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鬍鬚離嘴頓變青年 姬妾感恩免傷粉面
可怪鬍鬚亂若麻,如何妄想貌如花?
而今一旦連根拔,痛定應知轉念差。
卻說文龍見了錢自命滿臉鬍鬚,甚是討厭,便有心將他算計。不期眾姬妾到來揭開轎簾後,忽地跌跌撞撞地望後倒退,大叫起來,說有妖怪來了。文龍倒吃一驚,仔細一想,方知自己是個男子,故此她們著驚,卻也並不則聲,靜悄悄的看她們怎樣。這裡錢自命不知就裡,見自己姬妾們著慌,只當轎中真有什麼奇形怪狀的妖怪在內,不覺也吃一驚,即忙將身立起走至轎邊,定睛一看,卻見有一標緻書生在內。
這叫做不看猶可,一看了時,頓時氣得鬍鬚更加直豎,大喝道:「你是何方光棍,冒充聞家小姐到來,莫非真是妖怪不成?快把娶新的人去喚進來,待我問他。」左右的侍婢剛欲出去,早聽見文龍哈哈大笑,自己走出轎來對著錢自命舉手道:「錢兄既然立意著人請俺到來,如何見了俺的面時,反要動怒?只是你這面貌生得甚是討厭,俺卻不喜歡你。幸喜有這許多美姬可以代俺解悶,如今俺既來了,你這烏龜可以滾出去了。」說畢便走至上面,在錢自命方才吃酒時坐的位子內朝南坐下。見那現成的酒席甚是豐盛,暗暗地念動真言,將手向左右一招,對著他的眾姬妾笑道:「你們且來侍酒,休要理這烏龜。」卻也奇怪,這些婦女猶如奉了將軍令的一般,俱各走將攏來,默默地坐在兩旁。
原來文龍用的法術名為指揮法,故能指揮如意。文龍又故意笑迷迷地將眾姬妾一個個地細看,極口稱贊。真把錢自命氣得個要死,大叫道:「反了,反了,何處妖人,竟敢如此無禮,快叫獨角獸,將他擒下送官究辦!」說畢便摩拳擦掌地搶將上來,想要把他先打幾下出氣。不意方才走至文龍跟前,早被文龍用手一指道:「與俺站住,不准亂動。」這句話還沒有說完,那錢自命的兩隻手早已不由自主地猶如釘定一般,一步也不能移動。心中更覺火發,無可奈何,只得破口大罵,又高聲喝叫。此時獨角獸退至外面,剛欲吃酒,忽聽得錢自命在裡面大喝。即忙帶領著眾打手重復趕將進來,先在外廊下站定一看,見上面坐著一個面生的人,眾姨娘又均在左右陪著,錢自命反站在中間。大家正不解是何緣故,忽又聽得那面生的人喝道:「與俺跪下,不許開口!」只見錢自命果然聽他說話,一言不發,而立即跪下。
獨角獸大疑,不覺想要進去問個明白,卻見錢自命這般光景,不知那個面生的究竟是個何等樣人,因此不敢進去,只得同著眾打手站在那裡觀看。停了一回,又見那個面生的人笑嘻嘻說道:「眾位美人不必驚慌,看今日承你們大爺請來,也算與你們眾位有緣。可各敬俺美酒一杯,休得辜負你家大爺盛意。」只見那些姨娘雖不開口,恰各立起身來,將自己所吃的酒鐘內殘酒倒去,挨次取壺在手,滿滿地斟上幾杯,一齊走至面生人跟前送上。那面生人便笑了一笑道:「生受你們了。」卻並不用手來接,就在眾姨娘手中將嘴湊上去,挨次吃個罄盡。連聲贊道:「好酒好酒!」復又說道:「你們且各坐下,如有會唱曲的揀幾個好的唱與俺聽。」又指著錢自命道:「待俺停回把他換個好面龐兒,讓你們快快活活的受用,也算今日俺到此作成你們一場。」獨角獸在廊下聽了這些說話,真個一些不懂。
