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劉武固定揚稱帝

  劉武周,景城人也。其父名匡,徒居馬邑。母趙氏,嘗夜坐庭中,見一物如雄雞,光燭地飛,投入其懷,有娠而生武周。
  為人驍悍,善於騎射。大業十三年,應募征遼有功,還為馬邑校尉,甚得太守王仁恭之所親愛。
  後武周日久,遂與仁恭侍妾私通,恐事泄見誅,又見天下已亂,陰有異謀,乃揚言於眾曰:「今歲饑民困,相枕於野。府尊王君閉倉不恤,豈憂百姓意乎?」眾人聞言,皆起忿怨。
  武周密知人心已搖,即詐稱疾不出,聳動遠近豪傑,往探其病。
  武周乃殺牛縱酒,大言曰:「盜賊方起,百姓饑餓,壯士守分者死於溝壑。今官粟紅腐於倉,誰能與我共取之?」當時諸惡少年皆願相從。
  武周至次日,與其徒張萬歲等十餘人候仁恭升廳視事,武周上謁,萬歲持刀自後隨入,斬仁恭於地下,持首出徇郡中,無敢動者。遂開倉以賑貧乏,馳檄郡縣,遠近皆來歸附,得其萬餘,自稱太守,進據汾陽宮。所得宮入,選其麗色者悉送於突厥始畢可汗。
  可汗大喜,遂賜以狼頭纛一面,立武周為定楊可汗,僭稱皇帝。封妻沮氏為后,改元天興。封楊伏念為左僕射,封妹婿苑君璋為內史令,宋金剛為西南道大行台。結連突厥,倚以為助,起發人馬二萬,進攻大唐。
  金剛言曰:「唐之人馬不可輕視,臣保一人,可為先鋒,同提軍馬到彼,必獲全功。如負所舉,治臣之罪。」武周曰:「卿若薦賢,實為國家,以圖補報,非一人之私也。惟得其當,何罪之有。但不知舉著甚人?」金剛曰:「此人姓尉遲名恭,字敬德,朔州善陽人也。應武舉出身,使一桿虎根竹節鞭,重計八十二斤。常跨一匹踢雪烏騅馬,上下馳驟,奔走如飛,有萬夫不當之勇。得此人充為將,東征西伐,天下不足定矣。」
  當日武周建言,即遣人致書束帛逕往朔州,聘召敬德。不數日間,敬德惠然已到。武周急召來見,其人身長九尺,膀闊有圍,滿部鬚長一尺二寸。面如鐵色,目若朗星,威風凜凜,氣宇昂昂。敬德上殿,納頭便拜。武周以半禮答之,通其來意,武周曰:「孤因金剛之薦,見聞足下武藝蓋世,以薄禮來聘,垂臨敝境,擢用汝為前部,同金剛領兵征伐唐國。汝可盡心助孤,不負所舉,他日富貴共之,孤之願也。」敬德曰:「臣〔不〕才,荷大王之召,恐不堪職。既以領命,敢不竟力以報。」武周曰:「金剛所薦不差,孤素知足下高〔雅〕之士,深明為將之道。敢問將者,三軍之司命,國家之安危,所係甚大且重也,可得而聞乎?」
  敬德曰:「將有五才十過:所謂五才者,智、仁、信、勇、忠也。智則不可亂,仁則能愛人,信則不失期,勇則不可犯,忠則不二心也。人而有此五才,然後可以為將矣。所謂十過者,有勇而輕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貪而好利者、有仁而不忍殺者、有智而不心怯者、有信而妄言人者、有廉潔而不愛人者、有謀而心綏者、有剛毅而自用者、有懦而喜任人者。將有此十過,則不足以為將矣。故善將兵者,具五才,去十過,攻無不破,戰無不勝,謀無不成,可以無敵於天下矣。」武周曰:「今之為將者何如?」敬德曰:「今之為將者,或有勇而無謀;或有謀而無勇;或恃己之能而不容眾;或外溫恭而內慢易;或矜賢位而惡卑賤;或性驕傲而恥下問;或揚己之長〔隱〕人之善;或藏己之過彰人之罪。此皆為將之弊,而今皆〔從〕之,所以不善為將也。」武周曰:「若汝為將,則何如?」敬德曰:「若臣為將,非敢自為誇張,實出古兵法,但人不能知耳。用之以文,齊之以武,守之以靜,發之以動。兵之未出也如山嶽,兵之既出也如江河。變化如天地,號令如雷霆,賞罰如四時,運籌如鬼神。亡而能存,死而能生,弱而能強,柔而能剛,危而能安,禍而能福。機變不測,決勝千里。自天之上,由地之下,無所不知。自內而外,自外而內,無有或違。十萬之眾,百萬之多無有不辨。或晝而夜,或夜而晝,無有不兼。範圍曲成,各極其妙。然由洞達古今,精明易學,定安險之理,決勝負之機,神運用之權,藏不窮之智,奇正相生,陰陽終始,然後成。仁以容之,禮以立之,勇以裁之,信以成之。如此則成湯之伊尹,武丁之傳說,渭水之子牙,燕山之樂毅,皆吾之師也。此乃敬德為將之道,養之有素,不敢不告也。」
