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李密誘殺翟讓

  此人姓王名儒信,河東人也。因翟讓與李密分為二部,在讓部下為司馬。素憚密之威望,當日見密又敗世充之兵,所向皆捷,料必得東都,遂勸讓自立為大塚宰,總統眾務,以奪李密之權。讓不肯從,乃令讓之兄翟弘以說讓曰:「富貴人所共欲,天子天下第一,下足難得。今汝如此兵勢,吾料天下唾手可得,只宜自取,何可授與他人?」今見推魏公,凡事似有不為之意,汝若不為者,我當為之。」讓曰:「此非兄所知也,吾自有主意。」讓但大笑,不以為意。早有人報與李密,密聞,惡此二人。
  正值密連敗世充之兵,降得數郡之地,讓心有忿,乃謂房彥藻曰:「君前破汝南之時,所得寶貨計以萬數,爾等獨與魏公,全不與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何薄我而重彼乎?」彥藻曰:「前日之事,皆徐世績之謀,於我何事?吾只拱手以聽指揮而已。」讓怒略息,忿然而去。彥藻大懼,乃與鄭共說密曰:「讓之為人,貪復不仁,與公勢不共立,不先設計圖之,待彼事發,悔無及矣。」
  密遂陳設筵席,使人請讓飲酒。讓坦然不疑,與兄弘惠然而至,與裴仁基、郝孝德四人共坐,其餘單雄信、王伯當等皆侍立於側。彥藻、鄭往來檢校,眾皆不曉其意。密曰:「今日吾有密事,欲共商議,不須多人。」左右各自引去,獨有讓左右猶在坐側。彥藻告於密曰:「今方為樂,天時甚寒,司徒左右之人請給酒食。」讓詐之,乃將讓手下之人盡數引出,獨李密部下壯士建德持刀侍立。食尚未進,密乃出一雕弓,將與讓看,言弓有三百石之勁,非力能敵萬人者不足以拽此。讓即試手,把弓來拽滿。密目視蔡建德,建德會其意,從讓背後揮起劍來,首隨劍落,斬讓於地下。一聲號起,伏兵齊出,將儒信並讓之兄姪盡皆捆縛殺之。王伯當、單雄信眾人驚擾,莫知所為,皆來叩頭請命。
  密大言曰:「與君等同起義兵,本除暴亂,翟讓專行貪虐,凌辱同僚,今所誅止其一家,與諸君無預耳。」讓部下之人見讓死,即欲散去,密先使單雄信前往宣諭,密隨後獨騎入其營,各加撫慰,軍士無敢動者。遂命徐世績、王伯當、單雄信三人分統其兵,中外遂安。密並得讓部下人馬愈盛,居於金墉城,用天子旌旗,出警入蹕。此時李密欲引兵南向,房彥藻曰:「只一東都尚不能取,便欲南向江都,則金墉誰與之共守哉?今世充之兵正在目前,吾兵一動,首尾相擊,亡無日矣。」
  卻說煬帝在江都荒淫益盛,然見天下危亂,亦不自安。退朝則幅巾短衣,遍歷台閣,汲汲觀景,唯恐不足。時江都糧盡,從駕驍勇之士多是關中之人,見帝如此,每懷歸意。內有一人,姓趙名行樞,萬年人也,為隋郎將。一日逕至將作少監宇文智及宅下,告於智及曰:「如今隨駕軍士見天時人事如此,商議收拾行裝,皆要逃回長安,足下知否?」智及曰:「是何言乎?