正在納悶之際,見裡面幾個姨娘早已將壁上懸的各種樂器取將下來,吹的吹彈的彈,唱的唱歌的歌,一片悠揚悠揚的聲音,高下疾徐連綿不斷。獨角獸暨一眾打手雖在錢府多時,恰從沒有見過這般樂趣,一時竟忘其所以,均各側耳靜聽。究竟獨角獸乖覺,聽了一回,忽然想著了一椿事情,即忙留神向眾姨娘隊裡注目細看。但見各位姨娘或是以前出錢買來的,或是以前用強搶來的,均曾見過幾次,有些認得。惟今日娶來的那位聞家小姐,影兒都沒有。心中便不覺躇躊起來,卻又總想不出是何緣故。正在為難之際,忽又見面生的人笑道:「你們唱得辛若了,且各賜酒一杯,潤潤嬌喉,然後再唱不遲。」又見那些姨娘將酒挨次吃了,仍是唱得非常熱鬧。唱了一回,那面生的人又說道:「不必唱了,且各舞與俺看!」又見那些會舞的姨娘,均出席舞將起來。舞到入妙之時,面生人又來喝住了,笑說道:「俺承你家主人請來飲酒,又承你們各位清歌妙舞,俺也算領他的盛情了。只是他這相貌生得實在可厭,今見你們歌舞,他猶自氣忿忿地對俺看著,可知他心中不知怎樣地恨著俺呢。如今你們也不要愛惜於他,待俺著實收拾收拾,或者將來可以痛改前非,不致再亂搶人家的女子。」
這樣幾句說話,獨角獸在廊下聽得甚是清楚,不覺暗暗吃驚,想了一回,猛然省悟道:「是了是了,怪道方才到聞家去搶親,甚是容易。想來定然是他改扮的。只是他方才上轎的時還是女裝,怎麼此刻並沒有女子的衣服看見,這卻有些奇怪!道是看他面貌,實與方才所見的無異,不過聲音之中好象有些不像。想是他會法術的,所以有這肝膽?豈不聞俗語說的善者不來,來者不善麼?幸虧是俺知機沒有用強去搶,不然恐怕先要吃個大虧。俺想我們大爺平日何等凶狠,怎麼今日見了他時,說跪便跪,而且被他將姨娘們戲虐,竟是默默地不發一言?想來內中定有蹊蹺。俺如今且不要管他,只作沒有進來,且在此悄悄的看他一回,如果真有什麼法術,俺也犯不著去替大爺出力,只索一溜煙地逃去,便是俺的造化。」想到這裡,忽又聽見裡面大聲說道:「你這惡霸聽者,俺此來本待取你的狗命,只是你這些姬妾在俺跟前卻沒有一毫失禮之處,俺心中倒覺有些不忍。如今只算看她們的分上,權且饒你,但是不與你一些痛苦,你也不曉得俺的手段。你住在此間,卻與雙龍山相近,你可知雙龍山的寨主董天林如此英雄,不肖俺們多費氣力,尚死在俺們手中。你的筋骨可還及得他的結實麼?」
這幾句話不打緊,直把個獨角獸嚇得一身冷汗,想道:「日間俺卻恍恍惚惚聽得董天林的擂台被幾個書生形狀的劍仙打掉,以致董天林死得甚慘,俺還不甚深信,如今看起來,莫非就是這幾個人路過此間,曉得有搶親的事情,故此用計冒充聞家小姐到來,與俺家作對的?若照如此看來,今日俺家大爺倒大大的有些不妙了,這便怎麼辦呢?」想至此間,即欲退出去取些東西逃遁,又因平日間錢自命待他不薄,只得勉強站住,且待看個下落再走不遲。因此便也索性凝眸望裡細視。哪裡曉得他在廊下凝眸之間,裡面就早已發作的了。
原來文龍把幾句話說完之後,即回顧兩面他的姬妾,指著錢自命笑道:「你看他的鬍子這等可厭,你們且各下去,先把那右首的鬍子拔去一半,看他怎樣?」那些姬妾竟不由自主地下來了兩個,一個將錢自命的頭頸抱住,一個把錢自命的鬍鬚亂拔了一回,早已先把長的鬍鬚竟拔去無數。即有那猩紅的鮮血從一根根的鬍鬚孔中冒出,直流下來。此時錢自命被文龍用法制住,心中雖甚明白,只是不能開口,又被自己的姬妾將嘴上鬍鬚亂拔,意欲擺脫身子,卻不能動得分毫。故痛到極處唯有一哼而已。約拔有二三十根的光景,文龍又另對兩個婦人笑道:「她兩個辛苦了,你兩個下去替替她這兩個的力。」