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生鐵佛邪術驚人 鑽天龍血心解恨

  邪難勝正盡人知,何佛妖僧假設施?
  巢穴忽然傾一旦,並教身首各分離。
  卻說杜鵲橋要把妖僧的來路說明,故將妖僧到百花村化緣起首的話從頭說將出來道:「那個和尚果然妖法多端。他對百花村的老媽媽說道:「女菩薩你若然要想發財,可知道養豬一圈不如養牛一隻。』那老媽媽對他笑道:『你這和尚真是說的胡話,誰不知牛比豬大,賣出去價錢自然大些。要好幾個豬方抵得一頭牛的價錢。況我家黃牛牯牛均有,在家裡從來也不去賣他,不過耕田汲水而已,養得多了,不是教我去開牛行麼?』那和尚道:『並不是教你去養黃牛牯牛,不過教你取一隻小牛將角截去,關在空房子裡面。我再教你一個養法,包你不到百日,便有一注大財香到手。』那個老媽媽本來原是極信和尚的,聽他的話說得津津有味,不覺動起火來。真個去出空一間房子,把一隻才養出來的小牛牽在裡面,求他教導養法。和尚道:『你去把門鎖著,四面均用紙條糊貼起來,須得裡外不透一點子風。然後叫木匠做個小洞,要放進一瓦缽,洞外更做一扇小門關住,每日放進一瓦缽飯以飼之。我另留一包末藥在此,飼飯之時,將藥放在飯內,口內念聲阿彌陀佛,滿了百日方可開看。』那老媽媽果然依他言語,將那只小牛養了百日。欲開門看時,裡面似有巨物按住,再推不開。那老媽媽不覺驚呆,連忙叫了村上的幾個有力氣的人來,用大木撞之。忽聽得裡面大叫一聲,非常響亮,也聽不出是什麼東西的聲音。不要說本村的人聽見,就是離開十餘里路的村子,也都聽見了,俱往看視。就有些膽大的人爬上屋面,把瓦揭開一看,真是希奇!原來那只小牛已是大滿一屋,轉身不得,頭腳都分不出來。大家商議用幾把火槍擊死,又將牆壁拆開,宰剝起來。那張牛皮鋪開來足有二三畝田大,那身上的肉准准秤了數萬斤。那個老媽媽竟靠此發了一注大財。這個新聞直傳到三義崗去,房仁聽得了喜之不勝,以為天遣異人到來相助他興龍起首的,故此有這大法。即差了幾十個嘍囉下山,四處找尋。那一日竟被他的嘍囉尋著了,通報上山。房仁立即親往聘請,迎上山去,拜他為師。畫符念咒,無不靈驗。因此,這房仁更覺自大,自己稱為混世天王,封這和尚為軍師。又封他為一字平肩王,竟然在山招兵買馬,積草屯糧,也被他聚了千餘人馬。又要想去火並綠林。不料不到三二個月的工夫,即被這和尚將房仁用法弄死,他就稱為一山之主,生平最喜吃的是生人耳鼻。他叫嘍囉將過路客人的耳鼻割下來,拿上山去,煮熟了作為下酒之物。又每月要吃人心一二枚。遇著倒運的人就被他擒至山上,將衣服剝去,綁在一根柱子上面,叫一個嘍囉取水一桶,立在左邊,一個嘍囉手執利刃一口,銀鉤子一把,立在右邊,另叫一個嘍囉,將醬麻油一盆硬灌在那人口中。待那人吃下肚中,將至心口之時,左邊的嘍囉便將一桶冷水當頭衝下,右邊的嘍囉便將那人分心一刀,即用銀鉤子把心鉤出,盛在一隻金漆盤內。這個妖僧便趁熱將心吃下,也不曉得什麼血腥氣,只是極口地贊美。似此惡毒之人,若然留在世間,正不知要害卻多少人的性命!」
