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比功夫計除巨寇 顯英豪力剿雙龍
本是權門鷹犬,山林嘯聚行兇。擂台此日過英雄,性命輕輕斷送。
餘黨豈容漏網,巢窩頃刻成空。回思昔日舊威風,彷彿一場春楚!
話說杜鵲橋被這寶鏡白光衝倒,董天林喜極,方欲舉拳打下,張文龍在台下看得清楚,不覺大驚,忙把袖中所藏的弩箭望上一指,只聽拍的一聲,一支弩箭直望董天林手腕上打來。董天林究竟是個行家,慌忙把身子一閃,那支弩箭便射在董天林的英雄帽上,把個董天林嚇得倒退幾步。杜鵲橋即趁此時候骨碌碌地往台下一滾,恰好被楊德明趕過去,把他抱住了,沒有跌傷。此時台上的白光還是飛來飛去地閃爍,楚材知道沒甚厲害,便放大了膽復又將咒念動,把左手向空中一放,只聽得台上又大震了一聲,方才所剩的一半寶鏡盡打擊得粉碎。
就在這個時候,楚材早已躍上台上道:「好狗強盜,你既擺設擂台,須要光明正大,若是徒仗邪術麼,怎算得英雄好漢?俺今上台,可知是你惡貫滿盈之日了!」董天林見自己法寶被他破掉,已是氣得默默無言,此刻又見一個文縐縐的人跳上擂台,心想:「我這法寶定是這人所破,若再與他比較,恐非他的敵手,除非與他戰平,方可取勝。」因此眉頭一縐,頓時計上心來,說道:「你既口出大言,定然有些本領。俺今也不與你賭鬥法術,只憑自己真實本領,一決雌雄如何?」楚材道:「好好!」兩個人便交手起來。楚材明知自己實力不能及他,故此一上手時並不講什麼行門過步。董天林見他打的是五花炮,哪知不到三五個招數,便變成八仙拳。方得看明,轉明間又變了美人拳;三五招一過,又變了楊家短打。忽上忽下,忽前忽後,不到一刻工夫,不知變了幾十種拳法。把董天林打得他一個手忙腳亂,覺得有些招架不住。慌忙跳出圈子,大喝一聲道:「且住!」楚材笑道:「輸贏還沒有定,怎麼又要住了呢?」董天林道:「俺的本領你也盡知,你的本領俺也明白。若只管混打下去,恐勝敗還非一時可定。如今俺與你個法子在此,莫若與你賭鬥功夫,若然你沒有這個本領,快些與俺下台,休得在此招丑。」
董天林這幾句說話,本是要想把楚材嚇跑,自己也可趁此收場,不意楚材哈哈大笑:「憑你有什麼本領,都不在俺心上。只管使出來,俺與你玩玩就是了。」董天林見嚇他不下,只得硬著頭皮說道:「你既會賭功夫,俺且問你還是頭功,還是腹功。」楚材道:「不論頭功腹功,均可領教。」董天林道:「既如此說,先與你賭頭功,然後再賭腹功如何?」說畢便將靠壁上係的一個鐵槌取在手中說道:「你且將頭巾取下,待俺將你額上先擊三下,然後我讓你也擊三下。」楚材道:「就讓你先擊三下。」說畢將頭巾取下,把渾身功夫運在額上,說道:「擊便讓你先擊,若然你要暗算,便當怎樣?」董天林道:「明人不做暗事,若要暗算與你,便非人類。」說罷便將鐵錘舉起,用盡平生之力照准楚材額上打來。哪知氣力使得太猛,那個鐵錘剛才打下,早被楚材借他的力趁勢一迎,直把個鐵錘彈將開去,幾乎把董天林的虎口震開。董天林慌忙拱手執了,重復用力打下。豈知這回更不濟事,剛到楚材額上,又被楚材借力一迎,董天林卻拿不住了,便從手內如飛一般地彈了出去,直彈台下。