獨角獸在外看得清楚,顯然又是兩個姨娘走至錢自命身邊,先前兩個姨娘便釋手退去,她兩個也照前兩個樣子,一個把頸一個拔須,不論長短,把那右邊的鬍子頃刻之間盡行拔得精光。那錢自命仍不過哼了幾聲。文龍又把手一招,叫她兩個住手,望下細細對錢自命一看,便哈哈大笑道:「你今日方知拔毛的痛苦,你可曾想想自己把人家的輕年閨女搶來,也不管人家受得受不得,便要橫七豎八的亂搠,那痛苦想要比你加倍呢。俺今兒也算替你幾位姨娘泄泄往日的冤氣,但是你的鬍鬚去了一邊,剩了一邊,似乎更不好看。倒不如今兒一總與你收拾乾淨,讓你做個顯影少年,將來也好見俺的大情。」說畢復又指看四個未曾動手過的姬妾說道:「他這左邊的鬍子就勞你們四位與他去掉了吧,也免你們將後說俺有甚偏向之處。」那四個姬妾便就趕過去,把錢自命按住輪流地亂拔。錢自命只是睜著眼睛亂哼,這叫做算他平日的報應,故今日吃這苦了,不在小處,幸虧此刻是二三根一拔的,不似方才一根一根地細拔,故雖是疼痛,還覺比方才好忍受些。拔到其間,約剩有一十餘根,文龍方喝道:「你們且各住手,把餘剩的幾根給他留下,做個記號吧!」那四個姬妾方才停手,仍舊呆呆地坐下兩旁。
還有幾個丫環卻早被文龍的定身法定住,故亦只是呆著不能動移半步。此時獨角獸在外看見錢自命這等形狀,知道不好,剛欲轉身走出,忽見屋上似有一個人影相仿,在上面來回亂晃起來。還認作自己眼花,後來定睛累看,果見確有一個人站在屋樑左右望下看視。惟月色朦朧,看不出是甚等樣人。轉覺得自己有些心驚肉跳,知道不可久留,即忙悄悄地望外走出,走至自己房內,取些銀兩塞在懷中,又收拾幾件衣服,打一個小小包裹背在肩上,卻並不說與眾人知道,一溜煙地出門而去。直要到後來投入島寇營中,方與文龍等會面,做出許多的事情來。此是後話,現在且不必提他。再說文龍見錢自命的鬍鬚只剩一邊,又且稀落得可笑,頦下還有淋淋漓漓的鮮血流下,知道他今日已經吃盡苦頭了,便將劍訣煞住,把一盅殘酒取過,暗暗的畫一道符彔在內,命一個姬妾將去灌在錢自命口裡。錢自命吃了這一杯酒之後,方覺身子活動,只是兩邊須孔些痛疼,腳下異常麻木,一時站不起來。只得爬伏在地偷眼把文龍細看。見自己的姬妾兀是坐在文龍兩邊,每人接著一杯酒在那裡吃喝。原來這幾杯酒都有符彔在內,故此各各姬妾下肚之後,頓時覺得心中明白。一見與一個陌生的人一同吃酒,錢自命卻跪在地下,便不覺滿臉飛紅,立起身來想要望裡逃走。忽然耳邊聽得颼的一聲,似有人聲從高跳下的聲響。連忙回頭一看,只見又有一個少年,同著座著的人差不多年紀,手持寶劍從天井中直躥進來,喝道:「賢弟好快樂呵,怎麼也不與俺說聲便私自的來了?你今日處治惡霸的法果然好頑,愚兄直在佩服。」
看官們可曉得這個突如其來的究竟是個何等樣人?原來說出來,仍是大家曉得的。這個人便是沈楚材大爺,可不是大家認得的麼?然而其中還有一個漏洞,就是上回所說的張文龍從飯店中出來的時候,楚材早經睡覺,沒有一個人曉得,怎麼現在會得突然到來,豈不是一個極大的漏洞麼?這卻有個緣故,待做書的寫將出來,看官們自然明白。原來楚材同文龍在飯店中吃酒之時,聽得有這件事情,便不覺怒髮衝冠,想要立刻趕出去,將惡霸殺卻。後來因見文龍再四地向店小二盤問,知道他必要私自前出,故此假作困倦,故意說要早睡。及至上牀之後,又假作呼聲。