  說至此句,再欲往下說時,楚材、文龍早已一齊大怒道:「世間有這種惡僧,若不極早除去,真是為害匪淺,明日我們一同前往,誓要踏平此山,方消心頭之氣。」杜鵲橋大喜道:「若得二位同住,大事定然可成。惡僧之亡可立而待矣!只是這三義崗甚為險惡,我們僅有三個人,恐怕費力如何?」楚材笑道:「這卻盡管不妨。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又云:知彼百戰百勝。這個惡僧是獨獗慣了的人,我們突然而去,縱山勢險惡,妖法厲害,豈在我們心上?」於是大家商議了一回,一宿晚景休題。
  次日黎明,大家起來,各各將虎肉飽餐了一頓,叫張武、沈方兩個各持軍器相隨同往。兩個恃著主人本領,又是最喜廝殺的人,聽說要他兩個跟去,歡喜不盡。因此諾諾連聲的答應。就向杜家取了兩條鐵棍,各執一條在手,將兩匹馬一齊備好,牽在外面等候。文龍本欲讓鵲橋騎馬,因鵲橋再三不肯,說是不慣騎馬,生平最喜步行的。故此兩人也不再謙,就叫鵲橋在前步行領路,他兩個依然騎馬在後同行。鵲橋的利器卻是一根熟銅哨棍,就著張武、沈方兩人輪替掮著,一行人往三義崗趕。三個雖是步行,邁開大步卻也同馬一般地快捷,風馳電掣而往。
  不到半日工夫,就到了三義崗的地界。只見崇山峻嶺,樹木層層,果然山勢險惡非凡。楚材、文龍已將腰下佩的寶劍拔出,鵲橋也在沈方手中接過熟銅哨棍,一齊緩緩地向前而進。走不到一二里路程,忽聽見樹林中一棒鑼聲,擁出一彪人馬,約有一百餘人,盡是五色彩綢紮額,當先一個頭目,赤發紅須,身披綠錦戰袍,手執三尖兩刃刀,雄赳赳氣昂昂地飛奔前來,大喝道:「你們這班牛子往哪裡走?快快留下買路錢來,放你們過去。若有半個不字,哼哼!咱就送你們到鬼門關去。」楚材大怒,剛欲出馬,早見杜鵲橋提著熟銅哨棍子趕上前去喝道:「你這強徒叫何名字,擅敢這般猖獗?快快通下名來,待俺送你回老娘家去。」那強盜道:「你且站穩了聽著,俺乃三義崗寨主生鐵佛大法王駕下巡山都頭領,賽劉唐的便是。若是知事的快快把頸子伸長,待俺的寶刀砍下,免得擒上山去受零星的苦楚。」說完呼的一聲就把刀向鵲橋砍下。鵲橋道:「來得好!」就把那根熟銅棍用力一架。賽劉唐被他震得兩臂酸麻,那把三尖兩刃刀幾乎往自己頭上砍轉來。慌忙將刀收住,接連又是一刀砍過。兩個搭上手,戰有十餘個回合。賽劉唐氣力不加,剛欲拔步退下,早被鵲橋買個破綻,攔腰一棍打倒在地,就把那柄三尖兩刃刀搶在手中,向賽劉唐亂砍一回,真個的向鬼門關去了。
  此時張武、沈方兩個人見鵲橋得勝,連忙一齊搶上前去,兩棍齊舉,把那些嘍囉殺得落花流水。一百名嘍囉倒有一大半打死,其餘的只恨爹娘少生了兩隻腳,都亡命地奔逃。文龍還要叫鵲橋同張武、沈方趕追上去,把來一齊結果,早被楚材喝住道:「這些嘍囉般的東西,殺了也不濟事,反傷天地好生之心。況窮寇莫追,倒不如讓他們逃去,報與那個妖僧知道,等他下來決戰,將他除掉,大事就定,何必去傷那些無名之輩呢?」鵲橋等聽說,只得站住腳步不去追趕。就將方才搶的那柄三尖兩刃刀一看,原來倒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好刀,不覺喜之不勝。便將自己的熟銅棍丟下,將刀執在手中,專候妖僧廝殺。不一時,早聽得炮聲響亮,戰鼓如雷,遠遠的旌旗招展之中,見那妖僧帶著四五百人馬蜂擁而來。說時遲那時快,轉瞬之間已離不到裡許的地步。楚材文龍遂將那個妖僧細細一看,生得果然兇惡,但見他:
  頭如巨鬥果異樣,眼若銅鈴真惡相,面同鍋底貌猙獰,耳帶金環生光亮,
  大鼻倒掛紅鬍鬚,手執一根鐵禪杖,跨下一匹追風駒,分明是一個惡和尚。
  看看相近,忽聽得那個和尚大喝一聲道:「瓦罐尚有兩耳,你們這班瞎眼的東西,難道沒有聽得俺生鐵佛大法王的厲害麼?怎敢到此耀武揚威,傷我手下頭目,真是到太歲頭上來動土了。也罷,佛爺看你們都是小小年紀,發個慈悲,准你們歸降。待後日佛爺爺大事成就,封你們做個大大的官員,享榮華受富貴,豈不美哉!此刻若然執迷不悟,不聽良言,那時佛爺爺動起手來,只怕你們悔之晚矣!」話還沒有說完,楚材早出馬喝道:「你這惡僧休得胡言亂語。原來你就是妄稱生鐵佛的惡僧。可曉得今日我們到來,也是你的惡貫滿盈了。我們的大名也不值得對你講了,若是知道我們的厲害,快快下馬受縛!」生鐵佛大怒道:「佛爺爺好意勸你們歸降,怎這般不識抬舉,反敢觸犯佛爺爺!那位弟兄與我一齊擒來?」但聽得惡僧背後暴雷般的聲音道:「魔家來也!」楚材一看,卻是一個頭陀打扮的人,手執兩把戒刀,躍馬而出。
  原來這個頭陀名叫法明,卻是少林寺的出身。因其不守清規,被師逐出。路過三義崗,就在那裡入伙。生鐵佛見其武術高強,身材雄壯,著實愛他,故此就把他封為巡山副頭目之職。今日一同跟隨出來,看見楚材等一行人,文弱的多,勇猛者少,料著容易取勝。況在生鐵佛跟前,又要想顯顯自己的本領,因此,答應了一聲,便拍馬直衝出來。文龍對鵲橋道:「去與他接戰,只須假敗下來,我自助你。」鵲橋聽說,就把那柄三尖兩刃刀舞動,縱步而出,大喝道:「賊頭陀,休得猖狂,俺杜爺爺來了。」一面說,一面就向著馬頭一刀砍去。頭陀慌把戒刀架住,兩個馬步相交,一來一往,戰上有七八個回合。鵲橋心中暗想道:「這個頭陀倒也厲害,若只與他戀戰,不知戰到幾時方定勝負,倒不如敗將下去,讓張賢弟去送他性命。」想定主意,便賣個破綻,跳出圈子,回身就走。頭陀因見鵲橋武術不弱於己,知道也是勁敵,不欲追趕。怎當得生鐵佛見了,以為頭陀得勝,回顧手下嘍兵速把戰鼓催動。頭陀聽得後面戰鼓隆隆的響,知道不能不追,因此便也不管死活,拍馬望杜鵲橋追來,口中還大喝道:「你這牛子,還想往哪裡走?」不意話還未絕,只聽撲哧一聲,咽喉下早中了一枝弩箭,便身不由主地倒於馬下,一命嗚呼了。
  生鐵佛本是在那裡呆看,忽然間見了頭陀墜於馬下動也不動,曉得必定是中了暗器的緣故,不覺勃然大怒。催開坐騎,舞動禪杖直搶過來,喝道:「好大膽的牛子,怎敢用暗器傷人?不要走,佛爺爺來也!」說完舉起禪杖,望鵲橋打來。鵲橋知他妖法厲害,不敢抵敵,只得望後面逃去。楚材、文龍一見,即將鵲橋讓過,一起舉起寶劍,接住廝殺,這回惡戰真個厲害,直殺得征塵滾滾,砂土紛飛。那個妖僧好不勇猛,將禪杖舞得風縫不透。楚材、文龍手中雖是寶劍,因見他禪杖沉重,恐怕有傷自己寶物,故亦不敢削他。只在前後將劍擊刺,不放他一些兒空。