此時朱文忠他恰巧仰面向著台上呆看,未曾防備鐵錘飛下,哎喲一聲也沒有叫出,面門上早著了一下,頓時鮮血直流,往後便倒。嘍兵一見,慌去挽扶時,已是不活的了,登時鼓噪起來。朱文義在那邊聽見了,忙趕過來看,不覺放聲大哭,叫嘍兵將屍首背回山上,自己惡狠狠地執刀在手,專候楚材下來報仇。這且不提。且說董天林見鐵錘從自己手內彈出,又傷了一個自己的人,不覺滿面羞漸,大喝道:「你究竟用何邪術,把俺手中鐵錘彈下,傷俺同伴。如今俺也不與你賭頭功了,且與你把肚功一賭,看你更有何法使出?」楚材笑道:「你自己一個鐵錘都拿不住,反要錯怪於俺,真正豈有此理!你今既把鐵錘丟去,且讓你稍佔便宜,就與你賭肚腹功便了。但方才頭功是你先動手,此刻肚腹功,卻要讓俺先打,你敢讓俺先動手否?」董天林笑道:「這有何妨?」說畢便將衣服脫去,露出一個極大的肚子來,站在擂台中間,也把渾身的功夫運有腹上。只見霎時間,董天林的肚子竟像鐵一般的堅硬,卻只是閉口不言,用手亂招。
原來董天林所運的功夫,名為閉口功,又叫鐵牛功,故不能說話。楚材便將頭巾揣在懷中,笑道:「這個閉口功有何稀罕,還要與俺賭!只怕你性命只在頃刻之間了!」董天林聽了只氣得怒目圓睜,勉強直了喉嚨喝道:「你敢來!」楚材就從從容容的走將過去,先把手在他腹上一摸,果然堅硬無比,又細細地將他腹上察看,見他肚上那個臍洞足有酒杯大小,四圍黑茸茸的盡是毫毛,那毛也有一寸餘長,因是氣運足在肚,故毫毛根根如鐵線的一般,臍中還覺得隱隱有熱氣噴出。楚材明知他的功夫已到了二十四分,倘就此貿然打去,終恐無濟於事,須得先為試探明白,然後可以用計破他。因此端詳了一回,假意地先把一個中指探入臍中摸了一轉,不覺暗暗吐舌。
原來裡面竟是銅牆鐵壁的一般,而且又是熱騰騰的炙手可熱。楚材中中暗想,幸是先為試探,不然幾乎上他的當,若照俺這拳頭打他,不要說三下,就是三十下只怕還不能夠動他分毫。況且這個功俺這生平從沒有練過,倘是打他不倒,被他還打起來,還當了得!這便怎生是好?嚇!有了,不免將俺平生練過的那個臍風入洞拳法試用一遭,看是如何?想定主意,便掉轉身軀向側首一站,隨將那只右臂伸縮了一回,又假意咳嗽一聲,趁勢咳出一口痰來,吐在掌中,便直趨過去,照准董天林的臍中直拋進去。董天林恰未曾防備,只覺得如箭一般的一股冷氣,向內直衝,頓時臟腑之間異常疼痛,把那些功頸頃刻散個罄盡,竟有些立足不定。剛喝得一聲「哎喲」,早被楚材乘勢將三個指用力向內一搠,又往臍下一分,只聽得掐察一聲,早就把董天林的小腹分開。董天林只喝得一個「痛」字,已經鮮血直冒,將要跌倒。又被楚材飛起一腿,把個董天林直踢下台去。
此時朱文義本是站在台下,要想等楚材下來的時候,乘他不備替兄報仇,不意一轉眼間見董天林被楚材傷了肚腹,踢下擂台。這一驚恰非小可,慌忙上前要接,不期被張文龍也趕上去抓住,大家抓住一條腿,用力一奪,就聽磕叉一聲,把個董天林劈作兩半,五花髒盡行流在地下。朱文義也因用力太猛,幾乎跌倒,慌忙把手一放,將身站定,不禁大怒,把刀就向文龍砍來。說時遲那時快,文龍見他來勢兇猛,就將兩條腿向上一迎,只聽撲哧一響,那條腿又去了一截。文龍便趁勢將腿丟下,拔出寶劍把朱文義手中那口刀削折,又用了一個白蛇吐信的解數,一劍直往朱文義的咽喉剌來。朱文義一見叫聲:「我命休矣!」剛欲轉身逃命,恰被文龍將手向上一翻,早把朱文義的腦袋削去了半個。那些嘍兵見了,不敢上前迎敵,都沒命地往山上逃生而去。
