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聞小姐逢凶化吉 阿芙蓉作怪興妖

  雖有沖天本領,無如黑劫也遭。
  鳥鴉隊裡脫身逃,畢竟英雄巧妙。
  卻說文龍楚材等正走之間,忽見空中一道黑煙如飛鳥的樣子,煙中又有無數東西在內,正不知是何怪異。連忙一同趕上而去細看,那煙中又像有許多烏鴉在內。正看之間,那煙忽又四散飛開,一霎時不知去向。兩人驚異了一回,離那聞家已近。楚材道:「賢弟去回覆聞家,愚兄不便同去,且自回寓等候如何?」文龍道:「既然如此,小弟便獨自前去,大哥且請回寓。」說畢便望前趲行幾步,至聞家門首,依然越牆而進。到得裡面,早聽得聞人傑的聲音說道:「雖蒙那位俠士解救,冒充女兒前去,但是兩頭龍家何等兇惡,俗語說的,虎落平陽被犬欺,惡龍難鬥地頭蛇,那位前往,不知是凶是吉,叫我哪裡委決得下?」又聽得聞家的妻子在那裡接言道:「老相公盡管放心,妾身想那俠士既肯挺身而出,定有沖天本領,方有這般膽量。你只想他方才來的時候,門戶不曾開,他會得自己進來,便是有些奇異。到得錢家,那惡霸一定吃虧,此刻沒有什麼信到來,諒可無慮的了。」說至此,文龍便推窗進去,向聞老拱手道:「恭喜老丈,事已無礙,請放心吧,不要多慮了。」聞老一見大喜,連忙立起身來,與著妻女一同上前拜謝,文龍也只得頂禮相還。
  當下聞老問事體如何,文龍道事體已畢辦妥,他不再纏擾的緣故,文龍指著天道:「此刻時候已是不早,不多一會就要天明也,老丈盡管放心睡覺,待等天明俺當再來奉告。」聞老道:「既然如此,老漢今晚也不敢再瀆清神,不知俠士現在何處,明日老漢好登門拜謝!」文龍道:「俺即住在間壁興龍棧內,老丈明日也不必降臨,若然到來,反恐招搖耳目,諸多未便。」聞老道:「只是老漢不到尊寓,未免不恭。既承俠士吩咐,明日務請早臨,老漢謹當恭候。再有一切事情,還要與俠士商議。萬勿因事已成,就置老漢家於不顧也。」文龍道:「豈有此理,俺既說明日到來,豈肯以言語失信。此時也不必言,膽日再會吧。」說畢即走至天井中,向上颼地一聲躍至屋上。比及聞老趕出來相送時,早已不知去向的了。聞老見了不覺暗暗稱奇,因轉身來同著妻子們又大家感激了一回,方才進房安寢,專等明日再行商議。且自丟過一邊。
  再說文龍回到廟中,見卻是靜悄悄的沒有聲息。知道沒有被人家曉得,因即走進房中,欲向楚材說話。不期楚材還未回來,心中不覺大吃一驚。只得復身走至外面細尋,又躍上屋去看視,竟是影蹤全無。心想大哥此時不回,難道還在聞家的屋上等俺麼?因又從屋上走往聞家探看,仍是無有。只得回來復至房中坐待。直等到天將發曉,方見楚材回來。看他臉上的氣色,覺得甚不好看,不知何故,連忙迎上細看。看官可曉得楚材方才與文龍分手的時節,說過先回寓中等候,怎麼後來文龍回廟,他到還沒有回來呢?