  鵲橋見了,即與沈方、張武說道:「這人妖僧,今日遇著你們這兩位主人,也足夠他受了,我想他手下嘍兵不少,不如我們暗暗抄過去,將那些嘍兵殺個淨盡,這個妖僧就容易除滅了。」沈方、張武心中本欲上前,因恐殺他們不過,自己反要吃虧。此刻聽見鵲橋要叫他們一同去剿殺嘍兵,知道自己的本領在嘍兵隊裡足可施逞,因此諾諾連聲,跟著鵲橋望樹林那邊抄將過去。喜得適在眾嘍兵後面,三人便一齊大喝著殺過去,逢人就砍,遇馬便打。彷彿是三個大蟲,在羊群裡躥來躥去。一霎時,把那些嘍兵的頭顱,真同西瓜般地滿地亂滾。腳快的逃回山上,腳慢的叫苦連天。那個生鐵佛正與楚材、文龍酣戰,忽然聽得後面叫苦之聲,慌忙回頭一看,見屍骸遍地,也有打折腳的,也有沒頭的,也有剩了半個身體的。這叫做不看則可,一看了時便不禁怒氣填胸,極聲怪叫的大罵道:「我把你們這班狼心的牛子,怎敢無端地尋上門來,將佛爺爺欺侮?也罷,並非佛爺爺的不肯慈悲,今番定與你們誓不兩立了!」說畢,便將禪杖用力一攔,兩個的馬便倒退幾步,他就把馬一提,落荒而走。楚材、文龍那裡肯讓他逃生,也就將馬催動,直追過去。
  約有兩箭之路,那個妖僧忽地把馬扣住,身邊取出兩支鐵鏢,望空一擲,口中唸唸有詞,喝聲道:「疾!」只見那兩隻鏢在空中翻了幾個轉身,忽變了兩條火龍,直往楚材、文龍兩個頭頂上撲來。楚材笑道:「這些小技,也來班門弄斧?」忙亦唸唸有詞,將寶劍向著兩條火龍一指,只聽錚的一聲,火龍不見,依然縮成兩支鐵鏢,落在地下。妖僧見楚材將他法術破去,不覺大吃一驚,復向身邊取出一面銅鈸,托在手中,又念了一回真言。只見那面銅鈸,忽然飛上半空,一霎時銅鈸中間飛出無數尺餘長的蜈蚣,遮天蔽日地往兩個飛來。文龍大叫道:「沈哥哥且慢施展,待小弟來破掉他的邪術。」說畢,便將淨手掐成一個三山訣,也將真言念動,把劍向空虛畫一符,大喝道:「昂日星官,此時還不速顯神通,更待何時?」說也奇怪,那些蜈蚣將要飛近身邊,忽然一陣狂風,隱隱約約聽得半空中似有一聲雞鳴,那些蜈蚣與那一面銅鈸一齊跌下地來,蜈蚣均都不見,銅鈸跌得粉碎。文龍哈哈大笑道:「這些幻術也在我們跟前賣弄,豈不可羞?還不下馬就縛麼?」妖僧見文龍又將他的法術破掉,只急得面脹通紅,大喝道:「你這兩個娃娃,弄的什麼邪法,敢將佛爺爺的法寶傷壞?不要走,佛爺爺的法寶又來了。」只見他又向身邊摸出一面小小黑旗,迎風一晃,登時長了二尺。連搖幾搖,即見地下忽然湧出無限波濤,那波濤之中竟有無數奇形怪狀的蝦精蟹怪,都是手執鋼叉,腳踏波浪,隨那水勢中來。楚材、文龍知道妖僧發極,故又使出這般極厲害的邪術來。忙各把頭髮打開,自己咬碎舌尖,將血往空一噴,口中念一句七字真言。只聽得半空中忽地一聲霹靂,將妖僧手中的那面黑旗震斷,那些波濤並蝦精蟹怪等類,一轉間均無影無蹤,不知到哪裡去了。
