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感動芙蓉城主夢賜仙衣 瞞過邋遢國王幸全玉體
冤氣上沖霄漢,意能感動仙真。仙衣全節表松筠,從此隔開花逕。
話說宮人趕來稟道:「不好了!」紅王不知什麼事情,不覺大驚失色,忙問道:「什麼事這等大驚小怪?」宮人此時急得話都回不上來,停了半晌方說道:「不好了,娘娘過去了。」紅王忙問是何緣故,宮人說:「因見公主今日遠出,悲傷過甚,因此哭了一回就昏暈過去了。」紅王跌足歎道:「不知寡人有何失德,連遭這等不快的事。」說畢便急忙趕至王妃宮中看視。幸而還好,方才王妃不過因心內悲痛,一時氣逆,以致如此。幸經公主把還魂香焚起,得以漸漸轉過這口氣來。及至紅王上前看視,已是甦醒,在彼大哭。紅王見了,方覺定心,急召太醫院進宮診治,大醫診脈已畢,說道:「請大王盡管放心,此是悲傷過度痰火攻心所致,只須服一劑寬胸理氣開鬱消痰的方子,便可平安無事。」說畢便將幾味妙藥配好,交與宮人如法前好,與王妃服下。不到一回工夫,果然藥到病除,依然照常的樣子了。紅王大喜,即命太醫退出,改日領賞,然後囑咐宮人好生服侍,自己仍然出去臨朝。
奚大忠已是在朝候旨,紅王略略與他說了些言語,便點了一文一武的官員,文的是戶部侍郎雅裡金,武的是紅大袍力子忽必烈,命他兩個帶領夫役在外伺候,少頃護送公主前往。好得船只早已備妥,到得下午時候,公主拜別了父王母妃,又再三叮囑三年之內定要發兵前去,相救回國的話,然後忍淚出宮,另有別宮的妃子相送,這且丟過一邊。
再說公主出了內宮門後,早有備齊的車仗在彼,即便帶了幾個平日貼身伏侍的宮人而行。一眾文武官員均各送至碼頭,待公主下船之後,即各散去。單有雅裡金與忽必烈兩個,同著黑國使臣奚大忠,另坐在一號大船之上,在後護送。一時鳴鑼放炮,把船開出,不期遇頂頭逆風,只得沿路僱用縴夫索拉而行。行了兩三日的工夫,還有一半路程。奚大忠心中雖是焦急,卻無可如何,只得將縴夫等打罵,叫他趕緊索扯。一日行到一個所在地名叫作無憂島,已是傍晚時候。那風更覺厲害,斷難再行。而且水陸隔斷,縴夫亦不能索扯,只得將船靠著無憂島,暫且下,等待明日風定再行。
且說公主在船連日甚是悶悶不樂,終日眼淚洗面。這日見風色不順,各船均已停泊,宮人們開窗看視,有的說這個山島異常幽靜,彷彿是仙境一般;有的說這島四面皆水,上邊必然無人;有的說或者有人在上,亦未可知,不然為什麼上邊有一個大廟在彼呢?公主聽見宮人這等議論,正在萬分愁悶的時候,倒不如借此縱跳一番,以消憂慮。因此便起身走至窗間,向那島上一望,果然上面的景致甚好。及至看到那座大廟,不覺又觸動前番夢中進香的事情,想著此時要背井離鄉遠適異國,雖是我國太弱,致受他國期侮,然而也是自己命運所遭,致得此夢。不知今生能否歸國,重見父王母之面?想罷,便不覺對著那廟長歎一聲。宮人中有知她心思的,再三勸解,哪知非獨不能勸慰,反倒添出無限怨恨之心。因此看了一回,依然回進艙中坐下,默默思想。