文龍當他真已睡著,遂悄悄地起來躥房躍脊的出去,那裡曉得楚材早已留心,因恐怕他闖出禍來,亦即起身取了寶劍悄悄地跟著文龍,也是躥房躍脊緊緊地隨在後面。文龍到聞家的時節,他就站在房上觀看,等文龍走往裡面講話,他就跳下房來站在文龍所站之地方,向裡竊聽。所以許多說話他均聽得清楚。後來獨角獸打門進來,他已閃在旁邊,故獨角獸等一行人均沒有看見他。直等那文龍上轎之後,他方遠遠地跟隨下去,所以文龍到惡露家中,所有的事情他都件件看見,想文龍果然有趣,頑得實在好看,不覺暗暗好笑。後來又見文龍把劍訣煞住,知道戲文已完,便就飄身下來躥入內堂。
當下文龍見了,連忙立起笑道:「哥哥來得正好,前面的事小弟已經做完,後面的事卻要煩大哥的了。」楚材本欲把錢自命良言勸戒,使他改惡從善,因見錢自命的相貌卑鄙,知非可以好言勸得醒的。況又吃了文龍這般苦子,定然不肯干休。除非把他著實的恐嚇一回,日後他有些畏懼,不敢再去胡為。因此定了主意,故意地便對文龍說道:「這些些的小事何難處置?只須把他殺卻,除這一方之害,便是俺們行俠仗義的行徑,何必擔擱工夫,去細細地開導於他?況愚兄帶得寶劍在此,就此把他開發了,豈不省許多唇舌麼?」說畢這句話時,便把手中寶劍當地一聲擲在桌上說道:「還是賢弟動手,還是愚兄動手,聽憑吩咐。」文龍明知楚材用計,便亦順口說道:「這廝果然可殺,就請大哥辛苦吧!」錢自命跪在下面,方覺醒省,又見一個執著明晃晃的寶劍進來,本已嚇得滿身發抖,不敢仰視。此時忽然聽見竟要將他斬首,便更覺慌張起來,連連磕頭道:「小人今日冒犯俠士,已經自知其錯,方才已蒙賜過刑罰的了。此時小人也不敢說別的,只求二位高抬貴手,饒恕小人性命,予小人以自新之路。小人即當痛改前非,決不再蹈前轍!」說罷又連連磕頭,苦苦哀求。
楚材見他這般光景似已悔悟,便漸漸地收威,坐下問道:「你果然還要這性命麼?」錢自命哭道:「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只求二位劍下超生,便是小人的重生父母了。」文龍笑道:「你此刻既然害怕,何以平日敢做這橫行不法的事?」錢自命又磕頭道:「皆因平日未聞教訓,所以愚昧至此。今已明白,務求饒恕。」楚材道:「也罷,你既這般說法,想已知悔,俺現有三事與你相約,你若永遠遵行,便是你的使宜。若有半句更改,哼哼!那時俺再來取你性命!」錢自命道:「只求吩咐,決不有違。」楚材道:「俺這三事卻不是強人所難,你且聽了。一不准恃勢欺人,二不准強搶女子,三不准忌恨聞家,使人前去報復。若能依得就好饒你。」
錢自命諾諾連聲道:「遵命!」楚材又道:「若然俺下次再過這裡,聞得你再有什麼不法之事,俺也不再與你言語計較,只將你的首級暗地取去就是了。」錢自命又連連磕頭道:「自今以後小人決不再犯,前來只在家中閉戶讀書,巴圖上進,若然不依今日之言,下次聽憑處治便了。」楚材道:「這便才是!」因順手將寶劍取在手中,把桌子的角砍下一隻來擲與他看道:「你的頭顱可有桌子這般結實?俺今日不過留個樣子與你看看,改過不改過,任你自去轉念便了。」說畢便與文龍說道:「俺們就此去吧!」文龍答應著,一齊走至天井中。