  這回,妖僧果真急了,直氣得三屍神暴躁,七巧內生煙,大喝道:「罷了罷了!十年心血一旦喪盡,此恨怎消?今日若不與你們拼個死活,誓不立於天地之間!」說畢,便把馬一夾,惡狠狠地重復衝上前來,舉起禪杖,拼命地亂打。那時鵲橋同著兩個童兒本不敢上前,在遠遠地觀看他們鬥法,不覺吐舌道:「俺杜鵲橋生長到今,從沒見這等可驚可怕的事。他兩個有這般本事,怪道妖精都鬥不過,也是俺杜鵲橋前世修來的福分,所以能得遇著這兩個天人。」鵲橋正在自言自語的歡喜,忽然見那妖僧衝來,與楚材、文龍兩個惡戰,他已曉得妖僧再無能為,便放大了膽,招呼兩個童兒一齊圍上去。看那妖僧,還是非常了得,全無怯意。使開禪杖,則如蛟龍戲水一般,一些破綻都無。鵲橋道:「若只是這般平戰,只怕一時還不能殺卻這廝,須得想個計較,把他吃一大嚇,方可取他首級。」又想了一想道:「有了,他們都有法術、法寶,此刻,我也去弄一個來玩玩,看他怎樣?」想完之時,就把三尖兩刃刀收住,向刺斜裡一跳,飛也似地去了。楚材、文龍見他走去,正不知什麼緣故,不一時,只見鵲橋手中拿著一件黃登登的東西,又飛奔而來,對著妖僧一聲大喝道:「你把法寶放得也夠了,也試試俺杜爺爺的法寶。」說畢,便將手中的東西望妖僧擲去。
  說時遲,彼時快,忽見光華一道:「妖僧要想躲避,已是不及了。面門上早著了一下,頓時鮮血直流,大叫一聲,在馬上晃了兩晃,拖著禪杖搬轉馬頭就逃,早被文龍一劍砍下,將馬頭削去半個,那馬即時倒地。妖僧也跌將下來,剛欲架起土遁逃命,鵲橋已搶上前來,一刀砍下,把個光頭砍做兩半,哈哈大笑道:「你這禿驢,平日的威風到哪裡去了?今日也被杜爺爺殺死,看你還能施逞邪術否?」文龍大笑道:「杜哥哥不要發放了,他已死了,還去責他怎麼?」楚材道:「方才賢弟擲這妖僧的東西,竟是件什麼寶貝?能有這般厲害?竟使妖僧不支,這倒奇了。」沈方聽說,忙將黃登登的東西拾起,打開呈與楚材看了,不覺大笑道:「杜賢弟真是匪夷所思了,怎麼想得出這件東西來,倒被你取了勝。」看官你道倒底是件什麼東西?原來杜鵲橋因見妖僧凶勇,一時不能取勝,又恐怕他逃走,正在無計可施之際,忽然想著方才見這妖僧使出來的法寶,都有光華閃爍。因此便想了一個法子,奔到殺死的嘍囉那邊來,將嘍囉頭上紮的黃綢割下一方,又在路旁拾了一塊頑石包好了,飛奔過來,出其不意向那妖僧擲去。不獨妖僧沒有料著,就是楚材、文龍也料不到有此一擲。當下大家看了一回,笑個不止,復又一齊向山邊衝去,剛欲上山,忽又聽得殺聲震地。一轉眼間,便見無數嘍兵擁著幾個頭目模樣的強人,衝下山來。
  原來這起強人卻是新近入伙,派在後山紮營的。因敗殘嘍兵趕去通報,說是妖僧被困,故此前來接應。一見這五個人殺來,便曉得寨主有些不妙,因此愈覺忿怒,奮勇衝下。楚材忙說:「我們大家小心上去接戰。」說畢,便拍馬當先,帶領著文龍、鵲橋及張武、沈方等,一擁殺上前去,與眾盜混戰。這場好殺,比方才還要厲害。但見得:
  四野愁雲密布,滿空冷霧迷離。惡狠狠殺聲如雷,明晃晃槍刀耀日。拼命的如天神地鬼,爭功奮勇的若海獸山彪奪食。有的用鉤鐮槍、方天戟,有的用月牙鏟、宣花斧。有的用流金鐺,倒馬毒,力大如牛;有的用火光槍,流星追,旋轉如飛。件件是凌霜利刃,賽雪鋼刀。只可歎,忠非其主,空把那七尺軀武術精通,做強盜便埋沒了一世英雄;又遇著天星降世,焉得不性命歸空!