宮人等見公主無精打采,也只得將窗關好,進來伺候。這晚公主因覺身子不快,故連夜膳也不用,就此上牀安睡。哪裡曉得有心事的人,睡在牀上反有許多事情觸動,愈想愈覺不好,因此反來覆去,莫想安然穩睡。直到三更已過,方知有些疲倦。剛欲睡去,只見有兩個青衣女提著對真珠穿就連花寶燈,款款走來說:「奉真君之命,來請公主相會!」公主道:「兩位姐姐何來,素昧平生,不知何事見召,真君又是那位?乞道其詳!」一個女童笑道:「分手不過一十餘年,便把舊日同伴都忘記了,倒要諄諄相問,豈不可笑?」那一個女童道:「姐姐你也不必怪她,她是已經轉世投胎,自然要忘卻本來面目了。」說畢便對公主道:「如今亦不必多言,且請去見了真君,自然明白。此刻也毋庸與你說明,況此時真君在那裡立等,豈能耽擱時候?就此請行罷。」
此刻公主覺得身不由主,被她兩個攜了手兒一同上岸,但覺自己身子如在雲霧中一般,所有一概景致,均不暇細看,惟覺大海汪洋,即在腳下。過去不多一回工夫,卻到了一個所在,四面均有城牆圍住,中間一座宮殿,但覺巍峨殿閣,金碧輝煌。兩個女童方才把手放下,一個進去通報,一個便陪伴公主說些沒要緊的說話。公主方欲啟問這裡究竟是個什麼所在,早見那個女童出來道:「真君相請公主!」也不管他什麼,便與那個女童攜手走上石階,一路望裡面走去。但聞著一股馨香沁入心脾,惟不知是何香味。走了一回,忽見又是一座大殿,中間珠簾高掛,殿下種著紅白芙蓉,有如雲錦彷彿,正不知有多少數目。那兩個女童說道:「公主且請在此少站,我們即來相請。」說畢便從那殿旁邊走將進去。少頃即見那兩個女童將中間珠簾釣起,高聲喝道:「真君有法旨,命阿芙蓉上殿相見。」
公主知是喚己,只得輕移蓮步走上殿階。將至簾前,即忙偷眼望裡一看,果見殿上正中間蒲團之上,端坐著一位仙長,生得面如滿月,目若朗星,鼻似懸膽,齒白唇紅,一部五柳長鬚於腦後,仙風道骨,氣象尊嚴。兩旁侍立著無數仙女。不覺心中暗暗起敬,連忙恭恭敬敬地側身而入,將及蒲團之前,便匍匐在地道:「弟子阿芙蓉叩見仙師,願仙師聖壽無疆,萬壽無疆!不知仙師是何法號,見召弟子有何法旨?」那仙師道:「善哉善哉,劫遠斯然,終難解釋。貧道乃芙蓉城主石曼卿是也。今日召你到來非為別事,只因方才貧道至無憂島行宮遊玩,見你在船中冤氣直沖霄漢,知有難心之事,故此著人召你到來,把一番言語開導與你。」
公主聽了這幾句話,即忙叩頭道:「弟子愚昧,如今遠適他邦,正不知將來如何結局。務求仙師指點迷途,俾得弟子有所適從。」仙師道:「凡事皆由天定,豈能人力挽回?你可知你的前世,本是貧道座下的大弟子,只因貧道以前煉九轉還魂換骨金丹的時候,將所有丹渣傾棄山下,你便動了貪心,欲將一切丹渣售與世人以成蓋世之名,所以上天震怒,罰你下界轉生王宮,使你受盡魔難,然後設法將貧道山前丹渣偏行天下,只待世人將那丹渣吃盡之後,方可仍登仙彔。貧道今日見你雖肯為國解紛,卻不願失身於齷齪之徒,志節甚是可嘉,不愧為貧道弟子。故此著人召你到來,賜你仙衣一襲,以免身遭玷污,盡一點師生之情。」說畢,便命一個女童進去取出仙衣一件授與她道:「此衣名為如意護體仙衣,用三十六支金針、七十二支銀針合成天罡地煞之數,在丹爐中煉成。此衣穿在身上,上下均有遮蔽,若動一毫邪念,此針便自豎起,鋒利無比,不論何人近身,便要被針刺傷。所以此衣足可以保全節操,今日賜你非同小可。至你脫離若海之日,貧道即自來收取。此刻你且去吧。」公主拜謝道:「原來仙師本是弟子的師傅,今得蒙指點迷途,又承恩賜仙衣,全我貞節,此德此恩實難補報。特不知弟子此去究竟何日可以脫離苦海,消除罪孽,還求師父指明,俾弟子得以早登彼岸。」仙師道:「內中均有天意,貧道亦不能預洩,你只不要胡思亂想,欲早完劫運,凡事隨遇而安,做一個煙霞鼻祖便是。你的造化若妄動無明,或欲將英雄豪傑坑陷,只怕就要弄出事來,反致多取罪戾。只此數言,你須牢牢謹記,閒時自去參詳,便可知其中的奧妙了。」說畢便回顧方才的兩個仙女,叫他仍舊送回公主。再欲問時,見仙師已是垂頭閉目,入定去了。只得拜謝了立起來,捧著那件仙衣,同了兩個婦童,一齊向外而行。