錢自命只得勉強立起來相送,還覺得嘴上疼痛不止。哪裡曉得剛才將身立起,走至窗邊,只聽得颼颼地兩聲,兩個人已上屋而去。頃刻之間便不見了。錢自命這一嚇更非小可,想著他們兩位來去如風,若然暗地到來,我也不能曉得。不要真個被他們把首級割去。自今以後倒要刻刻留心了。但不知聞家如何去請這兩個人到來,替他出頭,也算聞家有福氣的了。此刻只索把這娶聞家小姐的一個念頭,一筆圈去。想畢正欲回身進去,把自己的那些姬妾喚來問問,只見廊下有十幾人均一齊走過來跪下磕頭道:「大爺受驚了,請早些安置吧!」錢自命一見這些人不覺心頭火發:「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叫你們去娶聞家的小姐,倒去娶了一個凶狠的男子來,累我大爺受氣不必說,到了性命呼吸之時,又不來替我出力,不知要你們何用!」眾人齊應道:「娶這男子來卻不關小的們之事,都是獨老大不好,信了他家詭計,以致弄得這般顛倒。至於小的們方才並不是不敢進來,只因看見大爺尚且被他制伏,何況小的們有何力量去對得過他?況末後又有一個持劍的到來,更是怕人,小的們倘然進來相救,或者大爺反被他們傷了性命,豈非倒是小的們的不是呢!」
原來錢自命本來膂力超群,精於拳棒,故人皆以兩頭龍稱之。近因把酒色淘虛了身子,稍覺不能如前。若論這幾個手下的亡命,本則不是他的對手,惟獨角獸的本領較他稍勝,所以眾人把這些話說上。當下錢自命聽了,覺得他們所說的話甚是有理。正在沉吟之際,忽然想起獨角獸這個人來,便道:「我竟昏了,幾乎忘卻獨角獸到哪裡去了。怎麼此間不來見我?」眾人道:「本來他還在這裡與小的們站著一處觀看,此刻一回兒竟不知他到哪裡去了。」錢自命道:「快去把他喚來,我有說話。」內中一個人連忙出去尋找,不期尋半日,非但獨角獸的影兒都沒有,連獨角獸房裡的東西都少了一大半。知道不妙,即忙趕至門前去問,管門的說道:「曾見他肩上背了些些東西,出門而去,不知何往。」因此那人只得返身進來,據實稟明。錢自命歎了一口氣道:「他既逃去,就罷了。此後我也用不著他了。」又對眾人道:「我大爺目下要痛改前非,你們這班人可以無須用著。如今各與你們大錢一串,均各回去另尋主顧,不要在這裡亂鬧了。」眾人見他如此決絕,知道不能挽回,無奈時候已是不早,出去無處擔擱,只得苦求住過一夜,明日准行。錢自命見他們如此,又因平日間把他們為心腹之人,不好過卻,只得允准。到明日領了錢文,各各趕奔前程,自不必說。
只說錢自命當晚走進裡面,見了眾姬妾,想著她們方才拔須的形景,不覺滿面羞慚,不好意思去問。只得搭著她們說些自己悔過的話。又取鏡子一照,那毛孔中的血還在涔涔的流下。最難看的是幾根不三不四餘剩的鬍鬚。因此索性叫人把來剃去,平日亦絕不出門,僅守著這些現在的姬妾過活,倒甚安閒快樂。這些鎮上的人多日沒有見他的面,大家傳為奇事。直到後來被家人們將聞家搶小姐以及被俠士用法把鬍鬚拔掉的話漏泄出來,大家方得知道他不敢出門的緣故。大家又取笑了幾日,把這件事當作新聞一般處處傳說,這且不必提他。
再說文龍同著楚材一路從屋上出來,躍過莊河,施展夜行的功夫,直望聞家而來,甚是快捷。不到一刻時候,已離聞家不遠。正在行走之間,忽然聽得耳後呼地一聲,鼻中聞著一陣腥羶之氣,直觸腦門。連忙抬頭觀看,只見一道黑煙從半空中如飛鳥一般的過去。黑煙之中,隱隱有無數東西在內。要知這道黑煙的究竟,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