  煬帝雖是無道,威令尚行。今汝等相聚逃回,空把性命自尋死耳。」行樞曰:「吾見時勢如此,故敢發言。今天下英雄並起,四海盜賊蜂發,我與汝等所掌禁兵已有數萬,因眾人有思歸之心,成帝王萬世之業,不足難矣。」智及曰:「汝言極是,只吾智不及此。」適司馬德勘至,德勘曰:「汝二人言甚好事?」行樞無言可答,但只微微冷笑,似有慚色。德勘曰:「吾已聽聞,汝欲謀殺主上,吾當出首。」行樞泣曰:「君若如此,滿門盡皆休矣!」德勘曰:「吾與汝交結極厚,安忍負汝?吾欲助兄一臂之力,共殺無道,吾前言特戲之耳。」行樞曰:「果有此心,吾之大幸。」德勘曰:「將軍裴虔通,與吾刎頸之交,吾必令同力舉事。」行樞曰:「元禮、直閣、令狐行達是吾心腹之人,必能順我。」德勘曰:「既如此,可令人請至,同時商議。」
  不移時,數人皆至。行樞以實告,眾人欣然從之。德勘曰:「先使人入宮,舉火為號,軍士以救火為名,一湧而入,大事定矣。」智及曰:「眾心不一,必須立一盟主,聽其約束,則有次序不亂。」德勘曰:「遍觀眾人之中,非令兄化及不可為也。兼是許國公之子,現任右屯衛將軍之職。況勇智兼備,無他疑矣。」眾皆曰:「非此人不稱其職。」商議已定,遂同至私宅,請化及為主。化及慨然應允,遂集驍勇將士數萬餘人,諭以所為,皆曰:「惟命是從。」時值黃昏左側,內外舉火相應。帝在宮內,望見火,發問隨詩曰:「宮外人馬如何喧鬧?」裴虔通對曰:「此草坊失火,外面軍人共來救火,故如此喧鬧。」帝以其言為實,不疑而寢。比及天色未明,只見德勘使虔通領數百騎入宮,正迎將軍獨孤盛引千餘人來,與虔通交戰,未及數合,被虔通刺死地下,德勘遂引兵從玄武門入。此時帝始聞兵亂,遂更換衣服,逃入西閣內藏之。虔通逕入永巷,問:「陛下安在?」有美人以手指向西閣內去,校尉令狐行達拔刀直進,扶帝下閣,帝曰:「汝等皆朕之臣,因何故如此相逼?」行達叱曰:「吾不知有甚事故,汝只見許公去!」帝披髮跣足,眾甲兵推擁至外殿前。蕭后見帝如此,拭淚送帝出殿,抱帝痛哭。行達叱之曰:「許公有命,可速行!」帝大哭曰:「不能復相活耳!」后亦泣曰:「我亦不知命到何時!」兵士前推後擁煬帝而去,行達勒兵守之。至天明,眾以甲騎來迎化及,化及大驚,戰慄尤不能言。既至,德勘與虔通皆來迎謁,引入朝堂,稱為丞相。眾扶帝見化及,化及叱曰:「此等昏君,留之無益!作急下手。」於是引帝還至寢殿,虔通、行達皆持刀侍立於側。帝歎曰:「我有何罪,得至於此?」賊黨馬文舉曰:「陛下違棄宗廟,巡遊不息,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壯丁盡死矢刃之下,幼弱填於溝壑之內。四民喪業,盜賊蠭起。專任佞諛,飾非拒諫,何謂無罪?」帝曰:「我實負百姓,至於汝等,榮祿兼極,何〔謂〕如是?今日之事,誰為首邪?」德勘曰:「普天下之人同懷怨恨,皆欲啖汝之肉,何止一人!」化及又使封德彝來數帝罪,帝曰:「卿乃士人,何亦如此?」德彝羞惶而退。帝愛子趙王果,時年十二歲,在帝側號哭不止。
  虔通拔刀斬之,血濺御服,遂欲弒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鋒刃?叫取鴆酒來。」文舉等不許,帝泣告曰:「乞全屍而死,勿使彰露。」行達取白絹,令武士縊死於武門之側,年五十二歲,是年夏四月也。麗泉有詩歎曰:隋室當年何太弱,宇文得志挺成權。
  虛名立國遺千載,枉說興邦喪九泉。
  煬帝橫亡魂杳杳,少君殺死恨綿綿。
  行樞德勘並化及,同惡相謀不可言。
  原來帝每巡幸,常以蜀王秀自隨,化及既弒帝,欲迎立之。
  眾議以為不可,乃殺之。及齊王暕,宗族無少長,盡皆處斬,惟秦王浩素與智及往來,得以保全。化及又遣人收殺虞世基、裴蘊、來護兒等數十人。世基之弟世南抱住世基之身號泣,請以身代。化及不許,曰:「煬帝之惡,皆因此賊積成,安可留之?」但是煬帝左右近幸之人,悉令斬之。且看後事如何。
  總批:密以酒邀讓,乃用計殺之,何讓坦然不疑,而還為其所中乎?宇文德勘輩。同惡相謀,略無君臣之義。至帝之愛子,亦拔刀斬焉,嗚呼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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