剛才出得宮門,回頭一看那宮殿已是不見。且所走的路,似與來時兩樣。不覺著慌,一面走一面向那兩個仙女問道:「請問兩位姐姐,怎麼才出宮門,那宮殿已經烏有?且這條路又與來時不同,莫非走錯了路不成?」兩個仙女笑道:「我們卻不會走錯路頭,請公主盡管放心,只因你自己走錯了路,轉錯了念頭,以致今日遭此魔難,若不是師父慈悲賜你仙衣,只怕就要有玷清名了。」公主正因方才仙師父末後所說的幾句話心中頗不明白,意欲向那兩個仙女詢問,不期剛欲啟口,一轉眼間早已走近大海,海中波浪滾滾,一望無際,四面無路可通。公主慌道:「這樣大海,插翅也難飛越。就是有兩位姐姐引導,只怕也難過去。」兩個仙女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說畢便將手向西一指道:「你看那邊不是橋樑麼,那有不能過去之理?」公主即隨著那指的所在一看,果見一橋樑橫在海中,有如彩虹一般,惟看不出有多少遠近。只得跟著她兩望西走去。及至到了橋邊細看,不覺又吃了一驚。原來那條並非橋樑,卻是一條極長的鼍龍橫在海中,離岸不過寸許,身上五色鱗甲參差,甚是可怕。故遠望猶如彩虹一般,而且不過尺許闊狹。那兩個仙女已經走在鼍龍背上,招呼道:「公主快來嚇,不要拖延時候了。」公主道:「兩位姐姐仙體自然走上不妨,小妹卻是凡胎俗骨,怎好上去?萬一失足豈非自尋死路?可否另尋安穩的橋樑一走,免得擔驚受怕。」兩個仙女道:「你竟這般膽小,將來怎能去做天大事業?況此時有我兩個在此扶持於你,即走亦無妨礙。你只將雙目緊閉,待我們扶你過去如何?」公主到此地位,無可奈何,只得把那件仙衣藏在袖中,將雙睛緊閉,硬著頭皮聽她們扶掖過去。約走有十數步的光景,忽聽得一個仙女大喝道:「不好了,龍王差了巡海夜叉,帶了許多蝦兵蟹將殺上來。快些逃命嚇。」說畢便把手將公主極力一推,公主只覺自己身子直望海中墮下,這一驚卻非小可,不覺大叫一聲道:「淹死我也,兩位姐姐快來搭救!」
此言未絕,忽聽得耳邊有人聲喚道:「公主醒來,公主醒來,奴婢們均在此伺候,不必吃驚!」公主聽了方敢張目一看,原來恰是一夢,自己依舊睡在牀上。在耳邊叫喚的,卻是貼身服侍的宮女。因即命退下,自己細細一想,覺得方才的事猶歷歷在目,再將仙師所說的話一想,卻沒有一句遺忘,因即參詳了一回,卻是明白的少,不明白的多,究竟不知是何仙機。正想之間,忽然想著仙師曾賜我仙衣一襲,走上鼍龍背上的時候曾把來藏在袖中,不知果有此物否?因即將手向袖中一摸,不覺又驚又喜,原來果有一物在袖。即忙取出向燈下一看,但見一件薄如羅殼細若鮫綃的汗衫,上面似有五色祥光現出,非但無縫紉的痕跡,即長短大小亦隨心所欲。明知此夢有因,想仙人斷不誤我,故當時並不說破,停回便悄悄地穿在身上,但覺週身和暖異常,心內又覺透徹了好些。因此便沉沉的睡去。看官們要曉得阿芙蓉自穿此衣之後,從不曾片刻離身,好得此衣遇寒則暖,遇暑則涼,故三年之中黑王不能相犯者,皆賴此仙衣之力也。這是後話,暫且丟過一邊。