此時杜鵲橋同楊德明在一處,已經復原,看見嘍兵逃去,他就把昨日晚上所得鄭遷的那口匕首取出,執在手中,追趕上去,殺了幾個。幸被楊德明趕去喝住,拉了轉來。這個時候宛如亂絲一般,不要說做書的人弄得手忙腳亂,不能理清線索,就是當場在台下看的那些人,也覺得眼花撩亂,分辨不出,這且丟過不提。再說楚材在台上見董天林已死,嘍兵逃去,他就把台上所有的大小銀錠盡行搬在一隻桌子上面,移在台口,大喝道:「董天林這些不義之財,俺們也不要他的,如今且賞與你們眾人分用了吧。」說畢便把那張桌子向下一翻,只見那些銀錠都向地下亂滾。眾人一見均各向前奪取,一轉眼間盡行搶得精光,歡歡喜喜地飛奔而去。還有那些搶不著的人,只恨自己命苦,今日不能發財,眼巴巴地見別人搶去,也只得懊惱而歸。所以不到半刻工夫,台下的人均已走得乾乾淨淨。
楚材方跳下擂台,命張武、沈方去尋了些火種,並將董天林、朱文義的屍首以及被杜鵲橋殺死的嘍兵,一概移到台下,放火焚燒。一座擂台何消半個時辰,就此變為白地,那些屍首也一同火葬在內。這叫做生有地,死有方,命中注定這般死法的,莫想得差錯分毫。直到後來嚴世蕃知道了,深恨這般人壞他的事,要想追究,卻又不知他們的名姓,也只好付之無可如何,此是後話,現在且不必提他。
再說楚材等一行人見擂台雖已焚燒淨盡,知道山上還有羽黨,若不搗巢滅穴,恐日後另有他盜到來占踞,仍復貽害無窮。楚材、文龍、德明、鵲橋各取兵刃在手,一齊跳上馬背,就命張武、沈方二人在山下守候,倘有逃下嘍兵,就此截殺,休要被他們漏網。說罷剛欲拍馬上山,忽見大路上如飛的來了一人,頭戴范陽氈笠,身穿皂布緊身丟襠叉褲,腳著薄底快靴,手提樸刀一口,其勢有如奔馬一般。看看相近,只見他生得面如鍋底,身長八尺,濃眉大目,眼露凶光,海下一部落腮鬍子,根根如鋼絲無二,相貌卻與董天林彷彿。
看官可曉得,來的那人究竟是個何等人物?原來這人卻是董天林的堂弟,名叫董天福,自幼即膂力過人,好習槍棒。董天林前番逃往外洋的時候,臨行時曾經與他一面,許他到了外洋若有好處,寄信回家,叫他前去。不期去了許久,杳無音信,直到後來董天林回到中國,進京投在嚴太師府中之後,與嚴世蕃提起他的武藝出眾,膂力超群,世蕃一聽得意非凡,定要叫他寫信招來。因此董天林便寫信差人送至家中,叫天福星夜到京。那知這個時候董天福適在家中患病,不能就行,直等過了兩月之後,方覺漸漸痊可,又擔擱了幾日,始將身子養好,然後措辦些銀兩進京,這個時候董天林已經到了雙龍山,將金家弟兄逐去,在那雙龍山下擺設擂台,所以他到得京中時,沒有遇見董天林,心中十分懊惱。幸虧世蕃將他異常敬重,留在府中,他的意思,終以沒有見著兄長為恨。哪知住了幾日,忽覺得心驚血湧起來,因此他便在世蕃跟前說,雙龍山的道路本來認得,定要前去探望兄長。世蕃起初還不欲他去,後來因想得他前去,倒也可以與董天林在擂台上做個幫手,故此准他起行,又送了他一百兩銀子的盤川,叮囑他到得雙龍山時,務要與董天林並膽齊心,收伏天下英雄。是以他便辭了世蕃,急急趕來。
一日在途住宿,正在朦朧睡去,忽見自己的亡父到來,說董天林所為不正,惡貫已盈,將於某日某時死於某星主之手,叫他速速歸家,安分度日,還可以保全性命。否則恐怕與董天林一同慘死,非特絕了董門之後,且要遺臭萬年。說畢,便拂袖而去。董天福慌忙起來,要想把父親扯住問明緣故,忽然在門檻上絆了一跌,驚醒轉來,卻是南柯一夢。心中十分疑惑,欲待不去,又恐怕對不住兄長,更拋卻手足之情;欲待前去,又是夢兆希奇,恐怕真有其事,實是委決不下,思量了一夜,究竟少年情性,以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約因思念兄長之故,致有此種惡夢。