  楚材等一行人正把強盜殺得馬仰人翻之際,楚材忽然想著,若然把他們一概屠殺,也是他們自作之孽,死亦應當。只是魯仙師曾經囑咐,不可任意殺人。為今之計,倒不如把他們驚走了,也可稍體魯仙師忠厚之心,不致有傷天地之和。遂想定了主見,假意大喝道:「你們這伙狗強盜,實是不知死活。為這妖僧出力,可曉得我們專等除滅妖僧而來,省中的大兵隨後就到,那時把你們一個個地捉去,才知道刑法厲害哩!你們此刻還要死戰做什麼?」這幾句話一說,那些嘍兵聽了,方覺慌張,都漸漸的四散逃竄而去。只有十餘個凶勇頭目,還是拼命相持,不肯稍退。這叫做螳臂當車,不知自量。哪裡經得起這幾個天神一般的人,不消幾個回合,便擒住了四個強人,餘者方不敢再為戀戰,始各縱馬遁去,這不過稍延幾年殘喘,將後仍不免死於刀劍之下,這且不表。
  再說楚材、文龍一行人,便將擒住的四個強人背剪起來,命張武、沈方兩個押著,叫他引路上山。這回卻一無阻擋,直往山上而去。約來也有二十餘里路程,方到山頂。大家一看,倒是一處極寬的所在,中間竟有一隻大殿,四圍造得金碧輝煌,極是華麗。殿門外竟有大大的匾額,寫的是「銀安殿」三字。楚材對文龍等說道:「這個妖僧真是可惡,只須看他匾額上的三個大字,便知其志非小,今日若不除,將後要貽害無窮。」說畢,便一齊走進殿去。
  見中間一個獨座,兩旁也有幾把椅兒雁翅般地排下。楚材便走上獨座坐了,文龍、鵲橋就在左右坐下,喝把強人推來審問。沈方、張武答應著,就將四個強人推至殿上,叫他跪下。那四個強人瞪目大叫道:「要殺就殺,跪則不能。況俺們也是一家好漢,豈肯跪你這班孺子?」楚材大怒道:「好狗強盜,既然被擒,還敢倔強不成!與我重重地打他幾下,不怕他不跪。」沈方、張武便將棍子舉起,把四個強盜的腿彎之上重重地打了幾下,那四個強人到此地位也叫無法,只得一起跪下。楚材問道:「你等四人叫什麼名字,與這妖僧是什麼稱呼?怎肯與他這般盡力,死都情願?難道你們都不知王法的麼?快快從實招來,免你們一死。若有半句支我,教你們再償鐵棍美味,然後將你們個個斬首。」文龍、鵲橋都道:「這此強人知道什麼?每人賞他一刀就是恩典了,何必要他們供招呢?」楚材道:「你們不必多言,愚兄自有道理。」又對四盜道:「快把自己的名姓,並妖僧平日的作為一一招上來,看你們的造化。」四盜中間有一個年紀稍長的,見此光景,知道不能不招,只得實稟道:「俺叫金龍,這三個卻是俺的同胞兄弟。因又用手亂指道:他叫金虎,他叫金豹,他叫金彪,卻不是這裡生鐵佛的部下。離此一百餘里有個山頭,名叫雙龍山,方是俺弟兄們的巢穴。若論生鐵佛這個人,我們本不認識於他,只因我們日前帶領孩子們到梅花村去搶糧米,觸犯了那村裡的神聖,以致神聖動怒,凡是買賣已有好幾次不利。日前俺們雙龍山忽然來了一個賣解藥的人,叫作什麼董天林,就在俺們山下高搭擂台,說是要與天下英雄比較武藝。俺們因此不忿,上去與他比武,豈知他有一種驚人手段,鬥到其間會得忽然不見,放出一件東西來,把俺們弟兄四人個個打傷,又把俺們那座山崗奪去,把幾處鄰近村莊都被他攪得雞犬不寧。故此俺們心不甘服,特到這裡相求這生鐵佛,代為報仇,承他一口允許,不日就要前往,豈知你們到來把生鐵佛殺死,所以俺們定要與他報仇。」
  楚材聽他說到在梅花村觸犯神聖的話,方知前番到那裡劫掠的即是他們一班強盜,不覺好笑,暗想:我與張賢弟的姻緣,倒是虧他們作成的。就與文龍去個眼風,心中便不欲殺他。因此並不追究下去,只說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只是你等既被我們擒捉,還是要生還是要死?」金龍見楚材和顏悅色,並無加害之意,因答道:「螻蟻尚且貪生,豈有人不惜命之理?若蒙釋放,自當犬馬圖報。」楚材笑道:「要我釋放你等四人卻也不難。我看你等四人相貌均是一表俗氣,又有些義氣。若能改惡從善,將來大有可為。只是須要依我三事方可放你。」金龍忙說道:「莫說三件,就是三十件三百件,只要辦得來的,俺們均可依從。」楚材道:「既然如此,你們且各靜聽。」不知究竟說出什麼三件,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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