  原來其中卻又有一個緣故在內。只因方才楚材回廟之時,本欲敲門,因恐驚動人家反為不便,只得仍從屋上進去。不期方到屋上,只覺煙霧迷漫,清香陣陣,即忙定睛向四處一看,卻遠遠地見那邊一帶屋上都有黑煙冒出,黑煙的裡面竟有無數烏鴉在內飛舞,竟像有人指揮的一般。因復凝神細視,只見黑煙的那邊,果有一個女子戎裝打扮,一手執著令字旗,一手執著銀槍站在上風頭屋上,指揮那群烏鴉。楚才不看猶可,一看了時,便知這個女子定是妖物。便將寶劍執在手中,悄悄地仍從屋上躥房躍脊地過去。走不到二三十家的人家,早已相近,更覺看得清切。但見那女子生得雖甚美貌,惟卻有滿面妖氣。後人有一闕《西江月》為證,單道這女子的出身道:
  淡淡梨花白面,輕輕楊柳細腰。本來印度是窠巢,卻到中原作耗。
  或致傾家蕩產,每多妻哭兒嚎。能文能武是英豪,也要入她圈套。
  當下楚材見這女子奇異,知道定是妖怪,只不知她在此指揮這陣烏鴉籠罩著這個人家,是個什麼道理。大約總是作耗的意思。如今且不要管她,只悄悄的上去賞她一劍,使她不及招架,得能把這妖怪除掉,也是為這裡地方上除了一害。說時遲彼時快,楚材想定主意,便輕輕飄身下了屋子,走至那邊,把那女子一看得親切,然後躍上屋上,趕到那女子身邊,忽地就一劍砍個正著。楚材喜不自勝,以為這個妖怪沒有防備,故得被他除掉。哪裡曉得這一劍砍下,猶如砍在煙霧之中,茫然無物。自己又把氣力用得太猛,幾乎跌倒,早見眼前忽然一陣旋風,那女子就趁著這陣風旋,躍過一邊喝道:「奴家與你今日無冤往日無仇,為何下此毒手?幸是奴家道德淵深,根基高下,不致被你傷命,不然還當了得!你敢如此冒犯奴家,大約你不知奴家的手段,如今奴家也沒有什麼空閒的工夫與你計較,只叫你仔細防備就是了。」說到這裡,楚材又是一劍砍去。那女子並不懼怕,早已不慌不忙將櫻桃嘴一張,口中噴出一股黑煙,直望楚材頭面上衝來。楚材只覺這股黑煙厲害,連忙把身子一側,將那黑煙躲過,雖然躲便躲過了,只是那煙的氣味實在難聞,頓時覺得頭暈眼暗,立足不定。幸而那這女子因見天色將明,恐怕陰不勝陽,早已趁勢遁去,霎時間煙霧全消,天上現出曉星幾點。即忙四面一望,隱隱約約見那股黑煙遠遠地到一高山落下,大約即是妖怪存頓的所在。料想離此不遠,若要把她除掉,除非搗巢滅災。但是此刻前往,一則單身,恐怕入她圈套,反為不美。二則自己方才被那陣煙氣沖霄,覺得有些反胃的樣子,難以勉強支恃。也只得且自回去,與文龍商議定了,明日再去細細訪問,便能知其下落。想畢便慢慢地飄身而下,一路望自己寓處而來。到得將近,仍復越牆進去,似乎更覺眼目昏花,吁吁氣喘,身子不及方才靈便。因此文龍見他面色改變,就是這個緣故。當時楚材走至牀沿坐下,定了定神,方把以上的事與文龍細細說知。
  文龍一時也猜度不出是何妖怪,心中也覺驚異。又見楚材疲倦之狀,亦不敢再將到聞家回覆的說話說出,惟勸他睡下,待等明日再作道理。當下文龍自己也就安睡,只因多日沒有好好地睡覺,故此一上枕時便往花胥園裡遊玩。這一覺睡直至次日晌午時候方才甦醒,即忙披衣下牀,聽楚材時,還是呼呼好睡。因此也不敢驚動於他,只把張武、沈方兩個童兒喚進,叫他們取些茶水進來。剛才把臉洗過,早見店小二走來,手持一個紅帖呈上:「方才聞家差人送這紅帖到來,說要請二位相公過去午膳,不知何事。小的因見相公正在酣睡,不敢驚動,就此回了他去。不期不多一會,那個僕人又來,說完要請相公前去赴宴。故此小的前來稟明,不知相公去也不去?」文龍知道聞老頭兒性急了,只得對店小二說道:「你且出去回報來人,說俺們因連日行路辛苦,此刻還覺困倦,尚未起身。既蒙盛情,晚間一定到來領宴便了。」店小二答應了一聲,即便出去向那聞家的僕人說明。那人回去稟明聞老,自有一番的說話。如今且表過不提。