況大丈夫作事,自當勇往直前,豈可因虛無之夢兆,便信以為真?因此想定了主意,決計前去幫助。哪知這日正行到雙龍山相近的地方,忽見無數的人四散下來,有的手中拿了幾只銀錠,有的在那裡連連歎氣。他便留心看去,只見有幾個人忽然坐在地下歇息,講道:「這種種事情真是希奇!怎麼前時上台去打擂的人,都是長而且大,不消董天林三拳兩腳,就可打下擂台。昨日不知何故,添了兩具幫手,倒不濟事。今日將寶貝施展,又被人家破掉,不知到底什麼人破的,這不是希奇了麼?」又有一個人言道:「破掉寶貝卻還不足為奇,所奇的是董天林的武藝何等高強,身量何等魁偉,倒被一個文彬彬的書生,不費吹灰之力,只一手掌就將他的肚皮劈開,活活送命。這便是俗語說的,強中更有強中手,還有強人在後頭了。」
董天福聽了,不覺暗暗吃驚,便也假作走路力乏,挨近這幾個人坐下,細細窺聽。只見又有一個人笑道:「我想這個書生是與那台主有甚冤仇,所以下這般毒手。後來將台主擲下之時,我看見又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將那台主劈成兩半,把腹中的五花髒都流了滿地。想也是同那個書生一起的人,故此董天林雖死還不肯饒他。」又有一個人說道:「你知道什麼,大約做強盜的人,終不能有好結果的。也是他的惡貫滿盈,所以假後於這個書生將他除命,並非是這個書生一定要下這毒手也。你只想,他若然與董天林有仇,為何將董天林弄死之後,台上的銀錠一些也不要,反說道,這是不義之財,把來賞與你們眾人吧。據我看來,這個書生不是俠客,定是劍仙,更不然是個拳仙的徒弟。必是董天林傷的人太多了,被拳仙曉得,特派徒弟下來收拾他的性命,為打擂台的人報仇。諒是這個緣故。」
這幾個人在那裡本是閒講,無關緊要。那知董天福在旁不聽猶可,一聽了時,不覺五內崩裂,大叫一聲,頓時昏了過去。這幾個人聽了他的大叫,各各吃驚,慌忙立起來將他一看,見他這般相貌,手中又有鋒利的樸刀,都道:「不好了,我們快些逃去。這個人一定是董天林的什麼人,我們不知道,卻在這裡閒講,被他聽見了,所以昏暈過去。少刻醒轉來,一定要與我們為難的。不如趁他未醒時逃走。」說畢均各一哄地散去。此時董天福只因一時氣急,以致昏倒,覺得身子渺渺茫茫,如在雲霧中一般。停了一回,方悠悠地甦醒轉來,大哭道:「俺的哥哥,你怎麼這等英雄,竟遭如此慘死?好不痛殺人也,哥哥陰靈不遠,待兄弟與你報仇便了。」說畢站起身來,向前就走,把自己前夜所得的夢俱都忘卻,一直的向前追趕。
走了裡許路的光景,忽然耳中似有匹匹拍拍的聲音。聽見連忙抬頭一看,只見前面一陣一陣的黑煙衝空而起,像是火起模樣,不知何故,鼻中只覺得臭味難當,心內更覺驚疑不定。也不管他什麼,只拚命地跨開大步,向那黑煙衝起的所在趕去。看看相近,但覺那臭味更覺厲害,復又趕向前行,走過一重樹林,方見一片空地中間,一個擂台的式樣,已經燒得盡行塌倒,還有些燒不盡屍骸夾在裡面。心中早已明白。又回頭向雙龍山一望,卻見有幾個少年的人,也有執劍的,也有執三尖兩刃刀的,也有執棍的,要想拍馬上山。便知道傷他兄長性命的就是這幾個人。因此他便挺起樸刀,趕緊一步,咬牙怒目的大喝道:「呔!你們這班牛子,是哪裡來的,膽敢亂闖上山!方才是哪個將俺兄長喪命的,快快說明,俺董二爺卻是冤有頭債有主的,若有半字含糊,哼哼!