  武周見敬德議論如長江大海,一瀉萬里,欣然喜曰:「孤得足下,可比之漢得韓信、蜀得趙雲勝十倍矣。」即賜酒戴花,封為先鋒之職,同宋金剛領兵前行。次日,到教場中敷演,調遣人馬出城。前軍敬德,中軍宋金剛,後軍尋相。但見旗分黑白,劍戟森嚴,馬步軍兵浩浩蕩蕩,殺奔並州一路而來。
  卻說齊王元吉自留守並州、太原,日以射獵為生,整月不理公事。嘗言吾寧三日不吃飯,不可一日不遊獵。其網索之車亦有三十以上,隨軍屣踏田禾,搶奪商貨。每向通衢人叢之中拽弓試箭,驚百姓躲閃,笑以取樂。自以承平無事,全不以軍伍為急。忽見哨報金剛領兵而來,慌聚眾將商議。元吉曰:「今劉武周遣宋金剛率領人馬直抵吾境,眾將有何妙策,可以殺敵?」李仲文挺身進曰:「吾聞金剛有一部將,原是胡氏之子,朔州善陽人也。後過養尉遲可大,因冒姓尉遲,名恭,字敬德,武藝精熟,有萬夫不當之勇。使一桿竹節鞭,重八十二斤,人不可敵。當請勇敢之士,先須力戰,後以智擒之。」元吉曰:「敬德雖勇,無謀之輩耳,不足為懼。金剛斗筲之徒,其性暴悍,利在速戰。今來糧食不繼,難以久特,莫若堅閉城門不出,以老其師。不過旬日之間,糧絕士困,乘其弊而擊之,無不勝矣。」殷開山曰:「殿下所言非矣,豈有人無糧草,敢來伐人之國乎?武周方欲舉亨,兵食必足,莫言旬日糧盡,便是一年彼亦應付充足。今閉城不戰,則示弱耳。並州士馬精強,以一當十,豈懼此逆賊乎?莫長他人銳氣,滅卻自己威風,早為出戰,請以決疑。」元吉曰:「汝等所見甚明,吾意已決。」即令宇文歆為前部,殷開山、張達為左右護衛,竇悅、蘇峻為合後。
  元吉議遣已畢,遂引了人馬出城,直至八仙坡下,平川曠野,列開陣勢。正直四月,天氣略熱,等候一日,早望見劉兵到來。當晚不戰,次日辰牌左側,三通畫鼓響處,門旗影裡,元吉出馬:頭戴紫金盔,身披黃金鎖子甲,左右錦囊插狠牙箭,手持棗木槊,坐下赤兔馬,高聲大罵:「逆賊!無故興兵入寇,早早投降,不失封王之貴。愚迷不允,洗頸受戮。」罵尚未了,對陣上敬德挺身躍馬而出:頭戴鑌鐵盔,體掛綠錦戰袍,身披獅子連環鎧甲,腰繫彎弓帶箭,狻猊寶刀,手持虎根竹節鋼鞭,坐下雪蹄烏騅馬,果是黑煞天神。睜圓環眼,喊若巨雷。
  元吉見了,心中惶惶,回頭問曰:「誰敢出戰?」陣中一將,縱馬挺槍而出。元吉視之,乃並州長史李仲文。兩騎相交,戰不數合,被敬德一鞭打於馬下。元吉便勒馬入陣,敬德挺鞭直衝過來。元吉大潰,四散奔走。敬德在陣中如出入無人之境,背後過來殷開山、宇文歆,三軍皆至,來救元吉,敬德方退。
  三處各折了人馬。張達、竇悅軍馬都到一處商議,言敬德英雄,果是無人可敵。正憂慮間,小校來報敬德搦戰,三處首領各自上馬歸本寨,軍分五隊,布列向前。遙望敬德一處馬軍繡旗招揚,先來衝陣。前軍謝文應出馬挺槍去迎敬德,交馬手起一鞭,打文應於馬下。眾人心膽俱喪,殷開山驟馬出曰:「吾受齊王厚恩,何不以死報!」手持長柄宣花月斧,飛馬而出。敬德揮鞭拍馬而來,與開山戰到十合,敬德一鞭打中開山背心,棄斧於地,兩手抱定,屈身負痛而走,口吐鮮血,淋漓不止。眾隊軍士一齊吶喊,敬德迳衝竇誕軍,誕輪雙刀直迎敬德。敬德睜目大叫,揮鞭來戰兩合,誕撥回馬落荒而走,敬德驟烏騅馬趕來。那馬飛走如風,看看趕上竇誕,挺鋼鞭望後心便砍。旁邊轉過張達,怒髮衝冠,挺槍飛馬大叫:「逆賊休走,吾在此與你共鬥一百合!」敬德見了,棄了竇誕,便戰張達。達抖擻神威,酣戰敬德,各隊軍士一齊助喊。張達終是力怯,槍法雜孔,被敬德大喊一聲,活捉過馬去。眾軍各自逃生,日色已晡,兩下鳴金收軍。未知張達性命如何。
  總批:武周結連突厥,倚以為助,自是而欲進兵大唐,乃拔扈之甚者也。然金剛所舉敬德,則深明為將之道焉,觀其五才十過之論,雖太公之《六韜》、《三略》不是過矣。唐將若殷開山者,庶足以當之,而張達輩,竊有所不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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