  再說店小二回覆了聞家僕人之後,仍舊進來伺候,請問可要將午膳送進?文龍因見楚材還是沉沉熟睡,因即把他喚醒問道:「今日身子可有何不快麼?」楚材道:「便是昨晚受了那股氣味,此刻胸膈間有些不舒暢,時欲嘔吐的樣子,而且頭腦之中亦覺異常疼痛。俺想這妖怪果然厲害,特不知究是何物成精,能夠有形無質。」一面說一面亦即起身下榻,但覺身子有些虛軟,腳下把持不定,只得重復坐下。店小二已將臉水送來,楚材正在盥洗之間,忽見桌上有一紅帖,便問此帖何來。文龍即將隔壁聞家相請赴宴,以及允他晚間前往的話一一說出。楚材道:「俺想聞家住在這裡,那個兩頭龍雖不敢再去無禮,但是他的親戚是嚴太師,萬一被這老奸賊得知,或者就起風波。此則不可不虎!須要替聞老想一個萬全的計較,方可無礙。不知賢弟意下如何?」文龍道:「這件事情俺早已打算定了,俺知聞老只有這個女兒,將來定要配一個快婿以作終身倚靠。然要在此處尋一個才貌兼全的女婿,只怕實乏其人。因此俺想倒不如勸他返往俺們家鄉去暫住,將他女兒與楊德明賢弟做個媒,敢則倒是一對好夫妻麼,大哥你看如何?」楚材道:「愚兄也是這般想法,足證意見相同。但是德明賢弟雖未授室,目下他遠在邊關,怎能與他們說合?」文龍道:「這卻不妨,只須與聞老說明,叫他不要性急,俺們然後寫信到邊關上去,諒無不成之理。」楚材道:「如此甚好,賢弟何不就此過去與聞老一談呢?」文龍道:「已經說過晚上過去,何必忙在一時?況俺看大哥今日的氣色比昨雖覺略好,身子還是不爽,這便怎生是好?」楚材道:「不過昨晚被這妖怪毒氣所衝,以致如此,停回即可照常,決不妨事。所最要緊的必須訪明那妖怪是何所變,其巢穴究在何處?也不枉俺們到此一場,為鄰裡地主、百姓再除一害,方遂俺的心意。」文龍道:「這個容易,少停喚店小二一問便知端的。」
  正說之間,店小二已將中膳送進。文龍照常飽餐,楚材因不欲吃飯,只將火酒吃些,一面便問店小二,此處附近地方可有什麼妖怪在此作亂。店小二道:「相公問起這句話說,莫非晚上看了什麼怪異事情麼?」楚材見他話裡有因,假意說道:「便是俺昨晚至天井中解手,忽見空中有一股黑煙衝過,氣味甚是難聞,又且煙霧之內像有一個女子模樣的,指揮著那許多烏鴉,在中經過,不知是怪是妖,故此問你。」店小二笑道:「原來相公果見此怪,起初我們這裡的人也都見過,均各大驚小怪,恐怕前來騷擾。後來因見沒有什麼大害,便不把她放在心上。不過初來聞著好氣味之人,實在有些難受,至後聞慣了,到覺有些身子強健,少她不得。時刻要想她每晚過此,好聞聞這個氣味。相公若然不信,可在此多住幾日,細細地聞她幾次,便知這個妖怪的妙處了。故此這裡雖有這個妖怪,卻不當她妖怪,只當她仙人一般的看待。相公們切不可去惹惱於她。」文龍道:「原來有這個好處,但不知她存頓的所在究在何處,你們想也曉得。」店小二道:「我們本不知道她的所在,因有幾個膽大的要知她的根底,相約預先伏於要路,四處探望,等得她來的時,又好得先有一股青煙透起來,眾人便詳察那煙起的所在,飛奔前去觀看,猶恐不能一定,仍舊伏在那裡,等她回洞時留心細看。果然見那妖怪落在一山上,香氣更加發越,直至有一個更次,香氣方漸漸的收斂,妖便進洞去了。那些人便將那座山頭記清回來傳說,因此小的們均都曉得。相公們你道此山究在那裡,叫甚名目?原來這座山即在這裡正南角上,離此不過二十餘里,在那眾山之中央,因此山幾是凹凸的所在,均像有無數烏鴉翔集的形狀,故就名為烏鴉山。內中還有一個洞府,叫作什麼黑雲洞。聽得說那個妖怪雖是女子,神通卻異常廣大,若有人觸犯於她,就即要把那個人弄得傾家蕩產,又要將他面貌改變得鳩形鵠面像妖怪一般,走在人家面前被人家憎厭了,她方肯將就罷手。否則時時刻刻纏得你無可奈何,欲避不能。相公們試想,這妖怪厲害不厲害?」