可曉得俺董二爺的厲害?」楚材一聽他的說話,看他相貌與董天林不相上下,便知道是董天林的兄弟,因笑道:「你這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到此耀武揚威!你那董天林何等英雄,不消俺片刻工夫,把他傷命。你今到來,莫非要來湊數麼?俺勸你還是依俺良言,快快回去,改惡從善,保全性命,不然董天林就是榜樣,只怕你性命在頃刻之間了。」董天福大怒道:「原來傷俺哥哥性命的就是你這牛子,不要走,吃俺一刀。」說罷便飛步上前,舉起樸刀向楚材就砍。楚材方欲迎敵,早見鵲橋大怒,持著三尖兩刃刀縱馬過來,將董天福的樸刀架住,喝道:「賊徒休得猖狂,俺杜爺爺來也。」董天福大怒道:「誰要你這替死鬼到來替他!」一面說一面便將樸刀用力一蓋,有如泰山一般地壓下來。
鵲橋見他厲害,忙把三尖兩刃刀向外抽出,重復欄腰砍去。董天福忙把刀柄架開,兩個就在山腳下空地上步馬交鋒。一來一往戰至六七合之外,杜鵲橋已覺得氣喘吁吁,滿身是汗,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兵之力。楊德明在旁看見,知道鵲橋力怯,忙從刺斜裡拍馬挺劍,趕上前來,大喝道:「賊徒不得逞能,俺來也。」鵲橋見楊德明到來,心中方覺稍定。董天福道:「哪怕你一齊到來,俺也不在心上。」但見他把樸刀使開,真是神出鬼沒,異常純熟,越戰越有精神。兩個戰一個,還覺不能迎敵。
此時山上的嘍兵因寨主已死,知道不能抵敵,各各收拾了東西想要逃命,方才走至半山,只聽得兵刃交加之聲,慌忙趕下,抬頭一望,恰巧內中有一個嚴府家將叫作嚴能,就是董天林差去請董天福的這個人,因董天福在家患病不能同行,故此他先自回京與世蕃說知,世蕃便命他送信與董天林,叫他就在雙龍山當差的。今中嚴能因見擂台破掉,頭領等已經盡行喪命,意欲回京報信,不期剛到半山,就見董天福在那裡與這些人交戰。他是前番見過的,所以認得,不覺大喜道:「董二爺到來,此仇可報矣!」忙把眾人止住,重復回上山崗,對眾嘍兵說明,各執兵刃,下山助戰。無奈嘍兵雖多,究是烏合之眾,還有一半知道事體不妙,早已趁勢溜去,僅剩董天林新招的一伙嘍兵,約有三四百人。嚴能領了頭,一齊衝下山來,大喝道:「董二爺不必驚慌,俺們來助戰了!」說罷便圍裹上來。
董天福見是來能領眾到來,不覺滿心歡喜,也喝道:「你們快快把這一起人幫俺拿住了,與寨主報仇,不得放走一個。」嚴能答應著,就把手中所執的一條齊眉短棍一擺,看準楚材,用一個鵲地龍的勢子直望楚材馬腳邊滾來。驀地的向上一躍,舉棍就打。幸得楚材眼快,早已看見,真是忙家不會,會家不忙,待嚴能近身將要舉棍打下的光景,他就忽地把馬向旁一提,趁勢就是一劍,可憐嚴能只顧暗中算人,不想反被人家算去。這一劍竟把個嚴能的身子削成兩截,跌在地下,頓時口也不開地向鬼門關去了。眾嘍兵一見,大家吶聲喊道:「不好了,嚴老大又被他們暗算丟了命了。」