再說到了次日,奚大忠等起身,見那風勢略轉,愁心方得放下,直等到晌午時候,方見風平浪靜。奚大忠吩咐立刻起開行,各船上水手便一齊用力,將各船開向黑國而行。行不多路又轉起順風來,奚大忠見了不禁大喜,以手加額道:「主上洪福齊天,所以得天公相助。」因命各船上將風帆扯足,不到兩日,已離黑國國都不遠。奚大忠便親修一道短表,差人先去奏聞,然後命各船慢慢地行去。至次日清晨已到碼頭停泊,早見碼頭上文武官員俱站在那裡迎迓。又見幾對宮監手中捧著新妃子所用的物件到來,後面還有鸞駕儀仗並寶馬香車等類。奚大忠知是國王差來迎新貴妃的,他上碼頭與眾官員相見,然後將護送公主的兩位官長請上岸來,延往官廳中暫坐。這裡宮監等,已至公主座船上叩見,並呈上冠服等物,請公主更換。公主此時無可奈何,只得命自己宮人將冠服與她穿戴,硬著頭皮上了香車。一路前呼後擁,望那王城而去。所有自己帶來的幾名宮人,自有小轎坐著在後跟隨。及至到了王宮門首,又有無數宮娥出來迎接,說大王在鴛鴦殿等候,請新貴妃即往彼處見駕。當下宮監等應著,把馬匹卸去,一齊用力,將香車推動,直推至鴛鴦殿下方才停住。黑王見了頓時笑逐顏開,命宮人等下去攙扶,自己卻目不轉睛地等待觀看。等了一回,耳邊聽得環佩之聲,鼻內聞著麝蘭之味,已覺得偏體酥麻,神魂飛越,及至宮人們將公主扶上殿來,更見體態風流,身材綽約,真個是:
婷婷婀娜,玉質冰肌。行動時嬌欺鄭且,綽約處美賽西施。羅袖香濃,玉容粉膩。不是蓬萊仙子,定然月裡嫦娥。
公主見了黑王,不得不匐匍於地,口稱千歲。黑王此時正是喜得不知癢處,忙命宮娥等扶起送進內宮見過王妃,然後揀一處極好的宮院,名曰天樂窩,賜她住下。除公主自己帶來宮人四名之外,又另撥宮人十二名服侍。所有公主的裝套,亦均安設在內。到了傍晚時候,黑王便帶了幾名宮監悄悄前去。才到天樂窩宮門之外,早有宮人看見,進去通報公主出來迎接。公主此時無可奈何,只得耐著性兒出來跪接。黑王即欲上前親扶,不期那雙手才近公主身邊,已覺如有針刺一般異常疼痛。連忙把手縮住,乃叫宮人相扶,一同走至裡面坐下。公主又要行禮,早被黑王止住,命之坐下,又命宮監等快快擺上酒筵,與新貴妃接風。宮監等答應了一聲,不多一回均已擺好,就請黑王入席。黑王笑嘻嘻的說道:「孤家且與愛妃飲一個合巹杯。」說畢又要將手來攜公主,那裡曉得仍與方才一樣,依然疼痛不堪。不覺哎喲了一聲,把手縮下,驚疑不止。公主見黑王這般光景,知道仙衫的好處,不覺心中暗暗歡喜。因想專恃仙衫護體,尚非盡善之計,須得用些工夫把他灌醉,然後再將花言巧語解釋他的疑心,使他不來纏擾,庶幾可以高枕無憂。想定主意便站起身來,假作歡容道:「既蒙大王恩寵,待賤妾先奉大王十大觥,以表賤妾敬意。不知大王可肯賞臉否?」黑王道:「愛妃說那裡話來,寡人承愛妃不棄,不以敝邑褊小,惠然肯來,無異嫦娥下降,莫說十觥,就是百觥也要領情。只是有勞貴妃玉手,心中未免不安。不知愛妃可肯陪寡人亦飲一觥否?」公主道:「這個賤妾自當奉陪。」說畢便命宮人取了十隻大觥,親自將酒挨次斟滿,至黑王面前。