  楚材聽了這一番言語,認是店小二故意裝點出來恐嚇他們,因此便不覺心頭火起,立時出了一身大汗,覺身子強健猶如未曾受病的一般。便趁勢躍起身來道:「渺小妖魔,何足懼哉!此時若不除滅,深恐將來貽患不淺,不獨這裡一方受其大害,只怕要蔓延他處,就不能收拾了。為今之計,惟有趕緊將她除滅,方免後患。否則將要偏天下人受其欺侮矣。」說畢猶自恨恨不已。文龍勸道:「大哥且不要性急,小弟想那個妖怪純用柔軟工夫,卻非等閒可比。依小弟愚見,還是不去與她作對的妙。況俺們即要前往金焦觀看日出,何必去管這些閒事呢?」店小二也在一旁勸解道:「這張相公的說話甚是有理,相公究竟是不去的好。」
  沈楚材哪裡肯聽,即欲仗劍前往。文龍見他一定要去,只得說道:「既然大哥定要前去,今日已是傍晚時候,況又有未了的事情,且待來日小弟與你同去如何?」楚材見文龍這般說法,只得且把怒氣平下。哪裡曉得那個妖怪因昨日吃了大虧,此刻正差了許多被其新收伏的那些似人似鬼的東西,四處探聽楚材的住處,要想到來報仇,卻巧從這屋上經過,將楚材要把妖怪除滅的說話一一聽得清楚,便回去在那妖怪跟前據實稟明。那妖怪竟然大怒,恨不立即趕來將楚材處治一番。因是時候尚早,權且忍耐片時,少停再作道理,這且不表。再說文龍與楚材講話之際,見那時光已是不早,正擬打算到聞家去的念頭,忽見聞老穿著一身簇新的衣服,已自走將進來,對著文龍拱手道:「舍間略備粗肴,本擬再命家人前來奉屈,因恐不恭,故此小老親自來相請,務屈台駕枉顧,曷勝幸甚!」店小二見聞老如此,卻還未知昨晚的事情,只認作聞老特地過來請吃喜酒的,便笑嘻嘻地說道:「聞先生好福氣嚇,你家小姐嫁著這般有財有勢的女婿,也算是前世修的了。便是小人們也沒有過去賀喜,明日一總到府磕頭罷。」聞老也不與他說明,只是連連地道:「不敢不敢。」此時楚材見聞老吐屬風雅,且又謹恭可喜,不覺暗暗起敬,便也立起身來與聞老為禮。
  聞老見楚材相貌魁偉,另具一番英雄氣概,即知非等閒之輩,況又是俠士的朋友,更不敢怠慢,連忙過來恭恭敬敬地對楚材作揖下去,並定要相請同往赴宴。楚材道:「本當奉擾,實因連日途中辛苦,今日賤體有些欠和,所以不得奉陪了。」聞老一定不依,決要相請前去。幸有文龍在旁代為再三辭謝,聞老方才答應。文龍又再三囑咐楚材,今日萬萬不可出去,須知保重身子要緊。再喚張武、沈方兩個童兒小心伺候,說畢便同了聞老出了連升店的大門,直望聞家而去。及至到了聞老家中,又被聞老讓至內堂,早見堂中擺設著一桌極豐盛的酒席在彼,知是為他特地設的,倒覺不好謙讓。剛欲與聞老敘禮坐下,只見裡邊走出兩個僕婦來,一個手中捧著紅氈當地鋪下,一個便去把只太師椅移至中間。文龍看了正不解什麼緣故,欲要開口一問,早見聞老的女兒谷香小姐打扮得粉妝玉琢的一般,與昨所見憂容的面色竟大不相同,跟著母親款款地輕移蓮步出來,母女二人上前對著文龍叫了幾聲「恩公!」就先跪上紅氈,連連磕頭,拜謝搭救之恩。文龍慌得急欲回禮,早被聞老一把拖住,一定不許還禮。文龍只得將就還了幾揖,口中連說:「不敢!不敢!」那母女二人拜謝起身,谷香小姐仍回閨閣而去。聞老也欲跪下相謝,亦被文龍拖住,這且不表。
  再說聞太太見女兒進去,方欲請問文龍昨宵到錢家去怎樣解救的事情,見這聞老堅已請文龍入席,只得告個便也自進去。這裡文龍坐定,飲過三巡之後,聞老便躬身請問夜來到錢家去,怎得使惡霸俯首帖耳,不敢再來纏擾的話。文龍便將混到錢家之後,怎生把錢自命的鬍鬚拔去,約略述了一遍,道:「直至後來楚材亦到,定要把他殺卻,錢自命再三求饒,又立誓永遠不敢再來相犯。所以俺知他決不再起這等念頭,但請放心便了。只是尊府住在這裡,目下雖不怕他,俺想錢家的親戚嚴太師卻在朝中權要,勢大滔天,倘然有些風聲吹到他耳朵裡去,或者另生枝節。那時俺們不在這裡,誰人肯來解救?就是俺們知道趕來,只怕就有些費事了。」