此時董天福還與杜鵲橋、楊德明兩個殺得難解難分之際,忽然聽見眾嘍兵一聲吶喊,慌忙回頭一看,見嚴能果然丟命,不覺怒喊如雷地道:「好牛子,怎敢傷俺頭目,今日誓不與你們兩立了!」說畢便棄了鵲橋、德明兩個,望楚材那邊躥來。楚材見他來勢凶勇,剛欲舉劍迎敵,文龍早已躍馬接住。董天福也不問長短,舉起樸刀就砍。文龍知他寶刀厲害,又見撲刀沈重,恐怕有傷自己寶劍,不敢削他,只用騰挪躲閃的功夫,與他接戰。戰不到一合光景,後面鵲橋、德明復又衝殺上來,將他圍住。這個董天福真是了得,但見他把那柄撲刀使得旋風一般,隔開劍擋開刀,全無一些破綻。雖是三人戰一,還不能占他上風。楚材立馬在那裡觀戰,見他如此英雄,不覺暗暗贊歎,想道:「幸是他此刻到來,若然早來一步,只怕破那擂台就有些費事了。看他的本領,竟要高出董天林十倍。可見草澤之中,未嘗無人。惜乎他為董天林之兄弟,不然倒是國家梁棟。」
正在疑想之間,忽聽得董天福大喝道:「孩子們快把那廝擒來,不要放走了他!」眾嘍兵答應了一聲,各執兵刃齊望楚材殺來。楚材大笑道:「螢光之燄,怎敢與皓月爭能?真是蜻蜓撼石柱了!」一面說一面便舞動寶劍,將這些嘍兵亂砍亂斲。殺了數十餘人,楚材想道:「就是殺盡他們也無濟於事,反傷天地好生之心。還是驚走他們為是。」思想畢,便拔轉馬頭,望刺斜裡便走。嘍兵等誤認他要逃走,一齊拔步追趕上來,追了有一二里之遙,楚材忽地把馬扣住,口中唸唸有詞,喝聲道:「疾!」又將寶劍向空一指,只見霎時間滿空中落下數尊金甲神將,帶領著無數天兵,身子都有二三丈高大,手中執著大刀闊斧,半雲半霧地四面殺來。這些嘍兵一見,嚇得沒命地轉身就跑,只恨爹娘生養他時,沒有為他多生兩隻翅膀。弄得自相踐踏,又傷了好些嘍兵,方漸漸地逃個乾淨。
楚材因還沒有收法,就著天兵將那些死屍埋葬一處,然後又念了幾句真言,將劍訣一煞,把天兵退去,重復拍馬望原處而來。走不到百餘步,只見文龍、鵲橋、德明竟被董天福殺敗,一齊逃將下來。楚材不覺吃驚道:「怎麼他三個還不是他的敵手?且待俺上去試他一試,看是如何。」說畢便仗劍縱馬讓過他們三個,上前接住廝殺。戰有二三個回合,覺得果然厲害。剛要用計將他收伏,不期早被文龍閃在後面,暗暗地將袖中弩箭上好,忽地大喝一聲道:「強徒不必逞能,且照俺的法寶!」董天福剛要回頭看視,忽聽得颼的一聲,要躲也來不及了,咽喉下早中了一支弩箭,頓時鮮血直流,跌倒於地。楚材驚道:「俺因他異常勇猛,有意要將他收服,怎麼你竟把他射死?豈不可惜!」說罷便跳下馬來,向前細視,見他早已氣絕。無可奈何,只得把文龍埋怨了幾句,命鵲橋同兩個童兒把他掘土埋葬訖,然後一齊上山。
此時董天林積蓄在山上的金銀財寶,已被眾嘍兵分取一空,各各背在身上逃往他處過活。楚材等因不欲多殺,上得山時雖看見山腳各山灣中尚有嘍兵無數,各背包裹,成群結隊而逃,只作沒有看見,並不前往追趕。惟走至山上,將董天林所造的房屋細細一觀,果然壯麗。因即同往裡面四處巡視,果然嘍兵一個也沒有了。便出至中間坐下,命張武沈方至廚房下尋取肴饌,煮飯充饑。不一時早見兩個小童把大盤小盤搬出無數煮熟的雞魚鵝鴨,以及燕窩魚翅鴿蛋等物。又有極濃厚的美酒,一齊取出。楚材等看了不覺慨然道:「這種強人也算享福盡了,莫怪他們折福。如今且不要管他,大家來飽餐一頓,再作道理。」說畢便一齊入座暢飲,說說談談,時候已是不早。因即在山上住宿一宵,次日臨行時,便命張武沈方取些火種,把山上所有房屋盡行付之一炬,方一齊下山上路。
此時楊德明同鵲橋兩個因各有事,不得同行,楚材同著文龍上路之後,不期一波才平,一波又起。路途中間又遇著兩頭龍率眾強搶良家女子的事情,要張文龍單身搭救,混至豪強家中遊戲三昧,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