黑王見了公主心醉已久,只道公主奉承於他,心內快活不過,哪裡曉得是公主用的計較?即忙將觥端起,連飲三觥,然後命公主一旁坐下笑道:「寡人已乾三觥,愛妃何以不飲?」公主道:「賤妾量窄,怎能及得大王滄海之量?倒是小杯奉陪罷。」說畢便取一小杯飲下道:「請大王還把這數觥一起飲乾了,以便賤妾再行敬奉。」黑王見她慇懃相勸,不好回絕不飲,若然飲了,又覺太多,雖是酒量頗洪,恐吃醉了,醉態模糊,停回睡覺時不能細細領略美人趣味,因此心中有些躊躇。其時卻巧晚秋時候,忽見有劉宮的妃子差人送了兩盆極高大的菊花過來,一色是黃一色是紅,開得著實精神。便不覺計上心來,對著公主笑:「這兩種菊花是用重價向他國購來,一名黃牡丹,一名紅芍藥,為本國所罕見之物。今日既有美人同坐,又得對此名花,不可無詩以助雅興,愛妃若能立詠兩詩,寡人當再飲十觥以酬,未知愛妃尚肯賜教否?」黑王這幾句說話,無非欲難倒公主,希圖少吃些酒,以便早赴陽台。不意公主詩才甚好,倘要叫她歌舞卻是不能應命,如要叫她做詩,正是投其所好。便答道:「既蒙垂愛,自當勉索枯腸,以副恩命。只是詩成後二十觥酒卻是要奉敬的。」黑王道:「這個何消說得,倘詩不能成,卻也要照罰的。」正說之間,宮人們已將文房四寶送至席上,公主也不答應,便取兔毫在手,拂拭花箋,略略思索,援筆直書。頃刻之間,已經吟成二律,呈與黑王道:「大王請看如何?」黑王見公主吟詩異常敏捷,已是暗暗奇異,及至取箋在手細細觀看,但見她所寫的字竟如美女簪花,翩翩可愛,更覺老大吃驚。再看所詠黃牡丹詩道:
獨佔秋光壓眾芳,故將名字並花王。陶家種即姚家種,九月香於三月香。
爛熳奇英開花苑,輝煌正色定中央。誰言籬下無佳品,傲骨生成耐雪霜。
又看詠紅芍藥詩道:
曾聞河洛出名花,今日也來此地誇。淡掃胭脂傾魏國,濃添馥鬱賽楊家。
丹心邑露急春色,細蕊含嬌暈晚霞。正色高風原不並,只因早晚發時差。
黑王看畢大喜道:「兩詩雙管齊下,工力悉敵,字字珠璣,行行錦繡,閱之猶覺馨香現於紙上,足見愛妃仙才,可敬可敬。寡人何幸,得配愛妃,這二十觥酒一定要受的了。」說畢便將方才剩下的七大觥酒,挨次飲乾,已覺有些醉意。哪裡禁得公主又將第二次的十觥酒斟滿,站在旁邊俏眼含情地慇懃勸飲?弄得黑王沒法,只得放量而飲。不期這十觥酒一時間總不能飲盡。原來公主有心將他算計,待他飲了四五觥之後,乘他不備復又暗暗地斟上幾觥。此時黑王醉態模糊,那裡想得到被她暗算?因此不知飲了多少,漸漸地支持不住。後來公主還要斟時,黑王已經大醉,伏在桌上沉沉地睡去了,公主方才罷手,略略的吃些東西下去,然後命宮人們將黑王外罩的袍服卸下,扶往牀上安寢。方命宮人等退出,自己坐下心中暗想,大約今日的難星,可以逃脫。倘然明日不肯再飲,恰當何如呢?嚇!有了,不免如此如此,自然可以無礙。當下公主把計較想定,卻不敢把他驚醒,就在牀沿邊輕輕地和衣睡下。又胡思亂想了一回,方才合眼睡著。
一覺醒來,已是天色黎明。看那黑王時,仍是沉沉熟睡。心中不覺暗喜,便悄悄下牀等待宮人們起身。等了有一回工夫,已聽見宮人們的聲音,然後輕輕咳嗽一聲,宮人等聽見連忙進來伺候,替她梳洗。各事已畢,已是日高三丈,黑王方才甦醒,見妃子已經起身,只得也自不牀,惟覺得有些慚愧,懊悔昨晚飲酒過多,以致未入桃源深處,深恐妃子見怪。欲要過去慰藉幾句,忽聽得外面鐘鼓齊鳴,穿宮太監趕進宮來跪下啟奏說:「有緊急軍情的邊報到來,文武官員均已齊集朝房,請千歲速速臨殿。」黑王聽了不知何處邊報,不覺大吃一驚,速忙急急地梳洗了,宮娥太監等簇擁著出去臨殿。要知有何緊急事情,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