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世績雲遊訪叔寶

  德明曰:「汝欲歸唐,吾當出首!」知節泣拜曰:「君若如此,吾族皆休矣!」德明曰:「吾今二人刎頸之交,安肯負汝?前言特戲之耳。吾亦欲歸唐,爭奈鄭主待吾已厚,不忍去之。」知節曰:「兄言錯矣,世充雖升兄為漢王之師,王玄恕卻無尊師之禮,輕賢慢士,兄豈不羞乎?況今南有朱粲之兵,西有大唐,朝夕對敵,又有梁主李軌侵掠不止。人有離心,上下相忌,其勢不能久持。吾與兄長有日俱填溝壑,有何利益於此間乎?可速為歸計。」德明曰:「汝言極是,吾安得不從焉?」知節曰:「只有叔寶不從,汝留在漢王處,道其無一事鄭,彼必致疑,離間上下,叔寶鐵石心腸亦不能自存矣。」德明曰:「吾必同力相助。」知節即將百金共德明迳送蘇威,稱言叔寶每出兵交戰,則唐兵堅壁固守,恐有內變,公當度之。蘇威受得其金,每言叔寶難用,恐有貳心,漢王玄恕亦譖叔寶。自此世充遂疑叔寶久不建功,又不進兵,欲遣人執叔寶詣金墉問罪。
  叔寶聞之大驚,亦不自安。正在猶豫之間,忽見一人,儒巾道服、麻履絲縧、腰繫數個藥葫蘆遠遠而來。視之,乃故人徐世績也。叔寶接見,便動故舊之思,延入營中。施禮已畢,世績曰:「世績自別賢弟許久,不想賢弟名已冠世,威風搌動關中。憶昔相從,多蒙教誨,至今感德不忘。賢弟歸於鄭王,大獲全功,洛陽之士莫不嗟服。」叔寶曰:「聽聞尊兄棄唐歸夏,事於建德。如此裝飾,得非林下道人者乎?」世績曰:「耳目較近,可逼去左右,吾有密事於汝商議。吾非學道之人,今奉秦王之命,令吾拜見足下,謀以大事,恐人致疑,故如此改裝,雲遊四方,人不識耳。」遂獻上秦王手書。叔寶折開視之,書曰:
    唐秦王李世民端肅書奉大德秦將軍足下:蓋聞天生不世之君,必有不世之臣,是以微子去殷,韓信歸漢,彼皆畏天知命,觀存亡之符,見廢興之事,故能成功於一時,垂業於萬世也。今王世充弒君奪位,天人共怒;況此賊詭詐,器度淺狹,妄語咒誓,乃死巫嫗耳,豈撥亂之主乎?將軍之所共知。今洛陽內亂,梁楚臨郊,王侯共逐,人民離怨,四境分崩。吾父皇自歷霜雪,與士卒同其甘苦,先定長安,經營河北,英豪雲集,百姓風靡。不聞古人有云:『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佐』?將軍誠能悟成敗,早定大計,則轉禍為福,在一時之間矣。今南有朱粲之兵,西有李軌之患,將軍居其中,首尾不能相衛,美玉陷在污泥,良可惜矣。蓋王者迭興,千載一會,今若歸唐,必居重任。掃清宇宙,得濟斯民,垂名竹帛,畫像凌煙,豈不美哉。特獻黃金百斤,乞惟將軍擇其便宜。謹書。
  叔寶看書畢,笑曰:「深感秦王厚惠,只吾身在此,心亦在此,秦王豈知我哉?今私受其金,是不義也;背主而去,是不忠也。吾以死為期,安肯為不忠不義之事乎?」因卻不受。
  世績曰:「弟言差矣!凡大丈夫處世,不分輕重,非大丈夫。吾意王世充待弟萬不及秦王。今三路之兵相攻,世充已欲加罪足下進退無由。吾以舊契,特來盡情訴告,何故堅意執滯?弟請度之。」叔寶曰:「吾知秦王留心於我,然吾既事鄭主,不可背之,容某從容計策,然後方去。」世績曰:「事在危迫之際,其勢已見,尚何疑乎?」
  正商議間,家童入報:漢王之師陸德明相探。叔寶叫世績只在屏風後權避,叔寶出接至帳幕。施禮已畢,德明曰:「吾有事來相告,未審將軍知否?」叔寶曰:「何事?實不知之。」德明曰:「今南楚朱粲侵鄭,一日二次來報,軍情甚緊。鄭主欲回軍顧家,見唐兵堅壁不戰,恐有躡後之患,事在不決。
  深疑將軍遲滯不進,別有二心,旦夕倘生不測,故不避鐵鉞,特來剖露。」叔寶長歎一聲,曰:「此事惟天可表!吾以忠心事主,何有異心?必甚人在鄭主處譖言,離間君心,使吾上下猜忌,謀敗其事。此乃反客待主之計,君既疑臣,必致以死;雖知是計,無可奈何!」德明曰:「足下今視世充猶如腹心,吾見世充之視足下如草芥矣。大丈夫處世當轟轟烈烈,早決去就,安忍屈膝下賤,似女子行事,甘受其辱乎?」
  叔寶正在猶豫,忽將軍李君寶、田留安二人並至,亦言其事。叔寶請於後堂會飲,忽報程知節來見,叔寶曰:「君等只此少待,吾去見咬金,看其說甚言語。」知節曰:「日前小弟陳說世充利害,早作歸計,尊兄不聽,今日果有此事,如之奈何?」叔寶曰:「方才德明眾人在此,正言此事。吾請在後堂,汝可相見,商議其事。」知節遂入,與眾人共飲。世績從屏風後佯言曰:「汝等欲叛鄭歸唐,吾先去見鄭主,報知其事。」
  知節、德明二人先已會意,但笑而不言,君實變色,怒曰:「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吾寧就死,不受世充野狗奴之辱也!
  即先殺汝,以絕口禍,次後投唐。」君實拔佩劍欲殺世績,叔寶向前扯住君實之手。夫知件命加何?
  總評:歸唐之說,叔寶不即相從,故知節陳說利害,蘇威受金離間,無非欲其蚤作歸計,成功於一時,垂業於後世耳。哪知叔寶堅心事鄭,不肯遽有異志。蓋世充固非真命之主,而寶實為忠貞之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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