聞老聽到了這幾句說話,頓時覺得毛骨竦然,暗想實在慮得週到,果然不錯,倒不可不預為打算。想了一回,即便請問:「俠士金玉之言,老漢豈有不知?只是久住在此,哪能防備得許多,除非離開此地,另覓個安身之處,然後再將小女許一個快婿,方是萬全之策也。但是老漢親族凋零,一時也無可投奔,而且又有些薄薄家產在此,若然他去,這產業又托誰人經管?是以甚覺躊躇,這便怎生又好?」文龍笑道:「這件事情照俺論起來,卻是一些不難。俺方才未曾到府之前,曾將這些事通盤打算,並無遺漏一事,不知能否有合老丈之意?」聞老道:「俗語說的,急來抱佛腳,病重亂延醫。況俠士非比等閒,所延之計必無差訛。老漢洗耳恭聽,請問計將安出?」文龍道:「舍間就在浙江牛頭山左近,卻甚安靜,老丈不若舉家搬往,想舍間房屋甚多,盡可往得。家父又極其好客,若見老丈這般規矩的人,定然歡喜。俺再寫就一信交與老丈帶去,家父見信後定然相留。再俺有一結義兄弟,名叫楊德明,是大忠臣楊椒山公之子。他的本領不必說,卻是文武全材,相貌又生得溫文爾雅,年紀卻與令嫒小姐相仿。現在邊關戚大將軍處參贊戎機,將來定有一番出人頭地的功業。待俺向沈大哥替令嫒與他執柯,定然成就。不獨郎才女貌,可稱得起一對佳兒佳婦,就是老丈有了這個快婿,將來終身也有倚靠。若論這裡產業無人經管,這更一些不難。俺見連升店的店主相貌清奇,舉止大方,雖沒有與他接談,看將起身著實是一個忠厚君子,誠實可靠的人。卻不知他姓甚名誰,倘將產業托他經管,老丈每年到來收取花利,定無差謬。不知老丈意下若何?」
  聞老見文龍所說的話,句句打在心坎兒上,不覺喜出望外道:「老漢心事,都被俠士猜透,既有這楊德明公子可配小女,即當相煩作伐。若講隔壁連升店的東翁,這個人姓方名稱必正,卻是極規矩的人。老漢也因敬他誠實可靠,故平日間頗與莫逆。他如肯代老漢經管產業,定無差錯。足見俠士眼力,比眾不同。只是造府一節,老漢與俠士卻是萍水相逢,怎能輕造,只怕有些未便。」文龍道:「這是老丈多慮了,俺雖與老丈初交,卻已知老丈的情理,正可與家父作伴。況大丈夫作事自宜爽直,豈可拘拘於世俗之見哉?」聞老兒見他豪爽,知道有其子必有其父,盡可去得。即忙應道:「既然如此,即當遵命。」便叫人將連升店的店主方必正請來,說有要事相托。不一時,方必正已至。聞老與文龍即請他坐下飲酒。方必正與聞老本是至友,故此並不作客,即行坐下飲酒。聞老便將昨晚的事細細地告訴了他一遍,然後再將自己要舉家遷避浙江,這裡所有產業要托他經管的說話與他商議。
  方必正一面聽,一面把文龍細看,不覺驚得把舌頭都拖得出來。直等至聞老把話說完,即忙向著文龍拱手道:「原來相公具如此大神通,實在可敬。小老等真是有眼無珠,不識泰山,莫怪錢家不是相公的對手了。至於敝友要搬往府上,這經管產業的事,小老自然義不容辭,只好謹遵所命的了。所慮者小老心血已衰,只怕有負所托。」文龍道:「老店主精神飽滿,定然辦事周詳,何必太謙呢?」聞老見方必正已經應允,不勝歡喜,即忙立起身來,連連作揖相謝。文龍道:「叫取文房四寶過來。」就在席上寫成家書一函,交與聞老,叫他早日起程,不可過於擔擱時日。聞老答應了,過了兩三日的工夫,將各事部署已定,又再四諄諄托了方必正一回,方才舉家搬往浙江,這些事一言表過,下文再提。
  且說文龍見各事均已妥當,心中因記掛著楚材,不知怎樣,便與聞老作別,同著方必正一同回店。不期剛才一腳跨進臥房,連叫楚材不應,張武、沈方兩個童兒又不知去向。自己反覺得霎時間天旋地轉,心中不覺大吃一驚,連忙將心神凝住,定睛細看。要曉得是何緣故,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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