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竇建德自立夏帝

  當時河間郡丞王琮因凌敬之說,舉城來降竇建德。建德部將劉黑闥曰:「王琮久困我之大兵,將及一載,損傷士卒極多。
  今因力盡來降,願大王以油鑊烹之,以謝大王」建德曰:「人既以誠心來降,殺之是不義也。吾初起於平原,為盜之時,不暴殺不能服眾。今日欲定天下,安百姓,豈可殺戮忠臣乎?」
  乃下令軍中曰:「先與王琮有冤,敢不遵軍令而妄殺者,誅其三族。」自是軍中寂然。遂封王綜為河間刺史。河北郡縣聞知,咸來歸附。
  是年冬十月,忽有一大飛禽止於樂壽,數萬〔飛〕禽隨之。
  經一日,方始飛去。王綜視之,曰:「此鳳也,非明王不出,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國家將興,始有此祥瑞,長樂王其將興乎!」人報建德,暗喜,以為己之祥瑞。
  又有宗城人氏,姓張名亨,於金山內採樵為生。忽見山僻起一道燄色,上衝碧落。亨歸家,帶鋤掘之,但見金光散亂,得一玄圭。潛入樂壽,獻於建德。孔德紹曰:「昔夏禹受舜禪,以朝諸侯,得此圭於外國。今復來獻大王,此天賜也。今隋主被弒,天下慌慌,大王當順人心,以正大位,亦號為夏可也。」建德曰:「未知此事可否?」凌敬曰:「近聞時有景雲祥風從璇璣下來。樂壽西北角有黃氣高數千丈,沖霄而起。帝星見於胃、昴、畢之間分,炯炯如月,瑞兆多端。若此,大王宜即帝位,以繼隋統,更復何疑。」建德大喜。又聞李淵、李軌、朱粲、蕭銑、梁士都、林士弘、王世充、宇文化及皆自立,於是始建天子旌旗,冕旒黼黻,出入警蹕,即位於樂壽。百官皆呼萬歲。因鳳鳴之瑞,改元為五鳳元年,國號大夏。立曹氏為皇后,封楊政道為勛國公,齊善行為僕射,裴矩、宋正本為納言,孔德紹為內史詩郎,凌敬為祭酒,劉黑闥、尚雅賢為總管,妻弟曹旦為護軍將軍,其餘悉加官爵。樂壽軍民無不欣躍。
  次日,於正殿受朝賀之札,建德曰:「孤本無才,為眾所推,以至今日。卿等宜竭力為國,以定天下。」凌敬曰:「願肝膽塗地,以報相知之恩。」建德曰:「居此大位,將何策以守之?」敬曰:「方今英雄並起,得人者昌,失人者亡。須得高明遠見之士以輔大王,夏國自定也。」建德曰:「孤欲舉兵征討化及,此事賴子肅為之。」敬曰:「某駑鈍不才,恐負倚托之重。願薦一人以輔大王。」建德問是誰,敬曰:「此人胸懷韜略,腹隱機謀。在隋封為太僕,後被佞臣所譖,退隱於田野,實有將相之才。乃淮東人也,姓揚名義臣,速召用,可以為助。」建德大悅,曰:「汝若不說,幾乎忘了此人。孤昔與之相持數陣,已知其為棟樑。孤觀此人用兵,天下少有及者,汝當與孤以禮聘之。」凌敬欣然領命,辭別建德而去。
  卻說楊義臣自大業七年在山東一路收復賊盜,入朝上表,被奸臣所譖,奪還印綬。見隋祚將絕,恐禍臨己,遂變姓名,隱於濮州雷夏澤中。日與漁樵往來共樂,夜則手不釋卷。每觀至楚月,喟然歎曰:「異哉,昭王之為人也!」侍童在側,請問其詳。義臣曰:「昔楚國昭王與吳戰,兵敗,失去踦履,已走三十步矣。昭王勒馬復回,取其失履。左右怪而問曰:『追兵至近,大王何故獨回?』昭王曰:『吾豈惜一履?特因此履與我同出之久,必欲取以同回,全其義也。』吾雖不比古人,然觀此,輒動故舊之思。宇文士及是化及之弟也,與吾交契甚厚,今日化及妄行弒逆,僭稱許帝,此人庸暗,非撥亂之主,天下合兵討之,其敗必矣。士及被其連罪,吾不忍見其罹禍矣。
  故人遇禍而不之顧,亦猶昭王之棄弊履也。」侍童曰「何能救之?」義臣曰:「吾有一計,教彼行之,必全身遠害。」
  次日,義臣遣人齎一瓦罐,親筆封記,逕投魏縣來,送與士及。士及接見,大悅曰:「吾正想兄,久不相見,不知今在何處?」隨引進,入書齋,逼去左右,問曰:「太僕事體若何?」其人答曰:「自從彼讒之後,變改姓名,濮中雷夏澤中漁樵為樂。」士及曰:「曾有書否?」答曰:「無書,只有此物為信。」士及開視之,其中止有二棗,並一糖龜。士及反覆不解其意,忽見屏後轉出一佳人,闌姿蕙質,真國色也。視之,乃是士及同母親妹,名曰淑姬。年方一十七歲,猶未適人。向前低聲:「請問哥哥,此是何人所送?」士及曰:「此吾舊友、前隋太僕楊義臣送也。此人深通兵法,善曉天文,後被奸臣所譖,削去兵權,棄官歸隱。今日令人送來一罐,封記甚密。罐內只有紅棗、糖龜二物。吾察其情,不識來意,正此猶豫不決。」淑姬曰:「此物有何難省,只是勸兄早早歸唐,庶脫弒逆之禍。」士及大喜,曰:「汝言之當,吾意已決。急與婦妾人等收拾,俱作男子裝扮,明日早行,勿使人知。」一面打發來人回去,拜復楊兄,謹當受教。其人去訖。
  次日進見化及,奏曰:「今聞唐主李淵命秦王世民領兵會合征伐,未審諸侯從其計否。今臣欲帶一二家童,假裝避兵,前去探聽虛實,數日便回。」化及曰:「汝有此心報國,勿令洩露其事。」士及回至家內,帶領數人出離了魏縣,直奔長安而去。原來士及與唐主有一面之交,數日得到長安,人報唐主,即下手詔召之。士及一見如舊,敘其間闊,即將其妹淑姬進與唐主。唐主大喜,納之為妃,封士及為上儀、同三司軍事。當日使者回見義臣,言士及依命投唐,將妹淑姬進獻,唐主納之為妃。義臣喜曰:「吾友得其所矣。」使者曰:「吾在途中,聽聞竇建德自立為夏帝,今遣凌敬來聘太僕,未知是否?」義臣曰:「建德是吾殺不死之賊,安從彼哉?且吾變了姓名,豈知來此?」使者曰:「只恐有人教在此來。」且看凌敬來意如何?
  總批:建德欲征討化及,凌敬以楊義臣為薦,可謂有知人之明。義臣恐禍連士及,遣人以早早歸唐為勸,可謂有故舊之誼。變姓名而隱澤中,太僕之高也;察罐物而識來意,其淑姬之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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