  鄭主叫推出宮門,便令桓法嗣作降書,遣黃門侍郎款並璽綬,詣秦王軍前投納。
  次日,世充太子群臣二千餘人親詣軍門。秦王受之,隨令尉遲恭領兵入城,發府庫金銀大賞將士。秦王入宮城,觀隋宮殿歎曰:「逞侈心,窮人欲,無亡得乎!」即命軍士撤去端門樓,火焚乾陽殿,拆毀到天門及闕,廢諸道(土雋)。點視鄭將,逐一報名,令眾士卒俱隨王世充押赴長安,請旨發落。
  秦王交押過單雄信來,秦王曰:「汝平昔自謂驍勇無敵,今竟何如?」雄信曰:「大王天命所歸,故致臣等來降,若臨陣對敵,未必被擒也。」秦王笑曰:「今日之事當何如?」雄信曰:「大王肯容雄信將步騎兵,天下不足慮也。」秦王點頭,雄信目視徐世績曰:「阿弟何無一言?」世績答曰:「愚弟本意救兄,汝不記割袍斷義時耶?」雄信默然。秦王怒令武士押出單雄信、薛德音、崔弘丹、楊汪、孟孝義、楊公卿、郭士衡、郭什柱、張童仁、朱粲、王德仁等此數人諂詐奸雄之輩,皆斬於洛水之上。
  忽有一隊庶民踴躍喧鬧,喊殺連天,聲聞數里。秦王問左右曰:「此何意也?」有人報曰:「今遠近百姓在洛水上爭擲瓦礫,共擊朱粲之屍,須臾之頃,有似高大之塚。」秦王驚曰:「何有若此之異?」近詩曰:「朱粲酷嗜殺人,小則數百,大則屠夷,民遭其苦,故如此報,以消恨矣。」秦王曰:「古人有言:『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今日朱粲正此謂也。為人上者,安可不以仁政施百姓乎!」
  秦王喚李靖權領洛陽,仍令郭孝恪副之。二人謝畢,自守洛陽,秦王奏凱還朝,軍分隊伍,進入長安。秦王身披金甲,頭戴金盔,威風凜凜,意氣揚揚。後有齊王元吉、李績等名將二十五員,皆隨其後,果然衣袍燦爛,盔甲鮮明,長安百姓,踴躍相觀,人人喝采,個個爭強。鐵騎萬匹,甲士三萬,前後部鼓吹引導。秦王入見高祖,高祖大喜,隨賜黃金萬兩,蜀錦萬匹,寶物無數。秦王獻俘太廟,高祖叫押王世充至闕下,數其十罪,世充曰:「陛下計臣罪不容誅,但秦王許臣以不死,陛下所患不過於夏、鄭,今世充已伏,建德已死,天下不足慮也。」高祖回顧裴寂曰:「王世充欲何如?」寂答曰:「此人反覆無定,最無信者。」高祖乃赦為庶人,與其族二百餘人徙於蜀地。將行之際,為羽林將軍獨孤修德所殺。
  初,修德之父名機者,嘗仕於越王侗,世充既篡位,機謀歸唐,為世充所屠。高祖免修德官。其兄世偉、子玄應等在道謀反伏誅。世充亡年四十二歲,篡位才三年。是日鄭亡,時武德四年夏六月也。後人有詩云:
  世充據洛甲兵強,夏楚解圍勢兩亡。
  自是三家如瓦解,果然天命必歸唐。
  卻說秦王自滅鄭後,歸於西府,招賢納士,海內稍得休息。
  唐主見秦王功高,特置天策上將,位在王公之上,以秦王為之開府,置屬開館於宮西,以延文學之士。時杜如晦、房玄齡、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李玄道、蔡允恭、薛元敬、顏相時、蘇勖、於志寧、蘇世長、薛收、李守素、陸德明、孔穎達、蓋文達、許敬宗並以本官兼領文館學士,分為三番,更日直宿,供給珍膳,恩禮優厚。秦王每朝謁,公事之暇,輒至館中,引諸學士討論文籍,或至夜分乃寢。乃使庫直閣立本圖像,褚亮為贊,號稱「十八學士」。士大夫得預其選者,時人謂之「登瀛洲」。後人有詩云:
  十八學士登瀛洲,如晦玄齡名最優。世南褚亮思廉匹,玄道允恭元敬儔。顏相時兮次蘇勖,於志寧兮世長續。薛收守素揚清名,德明穎達踵芳躅。蓋文達兮許敬宗,群賢盡佐秦王功。
  詠史詩云:
  天策弘開延膴士,太平重見振儒風。
  緇帷預講文章顯,賓館供羞禮遇隆。
  標榜足誇瀛海會,謀謨多助禁門功。
  牝雞聲裡坡圖處,借問何人許敬宗。
  時秦府僚多補外官,杜如晦欲出。秦王患之。房玄齡謂秦王曰:「餘人不足惜,至於杜如晦,王左之才也。大□欲經營四方,非如晦不可。」秦王即奏聞唐主留之,使為府屬。常從秦王征伐,參謀帷幄,軍中多事,如晦剖決如流。武德四年十月,長安城中奏軍情,邊官表稱江陵蕭銑自號梁王,改元鳳鳴,置官立士,反背朝廷,興兵侵犯境界。當時唐主命誰出師?
  總評:秦王開館於西,以延文學之士,豈真有意於橫經論道、修齒冑之禮乎?蓋當是時,建成、元古之隙已成,而角立之勢起,故收召英賢,自為羽翼,以待他日之變耳。自十八人之見用而所謀者,無非傾嫡代宗之計,卒未有以父子兄弟之義一為太宗忠言者。人徒謂有唐蒙不洗之詬,而不知瀛洲之選實為之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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